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萨里自从做了太子,便一直绷着脸,方才在城墙之上也是一派严肃之相。但他这严肃的样子维持不了太久,只要郡君一说话,他就马上恢复了金毛犬的姿态。
穆清雨看他忠犬满级的模样,内心不禁好笑:如意郡君好似对他也不是没意,只是没捅破窗户纸罢了。看来这两国联姻,也只需静候如意郡君这边的佳音了。
她转身看着常珝,拉着他的袖子舔舔嘴唇道:“我……饿了。”
常珝转头挑眉:“嗯?”
穆清雨郑重重复道:“我说我饿了!”
常珝微微一笑,凑近她的耳边道弯唇:“想不到娘子这么开放,城墙之上竟放此豪言,但你说你饿了……总不能……在此地吧?”
穆清雨双颊绯红地推开他,小声责怪道:“我是肚子饿了,从早上到现在紧张地都没吃东西!”
常珝轻咳,举手不经意地揉起她的头发来,直到揉地一团乱后,他忽然对着旁边的侍卫道:“传朕的旨意,找到鲜于掌膳,让她为皇后弄点吃得来。”
他又恍惚看向穆清雨,指着她鸡窝般的发型奇道:“这上面风这么大么?怎得你的发髻如此缭乱?”
穆清雨:“……”
如意郡君:“……”
罗萨里:“嗯?你们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又要打哑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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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金色的匾上,印着玄色的字,匾上书“政通人和”四个大字。
大殿前寺人宫女们正在收拾方才内乱的这一地狼藉,禁卫军们抓着太妃的暗影们,预备将他们送往他们应去的地方。
事态平息,死伤也不惨重,仿若一切都得到了圆满。
除却枕月,经过这一通乱,刚刚钳制着她的人早被抓走,她堪堪上前走了两步,目视着前方的璟王。
枕月的眼泪顺着她洁白的皮肤上流下来,滴落在她的深红色翟衣上,晕开一朵潮湿的泪花,她扶着小腹自上而下望着璟王,凄然道:“你竟然死了?你怎得能死呢?”
已是晌午,却忽然起了雾,雾气昭昭迷人眼,叫人看不真切。
穆清雨御着高头大马从远处奔来,找到枕月后,后便拉了缰绳下马。
她缓步上前道:“枕月……”
潘妍的裙裾上沾了灰尘,她站在一旁,盯着手中那银匙,含了愧疚道:“王妃,对不起,我没想到……”
她抿了唇:“您若心里难受,便杀了我罢。要不……我自裁!”
潘妍举起那银匙,刀尖冲着自己的脖颈,作势便要刺下。
倏然,斜着一把弯刀刀柄略过,生生将那银匙打向了一边。
潘妍启眸,便见穆清雨瞪着秀目,正定定看着她。
穆清雨道:“潘妍,你下蛊之事做的好,本宫本要奖你,你怎能自裁呢?”她叹气看了眼伏在地上抖着双肩的枕月,对潘妍道:“王妃现在心中伤悲,根本无暇顾及他人死活。你此刻死了,日后只会叫她平添了对你的愧疚罢了。”
她轻轻拍打着潘妍肩头的灰:“这样,你带着你父亲潘侍郎先回家休养,经此一乱,宫中百废待兴。日后需要你们的时候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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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妍走后,穆清雨冲一旁的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微微颔首,下手伶俐,手刀下去,自后脖颈处击晕了枕月。
枕月的身子软软地倒在璟王身上,穆清雨将她扶起来,对着刚刚赶来的如意郡君道:“姑妈……”
☆、第62章 王景归来
如意郡君蹲下身子,拿起枕月细白的手腕,将双指搭在她的脉上,如意郡君蹙了眉头,又自下面掀开她的衣裙瞧了瞧。而后对穆清雨道:“她快生了,大概就这两日。”
“那璟王?真的死了?”穆清雨又问。
如意郡君蹲在一旁,取出了璟王身中的蛊虫“月”。而后叹口气道:“嗯,他伤口处的血凉了,应是死了……”
“等等!”她倏然将手搭在他的脉上,疑道:“可他还有微弱的脉搏,或许还有救。”
穆清雨望天,忽的想起王景的话。王景说:若没有初相见,便没有长别离……
或许老天不弃,给了王景与枕月再相逢的机会呢?
穆清雨蹲着对一旁的侍卫说:“把璟王带到禁宫去,若是他醒了,问他有没有话要对我说……”她思忖了下:“但他若真的就此去了,马上来向我报告。”
大殿两旁,日月图样的旗子迎风飘荡,罗萨里见起了风,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如意郡君身上。
他看穆清雨站在那发号施令,在一旁惑道:“何姑娘,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妹妹,没想到在这大昭宫说话还这么好使?”
“清雨也没被废呢。是你妹妹了不起啊?”如意郡君拿着装针砭的布卷敲他的头道。
如意郡君又恍惚:“也不对,历经此事,阿珝现在是太上皇了,清雨应是太后才是。”她挥挥袖子:“无妨,反正很快阿珝就会重新登基的。”
一旁一个侍卫笑嘻嘻接话道:“这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咱们心里都只认她做咱们大昭的一国之母。”
他对身后的侍卫们说:“是不是啊兄弟们,到时候咱们皇上要是不重新迎娶她,打咱们这儿便说不通!”
这人是个侍卫头子,看打扮明显以前是郑海的手下。他这一号召,下面的侍卫也跟着起哄起来。
忽听一记沉稳之声响起:“打谁这儿说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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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们见到来人,一下子没了声音,一齐向后缩了缩。
来人正是常珝。
他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此刻头戴着玄金色峨冠,两旁坠着东珠,两根青紫色冠带自两旁垂下。身上穿着孔雀蓝色的华美锦袍,锦袍上纹着一条蛟龙。
他冲着这些侍卫朗声道:“既然你们这么说,朕便请你们做个见证,若是朕日后不娶她,或是负了她,就叫朕下十八层地狱。”
常珝冲着穆清雨伸出一只手来,大拇指节上戴着一枚扳指,扳指色如象牙,是上好的琼脂玉。内里暗刻着一朵蓝莲花,煞是好看。
他冲着穆清雨道:“娘子以为如何?”
这还是常珝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唤她娘子,她面上热了热,赶忙将手递给他。
常珝将穆清雨从地上拉起来带到自己身旁,举袖为她擦了脸上的灰。
他眉眼弯弯道:“朕答应你,以后咱们会一直在一起。”
风儿飐飐,穆清雨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打破了这难得地帝后情深场面。
穆清雨摸了摸鼻子,小声问他道:“好饿,什么时候能用膳?”
常珝默然,催促了下身旁的三七:“三七,去看看鲜于掌膳准备的如何了?问她几时可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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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春日,春和景明。凤台宫内的花儿早已吐了蕊,穆清雨提裙入殿,但见院中干净,地上铺的白玉石板透着亮儿,倒不似她上次回来时的荒凉样儿。
她展颜问三七:“这里是什么时候打扫的?”
三七上前,替她掀了帘子,而后笑道:“这里之前是皇上没事的时候过来跟着奴才一起清扫,为了冲这玉石板上的青苔,可废了不少劲儿。”三七挠头傻笑:“后来皇上离开宫的这段日子,奴才就守着这殿,每日清扫一下。”
穆清雨仰头,望着凤台宫的檐角,内心不禁感慨。她这兜兜转转,终于又回了此地。故地又重游,心境已是大不相同,她从前只想着离开,如今却想着怎么留下来。
按照大昭历,那个叫做穆清雨的皇后应是已经死了,她现在至多只是南乐的帝姬而已。怕是过两天内乱平息,还得跟着罗萨里回到南乐去。
那该怎么才能重新嫁进大昭呢?
穆清雨弯唇:这事她就不管了,常珝男子汉大丈夫,交给他去办便是。
她进宫内点了琉璃灯,琉璃是五色琉璃,印着大昭的山水,吊在凤台宫的穹顶上。穆清雨之前没在凤台宫见过这琉璃灯,怕也是这些日子常珝捣腾进来的物什,她笑嘻嘻的瞧着,不由觉得新鲜。
她举着食指挨个数着灯上的颜色,眉眼弯弯地笑着,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穆清雨叹口气,背对着殿门道:“三七,去膳房拿点夜宵来。”
“朕发现,你最近真是饿得快。”常珝轻笑,兀自出现在她身后。他手里掂着一黄花梨食盒,食盒上雕着一对涂红了的鸳鸯,鸳鸯下刻着牡丹,华美异常。
常珝走到桌前,将那食盒掀开道:“快吃吧。”
穆清雨抿唇,雀跃地掂着衣裙挪过去,坐到了桌前。她举着箸子夹了一口菜,忽然道:“对了,忘了杏芙了!您有没有与郑海说她还活着的事。”
常珝轻笑,起身将窗扉上的帘子卷高了些,他侧过身道:“朕若没说,郑海恐怕还在日日买醉。这小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委实是个情种。”
“杏芙身子不便,现在还在我那公主府里住着。”穆清雨咬唇:“若是能叫他们见一面就好了。”
穆清雨拿起一个蛋黄酥咬了一口,抬眸便对上常珝的眼睛,常珝含笑望着她,颇有些含情脉脉的意味儿。
她忽的有些羞赧,正欲开口,但见常珝上手捏了她的脸。
他捏了两下,而后叹道:“怎么感觉沅卿的脸庞儿,又大了一圈?”
穆清雨闻言也未示弱,拿着蛋黄酥塞到他手里:“三郎倒是瘦了一圈,您可得多吃点,别营养不良了哪天又病倒了!”
正调侃着,一个侍卫小跑进来,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道:“娘娘,您吩咐若是那璟王醒了,便问他有没有要说的,他的确是醒了,写了这东西说一定要传到您的手上。”
穆清雨放下箸子,抬袖接过那纸条,秀目细细掠过上面那行字。她微微勾唇,对着那侍卫道:“做得好,璟王现在情况怎么样?”
那侍卫颔首应道:“很虚弱,刚叫了太医去瞧。”
“叫太医瞧定要仔细了,好好给他补补。”穆清雨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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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灯的灯焰跳动了几许,散出更温暖的光晕来。
常珝问她:“璟王醒了?”
她眼波流转,带着笑意点头:“嗯,他醒了,而且……应该再也不会离开了。”
常珝好奇:“那字条上写了什么?”
穆清雨将字条递给他,然后托着腮娇俏道:“三郎……或许看不懂呢。”
常珝摊开开字条,只见上面一字一句写着:终有重逢日,本王不会轻易狗带!
“狗带什么意思?”他惑道。
穆清雨挑眉:“这是暗号!”她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忽然又觉得身上无力,有些莫名地疲惫。
她揉了揉太阳穴道:“枕月怕是要生了,得让她快些见到璟王才是。”
常珝轻笑:“既然如此,那便将这眼前这些事交给沅卿了。日后如何处置璟王,就等王妃生产之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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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府邸,杨柳依依,府内的银桥之上尽是飘落的柳絮。
穆清雨靠在银桥上,往来婢子和嬷嬷行色匆匆,叫她看得有些晃眼,她打了个哈欠,但见一个寺人缠着一个人自门口远远地蹒跚走来。
这人穿着玉锦深衣,发髻梳得光洁发亮,脚却有些坡。
他抬眼见到穆清雨站在银桥上,便有些着急地催促着身边的寺人道:“再快点!”
“王爷,不能再快了,您的脚还伤着,这样难免伤筋动骨。”那寺人应道。
这人正是璟王。
他的眸光温润,含着笑意望着她道:“战友,近来可好?”
穆清雨心中一动,欢喜感自内蒸腾而上。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幸好这别离,只不到一年。
她微微张了张嘴,而后莞尔一笑:“王景,谢谢你回来。”
谢谢你回来继续陪伴枕月,让她们母子不再孤苦无依。也谢谢你回来让我的挚友失而复得……
穆清雨这样想着,便上前拍了他的肩笑道:“枕月快生了,丫鬟婆子们都忙前忙后着,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好在站在这儿等你过来。”
他二人正说着,但听“咣啷”一声,房前一丫鬟手中铜盆落地,一个婆子举着满手的血跑出来道:“不好了!脚先出来……这……”
☆、第63章 真有喜了?
穆清雨定了定神:“这怎么了?”
“女子生产,若是脚朝下,还大出血……这……凶险万分啊!”那婆子道。
王景急起来:“太医呢?太医在里面么?”
那婆子嗫嚅道:“太医已经施了针,可王妃她似乎还是无力……这若是产妇自个儿没了心力,娃娃便难生了。”
穆清雨看向璟王:“怕是枕月现在最想见的便是你,你进去瞧瞧吧。”
“这……产房里面血光之气大。医者眼中无男女,太医院的太医们自是不怕,但若是璟王殿下进去怕是会沾了阴气。”那婆子阻拦道。
“我见的血光之气多了,自个儿的媳妇儿怕什么。”璟王往前走了两步,头也不回道。
他又回头,问穆清雨:“战友,你带了什么补药么?”
穆清雨恍惚,自怀中掏出一个锦缎荷包,拉开两端的系绳道:“我这两日总是疲惫,身上带着小包参片,不知有没有用。”
璟王拿过来瞧了瞧,感激道:“清雨,你可真是及时雨!”
璟王拿了那参片,便一股脑地扎进了产房,过了须臾,他又冲了出来。
“怎么样?枕月可还好?”穆清雨追着他问。
他蹙了眉:“我得回房寻一下手术刀。”
“你要为她剖腹产么?”穆清雨大惊:“你不是专攻妇科的,这里卫生条件又不行,三思啊!”
“不是,只是侧切一下。”璟王露出了一丝笑容:“方才我进去……她一看到我,便笑了。我一定要让他们母子平安!”
璟王丢下她,匆匆拿了手术刀,又重新回了产房。
竟然是要侧切?虽然不是剖腹产,但生孩子真是恐怖的事!她甩甩头,脑中不知为何,挥之不去地尽是刚才那丫鬟倾出来的一盆血水,还有那婆子抖着的满手殷红。
她忽的有些烦恶,眼前发黑起来,扶着那银桥的栏杆便干呕了起来。
身旁的丫头闻此春桃大惊,忙上前为她顺气,春桃轻拍着她的背,小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春桃从前也是凤台宫的丫头,此次穆清雨回大昭,未带杏芙,前前后后尽是春桃伺候。
她又干呕了一阵,还是什么都未呕出来。再一抬头,已是面色绯红,似罩了一层妃色的薄纱。
穆清雨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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