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暖躲开了他的目光,她的身子往后一仰,落进柔软的被褥里,像是掉进了深海,她希望自己再往下沉一点再往下沉一点,她伸手将被子一扯,盖住了自己的脸。
洛少东是照进她深海里的最后一束光,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不配被光芒笼罩了。
卓云眉抬起头“少东人呢?”
“在医生办公室。”
卓云眉点了点头,伸手想去揭开拢在思暖上方的被单,思暖擒的紧紧的,没有撒手。
又是一声冗长的叹息之后,耳边的脚步声又远了。
卓云眉很久没有回来,来输液的小护士说,洛一平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医院外面团团围观的记者像是要把医院拆了。
思暖安静的听着,心头情绪起伏的难受。
小护士悄悄的凑过来,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那个今天来医院的洛少东很有魅力啊,真的是你哥哥吗?听说你们……”
“输液需要讲这么多话吗?”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这个语调和记忆里欢快样子相去甚远。
思暖扭头,看到了站在门框里的阮宁成。
他一袭白衣,带着深色的围巾,没有笑可以眸子里还是流光溢彩的。
思暖看着她,他也看着他,然后他笑了。
“听说你在这里,我来看看你。”
“消息真灵通。”思暖有气无力的也对着他扬了扬嘴角。
“可不是,医院是我家。”阮宁成玩笑,眉目微微舒展。
思暖看着他温和的样子,凝在眼眶里的泪水忽然就忍不住滚落下来。思暖又慌乱的伸手去抹。
阮宁成站在门口没动,等她将那些泪水彻底的抹去了,才慢慢踱步靠近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阮宁成的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与这个医院的味道融作了一处,思暖只觉得阮宁成的衣襟很软,而她的鼻子很酸。
她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阮宁成的手掌一下一下的顺着思暖的后背。
“洛少东好像也不相信,他都快要把我们院长办公室给砸了。”阮宁成说的很轻,可是隐约还是可以听出一点点的担心。
思暖一时没了反应,她想起那一年,洛少东差点徒手砸毁整个洛家的事情。
梦窗说过,洛少东一般不发脾气,可是发起脾气来就是丧心病狂。
呵,丧心病狂的不是洛少东,而是这逼人太甚的生活。
同样的剧情在六年之后以更加真实的姿态上演,要他们如何去承受。
如何?
——
后来的半个多小时里,只听得思暖一个人在低低抽泣的声音。阮宁成很安静的抱着她,听着她的哭声,自己的心都像是被拧成了麻花。
卓云眉进来的时候,阮宁成正好转身进了卫生间,想要给思暖拧块洗脸的毛巾。
卓云眉看到阮宁成,脸上的愁容才微微的有所缓和。
“阿姨。”阮宁成朝着卓云眉点了点头,顺势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了思暖。
卓云眉看着思暖在阮宁成面前还是乖顺的模样,悬着的心算是微微的放下来了些。
“小成,谢谢你来看小暖,有心了。”
“应该的。”阮宁成扬了扬嘴角。
卓云眉今天似乎没有要和阮宁成寒暄的意思,的确她也不会有这个心思,她转身看着思暖。
“小暖,下午就可以出院了,你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卓云眉说家这个字的时候稍稍的斟酌了一下。
思暖却并不领情。
“我不会回去的。”
“你听话,现在风口浪尖上,你不回去能回哪儿?”卓云眉坐到了床沿上,也顾不得还站着阮宁成这个外人,毫无仪态的抽噎了一下“你洛叔叔……不……你爸爸现在还生死未卜,你怎么说也算是洛家的一份子,现在外面围追堵截的记者那么多,只有回家是安全的,听话好不好?”
思暖沉默的摇了摇头。
卓云眉急的快要哭,转而伸手拉了拉阮宁成的袖子“小成,你帮忙劝劝,我现在真的已经没有精力了。”
阮宁成看了一眼思暖。
“不如让思暖自己说她要去哪儿吧?”
“通知简愿,我要去她那里。”思暖看着阮宁成,眼睛也不眨的说。
“好。”阮宁成点了点头,握着手机往走廊走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卓云眉和卓思暖。
思暖似乎看见卓云眉都觉得沉重了,她再一次微微的合上了眼帘。
“你回去吧,简愿会来接我的。”
“小暖,少东知道了。”卓云眉皱着眉头,眼波流转,全无光华。
思暖“哼”的一声。仿佛全身的力气只够她发出这样一个音节。
卓云眉也轻轻的“哼”了一声,只是相较与思暖嘲弄不同,她更多的是无奈和惶恐。
她伸手撩起了自己的衣袖,将自己领口往下一拉,强迫思暖看着她。
“少东,使的劲儿分明是想杀了我呀。”
思暖看着卓云眉腕子上的那条血痕,觉得心里也像是被拉开了一条血痕。
“如果你不是我妈……”思暖说的轻缓,只是她的声音慢慢的淡下去,没有将后面的话接下去。
卓云眉却没由来的抖了抖。
如果她不是卓思暖的妈妈,她怕是也能动了杀了她的心吧。简愿来的比思暖想象的还要快些。
也是,现在怕是整个云城都在争相报道,云城名门洛家,先是洛一平遭遇重大车祸,再是洛家平白无故出了一个私生女。
财经新闻,花边新闻可是全都有了。
简愿想不知道都难。
简愿进门的阵仗有些大,她一身黑衣,带着墨镜和口罩,身后还跟着一大批身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
阮宁成先瞥了她一眼,继而白了她一眼。
“你这是干什么?”
也许因为阮宁峥的关系,简愿对姓阮的彻底没了好感,她不甘示弱的瞪了一眼阮宁成。
“没看出来么?我来接暖暖回家。”
“外面已经够乱了,你这样不是成心招惹别人的注意吗?”阮宁成没好气的说。
“是啊,外面是已经够乱的了,本小姐就是来添乱的,你想怎么着?”简愿手往腰间一放,上前一步对着阮宁成怒目而视“别跟你哥哥似的,成天想着教训我。”
“我……”阮宁成想要说点什么,却一时语塞,索性不理。
简愿这才收了自己的势头,转过身去看着思暖。
“暖暖,现在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连一只苍蝇飞进来都能激起好一阵闪光灯。既然一定会被拍到,我们就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从大门口走出去,反正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人家爱怎么写怎么写,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简愿说罢,看了一眼卓云眉。
“阿姨,我知道您最近一定头疼的很,暖暖先交给我照顾,其他的事情,后面再说吧。现在当务之急是洛叔叔和处理外面那群记者。”
卓云眉点了点头,还想着回头交待思暖点什么的时候,思暖悄无声息的转了身。
思暖带上简愿给她带来的墨镜,在一群保镖的护卫下,快步走过医院深长的走廊。
安静的医院里,他们的凌乱的脚步声是最大的声响,思暖隐约有些不安,可是简愿修长的手臂死死的护着她。
她知道,自己没有脆弱的理由。
行至大门的时候,思暖才发现守在门口的记者比她想象的要少很多。
这边思暖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头喧闹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里,思暖看到了同样被保镖团团护住的洛少东。
他也是黑超遮面,可是遮不住的是他满身的疲惫。
思暖马不停蹄的被身后的手推着往前走,而洛少东正朝他们迎面走来……
记者的重心全在洛少东的身上,两队人马擦身而过的时候,思暖看到洛少东的手上还缠着纱布。
他总是这样,一发脾气就摔东西,不伤人却伤己。
思暖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疼,匆匆而过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一眼。
他的背影在众人的簇拥里有些模糊却依旧英挺,可是思暖知道,这擦肩,属于他们的生命。
——
天空和我的之间,只剩倾盆的思念7
更新时间:20131123 0:50:39 本章字数:3550
连日晴好的天气忽而转雨。
整个云城都被笼罩在一片悱恻的烟雨中。
洛少东站在洛家旧宅的阳台上,被眼前细密的雨帘缠绕着。他手里端着高脚杯,火红的液体在杯中荡漾。
他的目光深深的锁住旧宅的大门,石阶的颜色在雨水的浸透下颜色暗沉。
眼前的光影旋转,他恍若看到那一年的卓思暖,轻摇着马尾躲在卓云眉的身后,一脸惊恐的望着这个深深的宅院,也深深的望着他辂。
卓云眉教她喊洛少东哥哥,认生的思暖却只是沉默的一言不发。
彼时心高气傲,容不得这样的尴尬,洛少东端着少爷的姿态将卓思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之后,彻底的将她归进了自己的黑名单。
“我只有梦窗一个妹妹,哥哥不是你喊的。嫣”
他说完这句话,卓思暖眼里的惊恐更甚。可是看着她这样,他却满意极了。
后来渐渐相熟,卓思暖一次都没有喊过他哥哥,他也不以为意,好像潜意识里他压根就不喜欢听她喊他哥哥。
再后来,他彻底被她降服,她喊他什么他都愿意接受的时候,她却只是喊他洛少东。
时光兜兜转转,有些事情,其实在故事的开头就已经埋下了最惨烈的伏笔,只是那时候她不知,他也不知。
美国飞往云城的飞机一落地,他就被动的接受了所有铺天盖地而来的新闻。
洛一平在环城路上出了车祸,现在生死未卜。
可是,云城所有人的目光,却全都放在了他忽然蹦出来的私生女上。她将自己的鲜血贡献给了二十几年来从未承认过她的父亲,呵,这可真是天大的孝心。
还有一个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就是洛一平早已归西的前妻李真。
谁也不曾忘记,当年云城首富李文功将自己的唯一的女儿下嫁给落魄名门之后洛一平的时候,满城人的唏嘘。
李真嫁给洛一平,她的嫁妆成功的解救了当时郁郁走向落败的洛家。而李真本人,贤良淑德,目光长远,处事利落,很好的为洛一平的事业添砖加瓦。
人人都说李真旺夫。
洛家老爷子大喜,将自己的儿媳妇视为掌上珍宝,多次在公共场合赞扬儿媳,也不止一次的高调宣称,儿子和儿媳之间如胶似漆的爱情是多么的让人艳羡。
云城的媒体争相追逐这对财经界珠联璧合的眷侣。而李真和洛一平,但凡出现在公共场合必是出双入对,相携相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才子佳人,恩爱隽永。
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人们总会给美好的事物以最后的保护,所以云城媒体将自己所有的厚爱都给了这一对夫妻。
没多久,李真传出有喜。这算的上是洛家头等的大事,洛家更新了一批有经验的仆人悉心调养,但洛少东还是早产出世。
洛家添一男丁,洛老爷子在洛宅之内大摆筵席。这个不足月出生的洛少东,身体却比同龄小孩都要结实,深受洛诀的疼爱。
洛一平夫妇开始低调起来,很少再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
他们的低调让媒体渐渐取消了对他们的关注,这也算是对一个家庭变相的保护。
没过几年,洛梦窗出世,洛家一双儿女凑成了一个好字。
李真退出商界,时常吃斋也开始热衷公益,外界传言她是为了自己丈夫的事业和两个孩子祈福,李真也一度被评为云城最美夫人。
可是好景不长,洛梦窗刚满两岁,李真因为胃癌去世。
——
有细密的雨丝飘了进来,落在洛少东的脸上,他伸手拂了一下自己的脸,转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哽在喉头的那抹苦涩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洛少东记得,母亲的葬礼很盛大,白菊铺满了整个棺盖,这大概是属于一个美丽女人最后的绽放。
所有的人都站在大堂里或真或假的掉泪,只有两个人没有。
洛少东和洛梦窗没有。
梦窗因为太小,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追着大堂白菊的那丝清香飞跑,边跑边回头寻着她的妈妈。
这一幕也许刺痛了很多人的心窝洛少东走过去,抱起了自己半大的妹妹。
他也没哭。不知道为什么没哭。
很多人都说,人在极致悲伤的时候是掉不出眼泪的。
他想,也许是的。
而另一方面,洛少东觉得,这对母亲而言,是一种解脱。
病痛的折磨已经让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人变得毫无光彩。而她,貌合神离的婚姻对于她而言,也是最深的消磨。
是的,貌合神离。
洛少东不知道之前媒体口中那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婚姻参杂了多少夸大的成分,他只知道,自他懂事以来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完完全全与媒体口中的不一样。
貌合神离这四个字才是对他们这段婚姻最好的形容词。
与那时候的风光大嫁一样,李真以最后的风光大葬来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红颜多薄命。
洛少东只觉得,她的母亲一生都没有快乐过。
没想到她去世这么多年之后,舆。论再一次聚焦于她。
只是这一次,全城的媒体都不再将她捧上高高的云端,而是以一种高高的姿态同情着她。
以卓思暖这个私生女的年龄判断,洛一平绝对是婚内出轨啊!
呵,婚内出轨。
这是多么响亮的一记巴掌。
打在媒体的脸上,打在洛家名门望族的招牌上,也打在洛诀那张老脸上……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故事真正的悲剧人物,是卓思暖和洛少东。
洛少东紧抿着唇角,目光泠然。
他将手往前一伸,指尖轻轻的松开,握在他手里的玻璃杯从二楼的栏杆外跌下。
“啪”的一下,玻璃四碎的声音清脆响亮。让他得到了一丝莫名的快感之后又莫名的更加伤感。
身后的仆人匆匆来报。
“少爷,老爷子回来了。让您这会儿立马回新宅去。”
——
思暖平躺在床上,她的身子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眼前一片虚无。
简愿命人给她端进来的米粥放在床头柜上,鼻尖弥漫着一股香,可是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简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看到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伸手过来,扯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上一提。
“吃东西,不吃东西你成仙了啊?”
思暖像个木偶娃娃一样被简愿提起来,待到她放开手,她又倒回到床上。
“哎,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啊?”简愿爬上床来,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愿,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搞笑?”思暖裹了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简愿。
“你管记者说什么?他们说什么话都不眨眼,说你是洛家的亲妹妹?怎么不说你是洛少东的亲妈?”简愿嗤的一声。
“是真的。”思暖的嗓子哑哑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