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丢人的蠢货!”
刘佳人用绣莲花的洁白丝绢擦了擦扇婉碧耳光的手,越过被打傻的婉碧,“去把人牙子叫来,把婉碧发卖到边关的妓寨去。”
婉碧噗通跪地,连连磕头,花容失色的抱住刘佳人的腿,“小姐,饶命,饶命。”
“你不该求我。”刘佳人轻轻抬起婉碧的下颚,长翘的眼睫微颤,高高在上的怜悯道:“你得罪了我将来的继女,你让我怎么饶你?”
“可是——小姐不是要退婚吗?顾小结巴不是您的——”
蠢货!无可救药的蠢货!
刘佳人一把推开婉碧,自己竟然养了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蠢货。
“哪个说我要退婚?我刘家能有今日全赖当初顾氏的关照,我刘家的货物被马匪劫走是顾衍带人夺回来的,父亲过世,顾衍同意我为父守孝三年,全我的孝心。”
“单凭这点,我就一辈子感激顾衍。”
凉州地处西域边境,礼教不严,常年饱受匪患,战乱频发,嫁娶延续香火最为重要,极少有子女为至亲守孝三年而不嫁娶的。
三年前刚刚同顾衍定亲的刘佳人父亲病逝,刘佳人借着守孝的名义推迟婚期,顾衍应允刘佳人出孝后再嫁。
守孝三年,刘家家财越丰,刘佳人同朱举人暗通款曲早就难分难舍了。
“我让你给顾明暖送首饰本是好意,因为你反倒让他们误会我刘家心存歹心,误会了我,你说你该不该死?!”
跟在刘佳人身后的青碧着实看不惯婉碧呆傻的模样,闪出狠掐婉碧一把,低声道:“求得顾姑娘原谅,小姐心善自会留下你。”
婉碧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这个意思?!
“青碧,你好好教教她。”
刘佳人狠狠的腕了婉碧一眼,“不许再败坏我刘家的名声!”
青碧点头承诺,拉着懵懂的婉碧退出门去。
“你这是要作甚?”头上带镶嵌宝石额抹的老太太钱氏费解的问道,“你不是和朱举人——朱举人有状元之才不说,还是帝都名门顾家的姻亲,他同财神似的顾二爷都能说上话,顾二爷手指缝漏出一点点就够我们家嚼用不尽。”
“娘,你不懂,这事您就别管了。”
刘佳人漂亮的眼眸瞥了两位兄长一眼,嘲讽勾起嘴角:“二哥进京一趟出息了,连我都敢骗。”
“小妹,误会,误会。”
刘佳亮身上的肥肉轻颤,向刘佳人讨好的解释:
“珍贵的首饰都给了你,本想看小结巴笑话,让旁人知道顾家的穷酸落魄把个寻常的簪子当做宝贝,谁能想到会被顾家小结巴看出端倪?”
“不可轻视顾明暖。”刘胖子眼前浮现顾明暖唇边自信的笑意,“那丫头不简单,有心计,有手腕,就是说话结巴也能堵得你哑口无言。”
“大哥高看了顾小结巴,她只不过运气好不知从哪里听说珍宝楼标识的事。”
刘佳人轻蔑的一笑,弹了弹白皙修长的手指,“我略施小计就能坏她的名声,等到她骄纵无礼狂妄轻浮的名声传出去,我看顾家还有何脸面在凉州立足。穷酸的土包子还想高攀我们刘家?我刘家看门的奴才都比顾衍尊贵。”
“就是,就是。”刘佳亮连声附和,“小妹天仙似的玉人哪是顾衍那个兵痞子能配的?都是姓顾,顾衍给顾二爷提鞋都不配。这次我虽然没进顾家的门,在外张望了一眼,那可真是钟鸣鼎食的富贵地方。”
钱老太太脸上的褶子笑开了,拉着刘佳人的手,“当初算命的就说她是富贵命儿,妥妥的一品夫人,等佳人嫁给朱举人,咱们也算是顾家的姻亲了。”
“嫁不嫁朱举人还不一定呢。”
钱老太太和刘家兄弟同时惊讶的看向刘佳人。
“凭我的容貌,贤良淑德的名声,去帝都没准会碰到更好的人。听说那位顾二爷的夫人早逝,又只有一个女儿,他就算为子嗣着想,只怕也得尽快续弦的。就算我做不了他的夫人,当个二房贵妾还不行?”
她能悔婚抛下顾衍,就能抛下朱举人。
嫁给帝都世家名门子弟才会不辜负她的好容貌以及聪明手段。
刘胖子心一动,随后摇摇头:
“顾家贵在长房,富在二房。顾二爷是二房长子经营顾家的生意,就算无法出仕,想嫁他的小姐只怕不少。小妹纵使容貌出众,刘家举家进京根基不稳,始终无法同大商贾相比,除非——”
“除非什么?”刘佳人问道。
“我在顾家闻到了一种独特的香料,听顾衍说是顾明暖调制的。”刘胖子眸光闪过贪婪,“若是能得到香料的配方,就可以此为阶梯真正的撇开朱举人,攀上顾二爷,香料和清茶一直是顾二爷手头上的大买卖。”
刘佳人眼珠一转,巧笑嫣然的问道:“大哥确定香料的配方在顾家手上?”
刘胖子点头道:“顾明暖既然能主动提起退婚的事儿,又打了我们刘家的脸面,只怕是听到了风声,当初还不如多多补偿顾衍金银,悄无声息将婚事解除。凉州城谁不知道顾衍是二愣子?富贵人家都不肯把闺女嫁过去。婚事作罢不是我们刘家的嫌贫爱富,顾衍无官职,无才学,无银子,他太不争气了。”
“怎么大哥也糊涂了?悔婚说得再好听,总得有一方有过错。我好不容易得了贤淑的好名声,怎能被悔婚破坏呢?有好名声,我们刘家才能在帝都立足,我才能嫁入名门贵胄人家。”
悔婚的污名顾衍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她可是无辜,守信,贞洁,孝顺的好女儿。
刘胖子唉声叹总觉得走错了路,可又说不出哪里错了,顾衍——哪还有希望?
唯一的靠山柳雷将军听二弟说已经被勒令闭门思过并接受东厂的侦查。
东厂出马还能有柳雷的活路?
刘二爷小声问兄长刘胖子关于香料的详情。
他去过帝都知道独特香料的价值,贪婪道:“配方关系到我们刘家的将来,上佳的香料等同于真金白银。”
“瞧你们那点出息。”刘佳人看不上愁眉不展的兄长,“这事交给我,你们就等着收钱吧。”
刘家两兄弟顿时大喜,刘胖子些许忌惮顾明暖,小小年纪的顾明暖应该比不上精明干练的刘佳人。
他们的小妹可长了满身的心眼子!
*****
回廊下,青碧为婉碧擦拭眼泪,“你想活命只有求得顾姑娘原谅才行。”
“青碧姐姐,我该怎么做?我全听你的。”
婉碧一直看不上相貌平常却在婢女中间人缘甚好的青碧,她自诩高青碧一筹,没想到今日还得求青碧救命!
青碧弯起的嘴角迅速恢复原样,怜悯的抚了抚婉碧红肿的脸颊,“你可听过负荆请罪?咱们小姐是个贤惠人,明眼人都知道小姐是绝不会故意炫富打顾家脸面的。”
“万一顾小结巴不——”
“那更好,你越惨越发显得顾姑娘骄横不饶人,同还没过门的继母不对付。有刁钻恶毒的女儿,谁敢嫁给顾衍?”
婉碧恍然大悟原来悔婚是要有技巧的。
青碧看着娇媚的婉碧暗自冷笑你明白的太晚了,容貌出众的婉碧此番不死也得脱层皮,以后在小姐身边,谁都再越不过自己去。
第五章 神秘铁丸
凉州城地处西北边陲,深秋时节,寒风透骨,很多人早早穿上厚重臃肿的棉衣。
正午过后,雾蒙蒙的天空上阴云似铅块直压向地面,稍刻天上簌簌的飘下小雪花并夹杂冰冷入骨的雨水,街上行人缩着脖子,裹紧棉衣快步向家里跑去。
顾家小院门口却跪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
她单薄的衣衫被雨夹雪打湿,身体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并一边脸颊肿得很高,冻得青紫的嘴唇喃喃道:
“顾姑娘,奴婢知错,是奴婢不分尊卑,不关我们小姐的事,求您原谅奴婢。”
来请罪的婉碧一遍一遍的重复请罪的话语。
在天地间被雨夹雪弥漫时孤独的婉碧格外惹人怜悯。
到底怎样刻薄的人狠心让娇弱的少女承受雨雪的折磨?
天气实在太坏,街上行人极少,看热闹或是心疼婉碧的人几乎没有。
顾家左邻右舍的人家都晓得顾明暖品行,就算婉碧楚楚可怜,他们不会谴责顾明暖跋扈乖张。
吱嘎一声,顾家小院的门开了,婉碧费力抬眼,一对十二三岁的孪生姐妹从院子里走出来。
眉心有红痣的撑起油伞挡雨雪,“你怎么还在?小暖姐姐早就让你回去了呀。”
“理她作甚!”另外一名穿着银红夹袄的少女撇嘴,提起顾明暖眼里盛满崇敬,“小暖姐姐说过作死的人用不着同情。”
她使劲跺脚,地上冰冷的积水溅了婉碧一身,挽着眉心有痣的姐姐:“不是顾叔叔要听小暖姐姐念书,她还能全须全好的活着?小暖姐姐就是太好心,把猪狗不如的东西当个人看。”
“二妹怎么说话呢。”眉心有痣的少女嗔道:“你别辱没猪狗好不?”
“姐,我错了。”少女笑嘻嘻的认错。
婉碧身体抖若筛糠,她们姐妹说得是人话吗?
麻木的双膝再坚持不住,前倾脸着地扑倒,眉心有痣的姑娘随脚踢起的小石头正好砸在婉碧的嘴上。
“啊。”婉碧忙捂嘴,手心黏腻,“出血了——”
随后婉碧口中吐出四颗带血的牙齿,再张嘴时没挡风的门牙,寒风可着劲往嘴灌并说话漏风,指着眼前的姐妹花:“你们——好大胆。”
“老天有眼!凡是算计小暖姐姐的人都没好下场!今日是你,明日就是你们那位虚伪的刘小姐。”
两姐妹相视而笑,手挽手离去。
她们生父是顾衍亲兵,两姐妹本身就有不错的身手,力气也大,又被顾衍教导过,三五个男人都不见打得过她们。
顾衍担心有人趁自己不在欺负女儿,便让她们姐妹时常来顾家陪伴保护顾明暖。
她们姐妹早就把顾明暖当做主子,对其言听计从,容不得旁人说顾明暖一点的坏话。
婉碧欺上门败坏顾明暖名声,她们自然会给婉碧一点‘血’的教训。
屋中顾明暖坐在烧得暖暖的炕上阴阳顿挫读着书册,朗读有助于克服结巴,她结巴的症状比刚醒时轻很多。
翻了一页书,顾明暖抿了一口清茶润喉,抬眼看去顾衍双腿搭在红木脚蹬上,身体后仰靠着椅子背闭目养神……他是睡着了吧,高声尖叫:“爹!”
哐当,顾衍猛然被唤醒,一着急踢倒了脚蹬,“怎么?小暖肯让我揍跪在门口的贱人了?”
哗啦啦,顾明暖用力翻着书页出气,合着她方才那番话白说了,她不反对顾衍动拳头,可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
“小暖,你生气啦。”
顾衍小心翼翼靠近暖炕边,讨好般的解释:“我一直听你读书来着,小暖读书的声音很好听,后来……后来……都怪屋子太暖和。”
“所以你就睡着了?”顾明暖翻了个白眼,“我读书同安眠曲一样?”
顾衍连连摇头,略带几分委屈:“你读书是好的,只是书让我打瞌睡啊。”
“我读游记类书籍还能让爹睡着了,一旦碰上经史子集,你可怎么办?”顾明暖隐隐感觉头疼。
自从楚帝讨伐北狄失败后,朝中领兵大将都要通过文考。
顾衍有戍边扩土的雄心,若想真正位居将军高位,他避不过去文考和兵书战册的考试。
闻言顾衍出了一身冷汗,喃喃的说道:“我没那么倒霉需要读经史子集吧。”
见顾衍频频擦拭额头的虚汗,顾明暖顿时不忍起来,完全忘记方才的担忧气愤,安抚道:“没事的,爹,等去京城您碰到文考,我帮您押题。”
实在不行,她就想方设法的套取考题。
无论是科举还是武将文考总有漏洞可寻。
可惜她前世只想着早早收拢宁侯的心,过悠闲富足的日子,从未关注过考题或是朝中争权夺利的局势。
她连征西将军换过几任都不晓得,更不记得被调回京城的柳雷将军和顾衍的结局,前生对她来说‘琴棋书画诗酒茶’才是大事。
顾衍丝毫不怀疑顾明暖做不到,笑得只见牙不见眼,突然兴奋的抓住顾明暖的双肩,“小暖再说两句,你……你方才没……结巴。”
“我我”
“别急,别急,小暖慢慢说。”
顾衍眼圈微红几乎感动的落泪:“总有一日你会同别人家的女儿一样,不,比她们说话更流利,声音更清脆动听。”
背过身他擦拭眼角:“你好好的,你娘在天之灵便不会再怪我了,当年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们母女,你因惊吓被吓得语塞,你祖母因匪患伤了身子落下病根于四年前过世。”
“那群烧杀抢掠假扮蛮夷的土匪不是早就被爹荡平了吗?”
顾明暖记得自己和祖母躲在地洞里,祖母用身体挡住土匪试探射进来的利箭,她已经记不住面容的生母牺牲性命引开无恶不作的土匪!
‘小暖,娘不能再照顾你了,好好活着。’
这是她娘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同前生的生母殷茹相比,今生的生母虽只是穷秀才的女儿却比殷茹好太多太多,顾明暖却无法孝顺报答她。
“不够,不够!”顾衍腰杆挺得笔直,拳头攥得紧紧的,浑身肌肉绷紧,“我杀得匪患蛮夷还不够,因为我还有恨,我还能杀得动。何时我拿不动枪,老得上不去马,我才算为你娘报仇!”
顾明暖沉静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顾衍的身躯显得格外伟岸,“爹,今晚儿我给你做蜜酒酿肉丸。”
“我……我能吃三碗蜜酒酿肉丸吗?”
顾衍转身面向顾明暖,朗目含期盼,听见一声不满的咳嗽,改口道:“两碗,不能再少了。”
顾明暖:“……”
不是舍不得让他吃得尽兴,而是蜜酒酿肉丸吃多了会便秘!
“明日我去见马三霸。”顾衍把荷包口朝下,抖了抖,嘟囔着:“上次我大吃了他一顿,这次怎么也得我请客,我……没银子啦”
当,从荷包里掉出一个大拇指甲大的黑漆漆的珠子,咕噜噜黑珠子在地上滚动。
“咦,我什么时候多了个珠子?”顾衍纳闷极了,回忆一会:“可能是昨日撞我的人落下的,当时我还以为碰上扒手,他没偷走我的银子还留给我一颗不知价值的珠子。”
顾明暖猫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珠子,举高仔细端详半晌,“不是珍珠也不是昂贵的黑曜石,倒像是铁珠子。”
“你留下着玩吧,横竖我找不到昨日撞我的人。”
听见不值钱,顾衍放心一大半,总不会有人为这颗黑漆漆的珠子寻来。
“小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