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海一笑,翻身跃了下去,背后扇子出手,往前一横,挡住来人去路,“站住,什么人?”
“我叫凌安,凌云镖局大堂首领。”男人五官方正,十分有气势,他淡然看着陈南海道:“我身后是朝廷车马,让前头人停下打斗。”
陈南海往他身后看了看,敷衍道:“不行,我家大王正与人决斗,不能停。”
凌安一眯眼,“这可是朝廷派来的人,你可知上面坐的谁?”
“坐得天王老子,也不关我们的事。”陈南海见凌安伸手要拔剑,扇面一转,轻易落到男人手背上,点住即止,慢悠悠道:“劝你别乱来,否则没有好下场。”
凌安倒是笑了,“那正合我意,我苦练一年就是为了将当日的账讨回来。”
陈南海挑挑眉,“你也要决斗?那就等着。”
话音未落,前头剑风呼啸而来。陈南海和凌安侧身避开,就见地面竟裂出一条肉眼可见的缝隙。
凌安大吃一惊,抬眼,见是个穿月白衣衫的长发青年,黑发拿牛皮绳随意扎在身后,眉宇间满是邪气,“打扰我决斗的人,杀无赦。”
他只往凌安的方向轻轻瞟了一眼,随即回身,刚好挡下臧飞龙一刀来。
臧飞龙慢条斯理道:“你眼睛看哪儿呢?当心我砍下你一只手来。”
叶英回头笑道:“有本事你试试看!”
二人瞬时又打到一处,风声四起,内劲携着风,将山坡上生长的树木晃得摇摇欲坠。
凌安脸色有些白,见臧飞龙手起刀落利落干净,身子虽高大,脚步却轻盈,每一次格档都恰到好处,又辟着险位朝对方袭去。
亏得叶英居然也都一一让开了。
这二人身手不凡,岂是他苦练一年便能赢的?凌安白着脸,看了半天,随后不发一言往回走去。
陈南海吹了声口哨,丘北山带人从山坡各处滑了下来,形成一个扇形,包围住朝廷的人马。
马车里半天没有动静,隔了会儿,才有一把苍老声音淡淡道:“放肆。我等岂是你们能拦的?”
前头一片护卫纷纷拔刀,凌安也拔剑而出,道:“我即答应了要护送二老到达营地,便会保护二老。”
马车里的人道:“都把刀收起来……来人,扶我下去。”
凌安和丘北山遥遥相对,隔了会儿,才将剑又收了起来。
马车那头有人扶着一人而出,那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背脊却是笔直,仿佛不倒山峰,气势如虹。
穿着一身深色锦服,玉带缠腰,袖边镶金却不明显,有一种沉入骨子里般的内敛沉稳。
那人走下来,护卫纷纷让路,到了前头,他隔着丘北山等人看着那头打斗的臧飞龙,半响,才道:“穿黑衣的那个,是我们要找的人?”
凌安低头,“按阁老之前所形容,便是这人没错。”
“嗯。”那人摸了摸雪白胡须,点头,“好身手,好体魄,好气势。果然是臧家后人……”
“臧家?”凌安抬头,狐疑道:“什么臧家?”
老头也没想细说,摆摆手,又看向丘北山。
“可否向你家主子说一声,就说老头有事求见。”顿了顿,他又补充,“敝姓柳。”
三司用“求见”这个词,让周围护卫都大吃一惊。
他们并不知臧飞龙是何人,这么看来,不过一介山贼而已,居然还劳动三司大驾……
凌安眯起眼,脸上倒是若有所思。
那头丘北山回去报信,隔了会儿,林冬被带了下来。
“柳大人。”林冬笑眯眯,一边有礼地拱手施礼,“左山头大营何德何能,竟能让您大驾光临?”
柳洪上下打量他一眼,“这位先生是……?”
“学生姓林,没什么本事,只是帮大王看着库房而已。”
柳洪笑起来,声如洪钟,“不不不,你绝不是看库房的这么简单。老朽看了一辈子的人,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护在林冬身边有些紧张的丘北山等人,道:“让我猜猜,小先生是臧公子的军师?”
“担当不起。”林冬不卑不亢,有礼回答。
柳洪笑笑,身后又走出一人,比柳洪更胖一些,脸圆眼圆,看起来福气得很。
“我说一觉醒来怎么就停住不动了,原来是到了地方。”他声音略细,圆圆的眼珠子看着林冬打量,“这娃娃是谁?长得真是可爱。”
柳洪介绍,“这是老朽的朋友,也姓林,你们倒是一家人。”
林冬看过去,“林大人。”
“你也姓林?那还真是巧。”林如钟看起来很和蔼,也没柳洪那么大年纪,下颚上光秃秃的,脸上也泛着光。
他看向前头打斗的人,眯起眼,有些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这是……在干什么?”
林冬道:“我家大王正与人切磋,江湖规矩,这时候是不能停的,还请二位见谅。”
林如钟高深莫测地看林冬,“这还有江湖规矩?”
林冬脸不红心不跳,淡淡道:“有的。”
林如钟哦了一声,转头对柳洪道:“看来,我们只能等一等了。”
柳洪抚着胡须,笑眯眯道:“有戏可看,何乐不为?”
说完,还看了林冬一眼。
林冬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只显得淡漠安静。
那头叶英额头已见了汗,他渐渐察觉不对。
他虽一直没伤到臧飞龙,可臧飞龙却一直和他兜圈子,虽也没伤到自己,可自己却一直在频繁的左躲右闪,并且还被他带着跑。
体力消耗加剧,加上臧飞龙的攻击范围越来越刁钻,让他的躲避已经开始有些跟不上了。
刺啦——
刀身滑过叶英肋下,叶英慌忙跳开,低头一看,呵,居然给衣服拉出好长的口子。
臧飞龙邪邪一笑,“二少,可别让你家弟兄看了笑话。到时候光着身子回去可丢人。”
“放屁!”叶英怒了,伸手长剑一挽,朝臧飞龙肋下刺去。
臧飞龙早有所料的转身让开,叶英眯眼一笑,一手抬起朝男人背后袭去。
“你和你大哥一样。”臧飞龙叹口气,“心思简单得很。”
叶英一惊,打出去的掌却收不回来了,臧飞龙脚下刺溜一滑,仿佛泥鳅,一躬身,从叶英掌下躲了过去,掌风堪堪从鼻尖拂过,臧飞龙的刀已到了脖子下头。
叶英抿住唇,脸色难看,眼睛滴溜溜看着比在自己脖颈下的刀尖,半天不吭声。
山谷里一下静了,臧飞龙慢条斯理直起身子来,潇洒的换了只手握住刀柄,牢牢比在叶英脖颈前头。
“怎么样?认输了没?”
“卑鄙!”叶英怒道。
“这叫使诈。”臧飞龙摇头,“兵法讲,兵不厌诈,懂?”
叶英鼻子一皱,“我认输。”
“那右山头……”
“我没答应!”
臧飞龙无语地看他,“你耍赖啊。”
“我本来就没答应过。”叶英哼了一声,“而且我是山贼,又不是君子。”
臧飞龙一耸肩,收回大刀来,“白被你占了便宜。”
“我占你便宜?”叶英瞪大眼,“什么时候?!”
“我浪费时间和你打着半天,不是你占我便宜是什么。”臧飞龙露出白花花的牙齿,一眯眼,“爷不随便和人打架。”
啪啪啪——
鼓掌声从另一头传来,臧飞龙回头,见柳洪正拍着手。
“这一招用得干净利落,有你父亲当年之勇。”
臧飞龙握着刀,刀尖点地,半响才道:“不敢当,我父若是真有勇,便不会落得如今下场。”
柳洪也不尴尬,摸了摸胡须,慢慢道:“我和林大人这次来,便是为了还你公道。”
他说着,抬眼,看向脸色惨白的昊天,慢慢道:“昊天,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昊天扯出一丝苦笑,淡道:“欺君之罪。”
柳洪满意点头,“既然知罪,便与我一道回去接受惩罚吧。”
☆、第八十六章 第一大将军
“我们日夜兼程赶来;臧公子不打算请我们坐坐;喝杯茶吗?”林如钟笑得油腔滑调;圆圆的眼睛眯起来;精打细算的光芒从小眼缝中透出,让人实在喜欢不起来。
柳洪帮腔,“诶;臧公子原本就不想看到我们;我们还是赶紧办了正事就离开吧。”
林如钟一脸不相信,“怎么可能,臧公子绝对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柳老,你也太小看臧家的气度了。”
臧飞龙收了刀过来;冷眼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林冬也不吭声,等他俩说完了,齐齐看向臧飞龙,林冬才道:“小寨简陋,怕二位大人不适应。”
“哪里的话。”柳洪一抚胡须,“还记得我幼年时,还住在四处漏风的乡下小屋里呢。”
林如钟也道:“我也曾三天吃不了一顿饭呢,看见生米都两眼冒光。”
柳洪转眼看他,“我怎么记得,林大人世代是书香世家?”
“我十岁时被父亲押去前线当兵。”林如钟拍拍自己挺着的圆肚子,“那个时候,苦啊,大雪封山,粮草一断,连树皮都吃不到。”
臧飞龙冷冷道:“若不嫌弃,就走吧。”
他转身带头往前走,丘北山等人押在两侧,小心翼翼地观察。
柳洪左右看看,点头,“这山寨里的人哪里像山贼了,我看比李将军的军营还要守规矩。”
林如钟摸着他的大肚子,“那是,训练的人不同啊。要我说,大唐还是离不得臧家……”
柳洪一眯眼,林如钟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踩地雷了啊。
臧飞龙身影只是在前头微微一顿,随即似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去。
经过叶英时,叶英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黑着脸,拉过林冬,“死小孩,算计我呢是吧?”
林冬笑眯眯,“哪里的话,不是按你的要求打了一架吗?”
“这是做戏呐。”叶英哼地一声收起剑,“这笔账我记下了!”
林冬想了想,“你们不是要左山头么,过几天这山头就给你。”
“真的假的?!”叶英傻了,瞪大眼,“你别蒙我!”
“不骗人。”林冬拍拍胸口,“我们可能会搬家。”
叶英先是惊讶,随后脸上露出一些寂寞的神色来,“搬家……搬去哪里?这里住着不好么?”
臧飞龙从林冬后头冒出来,一搂小孩腰,道:“你们三兄弟太烦人了,所以要搬家。”
“烦……”叶英皱起眉头,“没你烦!”
林冬嘿嘿地笑,三人正说着,察觉到前头柳洪和林如钟打量过来的目光,叶英瞪了臧飞龙一眼。
“就算搬了家,偶尔回来看看啊。”他有些别扭道,随后带着兄弟们回自己窝里去了。
臧飞龙心头倒是有些感慨,“这三兄弟有一点倒是相同,都重感情,就算是对手。”
林冬笑笑,“挺好的,我喜欢他们三个。”
“嗯?”臧飞龙眯起眼,“喜欢谁?”
林冬故作不知,板着指头数数,“叶家三兄弟,南海哥,施大人,还有北山哥!”
臧飞龙拿脑袋在小孩脖颈里蹭,“我呢?排最后?”
“哪儿轮得到你?”林冬挣开,背着手溜溜达达往前走,脸上迎着光却是笑得灿烂,“往后排还有寨子里其他的兄弟,还有厨子大哥,还有池马镇的伯伯婶婶,还有看门的那条狗……”
臧飞龙蔫在后头,扁了个嘴。
林冬回头看了他一眼,哈哈笑起来,伸手过去拉他。
“你要是表现好点,我可以考虑把你排进来哦。”
臧飞龙捏他腮帮子,“行,我对你好,谁让我输了。”
林冬笑得开心,两人这一幕的互动全落进了前头柳洪和林如钟的眼里。
二人诧异的互看一眼,心里头也有了底。
进山寨时,林如钟压低声音道:“柳老,这么看来,臧家是绝后了。”
“谁说不是呢。”柳洪眯着眼,摸着自己的胡须,“可惜啊可惜。”
林如钟又道:“皇上该安心了吧?”
柳洪却是摇头,“这林冬不简单,有他在,臧飞龙便如虎添翼。”
“那派人把这小孩……”
“万万不可!”柳洪转头,瞪了林如钟一眼,“你难道没看出来,臧飞龙忍着我等是为了谁?”
“为了……”林如钟恍然大悟,“是我没想周到。”
“皇室不可再亏欠他了。”柳洪摇头,“他全家被灭,从昊天嘴里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时,我与皇上皆是大惊,可如今我们需要他。要拉拢那帮老臣,和贵妃太后的棋子牵制,否则皇上日子不好过啊……”
林如钟恨道:“女人也敢议朝,都是皇上太宠她的缘故!”
“这话你我知道也就行了。”柳洪顿了顿,才道:“他家人已被皇室诬陷,如今再抢走他身边的人,他绝不善罢甘休。到时候就是给皇上找了个大麻烦。”
“所以这人动不得了?”
“动不得,还得顺着。”柳洪仰起头,思考了一下,“总之我们能答应什么,就答应吧,不管开什么条件。”
林如钟半响才道:“这就是山水轮流转,该还的,迟早都还。”
柳洪自嘲笑笑,“天意如此,就算是皇上,也反抗不得。”
等进了大堂,臧飞龙坐主位,柳洪和林如钟等其他人都坐了,他们才坐。
这期间,二人表现简直不似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司,反而像两个普通的中老年人。
茶水端上来,又摆了些零食。不过零食都摆在林冬面前,其他人没份。
林如钟再次知道了林冬对臧飞龙意义深重,更为自己刚才莽撞的想法愧疚。若是给皇上招来这么个麻烦……
别说他一人究竟能掀起什么风头,这一寨子死忠的人,加上臧飞龙那身气势,还真是让人捏把汗。
别到时候又是血洗大地,和当年臧家军的最后一博一样。皇室的名誉恐怕会更糟。
他越想越觉得冷汗直冒,这后果无法估量啊。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干净,这才微微放轻松了一些。
柳洪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到臧飞龙脸上,“臧……唉,这里也没外人,我可否称公子为少将?”
臧飞龙冷笑,“早就没有臧家军了,何来少将?”
柳洪尴尬笑笑,“还在我们心里。”
臧飞龙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柳洪道:“这次来,是有人揭发了昊天的阴谋。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