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嗡嗡的言谈声随着那侍女的步伐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待她在台上站定后,整个醉乡楼一片寂静。
那侍女清了清嗓子,面含浅笑:“请问,哪位是明公子?”
台下的看客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左右环顾,大家都想看看那个正确回答美人题目的人是何方神圣。
凤晟音冲雾十淡淡一笑,随后举起右手,压住嗓音说道:“是我。”
众人随着这一声响扭头侧目而视,凤晟音也不理会那些不知是嫉妒、羡慕还是不屑的目光,轻轻撩起前袍,昂首挺胸,从容自若的从雾十身边走过。
人群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通往后室的道路,凤晟音清浅笑着,时不时微微颔首,向两侧让路的人们表示敬意,负手前行,步履沉稳,自有一番翩翩少年郎的潇洒和风流。
前有侍女带路,凤晟音不紧不慢的尾随着,坊间花团锦簇,有沉香自冷夜中幽幽飘浮,不知醉乡楼依傍的是哪家有钱有势的官宦,竟能在京城开起如此宏大规模的青楼。
“公子,请。”那侍女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凤晟音自己进去。
凤晟音点了点头,笑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淮城遇袭
屋里十分安静整洁,花香四溢却没有轻燃的香炉和飘渺的青烟,夜寒似水,冰凉剔骨,四面窗户皆没有关,夜风肆虐的灌入,毫不怜惜。
打了个寒颤后,转过身去,凤晟音发现了半躺在床榻上的彼岸。
他一手撑头,一手拿着一张素白笺纸细细的看着,专注而用情,似是牵起了旧日美好的回忆,亦或是对未来无比的畅想。黛眉清媚,翦瞳若水,每每眨眼,那纤黑的睫毛便覆住了魅惑光华的血色深眸,突然间,凤晟音想起了望山那晚彼岸站在青石台面上时的一幕,清傲中透着一股狠厉,仿佛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可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心碎和哀伤。
不论是哪一种神情,凤晟音都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彼岸,是他真实的一面,伤人也好,杀人也罢,定是彼岸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无意为之。
彼岸收回思绪,抬眸向对面之人望去,突地一下,眸中的惊讶在那惝恍迷离的俊美容貌上显现分明。
“怎么是你?”
凤晟音微微一笑:“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故意写的‘六部溟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选我。”
彼岸白了她一眼:“淘气!”
她亦回嘴道:“顽皮。”
寒风骤然肆起,榻前绸帘霍然扬起,刺骨的寒意让凤晟音打了个哆嗦,两手拂上双臂,她侧眸看向那四扇如黑洞般噬人的窗户。
彼岸轻一拂袖,窗户猛然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只听得嘭的一声,四扇窗户恍若从未被打开一般,关的严严实实。
“过来。”彼岸扬声道。
凤晟音乖乖的走了过去,挨着彼岸想要轻轻坐下,却未曾想刚及他身前便被他一把带过,轻柔的搂在怀中。
这种气氛让凤晟音有些局促不安,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样,不好吧。”
彼岸握住她洁白如玉的手,慢慢捂热,“什么不好?哪里不好?”
凤晟音回眸对上彼岸那双猩红似火的媚眸,想要答话,却被他眸底深处那份清明和坦然给怔住了。
“嗯?说话啊?”彼岸不明所以,继续问道。
是自己多想了,心下好笑就找了个话题掩饰方才的误会,“彼岸,你会惑术,对不对?”
彼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笑道:“当然。不然你以为我用的是什么法术?”
“你怎么会惑术?”
彼岸握着她的手微一停顿,垂眸沉思了片刻后答道:“记不得是几百年前了,我去溟王殿的禁室里玩,从一本书上学的。”
凤晟音问道:“那你有没有教给过别人?”
彼岸轻轻蹙眉,细细回想了一阵后,说道:“好像是教给过一个小姑娘,她是我学会溟阳两间穿梭术不久碰到的,她抱着我哭,说是被人欺负,我见她怪可怜的就告诉她了,不过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凤晟音点点头:“怪不得乾国也有人会惑术。我就在想这般邪恶的法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原来是你传授的。哎,你教我穿梭术,我直接去溟间不就成了?”
彼岸失笑道:“痴儿,没有红琮,你以肉身去溟间是会死的,我可不想费尽心力找到的人最后又变回魂魄,那我岂不功败垂成?”
“红琮究竟是什么?”
彼岸清浅一笑:“溟阳两间相接之处被女娲娘娘施以法术隔绝,是以阳间人类无法进入溟间,溟间孤魂也无法进入阳间,但任何法术的实施都有其最薄弱的地方,女娲娘娘为了方便阴溟两司去阳间带走魂魄,就在溟间天际处开了一道一尺宽的白雾幽径,幽径尽头铺满黑色的琮石,一来黑色琮石可以遮挡阳间的日光,二来琮石如玉一般具有灵性,可以知晓阴溟两司派发的通关手令。”
“然后呢?”
“就因为这琮石具有灵性,经过了千万年的炼化,竟然由原来的黑色幻化出六颗晶莹剔透的红色琮石,它一面吸取阳间的阳气,一面吸取阴间的阴气,成为六颗阴阳两生的石头,阴司将此事上报给溟王,溟王取来将其串成珠串,命名为红琮珠,凡人戴上它可以自由出入阴溟两间。”
“那,”凤晟音好奇的看着彼岸,“我前世带过它,是吗?”
彼岸点点头:“是。那是千年前,王想让你常常去溟间找他便将装着红琮的盒子送给了你,可你,竟然把它弄丢了。”
凤晟音抱歉的吐吐舌头,笑道:“原来前世的我这么不靠谱。”
彼岸放开她的手,轻轻捋开遮挡她洁白额头的碎发,柔声道:“这次,可要珍惜,不能再弄丢了。”
“那溟卷和红琮有什么关系呢?”
“溟卷实际上是木板,取自溟间最高最大的一棵溟树,溟王施了法术,将其幻化成六块木板,用它来保存红琮,为了以防丢失,溟王在溟卷上施法,若是红琮离开了溟卷,用溟火和你的血便可寻得它的所在。”
凤晟音抬眸望着他:“彼岸,你见过红琮吗?”
彼岸摇摇头:“没有,除了王和你的前世再没有见过红琮的人了。”
“嗯?”凤晟音反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还有个发现红琮的阴司吗?”
彼岸不屑的冷哼一声:“他因多管闲事,逆着王的旨意而行,被王处死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凤晟音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若是有机会,我要去白雾幽径看看。”
彼岸淡淡笑着:“你去了,整个溟间都是你的,想去哪里,随你的便。”
凤晟音眨巴眨巴眼睛:“那么多石头,只生出一串吗?”
彼岸朗声笑道:“千万年才生出这么一串,你想要它再生出一串恐怕得再等千万年了。”彼岸话语一顿,一双红眸闪过一道冷厉寒光,“你要那么多串做什么,你还想带谁入溟间?”
忘记彼岸的敏感多疑了,凤晟音急忙解释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彼岸定定锁住她的眸心,冷声道:“你最好收起那些花花心思,若是让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别人,我就大开杀戒,但凡跟你说过话的,不论男女老少,不究原因,一律处死。”
心中一沉,凤晟音忙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背叛溟王的。”
彼岸深深望着她,良久后才道:“千年前,你便背叛了他,我虽恨你却也无可奈何,千年后,若你再次背叛他,我会亲手杀了你!让你血尽而亡!”
眸中一骇,被彼岸握住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凤晟音凝视的眸光映着他绝然的目色:“我不会的,永远不会。”
醉乡楼后是一池碧潭,园中流水百转千回,最终潺潺洌冽聚在那波碧池里,湖水澄明,倒影着坊间天光明华,映出七彩斑斓。雾十静静的站在彼岸楼阁下那方石台处,安静的看着天高影淡的夜色京城。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漠然而冷静,纵然心里早已焦急不安,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个不谨慎带给她不必要的麻烦。
可,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她进去前淡淡的一笑,还有自己对她现在处境的担忧。雾十在心底沉沉叹了一气,眼中一片深邃,思索片刻,再次回眸望向安静的让人心慌的楼阁,他定了定心,握住宝剑的右手猛然一紧,足尖轻点石面,一个纵身,飞离了这烟花柳巷。
翌日清晨,凤晟音醒来时,彼岸早已离去,她收拾片刻便开门下楼,并将一张千两的银票交给老鸨,嘱咐她好好照顾彼岸。那老鸨误以为凤晟音是看上了彼岸姿色的嫖客,为了收拢其心和其袖中的金银财富,不仅亲善无比笑纳了,还反过来嘱咐凤晟音常来关顾,让凤晟音尴尬不已。
雾十拿着凤晟音的包袱一直在一楼大厅内等候,见她安然完好的下楼,在心中舒缓了一口气,一句询问也没有,跟着她离开了醉乡楼,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因雾十熟悉道路,加上一路策马疾驰,终于在赶了一天半的时间到达了淮城的边境。
淮城,居于京城西南方,是距离乾国京都最近的重要城镇,整座城池呈半月形依山而建,地势险峻,城池极为牢固,易守难攻,纵然虎狼之师也难撼动它分毫,赫然矗立保护着东北方的王者之都。
雾十不言不语,急行了数十里,凤晟音虽紧紧跟随,但在硬*挺的腰间生出浓浓的酸软,一路疲累,怨言不断,终于,在距离淮城还有不到五里的地方,雾十收紧了马缰,勒马停歇。
凤晟音边揉着后腰,边急喘着气道:“又不是赶去投胎,至于跑的这么急吗,喊你也不停,叫你也不听,我哪里又得罪你了,你这般对我。”
雾十不语,翻身下马,探手牵过凤晟音的马缰,引两匹马走向宁静的山林。待走至一条小溪边,雾十从马上拿下水袋,将水灌满递给颤颤巍巍从马上下来的,几欲跌倒的凤晟音。
脚刚触地,凤晟音只觉两腿发软,站立不住,便一个放松,瘫坐在地上,而后接下雾十递过来的水袋。
溪水甘甜如琼浆,几口下去,透心的清凉和舒爽,凤晟音长长叹出一口气,用手不停轻捶着后腰,四下打探周围环境。树林密集,繁茂生于泉溪两侧,日渐西移,静静悬挂在西边山尽头的地平线上,让棵棵林木于那郁色葱葱的山野之中生出憧憧暗暗的树影,渐渐深重。
凤晟音抬眸问道:“天黑之前能赶到淮城吗?”
雾十垂眸,看着她眼底浓重的疲惫,微微有些心疼,“再有十里,就到了。”
“哦。”凤晟音点了一下头,侧眸望向那条溪水,用手指道:“是不是沿着这条溪水就能到淮城?”
雾十也不顺眼望去,只沉沉看着她:“是。”
话音刚落,林中深处一阵簌簌作响,原本落于枝上休憩的鸟儿突然间群体乱飞,冲上金橙色的天穹。
凤晟音同雾十对视一眼,暗道一声不好,看此情形,不是匪贼就是猛兽。
雾十低声道:“上马。”
凤晟音慌忙起身:“那你呢?”
雾十神情肃穆,侧耳细辩,只须臾间便低低言道:“三十六人,四方皆有。”
凤晟音心下一惊:“你快些上马,我们冲出去。”
“太晚了。”雾十眸中深深带起一抹凝重,“你先走,我随后跟上。”
心头猛地一震,凤晟音急声道:“不行,你一人太危险。我让小兽助你。”
雾十面色沉冷,二话不说,双臂一用力,将她送至马上,再从身上摘下包袱,硬塞到她手中。
这一切刚刚做完,雾十便看见了四周呈包围状并渐渐回拢收紧的三十六人。东南西北四方人数均等,黑衣裹身,黑巾蒙面,脚步轻盈,一步一步慢慢逼近,手持长刀,刀光锃亮如镜,将落日的余晖反照出清冷的光芒,看来,来者不善。
明明是敌多我寡,明明是一场羊入虎口,明明早已到了剑拔弩张,容不下一星半点压力的紧张气氛,竟在雾十周身散发出的冰魄逼人气势中隐隐有了退败之势,那是强者应有的姿态和傲气,那是挥洒自如的凌然。
雾十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间,他袖风一带,一道真气霍然卷起,直击凤晟音身下骏马的后臀。
雾十的这一动,打破了两方原有的平静,霎时间,三十六人同时举刀,拔腿奔向雾十和凤晟音。与此同时,马儿受痛嘶鸣,奋力拨蹄,竟是没有章法的向前方冲去。冷光相交,如同电光火石般,交错在凤晟音身前,刀刀阴狠毒辣,刺眼生寒。雾十一个飞身上前,在眨眼之间便挥剑划出一道剑影,剑气如霜,凝杂着无比强大的气势,将那些几欲偷袭凤晟音的十个黑衣人震出数步之外。
身前的那个黑衣人只觉剑气逼面,眼见疾奔而去的马匹,心下陡然翻转,急闪出一道心思,低低一声清啸,向两边互递眼色。转瞬间三十六人五五分开,除为首的那人外,十人去追赶凤晟音,剩余之人将雾十团团围住。
雾十身形一晃,横剑旋身,速度极快,竟在人群之间生出虚幽飘渺的浮影,那群黑衣人也不是善于的,纷纷执刀相向,刀锋如虎似浪,一重一重重重击打在雾十的剑上,雾十担心凤晟音安危,生怕她有任何闪失,将真气贯入剑锋,连连使出精妙剑法,挥剑点刺在黑衣人右手执刀的腕部,力道虽不大却巧妙的震麻其手腕经脉,快疾如风的身形和精准无比的剑法让雾十一连十余招都分毫不差,十余人手腕软麻,一瞬间失去了执刀的力气,刀,纷落,手,震颤不已。
雾十借着敌方稍纵即逝的虚空之处,趁机夺身而出,骤然提上真气,轻点地面,使用轻功追赶那群追杀凤晟音的黑衣人。却不料,前方原本追出的十人竟有五人留在沿途中,正在雾十心急追赶之时,使用暗弩,瞄准他的心口。
本是谨慎小心之人的雾十,由于担忧凤晟音而分了心神,五枝□□,漆黑无比,箭头之上,隐隐泛起绿莹莹的光芒,似是喂了奇毒。食指一动,□□应声而出,在雾十身前、左右三道方向激射而来,而身后,是已追近的二十余人。前无去路,后有兵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