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农户也急了,“恩人你不是来南边吗?你怎的不早说,诶!也是我糊涂!怎的就不问清楚!”
叶青衫见他一家人都急红眼了,赶紧摆手,“不打紧,我就是……四处游历,也没什么大事要做,既然来了这边,就当……缘分一场,我便去南诏玩玩也成。”
农户这才安下心来,但还是愧疚得很,这便又送了叶青衫一大堆的水果和肉干,让他路上带着吃。
又给了他一块小腰牌,这腰牌却是做得精致,上头不知道刻了什么鬼画符。
“这是我远方堂弟的东西,十年前来我们这边走亲戚时给我们的。说是要去南诏,用这个能通关。只有南诏的人才有。”那农户解释,“我远方堂弟是南诏国的人,祖上是山西的,曾经因为迫害举家躲去了南诏,如今在那边有点小生意,你去找他准没错。”
叶青衫叹气,但想想,既来之则安之,这里也没有再往长安去的马车了。又是小村子,也没什么好马,自己一个人再溜溜达达半年……又不识得路,麻烦得很。
拜师学艺啥时候都能拜,何不干脆四处玩玩,遇到不平事就帮个忙,嗯……有那说书里大侠的威风了。
这一想通,他倒也高兴起来。南诏啊,还没去过呢。
于是拉了匹小骡子溜溜达达顺着山路往里,过了边界入了南诏境内,但他运气就没林冬他们好了。
林冬他们是遇到善心人帮忙,还能借住一晚。他这倒霉孩子,过了小村子没多久就遇到抢匪,虽然以他的能耐是没啥问题,但这一路是上山的路,陡峭的悬崖到处都是,结果包袱钱袋全落山谷里了,身上顿时身无分文。
饿着肚子走进邓齐镇,本想找人帮帮忙,结果遇到的都是不懂汉话的乌蛮人,叶青衫这回是真知错了,好好的右山头大营三少不做,吃喝不愁的日子不过,到处跑……跑啊!叫你跑!他哭丧了张脸蹲在集市上看来来往往的人,肚子饿得咕噜噜响。这也是这小子一根筋,若换着他大哥叶霸天,本来就是山贼,怕啥?抢啊!偷啊!
叶青衫就顶着根脊梁骨,偏不!所谓人穷志短,这时候才能看出风骨气来呢。
然后,就有卖奴隶的人从这里经过,一眼看到他了。呵,小少年眉清目秀,俊朗得很,又不似这里的人,不知从哪里过来的难民吧?一定能赚个大钱!
于是这奴隶商就走过去,二话不说,扔了一大袋子钱袋在他面前。
叶青衫眼睛都直了,哇,这南诏的人给乞丐钱这么大方的?!想罢怕给别人捡去了,赶紧拿过来揣进怀里,连连道谢。
就是这谢还没谢完,一个铁链子咔嚓——栓自己脖子上了。
叶青衫:“?”
奴隶商笑笑,又低头,咔嚓——两只脚也给铁链子锁上了。
叶青衫:“……”
于是,叶青衫莫名其妙地被拉到集市专门卖奴隶的地方,很快就有人把他买了回去,是个水果商贩,经常需要四处送货。
叶青衫好不容易在水果商贩里碰到个会汉话的白蛮人,对方听了他的话,哭笑不得。
只告诉他,“这锁奴隶的锁,是特质的,就算你功夫再好,没有钥匙,打不开的。而要打开,必须要人给你赎身,你的契约书还拿在老板手里呢。”
于是叶青衫又拜托这人给老板翻译翻译,让他放了自己。
老板哪里会答应的?这可是给了二十贯钱才买来的,你要走,行啊,自己拿钱来赎就成。
叶青衫郁闷了,于是叶青衫开始工作赚钱,成天欲哭无泪。
说完这些,叶青衫是真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他打着嗝道:“飞龙哥,看见你们我真是太高兴……嗝……这里每天饭都吃不饱,又没力气,做一个月还没有一贯钱,二十贯钱……我都要绝望了呜呜呜……”
林冬心疼,走过去帮他抹眼泪,又摸摸他脑袋,“好可怜,被你哥知道,恐怕这奴隶商会死得很难看了。”
一想起疼爱自己的大哥,叶青衫更是哭得厉害了。毕竟也只是和林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平日再自负也罢,这一两个月磨下来,真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臧飞龙是哭笑不得,只觉得叶青衫自作自受,不过也好。这样一来他也算知道“外出”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成了,别哭了。”臧飞龙从怀里摸出银票来,叫来店里伙计,将银票给他,“去那个什么……”
他回头看叶青衫,叶青衫赶紧报了地址,臧飞龙点点头,道:“去给那家老板,说这人我给买了,以后不是他家奴隶了。”
那小二点头,接了银票很快走了。
叶青衫松了口气,随即想起自己脚上哗哗响的铁链,“还有这个!”
“今儿个晚了,明天带你去找那老板把钥匙拿了。”
叶青衫哭丧张脸,“他要是不给呢?”
臧飞龙呵的一笑:“那就揍到他给为止呗。”
这一晚叶青衫头一次吃了个饱饭,真像饿了三十年没吃饭的人,呼噜呼噜,看得林冬和臧飞龙叹为观止。
直到他打了个饱嗝,再也撑不下了,才尴尬道:“我现在是怕了……什么都可以没有,但绝对不能没钱,没东西吃。”
臧飞龙笑着拿一颗花生弹到少年额头上,“吃一堑长一智,日后看你还总是偷溜。你大哥不知道该多心急。”
“……我错了……”叶青衫扁扁嘴,拿衣袖抹了嘴角饭粒。
林冬给他翻出一身赶紧衣服来,但碍于铁链锁着脚,只能换了上半身,换不了下半身。
叶青衫想洗澡,臧飞龙给他叫来热水,拿来一个大木桶,让他把脚搁外头,只泡上半身。
叶青衫就觉自己说不出的憋屈,泡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心情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结果后来店里伙计回来,敲门,将契约书和钥匙一并给了。
臧飞龙还道:“这些人做事倒也挺守规矩。”
如此过了一晚,第二日叶青衫就急着想走。他现在就想飞一样的离开这里。
林冬和臧飞龙却说还有事不能走,叶青衫这才想起来问,“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林冬只大概说了说他们要找人,叶青衫嗨一声,“这有什么难的?我在这边好歹带了两个月,路早就摸熟了,经常送货,人也认得差不多。要找谁,问我问我。”
林冬一想,是啊!这不就有个现成的!果然是天意?!
于是林冬说了要找的三人,没想到叶青衫还当真认识。
“如果是这三家,我知道在哪里,他们就住在邓齐镇外头,骡子走大概三天的路程,再往北走一段就是南诏的第二大镇了。他们住在这两个镇子之间的路上。”
“为什么在镇子外头?”林冬好奇。
“这个不清楚,不过那一段的路都被他们三家包了,平日也不跟南诏的人有接触,有什么事都是奴隶来做。”
叶青衫说起这个还不舒服,“奴隶太惨了!”
林冬拍拍他的肩膀,让他顺顺气,转头看臧飞龙,“在邓齐镇外头,我们得想个办法过去。”
“就说游历风光吧。”臧飞龙道:“反正曲比也一直让我们四处转转。”
林冬点头,“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平安夜快乐~~~=3=
☆、第七十一章爆发的怒火
曲比很快同意了林冬他们要四处走走的想法;甚至好心的给了他们地图。
南诏多山路,时而还是平地,时而就突然变成陡峭山崖,上坡和下坡的路也其多;走起来磕磕绊绊。
除了村镇里,外头的地都是没有修过的,下过雨之后泥巴黏湿,走一步一个深坑,车轮也很容易陷在路边坑洞里。
可谓是极糟的生存环境。
这里的人们倒已是习惯了,连叶青衫都有些我的地盘的味道,带着二人绕来绕去;避开那么不好走的大路,改走一些老人们踩出来的小捷径。
可就算是捷径;走起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马车太重了,所以三人都骑着小骡子,骡子走得慢,一路溜溜达达,甩着尾巴,颠簸得人头晕。
走了四日,一路磕磕绊绊的黄土地上突然冒出一截干净的石板路,横着能排两辆马车并行,一路延伸过去,路尽头有稀稀松松的房子。
“到了。”叶青衫抬手给二人指,“这边这栋是卢家,那边是沈家,最右边的是黄家。你们要找的都在这儿。”
林冬打量了一下,三家的房子修建得差不多,大门互相对着,往后是院子套院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的习性。
三人赶着骡子走近了,青瓦灰墙,石阶下蹲着石狮子,倒有那么几分家乡味道了。
“先找哪家?”臧飞龙看林冬。
“找哪家都一样,三人一定都会来。”林冬道:“问题在于,我们是先观察,还是直接挑明了?”
若是以前的臧飞龙,必然会说:自然是直接挑明!他们都躲到这里来了,料想被找上门的心理准备也有了!
不过如今的臧飞龙却是想了想,道:“观察观察再说?”
林冬笑道:“耐性见长啊。”
臧飞龙耸肩,转头看叶青衫,“依你看,这三家人如何?哪家好说话?”
“我哪知道……来送水果也只是给了门房完事,正主也看不见的。不过这三家里,门房最和善的要数黄家。”
叶青衫指了指最右边的宅子。
林冬道:“主不威严,下人自然也和善。那就找黄家吧。”
臧飞龙看他,“用什么理由?”
“我们是有曲比的文书的。”林冬从怀里掏出一张竹简来,晃了晃,“这就是最大的理由,我们要做什么都行。”
叶青衫见二人商议得差不多,主动跑上去叩门。
只叩了三下,门房开了门,探出个头来,看见叶青衫,道:“是你啊,今儿个没听说有货啊?”“那活计我不做了,有人给我赎身了。”他转头指指臧飞龙二人,“看见没,新主子。”
那门房似有些意外,定眼看看,咦?这不是大唐人么?心里打个恍惚,有些警惕,“这二位是……?”
“他们是来做生意的,路过此地,见有同乡人,想来看看。”
门房皱眉,“是要见我家老爷?”
“方便吗?”叶青衫看起来和门房还挺熟悉,打哈哈道:“这二人也来了好些日子了,难得碰见同乡。”
门房不敢掉以轻心,他虽不知自家老爷为何搬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可躲的就是自己人,这点他是知道的。
他道:“你且等等,我去问问老爷再做打算。”
叶青衫点头,“成,我们等着。”
那头门吱嘎一下就关上了,叶青衫回头,“若是黄老爷不见呢?”
“不见……”林冬皱眉,“那说明他们戒心还大着,这时候就算要挑明可能也是难事。”
叶青衫好奇,“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啊?”
臧飞龙瞪他,“不关你的事,再多嘴,我把你送回奴隶商那儿去。”
叶青衫赶紧捂嘴,连连摇头,几人又等了一会儿,听那门里有脚步声过来,叶青衫回头,门刚好打开,那门房道:“若是生意人,自然有公文的,老爷要看看。”
林冬拿出竹简,递给那门房,门房看了几眼,又抬头,“你们再等等。”
门嘭地又关上了。
叶青衫啧了一声,“好麻烦,他们是在怕什么?”
臧飞龙看了叶青衫一眼,连叶老三都看出他们是在躲什么了,说明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真是时时刻刻警惕着。
臧飞龙突然道:“冬冬,我有个想法。”
林冬抬眸看他。
“他们若是这么警惕,就说明他们防范着昊天,说明他们害怕。”
林冬点头,“说得通。”
臧飞龙得意道:“是吧?既然他们害怕,我们反而有空可钻了,比起日夜担心,把昊天拉下来,定然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不如……直接挑明如何?赌一把。”
林冬想了想,“这回就你来做决定。”
臧飞龙好了一声,“我定然会说服他们!”
又隔了一会儿,那门房过来,打开门,将竹简递出,“老爷说好些年没碰见自己人了,请里面坐。”
臧飞龙和林冬互看一眼,随即跟着那门房往里走。
这宅子里很是简单,也不复杂,穿过前庭中间挡着一石墙,上头刻着福字,绕过石墙,后头正对着就是接待客人的正堂了。
上了石阶,屋里八仙椅,牡丹花,山水画俱是齐全,仿佛他们突然就回到了熟悉的土地上。
叶青衫在旁边几乎要哭出来,他是真想家了。
三人坐了,有下人来奉了茶。这些下人都是南诏的奴隶,脚上栓着铁链子,看起来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恭恭敬敬奉了茶,被管家喝退了下去。
屏风后很快绕出一人来,穿着上好的缎子,踩着丝履,一手上还带着金戒子,手腕上挂着串翡翠做的佛珠。
“远来是客。”男人长得高头大马,头发双鬓已花白,脸上皱纹堆着,笑得倒是和善亲切,“我听门房说有客人,我还惊讶呢,我这都多少年没遇见过……”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臧飞龙脸上,惊愕得手里佛珠啪嗒落在了地上。
“爷?”旁边管家赶紧帮忙捡起来,又扶着几欲昏过去的主子,紧张道:“这是怎的了?爷?”
林冬也不解,站起来,“黄先生?还好吗?”
黄老爷只觉得自己心脏瞬时停止了跳动,好半响伸手颤巍巍捂住心口,发现它还在跳,这才陡然深吸一口气,呯咚一下跌坐进椅子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臧飞龙。
“你……怎么……你……”
臧飞龙慢慢反应过来了,伸手摸了摸脸,嘀咕:“很像吗?”
那头姓黄的呵得一声又是大喘气,好不容易被管家拍顺了气,涨红着脸道:“你是,你是谁!”
“我是谁,你心里头不是已经清楚了吗?”臧飞龙冷冷一笑,挑挑眉道。
黄忠卫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回头想想,不对啊,他们就两个人,自己这边一屋子人呢。而且这二人就这么来是什么意思?
他很快冷静下来,摆手让所有人退出去,等屋里只剩他们四人了。他竭力控制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平复了一下,找了好几次调子,才道:“公子可是……可是姓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