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许坐在一旁,双手撑在屋顶上,歪着头看着君凌墨。
月光下,身穿月牙白锦袍的男子温润如玉,倾泄而下的月光笼罩着大地。星月相映下,男子目如朗星,温文儒雅,一个一个清冷的音符随着男子修长的手指跳跃开来,这琴声叮咚,妙韵天成,但其中似有淡淡的幽恨。
听着听着,霍许不觉痴了。
霍许突然想起了凌墨。
想起了那个人曾说过的“此生唯一”……
不知不觉,琴从君凌墨的腿上到了霍许的腿上,霍许十指轻轻抚过琴弦,比君凌墨更凄冷的琴音响起。清冷的音符刚刚落地,琴音突然决绝凄厉,夜色下,霍许仿佛入定的老僧,薄唇微启——
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
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
都说你眼中开倾世桃花,
却如何一夕桃花雨下。
问谁能借我回眸一眼,
去逆流回溯遥迢的流年,
循着你为我轻咏的《上邪》,
再去见你一面。
在那远去的旧年,
我笑你轻许了姻缘。
是你用尽一生吟咏《上邪》,
而我转身轻负你如花美眷。
那一年的长安飞花漫天,
我听见塞外春风泣血。
轻嗅风中血似酒浓烈,
耳边兵戈之声吞噬旷野,
火光里飞回的雁也呜咽,
哭声传去多远。
那首你咏的《上邪》,
从此我再听不真切。
敌不过的哪是似水流年,
江山早为你我说定了永别。
于是你把名字刻入史笺
换我把你刻在我坟前
飞花又散落在这个季节
而你嫁衣比飞花还要艳烈
你启唇似又要咏遍《上邪》,
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
霍许的声音虽清浅,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她的声音随着琴声时低时高,指尖与舌尖似乎连于一处,空灵的歌声伴着清冷的琴声在这夜空中飘散开去,抵达远方。
君凌墨从不曾听过这样的曲子,一时间深陷在这空灵的歌声和凄切的情境中,眼眶却渐渐湿润。
王府各院落,次第亮起了灯火,忙碌的丫鬟小厮纷纷驻足倾听,纷纷拭泪。
被关在院中的傅诗涵身着单衣站在院中,脑海中闪过一个俊逸的身影,想到自己此时处境,未语泪流。
王府外的大街上,民居的窗户依次亮起,年轻的夫妻相互搀扶着,感慨能够走到一起的不易……
潦倒的书生坐于灯下,想到心仪的女子,鼻翼微酸。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万家灯火亮起……
一曲毕,霍许早已泪眼婆娑。
君凌墨伸手搂紧霍许,用指腹拭去霍许脸颊上的晶莹,轻轻拍着霍许的背,温润的声音有着安定人心的作用:“都过去了。”
霍许嗫嚅:“都过去了!”
凌墨,从此以后,我们,再不相干。
这一夜,数不清的人辗转难眠——
这一夜,数不清的有情人无声落泪——
这一夜,注定无眠——
------题外话------
这首歌好好听,我表示单曲循坏了好几天……
☆、第二十章 寿宴(一)
君盛王朝,君显二十六年农历十月十日。
筹备已久的君盛皇帝五十岁大寿,终于到来。
这一日街上张灯结彩,每家每户都喜气洋洋的,犹如过年一般热闹。百姓们纷纷站在大街两旁,一边等待天子巡视,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昨日晚上的琴声。
“琴声从逸王府传来,怕是逸王之举。”
“怎么可能,听声音婉转哀伤,分明是女子所唱。”
“那唱歌之人会不会是逸王妃?”
“说不好,也许是逸王弹琴,王妃吟唱呢?”
“我三叔的妾室的女儿在逸王府做丫鬟,她说昨日晚上……”
“……”
卯时初,霍许就被叫起来梳洗。
从梳洗到被君凌墨抱上马车,霍许全程迷迷糊糊的。
霍许掀开车帘往外看,发现大街上人山人海,马路两旁站满了提着灯笼的百姓,霍许不禁感慨,这得多久没看过热闹才会大半夜爬起来?放下帘子,霍许靠在车壁上抓紧时间补觉。
马车到宫门口时,广场上已经停满了马车。霍许被君凌墨抱下车时,粗粗的扫了一眼,大概有几十辆马车。看来他们来的有些晚。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都已一一站好,霍许和君凌墨进去时,不时有大臣向他们行礼。霍许扫了一眼,三国使臣里,西凉和南楚的使臣都到了,唯独今日与君凌墨比武的呼延卓未到。
霍许和君凌墨落座不久,呼延卓终于来了。今日呼延卓一身劲装,干净利落又英武不凡,文武百官不禁将目光落在一袭月牙白锦袍的君凌墨身上。对于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君凌墨似乎无知无觉,只慢慢品着茶。
大寿首先是祭祖。天子需要经过长街,围着皇宫游行一圈后到太和殿进行祭祖。
李全见人都已到齐,尖着嗓子喊起驾。
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从太和殿出发。
行至大街上,百姓们纷纷山呼“万岁!”,君天赐笑得慈蔼,吩咐宫女撒钱。
宫女立即将福篮中的钱一把一把往外撒,百姓们争相伸出手抢夺,笑得不亦乐乎。
霍许坐在马车上,看着路旁的百姓争抢着银钱,微微蹙眉,这么多人争来抢去,发生踩踏事故就糟了。
君凌墨见霍许蹙眉,伸手抚平霍许拧着的眉头:“怎么了?”
霍许指了指马路两边哄抢的百姓:“这样子很容易出事吧?”
君凌墨淡淡的瞥了一眼,叹了口气:“上位者最喜欢做的事,不就是看着其他人匍匐在地上,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争个你死我活么?只有这样,他们的虚荣心才能得到满足……”
霍许放下帘子,身子软软的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冷冷的道:“扭曲的欲望。”
君凌墨看着面前的女子,今日的霍许一袭淡蓝色长裙,闭着眼睛时睫毛微微颤动,纤细的身子倚靠在车壁上,周身淡淡光华笼罩。君凌墨眸光微动,这个女子,会为了一条流浪的小狗的逝去痛哭流涕,她看得破大多数人看不破的欲望,心疼那些最底层百姓的悲苦。
这样的人儿,让他如何不爱?
回到太和殿,已经是巳时末。礼部尚书霍远忙前忙后,一个上午就没停歇。霍许淡淡的看着那抹冰蓝色的身影。
那个人是她这具身子的父亲。
不知为何,看着那样一个身影,霍许没有感觉到半点父亲的情怀,大概是那身影看着太年轻了?
霍许收回目光,却意外的发现南宫昕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这个方向。霍许一愣,扭头看了看身后。自己这个位置比较特殊,因为祭祀时男女是分开站的,自己作为亲王正妃,身份仅次于皇后。而和她平级的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她现在是一个人站一排。她身后站了一大堆莺莺燕燕,从前往后是皇帝的老婆,皇子的老婆,以及大臣的老婆……
霍许凝眸:这南宫昕到底在看谁?
霍许一脸莫名其妙,转头去看君凌墨。君凌墨一袭月牙白锦袍,淡淡的站在太子身后,端的是尊贵奢华,似乎上天的宠儿,天生下来就是主宰他人命运的那个人。
君凌墨之后,是大皇子君凌弈以及三国使臣,再之后便是一干大臣。
霍许低着头站在队伍中,无聊的看着自己的指甲。这双手真是漂亮,修长匀称,保养得非常好,比前世自己的那双手好看了不知多少倍。想着想着,霍许又想起了那个人。
凌墨曾经说过: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我要你的每一张脸都明艳动人。
霍许眼神中掠过低落。
南宫昕眼神一动:刚刚还那么明媚的人,怎么突然就被悲伤笼罩?那双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到昨晚在行宫听到的那首曲子,南宫昕眼中掠过风暴。
霍许突然抬手遮挡阳光,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霍许如莲藕般嫩白的手臂,手臂上赫然一点朱砂,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南宫昕大惊。
他们居然——
震惊只是一瞬间,南宫昕立即恢复神色。
脑海中却不觉闪过一幕——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女扮男装的女子手执一支墨玉簪,对着阳光细细观察,那仔细的模样仿佛手中之物是稀世珍宝。在那个老人说出簪子不值时,她灿然一笑:簪子不值,簪子的主人值。
隐了行程的他彼时就站在摊贩身后的客栈上,楼下的女子玉颜微红,眉眼淡淡,美眸流转暖意盈盈。女子虽身着朴素,一举一动却都肆意不凡,慵懒的动作,说不出的洒脱风流。后来他不自觉跟着女子的脚步而去。
却在人群中亲眼见到了女子倒在血泊中——
若君凌墨晚来一步,他会宁愿暴露行踪,也要救下她。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直到那日接风宴上看见她。她一袭绛紫色长裙,娉娉婷婷。困得睁不开眼的她不停的吃着蜜饯,他想,既然你那么困,那么我便来给你提提神。
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一首《水调歌头》酣畅淋漓,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如她那个人,光彩夺目。
直到那个人站到了她身边!
两人一样的清冷,一样的淡雅。可是,那么美好的一幕,他却觉得那么刺眼。
本以为那两人应该是琴瑟和鸣的,但是昨晚自己听到的琴音,那分明是伤痛到极致才有的琴音,那样凄厉的声音,南宫昕甚至不相信出自那个明媚的人儿。那个人儿,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伤痛?
若那两人真如外界传言般和睦,为何大婚已经三月却不曾圆房?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还有机会?
南宫昕正走神,身旁西延睿轻咳一声,淡淡开口:“昕太子,娇花虽美,但却有主。昕太子自重。”
南宫昕一惊,看向西延睿。
西延睿目不斜视,温声开口:“昕太子,到你焚香了!”
南宫昕收回目光,接过太监递过来的香束,上前几步,三拜行礼。
------题外话------
嘿嘿,天越来越冷,大家保重龙体啊!
☆、第二十二章 寿宴(二)
祭祀完毕,便是人人瞩目的比武。
君盛逸王君凌墨对战北狄大将军呼延卓。
太和殿前,临时搭起了一个练武场。君天赐坐于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霍许站在君凌墨身旁,端着一盘糕点,捻起一块枣泥糕喂君凌墨:“吃点东西,不然待会没力气打架。”
君凌墨咬着糕点一噎,顿时重重咳嗽起来。
“咳咳——打架?”好不容易将糕点咽下去,君凌墨挑眉看着霍许。
霍许将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难道不是?比武和打架,意思差不多。”
君凌墨看着霍许毫不顾忌将自己吃过的糕点放进口里,顿时两颊微醺。
看着突然脸红的君凌墨,霍许一呆。自己好像……吃了君凌墨吃过的糕点?抬头看了看周围,还好没人看见……
霍许端起水喝了一口,随即神色如常,拍了拍君凌墨的肩膀:“王爷你要大方一些,不就是吃你半块糕点,用不着这样看着我吧?”
君凌墨:“……”
霍许见君凌墨吃瘪,顿时心情大好,随手又捻起一块糕点王嘴里塞,某个贪吃的人完全忘了即将要上场的人有没有力气打架,只顾着往自己嘴里塞。
君凌墨浅笑着看着端着糕点不停地吃的某人,突然发现一道灼灼的视线正盯着这边,君凌墨立刻回头,与南宫昕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正看着霍许吃东西的南宫昕不防备君凌墨突然看过来,微微的尴尬之后,南宫昕端起酒杯,遥遥示意。
君凌墨很不舒服。
这仿佛自己一件很珍视的东西却被别人惦记。
让小红站在霍许旁边挡住南宫昕的视线,君凌墨眸光微黑:南宫昕,你敢——
南宫昕不怕死的笑笑,然后优雅的端起一盘糕点,也学着霍许的模样,捻起一块糕点,大块塞进口里,仿佛放进口里的是人间美味一般。
很快,窦安业走上来汇报说场地已经准备妥当,比武可以开始了。
君天赐大手一挥:“那就开始吧!”
君天赐话洛,衣袂翻飞之声传来,众人只觉眼前一闪,再看时,呼延卓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在在了台上。
霍许塞糕点的手一顿,喃喃开口:“这呼延卓看着笨重,身手倒是很矫健。”
呼延卓站在台上,目光如火,盯着君凌墨开口:“怎么,逸王殿下莫不是要人抬才愿意上来?”
君凌墨起身,优雅的抚平锦袍上的褶皱,吩咐无双保护霍许后飞身而起,一个完美的旋转,在空中旋转几圈后,身子稳稳的落在了台上。
还没等裁判说开始,呼延卓当先出招,招式狠辣,直击君凌墨面门。
君凌墨轻轻巧巧一个旋转,如一抹柳絮般避开呼延卓的杀招。
“好!”有人高喊一声,霍许扭头看了一眼,是南宫昕。
呼延卓见自己狠辣的一招被君凌墨轻易化解,大喝一声后一个弹跳,直取君凌墨的要害。
君凌墨飞身而起,稳稳落在一处高台上。
呼延卓大怒:“君凌墨你到底打不打?一直躲来躲去有什么意思?你莫不是怕了我吧?”
君凌墨笑意浅浅,并不搭话。
呼延卓也一飞而起,两方在高台上较量起来。
呼延卓招招狠厉,君凌墨招式则属棉柔。霍许虽不懂武功,但她却觉得,呼延卓肯定是要输的,君凌墨此时看起来气息毫无波动,呼延卓却被君凌墨气的就差跳起来大叫了!
两人都是屈指可数的高手,武功招式各具特色,各有风姿,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视线。
霍许看的正起劲,小红跟自己说内急时霍许头也不回,继续看着场中。
半刻钟后,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过来,低声跟霍许说了几句。
霍许大惊,立即跟着宫女前往。
小红发现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刚走至太和殿拐角处,身后突然被重重一击,霍许暗道中计,眼前一黑,身子缓缓倒在了一个怀抱中。
高台上,君凌墨和呼延卓依然打的难解难分。眼神依然往台上扫了一眼——
台上众人没有什么异常……
君凌墨顿时放心,自己上台后,每过十招便看一眼众人,确保底下众人神色如常才放心与呼延卓过招。突然,君凌墨双眼一闪——
霍许!霍许不见了!
这一分神,呼延卓一掌拍过来,君凌墨来不及化解,硬生生接下这一掌。身子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划过,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直往下落。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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