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宛宛见气氛有些僵硬,连忙出来打圆场。
阿青捂嘴偷乐,无比期待当他们发现本应不知所踪的“虞诗沁”就在他们眼下的场景,以及接下来的后续发展。应该很精彩吧?也不枉费她调查一番,买到这张铺的火车票。不过一时半会儿秦时玉醒不了,这样干等很无聊,阿青便抠出一只眼睛留在这里充当监视器,满火车乱飘打探别人的八卦趣事去也。
火车沿着铁轨哐当哐当行进着,驰过绵绵不绝、高低起伏的山峦。山岭间的夜空缀着数不清的星点,静谧安宁,可惜无人欣赏。现在是晚上九点,绝大部分乘客不是在闲聊扯谈,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看书或娱乐,像秦时玉这种一上车就睡、睡了俩小时还没醒来的人可谓罕见。
夏宛宛人缘极好,同行的几个女生都聚到这间厢闲话长短。正当几人聊着某系某人的糗事时,只听得13号上铺的短发女生抚住额头一边哀嚎“完啦完啦!”,一边貌似很痛苦地在狭窄的铺上滚来滚去,不时地挠下墙,也不知她用什么办法将木制的墙板刮出刺耳的尖鸣叫,直激得几个女生鸡皮疙瘩竖起,只有闭眼听音乐的殷刹、睡死的秦时玉、以及中铺似乎没听见的长发女生幸免于难。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夏宛宛站起身,正准备上前问问她是否需要帮助,13号中铺的长发女生向她们摆摆手,说到:“不用理她,间歇性羊癫疯发作而已,过会儿就好。”
“说谁羊癫疯呢你!”短发女生嗖地将小半个身子支出床沿,示威似地挥舞拳头,倒垂的满头黑发活像阳台上的拖布般摆来摆去,“找打是吧!”
长发女生将连眼也懒得抬抬,蔑然一笑:“你试试?”
短发女生怒道:“你以为老娘不敢?看老娘怎么……哎哟!”
“敢在我面前称老娘?敢在我面前称老娘?”长发女生将电脑往旁边一搁,伸出食指就那么往短发女生额头部位戳去,每次都戳得短发女生脑袋后仰至少45度。
“唔唔……”短发女生气势全灭,捂着眉心一点红,像只乌龟乖乖地缩回上铺,嘴里却却还嘀嘀咕咕不停,“不就比我早出来几分钟有什么了不起哎哎真痛下手这么狠毒将来肯定没男人要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连大学也和她同一个学校妈的死老天真不开眼痛哦痛心理变态的家伙天天看恐怖片还装温柔纯情小女生小心分裂太严重心理变态气死我了怎么就在我快打破记录的时候没电了呢完啦完啦下次打到这么高的分不知道又是哪年哪月啦命运真是太残酷了……”
“闭上你那张臭嘴,程笑言。”嘴缝里飘出几个字,微笑着的长发女生目光移回屏幕中电锯杀人狂切肉的场景。
程笑言闷闷地摸出电池板换上,再次玩起游戏,没过几秒愁苦大众的表情不翼而飞,又是明媚的笑脸。
“请问你们是……”
“呵呵,我和她是同一个肚子爬出来的,我是姐姐,白痴妹妹让你们见笑了。”说完,长发女生专心致志盯向电脑,明显没有继续攀谈下去的意愿。
“哟,美女们都聚在这里呐!”两个男生走进来,一声“美女”哄得女生们眉开眼笑。
夏宛宛那张铺已经再也挤不下人,两个男生也没打算说两句话就走,于是大大咧咧地往秦时玉的铺上一坐,俩屁股压着她的被子。空间被挤压,忽觉不适的秦时玉睁开眼,脚板隔着被子向害她非自然醒的男生蹬去。
也许是秦时玉并没用太大力,被蹬的男生只以为是她无意之举,动也不动。
“下去。”秦时玉坐起身,看不出喜怒的脸上,因为刚醒而雾蒙蒙的纯黑色眼珠泛起潋潋的水光。
「黑色的发,红色的唇,似魔似幻,令人窒息的美貌,那白色的海洋里,她像一只坠入凡间的天使,拍着翅膀降落在我的心田。冰肌玉骨,秋水之姿,洛水仙子不过如是。啊!我赞美你!我的女神!我的……」秦时玉一醒,预感好戏上场的阿青立刻放弃观看一对孤男寡女、天雷勾动地火的激情戏,飞飙而回。见两个小男生看着秦时玉发愣,阿青嗤嗤一笑,浮在半空深情并茂地吟诵他俩的心理活动——当然这是她根据丰富的看文经验自己捏造的。
“滚。”秦时玉现在算是现代社会的鬼了,可她曾为封建社会的人,虽不至于恪守礼教被人碰下手臂就得割下扔掉,可“男女授受不亲”的保守作风,她还是谨记的。
个字稍高的男生从短暂的惊艳中回过神来,笑道:“别这样嘛,同学,坐一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十几个小时才到站,不如大家聊聊天,交个朋友如何?”
“滚。”
气氛陷入僵硬,夏宛宛小声叫两人还是离开,其她几个女生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不像纪晓曼比两个当事人还激动:“什么臭脾气。滚?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滚,这位同学你来演示一番,我们一定虚心学习!”俩男生也面露恼色。
“砰砰!”秦时玉干脆懒得再开口,从被子里抽出右手,握起拳头看准目标,两记直拳送出,正打着两男生的面门。
这是所谓的“起床气”吗?阿青猜想。
此章无题吧
经历的岁月太过漫长,除非永远保持不惹尘埃的无邪稚子之心,那么有智慧的生物们,要么变节,要么变心,要么变形,要么变异,要么变态……如果以上都不变,那至少也得变怪,古怪。
例如武功天下第一却总是蓬头垢面蹲在闹市口玩沧桑玩颓废玩悲凉等着菜鸟青年发善心的老不休们;
例如杀起亲族也是一刀一个准毫不心软的冷血魔族男,会为了保持形象长久呆在不点烛火、没镶夜明珠、没装电灯、平常无魔走动的森冷大殿,孤伶伶地坐在冰凉的座上,除了拉撒睡难得离开;
例如对本族杰出人士不屑一顾却死心塌地爱上懦弱无能傻书生的歪眼妖族女。秦时玉的妖怪朋友里更是有一只极品狐妖,总是设计她自己被人救,然后与“恩公”坠入爱河。当她玩腻“恩公”后不会狠下杀手,而是故意露出马脚,等着捉妖大师上门斗法,最后装作不敌,视情况或远遁或装死——她最忙碌的一次是一天赶了三场法事,上午刚被天师招来的雷“轰成渣”,下午在千里之外被老道用桃木剑“劈死”,晚上还得披星戴月冲去被高僧“喝退”。可以说清代民间流传的人妖相恋故事里,十有四五都是不同名字、不同相貌的她扮演在女主角。秦时玉曾问过狐狸,吸人元阳而已,怎么弄出这么多事,狐狸拢袖掩嘴嘻嘻笑,一双媚人的桃花眼水汪汪地似乎眨眨就能漾出波光,回答道,菜场里别人卖的菜和自己栽种、施肥、采摘的菜都是菜,可亲自动手得来的菜吃起来要香得多,同理,收获来的元阳,那滋味远超勾勾手指就自动送上门的元阳百倍。这妖品太差的狐狸还曾怂恿秦时玉同她玩场戏,剧本就用聊斋志异里鬼女狐女争一男的某篇。
秦时玉可没这类闲情雅致,只不过除了奇怪的收集癖,她的行为模式也算是与“普通”二字无缘。患有网络依赖症的宅鬼阿青成天窝电脑前,没机会见识秦时玉在外面的种种剽悍表现,加之秦时玉对她这只同住鬼态度不错,阿青总觉得秦时玉挥拳揍陌生人这一幕很不可思议。最令阿青纠结的倒不是秦时玉打人,而是为什么秦时玉会非常不符合纤弱女生的身份,选择用掌扇人或是用指甲抓人,而是非常利落地砸拳头?太破坏形象了……
事出突然,毫无准备的两个男生鼻子被秦时玉打中,酸麻得泪腺分泌着液体,匆忙站起却又忘了自己在火车上,于是“咚咚”两声脑袋撞在中铺的床底板上。先撞上的男生绊到某个女生支出的脚,重心忽倾差点再撞一次脑袋,幸好及时用手撑住对面才没砸到纪晓曼。绕是如此也惊得纪晓曼反射性地后仰,后脑无可避免地撞上了墙。
“没事吧?晓曼,梁枫,杜晨?”夏宛宛用眼神制止差点破口大骂的纪晓曼,在众女生茫然的目光中,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请你向他们道歉!如果梁枫和杜晨有什么冒犯到你的行为,我代他们说句对不起,请你原谅,那是他们的错。但刚才他们只是没经你同意坐在你铺上而已,你就动手打人……”
夏宛宛眉目凛然做着演讲,阿青、一个暂停电影一个干脆结束游戏的双胞胎姐妹、在13|14间外路过十来次几个学生都在关注接下来的发展。
秦时玉某些时候还是非常懂礼貌,没中途打断夏宛宛而是在她一通文明教育后凉凉地吐出俩字:“聒噪。”
“噗!”阿青嗤嗤一笑。平时阿青一通长篇大论后,秦时玉不咸不淡上几个字就堵得她开不了口,现在却是看见他人泥牛入海,阿青当然要幸灾乐祸。
“噗!”程笑言噗嗤一笑,幻想了会儿被巫婆姐姐程兮言唠叨后,自己也很酷地说句“聒噪”,那将是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
殷刹摘下耳塞,踩着踏板,下到地,随后看向引起争端的秦时玉。
作无用功的夏宛宛并没生气,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秦时玉。殷刹……夏宛宛终于想起是在哪里看过女生的脸。
纪晓曼气得额角一抽,又见夏宛宛似乎不准备继续下去,便在旁边两个女生的支持下爆发了。一手指着秦时玉,现在的纪晓曼看起来不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学生,反倒是有如泼妇精神上身,骂骂咧咧:“什么态度!听不懂人话是吧?我今天就告诉你,不道歉,别想走出这个门?坐你床怎么了?这火车是你老爸开的,还是铁路局是你家办的?仗着自己那张脸长得漂亮,就认为这世界上就你最大,全人类绕着你转,啥玩意儿!”准备不骂到对方哭着认错就绝不罢休的纪晓曼被夏宛宛一声讶异的“诗沁?”堵住了嘴,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房外,急急问道:“那个缠人精又跟来了?……你说,她就是虞诗沁?”
“虞诗沁?”“怎么可能……”
虞诗沁在M大太过出名,超厚浓妆加华丽装扮是她令人印象深刻的风格。M大更有人夸张地指出,如果远远地看着一团闪光的彩条走来,那么赶紧跑开,否则小心视网膜被灼伤。猛然看见穿着朴素的“虞诗沁”,众人只觉难以置信。
分贝忽地拔高二十来度,纪晓曼这下可来劲了,脸上泛起红光,自以为抓住了眼前人的痛脚,“原来是你!还真够阴魂不散的,我说呢,一正常女孩儿能随随便便打人么?是你就不奇怪了,有爹生没娘教……”
“纪晓曼闭嘴!”“晓曼!”
殷刹和夏宛宛同时出声。
向来温谦的殷刹少有地沉着脸,长长睫毛下灰蓝色的眼眸瞳孔微缩。知道殷刹是真的生气了,夏宛宛拉拉纪晓曼的胳膊。
秦时玉根本就把纪晓曼的话作耳边风,事实上,自指夏宛宛聒噪后她就在翻找小包包。取出一方小白帕、旅行装小牙膏和牙刷,秦时玉掀开被盖,白裙下露出的半截小腿白皙光滑。穿上鞋,罔顾阿青希望她大战三百回合的愿望,向盥洗处走去。不过令阿青兴奋的是,殷刹后脚就跟了上来。
程笑言的身体灵活到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否练过体操。直接从上铺滑至中铺,神经比百年老树还要粗上几圈的程笑言没顾忌有当事人在场,就和姐姐程兮然展开讨论:“呐呐我看这是三角恋吧,不过我还是认为那对走出去的男女更配!”
程兮言偏头向面露不愉的众人歉意一笑:“她心直口快了些,请大家当作没听见吧,”随即对着程笑言点点头,“难得和你有意见一致的时候,我喜欢出去那女的,太有气质了!”
“气质?”
“鬼魅气质!”
“不懂……”
“也没指望你那填满米糠的脑袋能懂。”
“呿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的意思是嫌我笨哪里是我笨了明明是你总是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像上次去乡下姥姥家半夜里拉着我去墓地说是要去抓几只鬼火结果只抓到一堆萤火虫害得我第二天感冒发烧被人说撞邪这世界上哪有鬼……”
盗墓鬼遇上盗墓贼
同灭蚊超声波类似的阿青驱众怨气圆环套圆环,圈外是全然不知为何脊椎发凉、硬生生折返的旅客们,圈内是沉默的殷刹与把他当作洗手间前人形布景的秦时玉。
与“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爱不是恨而是相对无言”这类文艺氛围没关系。
正版虞诗沁与殷刹早已无话可谈,何况是根本就是陌生人的盗版。
细细的水流,或者应该说是勉强连成一线的水滴浸湿白帕。轻轻一拧,秦时玉捏白帕两只小角抖开,覆上脸,擦去阿青大师的杰作,于是乎那张写满“我身体太差随时会晕倒在地并疑似身患绝症”的脸与殷刹的视线在镜面相遇。
秦时玉有认真考虑是否应该去医院的停尸房“捡”一双眼,与殷刹那双她甚为中意的灰蓝色眼珠儿对调。神怪传说里有替人换心的故事,说来玄乎其实并不难,秦时玉自信替人换换眼还是没什么问题。正当她出发去医院时阿青难得地关心了下她外出做什么,结果她的回答惊得阿青连忙抱出几本漫画,用事实告诉她没人当作花边的两只圆眼球有多么多么难看,这才使得秦时玉作罢。
有些遗憾不能将殷刹的眼睛加入自己的收藏,却并不妨碍秦时玉欣赏,不看白不看。
磕着手中拳头大、瓜子味儿、瓜子形状、瓜子颜色的蜡烛,自欺欺鬼,装作不知道殷刹在秦时玉心里就一眼睛陈放架,阿青相当不满两人的表现。
列车像只两侧粘满发光鳞片的多节怪虫,匍匐着钻过一条条隧道——突然想到这个比喻,阿青恶寒:那不是所有人都是它肚子里的寄生虫?
“诗沁。”
秦时玉并不准备逢人就说“过去的我已经死去现在的你我是两条平行线”,她对冒充他人并没什么心理障碍,于是“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殷刹上前一步。
“哐!”
正在阿青为殷刹终于开金口而乐得咧嘴时,一名神色匆匆头冒冷汗的中年男子猛地推开两节车厢之间的门,冲进厕所。
一阵噗啦哗啦声响,伴随着卸下重担似的“呼~啊~”快意低吟从厕所内传来。
阿青囧得脸快歪成方块,「大叔!虽然男女主角想要交流感情时总会有电话手机女配路边的面包车楼上砸来的盆景冒出来打扰,可你、你竟然以这种方式出场,凑啥热闹啊口胡!」
打击太大,阿青连怨气都忘了抖擞,于是乎盥洗处半分钟内涌进十来人。洗漱的洗漱,想上厕所的排队,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