周皆是玉石为阶,房上璀璨琉璃,地下白玉为映,温泉余热雾气弥漫,有如仙境。
此时,温泉中却真的有个人,他长指在白玉地面轻轻敲打,靠在池边一派洒然聆听的模样,那一头长发尽披于肩,上面还滴着水,划过裸、露在外的胸膛,下身尚在温泉之中,引人无限遐思。
他二人已是密探了半晌。
一人跪在一边:“……现在四殿下足不出户,大皇子一向是与他一条心的,皇上的意思还尚未明确,太子殿下派人过来也只说了一个字,便是——快!”
“哦?”青璃眼瞳转沉,他冷哼道:“四哥的消息一向灵光,什么禁足三月,怕是有诈,你速速派人前去查看,他的腿现在怕也是放出来的烟雾了,还有看看那些老臣哪个再说叫我去联姻,给我送去点小小的、惊喜。”
“是!”
“还有,”青璃又道:“神兵山庄建得怎么样了?他如今可真是沉得住气,也不必他费心打探,你也派人往京州处叫他放心一下,哼,一个个的,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是!”那人起身:“属下这就去办。”
青璃滑入水中,想象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牵动双唇笑了起来:“对不住了……”
云若樱
贺儒风言辞恳切,将轩辕简求医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云想衣听罢倒是愣住了,轩辕简?好耳熟的名字,不禁皱眉思索,她记忆力一向很好,定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可想了一会儿,却也没想起来。
他说他们师徒二人就在天来客栈,此毒中的由来已久,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无解,不急于一时。云想衣应了,贺儒风雇了一辆马车,他二人各自带着小厮和丫鬟便去了天来。
小二儿热心的将他们带到楼上一僻静处,敲门道:“客官!有客人了!”
那轩辕简片刻功夫就打开了门,云想衣一愣,这不是赠玉的那个面具男人么?他见了贺儒风与云想衣连忙请他们进屋,屋内床上还隐约躺有一人,轩辕简为他二人倒了茶放在桌上,贺儒风为他二人做起了介绍,轩辕简点头笑道:“我与云姑娘已经见过面了,对吧?云姑娘?”
“嗯,”云想衣说道:“确实见过了,只是当时并不识得是贺大哥的朋友。”
三人走至床边,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眯着眼睛打量云想衣,他虽是两鬓发白,但是脸上棱角分明,眉宇之间尽是浩然正气,想必年轻之时定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侠士。
“想必这位便是天山来的云神医了?”他声音沙哑,躺在那里不曾起身。
云想衣点头:“我是从天山来的,却不是什么神医,不过是为四皇子看了看腿疾,这位大叔可知身中何毒?”
轩辕简突然指着小草和那小厮插口道:“我师父他一向喜静,能不能他们出去外面等?”
贺儒风当然同意,只一个眼神就将那小厮打发了,云想衣也没什么疑义,也叫小草出去外面大堂坐着等她。
她一手拂袖,一手向白师父的手腕探去,那白师傅却躲开了,他盯着她的眼睛喝道:“等等!”
“怎么了”云想衣皱眉。
那位白师傅双手紧握成拳,突然问道:“姑娘可识得云若樱?”
“云若樱?”她茫然摇头:“不认得。”
“不认得?”他疑问道:“那你娘是谁?”
云想衣愤然起身:“这位大叔,不是要看病么?怎么扯到我娘身上去了?她的名姓不便相告,若是不想叫衣衣把脉,那就另请高明!”
轩辕简躬身:“姑娘莫气,我师傅或许是你娘亲的故人,见了你便忍不住打听一番。”
故人?哼,她嗤之以鼻,天山上的人用的都是假名字,但凡下山之人,便要为自己起一个与天山无关的名字,她娘当年下山之时,用的便是简单好记的云娘,因为她娘懒得起名字,她一直到得了仙主之位才叫了云霓裳。
她云想衣想衣本是母亲执意为她起的常名,其实她若留在天山,继承那仙主之位,正名还需刻上石牌与往生的历代仙主放在一起。
“轩辕简……轩辕简?”云想衣想起天山和她娘,突然想起了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她不由得失笑,突然转身面对轩辕简:“这位大哥!你可识得非白?”
轩辕简浑身一颤,他那双桃花眼正不敢置信的瞪着她:“非白在哪里?”
床上白师傅突然也是惊喜交加他一跃而起,直直落在云想衣面前:“你识得非白,那么定然是若樱的孩子了!”
贺儒风站在一边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把拉过云想衣护在身后:“轩辕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轩辕简却似没有听到,他仍旧喃喃问着:“她在哪里?这么多年我都找不到……”
云想衣冷笑:“你找她了?不是忙着和你青梅竹马的师妹准备亲事了?”
“她在哪!”轩辕简突然发难,伸手抓向云想衣,云想衣脚下发力,错身躲开。白师傅在一边皱眉,却又坐回了床边,观战不语。
轩辕简这一抓失手,心中大惊,她用的步法都是非白用过的,她们关系不浅,这个念头一起,更是大急:“快说她在哪?”
贺儒风又将她挡住:“大哥有话好好说!”
云想衣自怀中捻起几根金针,在轩辕简眼前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
轩辕简悲喜交加,那是非白的,他起身一跃,又向她抓来,云想衣飞针挥袖而出!他险险躲过,竟已是乱了手脚,抚下狂跳的心,站在那里呆了半晌,突然又向云想衣跪下:“轩辕简这一生除了师傅并未跪过别人!求姑娘告知简,非白在哪里?”
云想衣与贺儒风面面相觑,他想张口劝劝她说了就是,可还没他开口,云想衣已然说道:“在五皇子府。”
轩辕简跪着又向白师傅说道:“简已经等不及相聚之日,这就独自去寻,片刻便会!”说完,疾步而去了。
云想衣在心中偷笑,她回头向那位白师傅叫道:“大叔!你是看病呢还是寻人?”
白师傅靠在床边,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上前:“我中的毒无药可解,麻烦云姑娘看看吧!”
云想衣上前,她稍加防范,两指搭在他的脉上,他内力雄厚,并无异样。
不多时她诧异开口:“这位大叔体内无毒。”
“有毒!”他突然一手擒住云想衣手腕:“十八年前有一个女人给我下的毒!从此无解!”
贺儒风上前来救,云想衣一愣之间,白师傅已是手到面前,她只觉脸上一松,那张薄薄的皮面皮便被他拽了下来!想必他是知道如何在哪里下手,竟被他一下得手!
贺儒风已然呆住,这、云想衣?只见此女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面若芙蓉倾城美貌一览无遗,正恼怒着一把夺过面具。
白师傅却是老泪纵横,看着她呆呆道:“若樱……”
……
……
白师傅姓白名家树,他乃是原武林盟主白翳之子,从小在碧水山庄长大,那年秋天,他与一干少侠闯荡江湖,巧遇在迷迭林迷路的云若樱,她迷糊可爱,容貌非凡,他一见倾心,费劲心思守在她的身边,千帆过后,他终于在她心中占下位置,并且带着她回到碧水山庄向父母禀明亲事,结果回去之后,父母震怒,原来父母有一恩人,身故前托孤爱女婚配与他,他唯恐她伤心离去,隐瞒此事与她成亲,过后提及纳妾之事,原说不得以而为之,乃是父母之命,云若樱悲痛欲绝答应纳妾。
他为成大义纳娶新妾,当日云若樱带着丫头非白大闹喜堂而去,从此杳无音讯。后来又过两年,青黎京城传来消息,原来这云小姐乃是云将军之妹,如今已然改嫁,他心中恍然,不敢相见,曾经沧海难为水,当初那些一生一世的誓言还犹在耳边,可他终是负了她,她怪他,恨他,可他心中更为痛恨自己,以及过了门的妾室,可是她又有什么错?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弱女子罢了,父母对她再多的补偿,也抵不过夫君的冷漠,她身子弱,最终是没活过去年冬天,她闭上眼睛的那天他哭了很久,眼泪止不住的落在她的脸上,他说了很多很多遍对不起,这一生,终是负了两个女人,也负了自己。
之后白家树大病一场,今年夏天原一直留意云五名之妹的,前来禀报,说她家夫君命丧黄泉,他闻讯也顾不得多年未见,顾不上无脸见她,连夜骑马而去,可等他到了那里,却为之震惊,那根本不是云若樱,这么多年他以为嫁了别人的云若樱,他时刻惦念的妻子,那她又去了哪里?
那个消息是云府发出来的,定是故意混淆他的暗线,她性子迷糊,时常记不住回家的路,他大闹云府,无果之后便一直在京城到碧水山庄这条路留下多人查探,他怕,怕她其实是回家的时候迷路了。
十八年,快整整十八年了,白家树带着大徒弟轩辕简,他二人一个找云若樱,一个找非白,直到今年冬天,有人来报,云府与康王相争认女,那女乃是天山所来,云五名什么时候丢了女儿?他年轻之时也与康王争那云若樱来,后来认了妹子方才罢休,他疑窦丛生,派人查探,发现云若樱很有可能就在那天山之上,这医女与她更是大有关联,直到他借那林瑾玉建筑神兵山庄之时,多方证实,这才有点眉目,十几年前,果然有云姓女上天山,她就是云想衣的娘亲!
“你这摸样与你娘长得是一摸一样!她曾经制过这样的面皮给我,所以我才知道是在那左耳边为轻边,一扯便掉。孩子,你相信我的话么?”
云想衣想着她问娘亲爹爹是谁的时候,她说她爹是个大侠,是个英雄那时候她年纪尚小,问过她娘亲,大侠英雄是个什么意思,娘亲说过,什么大侠,英雄啊,就是傻傻的重情重义。看着面前这个人,一脸焦急地看着她,她压下心中算意扭过头去再不看他:“我娘叫云霓裳,不是你找的那个人,你找的那个人,她……”云想衣哽咽了一下大声说道:“她中了寒毒,已经故去了。”
“什么!寒毒!”白家树腾地站了起来:“她在哪里?她竟然骗我!竟然骗我!”
“她死了!”云想衣飞快起身,在临出门的那一刻,才泪眼朦胧的看了他一眼:“她真的死了,你别再找她。”说完跑了出去。
“白师傅,这、这都是真的么?”贺儒风扶他坐下,
白家树脸色发白,贺儒风听他口中念念有词,他仔细倾听,这才拼凑几句,他大概就说当年身中寒毒,云若樱救他骗他,说寒毒已解,却原来是转移到她自己身上了,白师傅深思恍惚,后来竟是一会儿哭着说她竟然撇下他去了,一会儿又笑着说她定然是恨他不守承诺,骗他伤心呢,正是不知如何安慰之际,轩辕简一身伤的回来了,只见他身上血迹斑斑,回来没见到云想衣便又有些心急,见了师傅竟似疯癫,连忙给白家树打了盆凉水,为他擦了两把他这才好了许多。
贺儒风急急问道:“大哥!白师傅真的没有中毒么?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云姑娘真的是白师傅的女儿不成?”
白家树瞪了他一眼:“当然是我的女儿了!他们那些个混蛋,竟然妄想霸占我的女儿,没门!”
轩辕简黯然道:“师傅不比心急,等徒儿找到了非白,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不对,”白家树摇头:“那云五名也定然是知晓内情!我们去问个究竟!”
……
……
云想衣想起她的娘亲云霓裳,在她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么美丽,生活得迷糊又潇洒,这白家树所说的一切,和她心中猜想的竟然差不多,她心中竟是怨恨起来,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承认娘亲已经死了是在这里,是在他的面前,她想说出来叫他悔恨,却又不能见他那痛苦的模样,她心中又苦又痛,竟是夺路而逃,小草见她自楼上奔了下来,连忙迎了上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天来客栈。
她茫然的走在大街上,小草在后面直拽她的衣袖,回头,见她指着自己的脸,云想衣顿时了悟,连忙走到一僻静处将面皮又戴了回去。
去哪里?
真的很想回天山。
街上人来人往,最终他们都有家可回,可她呢?她的家在天山,正失神在街上游荡,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云想衣抬头,原来是云天都,他今日不是在宫中当值么?怎么回来了?
他一脸焦急拉住她言道:“快些跟我回家去!出事了!”
兔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家有女,名唤想衣。此女贤良淑德,温良淳厚,朕与皇后闻之甚悦,今有五子青璃,尚未婚配,正值适婚之时,云女待字闺中,此二人堪称天造地设,特赐婚许配与皇五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日完婚。钦此!
云想衣手捧圣旨,眼前一黑竟险些晕了过去。
云天都四处找她,说先是传旨的公公来了云府宣读圣旨,青璃亲来云府送王妃青玉在后,云府上下为圣旨心惊,青璃为打消众人疑虑,拿出了怀中云想衣的手镯,声称乃是定情之物。众人更是大惊失色,圣旨到了不多时,康王爷派人来请云将军过府,他二人商量她的婚事去了。
云天都接过她手中圣旨,供奉去了。云母坐在云想衣的身边,见她神思恍惚,犹豫道:“衣衣,你与那五皇子真的以前就认识?他说的私定终身是怎么回事?”
云想衣狠狠咬着一口银牙,愤愤道:“这儿个混蛋!他竟然骗我!我什么时候和他私定终身了?”
云母拉过她的手:“衣衣你告诉娘实话,那祖传手镯是你送他的么?”
这……云想衣顿时噎住,这个还真不能说,她二人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弄断手镯,这话怎么说?不能说,她抚额暗叹,四处张望了一下,忙问云母:“天远呢?”
“天远和同学出去了。”云母仍没打算放过她:“你二人当真有情?五皇子先是声色并茂说钟情于你,后又与我和你爹拍胸保证,说你嫁给他做了一日王妃,便永远都是他五皇子府的正妃,永无更改!”
云想衣闭上眼睛,舒了一口长气,她先忍下!
“他口口声声说你二人情投意合,却真真的清清白白,止乎于礼,发乎于情,可那姿态,分明轻佻得很,他想说什么不言而喻,娘担心他这是冲着你来的,若不答应婚事,恐怕他滋生事端,毁你清誉啊!”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云想衣霍然起身:“娘先去休息一会儿!衣衣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
说着高声喊了两遍小草,可她此刻竟不知去了哪里,此刻云想衣仍旧是出门前的男装打扮,她要去五皇子府,问个明白!
他说他有个青梅竹马,就是方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