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没用的。”梁希哲拉住我:“尸检没有按照常规流程走,因为石东的母亲没有签字同意,所以只能——”
“这么说,先在尸体也已经火化了……”
邵丘扬告诉我,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哪怕有尸检报告也不一定力挽狂澜。因为白书平已经坐实了我们蓄意诬陷伪造证据的动机。
很多时候,庭审靠的就是双方律师的主导地位。先在这两位的孩子在敌人手上——
“我去……洗手间……”何棠推开白书平的手,呛呛踉踉地推门出去。
“我先回去了,”白书平用帕子捂着头,重重呼吸一声:“阿棠,拜托你们了。”
“她,会无罪么?”我靠着墙,颓然坐地。邵丘扬就在我对面,不再多说一句话。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我姐的孩子救出来……”何许撕扯着手里的一张废纸:“还是人命关天第一位啊。”
“话说,你真的买了七月的身?”梁兆坤凑到邵丘扬身边:“啧啧,二十万?那……如果买你要多少?”
“你给我滚!”邵丘扬一拳轮了过去。这一次,我分明听见梁希哲在一旁说活该。
“齐楚到底在干什么?”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五分钟了,我一直相信奇迹的。
“他……身子不太好,在治疗。”何许叹了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程风雨说,要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想一想,如果陶艺琳得逞了,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打算。我们不能再被动了,这一次必须得走在她前面。”
铃声又响了,催命一样的符咒,再也没有了一鼓作气的激荡。
“本庭宣判,被告人陶艺琳在对抗绑匪挟持过程中,因存在防卫过当,造成一死一伤的后果,事实存在。判处陶艺琳,赔偿受害者及家属损失费,攻击七十万元。对于其他指控,因证据不足,不予立案查授。当庭释放!”
那一刻我突然开始相信,真正的正与邪之间,本没有绝对平等的下场。
法律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它给每一件事的定性都有无限的可能。
看着陶艺琳脱下拘留衣,与她的伯父和表姐热烈相拥的一瞬间。我知道我是多么希望她可是是真的无罪的?
那么,世上会少一个魔鬼,我宁愿为此承担无数的恶名与骂声。
“终于结束了。”错身经过法院正厅的时候,陶艺琳披上了一件大红色的羊呢绒外套。整整两个多月的牢狱折磨丝毫没能打退她身上的傲气,反而发酵的越发令人生畏:“你们一个个的,满脸都写着不甘心做什么?
阿许,姐没事,你不开心么?
还有七月啊,你伤好些了么?真抱歉,我开枪的时候真的没有多想,伤了你的胸吧?不过现在你也不需要靠这个卖了,只要你的男人不嫌弃。
对了,还有齐楚,他没来么?麻烦帮我转告他,年底的校庆,我会加快步骤赶进度的。让他平时多保重,别出师未捷就身先死了。哦对了,到时候,我还会再挑几个漂亮的学生——到我的公司去实习一下,走个公告。
还有小梦,她什么时候醒的话,可一定要通知我哦!”
“陶艺琳你究竟还想怎么样!”邵丘扬拨开众人,跻身到最前端!
我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场对决,因为这时候的邵丘扬,真的会让我太心疼了。
“我想怎样?邵丘扬,我们的账,还要慢慢算呢?今天你给予我的一切,日后我十倍百倍地奉还出来。你给我记住了!”
“你把我姐的儿子放出来!”何许吼道:“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你还是不是人!”
“是么?你姐有儿子么?呵呵,你们,曾经也都是我的朋友吧?有多了解我,我也就有多了解你们。
今天既然把我推到了众叛亲离的悬崖边,我倒想问问,你们这些人又有几个屁股干净的。
何棠的儿子?她若是敢认下这个孩子,又怎么会有空子给人钻?”
“你——你没资格对她品头论足,至少我姐没有犯过罪!”
“啊,那我也没有啊。法官说的,你信不信随便,反正我信了。”
“好了阿许!”邵丘扬拽住失控的何许:“不要再多话了。今天的事,我们输了就是输了,陶艺琳,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没有下一次了,因为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等着下地狱吧,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甩开猩红色的大衣,陶艺琳那仿若火焰般的背影就这么飘出自由的大门。
就好像不小心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我知道,前面的路不再好走了。
“我姐呢?”何许一拳垂在墙壁上,浅浅的一道印子。
“好像说,去洗手间了?”我疲惫地叹了口气。不过想想看,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吧?
一股莫可名状的预感油然而生,拔腿便往长廊后面的洗手间冲去!
“何姐!何姐开门啊!”最里面的隔间紧紧反锁,我发疯一样用力拍打着。
死气沉沉而没有任何应声,脚底猛一打滑,我这才看清门缝下汩汩而出的鲜红色!
一声尖叫,我喊来外面的男人们,当机立断地踹开隔间门——
何棠倚在马桶边上,左手腕被她用修眉刀割开了。
“姐!”何许抱起大姐的身子,夺门而出的瞬间,正撞上白书平。
“阿棠!她怎么了!阿棠!”
“你滚开!”一脚将对方踹开,何许厉声大吼:“你害她害得还不够么!”
医院外面守着,梁希哲给我披外套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深秋的凉意一点都不客气。
“医生说没事的,一点皮外伤。怕她情绪太激动,已经打了镇定剂。”
我喃喃说,其实也没有人会责怪何姐的,换了任何人,在那种状况下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现在,你对她还会有一点点幻想么!”何许哄着双眼,上前一步就把邵丘扬整个拎了起来:“我们这么多人,劝过你多少次,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把你的骄傲当狗屁不行么!
小梦的事,我姐的事,对那个魔女来说,没有任何人是不能利用和杀戮的!你以为我们一口一个jenny姐叫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爱她!”
我很想说其实邵丘扬的心里应该是比谁都难受吧?可是为什么看到何许揍他我又很有快感呢?
他一言不发也好,总比平日里对我急三吼四抖s的样子好多了。
后来,何许平静了一些。说起何棠的故事,他愤愤地看了一眼正守在何棠病房里的白书平。
“白书平是我姐研究生的导师,有老婆,没孩子。”何许说故事很狗血,狗血得让他都一度都不愿相信自己那么优秀的大姐会在渣男身上闹那么惨。
我没敢脱口的是,难道何棠是小三?
可是何许却已经从我眼中看出了疑问:“是的,我姐就是小三。堂堂何家长女爱上自己的老师,还甘心情愿当小三,这种事放到那里都毁三观是不是?
是白书平骗她,谎称自己已经离婚了。其实跟老婆两地分居,因为老婆一直不肯离,所以拖着不办手续。
而我姐傻乎乎的,就这么死心塌地跟他搬一块了,还怀了他的孩子。
后来,白书平的老婆闹到学校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不小心闹大发了,从升旗台子上跳了下来,摔成了半身不遂。
白书平心怀有愧,不愿离弃他老婆,我姐只能离开。但当时已经怀了四个月了,也可能是看我之前作孽做多了,说什么也不舍得打掉。
起先就自己带着,反正我爸妈常年在国外,谁也不知道这事儿呢。
然而一年后,白书平的老婆死了。他又开始发疯似的追求我姐,什么套路都用了,反正就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样子。
我姐心里有道坎,说什么都不愿答应嫁给他。但孩子总该有爸有妈,所以也并没有一直排斥不让他见孩子。
这才前段时间吧,她出国去接项目,淘淘就在他爸那放了半个多月,结果没想到——”
听完了这个故事,我想我突然更能理解何棠为什么要自杀了。
不单单是因为孩子受了胁迫,而让我们这么一大群人的努力白费,更因为她这么多年来骄傲独立的外表下,那不愿示人的过去和灰暗。
当人人都像我杜七月一样厚脸皮么?对何棠来说,这样的耻辱,宁愿用死去洗清。
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白书平懊恼的背影,那一刻我是相信他真心爱着何棠的。可是男人总是会把爱的理由凌驾在一切道德之上,从来不去考虑女人那些除爱以外的顾虑。
程风雨带着助手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告诉我们说孩子已经救出来了。
“真的?”
“是,被丢在像花儿一样的幼儿园门口。”程风雨表示,是人家报的案。孩子就近在医院,目前检查下来,除了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为什么在我任职的幼儿园门口?”我眉头一凛:“难道——”
“不排除是陶艺琳在故意挑衅。”
“那个女人究竟想怎么样啊!”我大吼一声,恨自己生就如此的脆弱。
竟没有一丁点能与她对抗的能力!
白书平听到了儿子的下落,二话不说就跑了,他说在何棠醒来之前,一定要把孩子完完整整地交到女人身边。何许不放心,也一并跟走了。
“另外,齐先生叫你们过去一下。”程风雨又说。
我看看梁希哲,又看看邵丘扬。
“齐楚,他……到底怎么了?”
074 谁欠谁的情,谁欠谁的命
走到齐楚病房门口的时候,邵丘扬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他还是不进去了。
我能理解他此时此刻最纠结的心境——陶艺琳作为他与齐楚这些年微妙的导火索,这一刻终于全线崩塌了他自以为是的颜面。
我想他一定很怕见到齐楚。尤其是,倚在病床上惨白着脸色,好像已经死过一次的齐楚。
“相信我,邵丘扬。”我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这世上如果只剩下最后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笑话你的人,那一定是齐楚。”
我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拖了进来。
“还没吃饭吧?”齐楚向前靠了靠身子,虚弱的脸上挂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就说几句,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
“你怎么了?”邵丘扬拘谨地站在相对远的位置上,目光跟着眉头挑了一下:“这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我们的阵营里,已经经不起再有人倒下了。”
“你终于拿我当自己人了?”齐楚笑得意味深长:“没事,只是之前的枪伤一直没有痊愈罢了。”
我打断他的话:“齐楚你别开玩笑了,我胸口挨一枪不也早就能蹦能跳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想了想,觉得陶艺琳的下一步也许不会放在你们身上。”齐楚就这么歪了话题,毫无违和地无缝对接,硬生生把我和邵丘扬的思绪给拽到另一次元上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庭审的内容很快会被公开。当务之急,她会想办法把自己打造成舆论的受害者。”
听到邵丘扬的反应,我觉得自己的脑回路的确比不了人家同宗血脉的心意相通。
齐楚这啥都还没说呢,你就明白了!
“程风雨帮我们调查了陶艺琳的一些背景,其中有一点很值得人注意。”
“我懂,你说的是她亲生父母在意外过世后,名下拥有的一切资产。鉴于她当时尚且未成年,这笔钱一直由陶峰保管。”邵丘扬说:“你是想告诉我,陶艺琳跟她的伯父之间,很可能还存在着足以被人利用的矛盾点。我可以从这里着手,先发制人。”
“还不算特别笨……”齐楚轻轻闭上眼睛,大约歇了有半分钟:“话我就说这些了,剩下的,你来做。”
“恩,还有件事。”邵丘扬走上前,靠近了几步:“你的人我可以用么?”
“唐律可以拿去。”
“我指的不是他。”邵丘扬直起身,目光往门外瞄了一下:“姓程的侦探,是你的朋友吧?我之前请他帮忙查的事情,他不够尽心尽力。
我希望你能帮我打个招呼。我哥哥的事,对我很重要。想请他认真帮忙。”
我攥着拳,指甲都快嵌进掌心里了。偷偷去看齐楚的表情——啧啧,演技真好。
“你找你哥哥做什么?”
“这很奇怪么?我想找我的亲人不是天经地义?”
“三十年未曾谋面,亲人又怎样?”齐楚呵呵道:“可能相貌迥异,可能正邪两立,甚至还可能命不久矣。
我劝你有这个闲工夫,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ok”邵丘扬转身的动作特别带感,满脸写着都是‘我要去撕逼’。
我站在原地没动,刚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今天又紧张又压抑的状况导致精神有点分裂,还是齐楚模棱两可的言辞让我由衷地感受恐惧。
“七月,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
“你哭什么?”齐楚招手让我坐过去:“这种时候,你最该陪伴的人是邵丘扬。战斗本来就是这样,输给了敌人,就不能再输给自己人了。”
我说道理我懂,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分明就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不肯跟他相认,是不是因为你有很难言的苦衷?”
“从没得到过的,就不要让他轻易地感受失去。七月,你答应过我的。”齐楚的手背还在输液,抚我泪水的动作有点僵硬:“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独自去承受的。可是除了你,我并不知道我还能依靠谁。”
我朦胧了泪眼,视线透过他精致的锁骨,纯棉的里衣,一直渗透出一根看起来有点夸张而怪异的插管。
他的胸膛不是很平整,像上次一样,心跳很难分辨。
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触到他领口的第二颗纽扣。小心翼翼的力度,有点像羞耻的勾引。
拉开衬衫,暴露出左胸膛上一块十分熟悉的缝合刀口。扦插着一些与生命组织毫无关系的冰冷线管——真的,像个机器人。
当时我就在想,齐楚比我幸运,男人又没胸的。
“何许说,你以前身体不太好,做过……手术?”
“先天的,一出生的时候,大夫就说我活不过二十岁。”齐楚拉上衣服:“这么想想,我已经偷了整整十年。”
“你……”
“累了,想问什么,回去问三婶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里走出去的,虚浮的脚步牵着虚浮的心情。直到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杜小姐,等一下。”
“程先生?”来人正是程风雨。
“方便么,上次你问的事有些后续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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