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兰陵王府的走廊上已经点起了长明灯。雪花轻飘飘地落下,在暗色的雪地上,留下了四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循着脚印,在东北边的书房的旁边小暖屋里,出现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伞下的人鬼鬼祟祟地推开了养着鸽子的屋子,进去后又悄悄地八门掩上。小雅和高恒两人被顶着门,把沾了一些雪片的油纸伞放在一旁。屋子里扑来一股暖意,在这寒冷的春夜添了不少暖气。
小雅慢慢走近巨大的鸽子笼前,借着窗外透进的些许烛光,笼子里圈养着数十只雪白的鸽子。小雅小心翼翼地打开笼子,从里面抓出一只带点灰色的鸽子。手握住鸽子的耻骨,这只鸽子的耻骨平行,并没有左边凹进,应该是一直母鸽子。为了再确定一点,小雅拉住鸽子嘴往前一拉,鸽子“吧唧”几下就没反应了。
“是母鸽子,体力不够,支持不到邺城……”小雅当即放了那只鸽子,又抓了一只检查了一下,还是一只母的鸽子,一连检查了十几只,都是母鸽子,小雅泄气道:“有没有搞错,每只都那么肥,居然连一只公的都没有……”
第6卷 第115节:长恭挑灯夜难安(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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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恒凑过来,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偷鸽子?还一定要雄鸽子?”
小雅说道:“我们已经离开邺城半个多月了,是时候给韩长鸾写信了,听说鸽子是古代的信使,公鸽子体力特别好特别能飞,我想试试……”
高恒嘟起嘴道:“百只鸽子当中,能有三只识得路程已经万幸了,我曾经在宫中放了数十只鸽子,只有三只回来了,最后一只是在三个月后飞回的……”
小雅闻言突醒,道:“你是说,鸽子也会迷路?”
小高恒伸手捧过小雅手里的鸽子,继续说道:“皇宫里传递信的来都是由专门的信使传送,至于鸽子,在宫中只用来取乐……”
小雅郁闷地再往笼子里抓了两只鸽子,狠狠说道:“你怎么懂那么多……”
高恒不满道:“这是常识,难道你不知道吗?”童言无忌,却一语点中小雅的弱处。平时的她只顾着先前看、多赚钱,从未对小动物等多下功夫,印象中,鸽子不仅是和平的大使,还是古时用来传递信息的手段之一。
然而,她却疏忽了一点,鸽子只是小动物,没有经过训练的鸽子又有几只能做到识途呢?即便是受过训练队的鸽子,也常常飞失在浩瀚苍穹。看来……印象也是会出纰漏的。
小雅转身就往门边走,边走边说道:“这我知道,不过,一只鸽子会迷路,没理由三只全迷路呀,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高恒一手捧着鸽子,一手提起地上的油纸伞,跟着小雅后面偷偷摸摸的出去了。经过书房前,门内的灯光忽闪忽灭,小雅顿时显得精神抖索。她走近那件书房,用手指在门窗糊纸处戳了个小洞,紧接着把头凑上去,透过洞孔观察里面的情况。
只见兰陵王正在案前,手里拿着一细长器物,挑着几乎掉进油里的油灯。挑灯的人显然漫不经心,手里的物什已经把灯芯挑出油碟外。灯一下子灭了,屋子里显得更暗起来。兰陵王懊恼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背着手在书房内走来走去,惆怅难安。
“也没什么可看的……”小雅正想离去,屋里人的举动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见兰陵王箱子里拿出一面青铜面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面首上触摸而过,脸上露出痛苦又执着的神情,随着手指在面首上滑动,兰陵王的眉头越皱越紧,直至兰陵王将面首放回木箱中后,他的眉头才渐渐的平了。
一声痛苦又矛盾的呢语让屋外的小雅浑身一震。
“娘,为什么不肯见我……”
第6卷 第116节:三为吉数勿缺一(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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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继而又痛苦地自言自语道:“足足十五年了……您还是不肯见孩儿……孩儿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带她回来了……”
痛苦中带着狠绝,即便是在黯然的灯光中,小雅也能感受到他锐人的眼神,以及在嗓音中透出的无情信息。
小雅听完,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兰陵王口中的娘亲定是老夫人无疑。
而这兰陵王口中的她,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从之前在路上受到的考验便可看出,兰陵王的娘亲真是用心良苦。但有一点小雅并不明白,老夫人为何如此折腾,废这么大劲把她引来。何小雅并无不同之处,只是对玄术风水多了些了解,说到底,除了是个不收钱不开口的风水师外,她只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女人。
在21世纪,她同样有她的坚持和信仰,也同样会喜欢上别人,比如——师亦宣。在师亦宣身上,小雅常常能找到钟情的因子。虽然害怕他的眼睛,但喜欢和他对着干的小雅,总喜欢揪住他的衣领,问“是”或“不是”,因此,常常把师亦宣弄得哭笑不得,最后只得憨憨地点了头。
“何小雅,你在笑什么……”站在身后的高恒被她不禁发出的笑声感到疑虑。为何她连偷看王叔也能笑出声来?
小雅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陷入回忆过深,便情不自禁地再次笑了出来。
“快活自然要笑了……”小雅摸了一下高恒的头,算是给了解释。正在这时,屋子里的人似乎有所擦觉,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小雅眨了一下眼睛,匆忙地往南边跑去。
“恒儿,不要说见到我……”
话刚说完,小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高恒一人在原地站着,直到兰陵王推门出来,他才转过身,天真地看着兰陵王,说道:“王叔,我捡到这只鸽子,还给你。”
兰陵王浅浅笑开,摸了一下高恒的头,眼睛却望着南边的方向。雪地上几个较深的脚印映入眼帘,脚印蔓延到远处,直往南边去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果香,和着清新的雪气,格外迷人。
“恒儿喜欢就拿走吧……”
“我不喜欢。”高恒把鸽子塞给兰陵王,兰陵王接过鸽子不恼反笑,道:“有人会喜欢的……”
说罢,俯身拿过高恒手里的油纸伞撑开,伞上的雪片纷纷落下。他撑着伞带着高恒一起走向南厢房。
“三可是吉数,三缺一怎么可以呢?小雅……”
黑暗中绽开的笑脸,比火中的凤凰还惊艳,苍白的脸上因夜色而镀上一层神秘而又诡异的面纱,在黑夜中大放异彩。一旁的小皇子却面无表情,在这寒冷的夜里,他的存在反而被衬托得更加冷酷,一如他的父皇——高纬。
第6卷 第117节:酉时造访起玄机(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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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hanchangluan:areyouok?……哈哈哈,这都什么呀……”小雅把毛笔扔下,拿起纸张,欣赏起来。纸上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些英文字母,别说韩长鸾了,就连小雅都看得有些吃力。
“先生,我可是给你写信了,不过,我不保证你看得懂……”小雅哈哈大笑起来,她再次拿起毛笔照着原文再写了一遍,然后抓住被她用布条绑住鸽子脚的鸽子,在鸽子的翅膀上画了几下。
一会之后,白色的鸽子翅膀上墨迹点点,圆溜的眼睛周围被画画了两大圈,颇具几分熊猫国宝的味道。
“好好飞,千万别迷路了……”小雅拿过桌子上的纸张,卷成一小轴,放进小竹筒里绑在小鸽子身上。
打开窗户,趁着漆黑的夜,一只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小鸽子扑哧地飞了出去。若不是眼锐,会以为只是忽然刮上去的一阵风。就在小雅颇为得意抓起第二只鸽子的时候,传来了敲门的声响。
这时候来造访的不是兰陵王便是仇视自己的郑妃,让她敲去。小雅抓着鸽子,准备继续画,门外的敲门声却间歇性响起。
咚咚咚。
小雅干脆放下鸽子和毛笔,不料被毛笔上的墨水溅得满身皆是。她气急转身,快走几步,拉开了房门。只见兰陵王和高恒站在对面,露出迷人的微笑。手上的鸽子和红色油纸伞显得格外刺眼。
“高恒……雅姐跟你说过什么……我一会修理你……”小雅瞪了高恒一眼,小高恒有点紧张,但还是看着小雅,面不改色。
“雅姑娘,你这是……”兰陵王看着脸上沾满墨迹的小雅显得有点失措。试想过她会以抓着鸽子出现,或者拿着毛笔出现,却没想到是这幅“狼狈”样。
“出了点小意外,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咬文嚼字实在不适合小雅,才说两句,舌头就打结了。
第6卷 第118节:地师以地为宝盆(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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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未过,时候尚早,雅姑娘尚未用食,长恭想要求雅姑娘堂中一聚,顺便带雅姑娘熟悉一下王府,不知雅姑娘是否赏脸?”
兰陵王说得诚恳,只有小雅知得其中几分真假。以兰陵王方才在书房的表现,和现在的举止,完全是两个人。书房里的那个王爷,是可以为了某种利益而狠狠下手的。
不可否认,小雅已经陷在他们设的局里,但她明白,进入这个时空,主导别人的同时,也会被别人主导。不过,只要目标达到了,谁主导谁倒不是关键。
只是小雅向来不是被动的人,虽身在局里,却想保持清醒,之于她来说,能明哲保身固然是好,不能明哲保身,那就只好——豁出去了。
“吃饭啊?那肯定赏脸啊,现在就走……”说到吃饭,小雅可比谁都兴奋,到嘴的便宜绝不能不占,在兰陵王面前的她倒是爽利干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除了命造书之外。说罢,小雅当真抬脚要走,兰陵王笑着拦下了她。
“入夜了,擦把脸去去困……”
这时,小青子适时地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走了上来,高长恭接过小青子递来的丝巾,亲自过水,拧干之后,欲在小雅的脸上轻轻擦拭。起初,因高长恭手不稳而没触到她的脸,最后,小雅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接过丝巾在自己脸上擦拭起来。素色的丝巾上绣着一只展翅的凤凰,柔软的料子让小雅不忍放手。
高恒一脸困顿地看着小雅,小雅见状,将丝巾过水拧干后,顺便帮高恒擦了把脸,说道:“精神点,一会有戏看了……”
“王爷,您擦脸吗……”小雅将丝巾放回金盆里,两手拉着自己的耳朵,表示被热水熏得发烫。
“雅姑娘一向对人这么好吗?”高长恭缓缓地问着。
“那要看是谁了,我无聊的时候对谁都好,我有事的时候,谁惹我我捅谁,让我闷着不如让我去跑一跑,如果有报酬,或者有宝藏之类,那更是求之不得了……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宝藏之类的……”
第6卷 第119节:网人从来先网己(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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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姑娘真是好动之人,也罢,长恭明儿带姑娘四处转转,或许会有所得,至于宝藏……兰陵乃小小之地,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高长恭的声音悦耳动听,略带磁性的嗓音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味,身为地师的小雅也参不透其中奥妙,只觉他静若秋水之美,笑如樱花之灿,一举一动,虽平凡却透出不可比拟的高贵气质来。
“在我们眼里,宝地即是宝藏,寻得九五龙脉,登得聚处明堂,这才是风水师眼里最大的宝藏……王爷的疆域可是好地方呀,如果我有机会活在这里,我一定要购置一大片的田产,做个土地主也能发财,哈哈哈……”
小雅说得心花怒放,仿佛她已舒舒服服地做上了地主等着收租,肆意的语气完全把长恭两人撇在一旁。
“承蒙雅姑娘厚爱,长恭希望借得雅姑娘吉言,让兰陵的百姓过得安生日子,届时姑娘能帮助长恭打理兰陵,那自然再好不过了……”高长恭平稳地说着,失了清明的眼睛再次亮堂起来。
“可惜……王爷现在也是骑虎难下,那草人借记始终不是办法,恐怕皇帝已经发现了其中奥秘,这兰陵也将不得安宁,王爷,小雅说过,愿助王爷得到想要的,可是王爷并不在意小雅的想法,王爷瞒了小雅多少,小雅不会去计较……但是,小雅明白,压在王爷肩上的担子一定不轻,憋在心里的事让王爷一步一步迈向宿命,何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呢……”说着,小雅抓起高长恭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了个网字。
“网人先网己,记得在皇宫的时候吗,我也是这样在王爷的手心上写字。现在我又写了一字,王爷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记得,长恭永世不忘。”
在皇宫里写的字是“生”字,现在写的字是“网”字。手心上的触感尚未消去,生网二字已经深深烙在高长恭的脑海里。始为生,中为网,后为死。这是自寻烦恼。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回到了兰陵,为何又要设网为难自己?
第6卷 第120节:何家宝鉴命造书(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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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高长恭竟笑了起来,一张绝世的容颜已经说不出是艳人,还是让人心痛的苦脸。只有他自己明白,只要自己一天背负着兰陵王这个名号,他就一天不属于自己。
见兰陵王陷入沉思,小雅干脆放下他的手,说道:“王爷无需如此,这两字不是小雅写的,是王爷心中所结,王爷,您知道吗,您跟小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就是小雅为何执意带王爷离宫的原因之一……”
又是小明。高长恭心里郁结,但随即又豁然起来。这何小雅也并不是没心没肺之人,至少那名叫小明的男人对她来说,是时常可以想起的人。而自己和小明有几分相似,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小明只是她的弟弟,那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在她的眼里,自己不过是酷似他弟弟的人罢了……
“是吗?那么原因之二呢?”
小雅忽然从他身边走过,在不远处站定后,才淡淡地说:“为了《命造书》。”
闻言不由大惊,素来镇定的兰陵王也出现了一丝慌乱,他忽然想起老夫人手札上的记载。手札上记载,由天地运数而生的命造书是世人难求的天书。老夫人在三十年前遭人陷害,奄奄一息,然有幸见得天书出现于世间,在天书的指引下,老夫人捡回了一条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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