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习惯了,”阿青将脑袋摘下搁在茶几上,身体则离开去收拾打包——她总是合理利用时间,“呐呐,时玉,你有什么打算没?”
“打算?算是有吧。”
“说来听听。”
“虽说可以找几个鬼帮我考试,但知识这种东西需要自己掌握,这四年我准备认真、系统地学习,争取在一年内认全26个英语字母,四年内能进行简单对话,顺便考几个证,还有驾照,毕业后选个不大不小的公司过几年朝九晚五的平凡上班族,然后自己创业……”
“停停!谁问你这些?”阿青龇牙,“你还真准备当个标准人类啦?别告诉我你还准备找个看对眼的男人嫁了,然后生两只娃?你成功唤起我青葱岁月时的记忆……”
“嫁人,这个提议不错?不过生孩子不可能,难度太大。”
“时玉,这时你该摆出‘这句笑话很好笑吧’的表情。” “没开玩笑。”
“我反对!你看看,你现在是具有可持续发展性的美女是不……”
“什么叫具有可持续发展性的美女?”
“就是可以持续发展出四角恋、五角恋、多角恋,一男n女一女n男,纠缠复杂剪不断理还乱,奸情遍地爱意泛滥红心满天飘,可歌可泣可悲可叹观赏性五颗星令人拍案叫绝校园乱爱故事的美女!”
“……”
“小说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节么,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然而为时已晚。你这种情况虽然特殊,不过借尸还魂的文里也有写到你这种情况哦。我已经替你写好剧本了,看看怎样:你入学后,面对的是众人刻薄的言语,不用理会他们,任他们辱你骂你,你淡然以对,像一朵雪山上的冰莲花,然后这时有个温柔型的帅哥,暂称男二,出现,男二慧眼识美人,发觉你根本不是传闻中的刁蛮娇娇女,然后你俩开始暧昧,于是男一醋坛子打翻,尾巴一甩奔过来啃回头草,女二夏宛宛也开始行动,原本是女二爱慕者的男三,为了女二接近你……”
秦时玉打断阿青的yy,很肯定地问道:“哪抄来的?”
“我怎么可能抄袭……我那只是借鉴,借鉴而已!”阿青的眼神开始游移,似乎对墙壁上的花纹很感兴趣。
“抄袭。”
“……咳咳,咱们不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你认为怎么样?把害得虞诗沁自杀的男人勾上手然后狠狠甩掉,这情节是不是很吸引人很大快人心?”
“很无聊。”
“无聊也得做!”阿青脑袋蹦起尺高,平视秦时玉,眼里放出正义的光束,“难道你不觉得用了人家的身体,就该替她做点什么吗?”
“是我捡到的。你难道认为我像是捡到东西,会给原物主补偿的人?”
阿青猛摇头。
“她随地乱扔尸体,视作放弃身体的使用权支配权以及所有权,我在捡到的同时,这些权利产生转移,随我怎么用。”
“唔……”
“而且,我觉得,虞诗沁她并不希望伤害那个叫做殷刹的人。”秦时玉明白什么似地,问道,“你是不是有某种需要?我认识几个后辈,鬼龄小,相貌好,鬼品、文才也还不错,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您所谓的鬼龄轻,具体指的是多少?”
“具体不是很清楚。北洋军的有为才俊、民初时的青年军官……哦,最年轻的那个是抗美援朝战争时期的烈士,他性格挺纯朴,你应该喜欢。”
“……您专心看您的股市快讯吧,小女子不打扰了。”
给糖的不一定是怪蜀黍
做人,就要以人的方式生活。没有biu地一声瞬移到T城,秦时玉听从阿青的建议,决定搭火车到T城。
从这座度假胜地的海滨小城坐车到附近城市的机场,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与其坐几小时车、办理相对复杂的登机手续、再在天上飞个把小时,不如选择火车,虽然花费的时间更多,但晚上上车,一觉醒来便到底目的地,实在是轻松便捷。
八月下旬,正是各校的新生老生报名返校的时期,比不上春运时人潮汹涌的盛况,但也同这时的气候相衬——热火朝天。挎一只背一只拎一只拉一只、箱子上还搁一只的学帮五袋长老随处可见,其间更有功力可与丐帮九袋长老拼个高下的人形包架如入无人之境地游来游去。
候车大厅比火车站外的人要少许多。人越多意味着阳气越重,火车站外浓厚的阳气对阿青而言,和被捉去夏威夷海滩跳草裙舞的南极企鹅头顶上灼热的阳光品种相同。刚才阿青一直躲在玉佩里连眼睛也不敢放出来瞅瞅。
——玉性属阴,特别是古玉、血玉、寒玉,有隔绝外界、辅助修行之奇效,乃鬼魂们居家旅行之必备品。
所以千万别在路边小摊的奇怪老婆婆那买玉饰品,无论多便宜都不要动心,即使真忍不住诱惑买下了,也别把它对着月亮照、在晚上乱摸、用牙齿咬、摔碎,否则放出里面住着的鬼魂,轻则让人失魂落魄,重……指不定就把人弄死弄残、甚至一脚踢进时空乱流里了。能在浩渺宇宙间找到出口的几率,是万分之一;出口是连接有类人智慧生物世界的几率,还是万分之一。向往异时空、异世界的穿越爱好者们如果有信心自己会是那十亿中的唯一幸运儿,就去伪装成摊贩的盗墓世家专负责脱手棘手物件的老婆婆那儿shopping吧。
秦时玉挂在包上这块猪头形状的玉佩,是她的收藏品之一。当时玉佩里有一位原住民,秦时玉也做不出恃强凌弱、抢夺他人之物的霸道行为,所以她把玉佩封进专门存放从天师道士那儿收缴来的战利品的箱子。几百年前风光一时的厉鬼无名氏,就这么憋屈地在一口小箱子里被净化超度。他的遗产,合乎情理地被秦时玉“捡到”,接收之。
「为什么是猪头?」阿青耷拉着八字眉,苦着脸,「你几箱子玉饰品,比博物馆里展览品精致的玉佩少说也有千多块,怎么就让我蹲这么难看的猪头玉佩里?」
或许是因为名字里有个“玉”字,秦时玉异常喜爱玉件,有事没事就钻进深山古墓里“捡”玉,往往一扫而空,万一愤怒的尸体闹尸变成粽子了,还得被秦时玉揍到连嘴里含着的玉蝉玉钱也得抠出来擦得干干净净后双手奉上,作为惊扰到她的赔偿。
忙着吃方便面的秦时玉含糊着答道「像。」
阿青恨恨咬咬牙,摸出一根西瓜味蜡烛嘎巴嘎巴嚼起来。
掏出手绢擦擦嘴,秦时玉似有所觉地看向不远处,阿青也伸着脖子瞪亮眼瞧过去。
虽然相距几十米,但不妨碍阿青判断出那男子是帅哥。他与秦时玉两人几乎将周围荡漾的春心或是爱美之心以男女为界限对半分。
自告奋勇担当秦时玉的形象顾问,阿青网购来的物品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略施薄粉掩去病色,长发松松地编成辫子垂在身后,穿上式样简单、裙尾舒散飘逸的白色连身裙,束着两指宽的方片黑曜石腰链,脚踏白色的软皮浅口鞋,今天的秦时玉看起来如一朵雨后的栀子花。如果不是阿青持续不断在一旁抖着她的厉鬼之气,估计秦时玉吃方便面期间短短几分钟来搭讪的人都得以打计算。
「室内还带墨镜,那男的真骚包诶。」阿青努努嘴,大概是为自己精心包装的秦时玉竟和别人打成平手而不忿,而且,从他那里传来一种很讨厌、很熟悉的气息。
「天师。」
「啊?」
「那个人是天师,法力不弱,对付你大概只需几招。」
阿青吓得连忙缩紧猪头玉佩里躲起来,尖叫「还不快跑,被抓着就完了!」
「他不是我对手。」
阿青闻言,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没想到那小子人模人样,竟然是和天师道士一伙的猥琐男!旁边的包里装的肯定是他的作案工具,不知道安检怎么检查的,竟然把这种人放进来了!啊啊他过来了过来了!」凄厉一声吼,阿青又躲得没影。
男子在大妈大婶小妹妹小姑娘们的羞怯注视下,不疾不徐地迈开脚步。在大伯大叔小弟弟小青年的防备目光中,走到秦时玉身边,随意坐下。
干燥柔软的蜜色短发,一身休闲装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出社会不久的新鲜人,干净清朗,但谁也不会将他错认成菜鸟。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物体叫做,气质。例如王霸之气这种帝王们动不动就抖上一抖的气质,即使养晦在内,被熏染已久的帝王们举手投足之间也是豪迈风流,不至被误认为王八。指尖并拢,拈动细细的白色塑料管,随即一抽,圆圆的的彩纹小球从嘴里溜出,他自顾自地欣赏着手中的草莓味棒棒糖,曲指搁在下巴似在思考问题。然后,下定决心般从兜里掏出一支橘子味棒棒糖,侧身递到秦时玉眼前:“给你,很好吃。”
众人“这小子该不会是白痴吧”看向他的眼神在秦时玉收下那根棒棒糖后一滞,立刻变成了钦佩“这小子搭讪好手段”。
——给你,很好吃。
曾经有人对秦时玉说过相同的五个字,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已经记不清那天是晴空万里还是阴云密布,记不清是夏日午后还是寒冬初晨,记不清他的面貌。
耳边传来男子的询问:“那么作为交换,就这块玉佩怎么样?”
秦时玉学着男子刚才的模样转动棒棒糖,觉得这样吃太慢,于是嘎嘣几声将圆圆的棒棒糖脑袋咬碎成渣,在男子差点刻上“暴殄天物”四字的脸前,不声不响摊开手掌。
“棒棒糖可不应该被粗鲁地对待,要慢慢地、慢慢地来,”犹豫片刻,他还是很不舍地掏出一支菠萝味棒棒糖放到秦时玉掌上,说到:“这是最后一只,够有诚意吧……这是什么?”他捏起手中硬币问道,圆圆小小的一片,还带着微微的体温。
“一元钱硬币。”
男子轻松惬意的笑容有点僵硬,嘀咕着,却还是将硬币收进兜里。“当然不可能用两支棒棒糖就换你一枚玉佩,开个玩笑而已啦,但是,”嬉笑的神情忽变,悠闲逐草的梅花鹿变身为蓄势待发的金钱豹,一直微微垂下的眼帘骤撑开,直直看向秦时玉,“这块玉佩是不祥之物,我劝你趁早交予人驱邪。”
薄薄的镜片阻挡不了慑人的眼神,他的右眼,是没有丁点光芒的漆黑瞳仁;左眼,是妖魔两族特有的金色瞳仁,却不尽相同,瞳孔不是人类的圆孔也不是妖魔的梭形竖缝,而是银色十字星。看来银色的墨镜,此时并没能遮住他这双无论从颜色还是从功用上来说都异于常人的,阴阳眼。
数十帧图片从秦时玉的脑海里闪过,最终定格。“柿子。”那只金色的眼睛,同从正上方往下看的柿子类似。
“乌云罩顶,额心发黑,眉弯带丧,眼角隐现死气,数月之内你必有……柿子?”男子正准备从面相、运数方面详细分析,以让她远离凶物、并从中找个时机推销自己业务的计划被“柿子”破坏。什么柿子?
还没等他开口问出个所以然,旁边忽地奔来个面容朴实的青年,肤色黢黑,长发及肩。青年一把抓住男子的胳膊往前拽,一边说着:“苏师兄,我说我怎么一上厕所就没见着你,原来又跑来骗人家小姑娘!这位姑娘,对不住了,我师兄他没事儿常唬人,甭理他那些瞎话。”
“小杨,这次我可没……”
“不和你争这些。开始检票了,走啦走啦!”
被称为苏师兄的男子,只来的及抛下一句“有什么情况发生记得联系我”和一张金灿灿的卡片后,便被杨姓青年拖入滚滚人流中。
秦时玉拿起落在膝上的卡片,扫了一眼,原来是张名片。金光闪闪的名片背面则列出服务项目:驱鬼捉妖、祈福积阴、堪舆风水、沟通阴阳、算命望气、问卜吉凶……
翻个面,三个大大的黑字身下压着一溜手机、传真、qq号码,电子邮箱地址、办公地址。
“噗!”脑袋凑过来瞄名片的阿青没能忍住笑,一张脸烂漫成花瓣儿,“一个大男人叫这名字?苏千金……千金!哈哈哈哈哈!”
火车上
与新身体尚处于适应、磨合期,现在的秦时玉要维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轻轻松松,可是要长时间活动或是做耗费体力较剧烈的运动时,还是有些费神,现在的她大概属于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娇弱小女生级别,所以踏上火车,她找着自己的铺位后便拉过被子躺下,养养神。
阿青蹦到对面中铺坐下,垂下的两只脚丫子晃来晃去,挂着一脸贼兮兮的笑容,时不时望望车厢间的过道,终于她要等的人们姗姗来迟。
冲在最前面的是纪晓曼,挎着一只粉红色的大包充当开路先锋,先后遇上二十来人也没见她让开一次。紧接其后的十来人客气许多。最末的殷刹除了肩上的灰色挎包,还拖着一只和他本人形象极度不符的拉杆箱。刺眼的鲜红色涂漆表层,贴满耀花人眼的亮片晶珠,典型的虞诗沁风格。
当殷刹走进13|14号间时,周围不少人暗自嘀咕:帅哥和美女同一间房,看来自己真是希望渺茫了。
结伴到这里旅游的一群学生们,其它人都在另两间,纪晓曼、夏宛宛、殷刹占了14号的上中下三铺。
13号上铺的女生正趴着玩手机游戏,哼哼着轻快的曲调,中铺的女生开着笔记本电脑,表情愉悦似乎是在看喜剧电影,见有人进来友好地向他们三人点了点头。下铺背对三人蒙头睡大觉的,自然是秦时玉。
纪晓曼把自己的大包一甩,蹬蹬两下爬到14号中铺,将洗脸巾翻出挂好,找出手机、镜子等随身物品放在枕边,一面取笑道:“看刚才那些花痴盯着殷刹的模样,笑死人了,你可得把你家殷刹守紧,别让他被别人勾去。虽说殷刹对我们可爱大方的宛宛全心全意,可抵挡不住那些死缠不放的厚脸皮,你说是吧?”
“好啦好啦,晓曼你怎么还在生气?”
“不生气?谁叫那任性大小姐把行李扔宾馆里,甩手走人,明摆着是让我们替她带回去!我们玩我们的,她跑来捣乱还不说,现在是把我们当她家佣人啊?照我说就该把她那些东西留在宾馆,反正人家也不在乎那么点小玩意儿……喂!我说殷刹,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她这学期就成我们学妹了,到时一天到晚那神经病……”
“纪晓曼,”殷刹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打断她的话,“虽然诗沁有不对的地方,但请你记清楚,她不是神经病。”
“哼!不是?”纪晓曼冷哼一声,偏头望向窗外,“她到底有没问题你比我更清楚,也不知道她家给学校送了多少钱,连这种学生也收。”
夏宛宛见气氛有些僵硬,连忙出来打圆场。
阿青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