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通越洋电话拨出去,却了无回音。
该死!
强烈的不安在他心头聚集,即便有保镖的重重保护也不能叫他宽心。
不知为何,右眼皮一直像上了发条般剧烈地跳着,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直到安全地钻进车中坐在车里,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大哥,去哪里?”司机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指示,回过头,却看到叶香山双手紧握坐在后座,浑身紧绷。
“去……”叶香山沉默了一下。
这批货他已经跟欧洲方面谈了两个月,月初双方才敲定,是笔肥单。
前几日谨义帮刚刚内讧,叶香山用近乎强硬的手段才勉强将之压下,但帮中仍旧谣言四起怨声不绝。
他本打算用这笔单子来堵所有人的嘴,可万万没想到,帮中上下筹备两个月之久的生意竟会凭空飞了。
他几乎能预料到,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怎样一场风暴。
他透过暗色窗户向外看了一眼,身体里某个地方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他低叫一声,整个人虾一般躬起身子。
“大哥,是不是又犯病了?”司机早就见怪不怪,从一旁掏出药丸,倒在手上,递到叶香山面前。
叶香山挣扎着把药含进口中,清苦却凛冽的药香缓缓在他的唇齿间弥漫,所到之处,果然微微缓解了痛楚。
过了一会儿,药丸渐渐融化完毕,叶香山浑身才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扶着一旁的座椅直起身来。
“去总部。”他死死咬牙,短短三个字,却像自牙缝中生生挤出一般。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逃避不了,那就面对。
…………
有没有二更真不好说,所以劝大家还是先去睡。
因为我自己就很困,说不定脑子迟钝就不码了。
所以嘛……
从医院到总部开车需要大约四十分钟,叶香山在接到消息后已经是马不停蹄地赶去,而叔伯及分堂主们到得更快。
叶香山赶到时,总部一条古董长桌已经坐满了人,正闹哄哄地同仇敌忾,就等他回来。
这也难怪,都知道这单生意油水多,叔伯堂主恨不得人人掺和上一脚,就为赚钱后能多分一点。
可如今货没了,眼看着钱也打了水漂。
他们混江湖这么多年,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痛打落水狗的道理谁都懂,别说之前就对叶香山颇有微词的那些,就是平日里跟叶香山一团和气称兄道弟的,到这时候也都眼巴巴盯上了叶家庞大家业,指望借着此事好好敲诈一笔。
故而香山一进门,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屋子人,而是一屋子绿了眼睛的豺狼。
他病情刚刚发作,脸色仍有些苍白,看起来便知道是有病在身。叔伯堂主们交换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各自或冷笑或狞笑,盯着叶香山略显单薄的背影。
平时大哥落座,这一桌子除了有辈分的都要恭恭敬敬起立问一声好,可今日香山落座,满桌子却没一个人给他面子。
叶香山也不在乎这些。
他平静地从左手边第一个扫到右手边第一个,这一桌子人各色表情皆落入眼底,才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大家齐聚这里,想必那批货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一室沉默,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在后头。
叶香山接着道:“我刚刚已经与欧洲那边取得联系,这批货是由于上家出了问题,才会导致生意出了纰漏。这件事是我判断不周,连累大家,身为大佬,我难辞其咎。”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各位投在此单上的钱,我必定全数奉还。不仅如此,今年帮会分红,我一分不取,全数划归帮中,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圣人言苟富贵勿相忘,帮会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又遭此重创,香山愿先拿出诚意,与各位破釜沉舟共度难关。”
言下之意,帮会与各位富贵息息相关,如今危急存亡关头,他已经决定与所有反对的声音斗争到底,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他。
当然,若不支持的,依照香山大哥一贯行事,自然讨不了好去。
叶香山毕竟执掌谨义帮近十年,即便今日形势如此对他不利,他这仍旧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况且他先让一步,主动捐出今年分红,数额巨大,已经远远能够弥补损失。这一番动作下来,当即便叫几个本来就不坚定的叔伯面露动摇之色。
忽然,长桌一侧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大怒:“叶香山,你以为赔点钱就算完了?!”
叶香山一愣,顺着声音看去。
说话的人名叫火根,在东区掌管一条街的色/情场所,由于每年交给帮会的会费数目可观才勉强能在开会时候混个末席。平日里他向来不敢说话,今日不知哪里借的胆子,竟敢公然挑衅老大。
叶香山顺着他的表情目光在众人中扫了一眼,马上便心中有数。
“那你想如何?”叶香山扯动嘴角笑了一笑,但一双眼中却寒意四起。
火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见叶香山态度温和,以为他是落水狗可以痛打,想也没想便道:“你要是真想拿出诚意,那从今往后,东区三街的分红你统统不收,度假区那边……”他滔滔不绝,摇头晃脑,一整套话说下来,没脑子的都听得出,这是要瓜分谨义帮。
叶香山扫了一眼在座众位,却发现诸人面色不乱,好像早就私下达成共识一般。
果然有备而来。
“我要是不同意呢?”叶香山笑得更加和气。
“那也好办。”火根一仰脖,说道,“既然香山大哥当不起大哥这个位子了,自然要换人来做,免得下回再出了纰漏连累大家。还请香山大哥自己让贤,不要到时候大家都难看。”
“听你的口气,你们已经找好人来坐我这个位子了?”叶香山挑眉轻笑,“人选,大家都同意?”
他的目光再次从左手边第一个扫到右手边第一个,那其中竟然毫无愤怒,满是笑意。
这样嘲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胖根叔身上。
这笔单子没了,胖根叔也有损失,但这点损失对他而言,根本就是痛一痛就过去的事。
实际上,对在座众人而言,哪个不是痛一痛就过去了。
今日大部分人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借机多捞叶香山一笔,毕竟叶家家大势大,不吃白不吃。可直到火根那句话一出口,大家才明白,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人利用,成了帮凶。
但是帮凶就帮凶吧,如果叶香山选择满足之前的要求,那大家多的一份利,如果他选择后面的……新老大上台根基不稳,天下还不是这些人说了算。
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没人多嘴。
可胖根叔不同。他毕竟看着叶香山长大,心里待他如同侄子一般。侄子被众人围攻,他不帮腔,怎么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端了端自己满是脂肪的肚子,叹道:“大家这是何必呢,香山都做出这么大牺牲了。年底分红不拿,他这一年就等于白忙活了,咱们都是他的叔伯弟兄,何苦这么逼他。”
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却无人响应。
叶香山冷眼看着这些平时对自己百般奉承的人,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凝固成一个冷酷的弧度。
“那好,我告诉大家我的选择。”叶香山站起身,“分裂谨义帮,不可能,让贤,更不可能!”
……………
洗个澡,回来继续码。
“那好,我明明白白给大家一句话。”叶香山站起身,“分裂谨义帮,不可能,让贤,更不可能!”
“谨义帮是香山的祖父当年靠两只拳头打下的江山,又于父亲手中鼎盛,历经三代,才到香山手中。香山虽然无能,却不能看谨义帮在我手中分崩离析。”叶香山顿了顿,接着道,“况且帮中正值艰难之际,临阵换将本来就是大忌,诸位要是真心为帮会着想,就再信任香山一次。香山必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他这番话,动情在理,又有之前的利益让步垫着,是而听得在场许多人心中都颇多感触。
仅仅是许多人而已。
“也就是说,除了拿钱消灾外,你也没打算拿出点别的来检讨这次的过错?”忽然,胖根叔下首第三个,金叔缓缓的开了腔。
金叔年轻时候在帮中地位比火根强不了多少,但因为入帮会时间长,还能在叔伯辈中混个不错的位置。
叶香山平日虽然对他礼敬有加,却从来没怎么看得起他过。但没想到小喽啰联合起来竟也能翻身,他扫了一眼火根的方向,目光又迅速地转回金叔身上。
“金叔,侄子觉得还是亡羊补牢更重要。”叶香山微微一笑,又是满脸温和。
胖根叔也跟着打圆场:“是啊,先把事情解决了,再来一点点交学费嘛。况且香山这学费交的还不够多么?”
身边的墙头草紧随着附和:“够多,够多。”
“胖根,你说得轻巧,再信他一回,”金叔大怒,“再把事情办砸了怎么办!”
“到时香山当然会……”
话未说完,忽然叶香山的心腹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在叶香山耳上,快速地报告了一句话。
几乎在同一时刻,叔伯兄弟或接到电话短信,或接到心腹报告,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那批货,已经到港口了。
叶香山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批凭空丢掉的货,竟然万无一失地回来了?
怎么回事?
他震惊地坐回椅上,虚空中,仿佛有一双友善的手,在他要跌入谷底的时候轻轻地拉了他一把。
于是,他绝地逢生。
屋内躁动着,有些心急的叔伯急于赶去码头确认这件事的真假,已然站起了身。还有些虽然坐在椅上,但早就电话通知小弟代自己过去查看。
他的戏,还没有结束。
叶香山环顾一周,淡淡地开口:“货回来了,可喜可贺,不过,咱们还是言归正传。”
他声音不大,几乎没有语气,却有种让人震慑的力量,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便安静了下来。
叶香山朝心腹使了个眼色,不过片刻,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被丢了进来。
他一个脚步不稳,立即匍匐在地,疼得泪花在眼珠里打转。
“这就是你们计划好了,要取代我的那个人吧?”叶香山一脸鄙夷地看着脚边的痛苦扭动人,不屑道,“你站起来,看看谁是找你回来的主子。”
那人根本没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起身,叶香山点点头,心腹几乎粗鲁地拽起他的身子,扯着他的头发,让他下巴磕在桌上,将满桌的人看了个遍。
“他。”男子看着火根的方向,颤颤巍巍地说,“还有他!”
这次,他看的是金叔的方向。
“你不要胡说八道!”火根大怒。
“香山,你随便弄来一个人就在这里自说自话,未免可笑。”金叔冷哼。
“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叶香山服了个软,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家父的私生子,多年来失落在外,就连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不过金叔与火根却比我还要关心叶某家事,竟然早早替我找到了他,藏匿起来,只等我什么时候精力不济,好叫另一个叶家人来接我的班,其中用心良苦,真是佩服。”
他说完这番话,火根已经浑身冷汗浸透衣服,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金叔却负隅顽抗:“仅凭你们两张嘴说,怎么可信?况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当然是你叫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那就不必他说,我们一点一点查下去。”叶香山笑道,“金叔做事时胸有成竹,自然不怕留下把柄,因此我的证据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金叔怒睁双眼,虚张声势一般瞪着叶香山,良久良久,终究先败下阵来。
“他毕竟是你弟弟,你放了他吧。”金叔看着委顿在地的年轻男子,轻轻叹了一声。
没想到为之准备许久的一场好戏,竟会这样草草收场。
从火根那里得知叶香山竟还有一个私生弟弟在世上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曙光。
多年来受人冷眼如何,多年来任人轻视如何,他终于可以借由一个傀儡得到谨义帮的控制权,成为真正的主宰。
可为什么,明明每个环节都没有错误,自己竟然还是一败涂地?
叶香山叫人拖下已经吓得不会走路的火根,转过头来,对金叔道:“金叔,我敬重您为谨义帮立下汗马功劳,这次只当您是一时糊涂。我已经叫人给你和金婶买好了出国散心的机票,傍晚的飞机,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
金叔一怔:“你……”。
叶香山对自己竟然不杀不罚,只是送出国了事?
他是转了性,还是出国后,对自己有什么特殊安排。
金叔满心忐忑,却终究在保镖的半强迫下,缓缓步出了会议室。
至此,这场闹剧圆满结束。
人去的速度,比人来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倍。叶香山静静地坐在椅上,看着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