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陈南海已经离座,悄无声息闪到了窗边,从窗缝往外看了几眼,又将缝隙关严了。
“对了,我看见他在吃一种药。”陈南海想起自己偷看到的情境,“那药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冬看向他,“什么样子的药?”
“没看清……”
“褐色的药丸。”施成杰接过话,“大概小拇指大小,他一次吃了两颗,在跟我谈完话时,又吃了两颗。”
“吃的这么频繁?”林冬若有所思,“他说是治什么的吗?”
“只说是顽疾。”
“嗯……”林冬挑了挑眉,臧飞龙早已熟知他的表情行为,压低声音道:“想到什么了?”
“现在还不确定。”林冬顿了顿,道:“我们可以假设他背后还有个人,这个人在给他出主意,若送礼这事是他出的主意,我觉得这个人有些微妙。”
“微妙?”施成杰,陈南海和臧飞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许我们把事情想得复杂了。”林冬道:“这礼物送出来,不是有其他目的,也不是长安知府做给李省看的,而是确确实实,送了李省一个把柄。”
陈南海一愣,“你是说,这个给欧阳华出主意的人,是故意害他的?”
“所以说微妙了。”林冬撑着腮帮子道:“既然他知道施大哥来了,不用等我们找他,他自己应该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
午饭过后,施成杰和陈南海出门逛街去了。其实是施成杰想出去再看看情况,陈南海跟了出去,美其名曰,有个人跟着,他的目的不会那么明显,可以伪装成在逛街。
等到二人出了门,林冬吃饱喝足,打了个哈欠。
臧飞龙看他,“累了?去睡会儿吧。”
说着一边伸手过去探小孩额头,确定他没有再发热。
林冬任他摸着脑袋,懒懒道:“我已经好很多了。”
“那也要小心,再生病的话就不好治了。”
林冬点头,事实上他也确实有些累。大病初愈,身子本就虚弱,昨日出门虽穿得厚实,但江南的冷是骨子里的湿冷,还是让人受不了的。
臧飞龙又叫人多拿了几个炭炉来放在屋子里,窗外寒气森森,屋内却热得人大汗淋漓。
林枣抹了把汗率先出门去了,梅禄还坚持坐在屋里,帮臧飞龙倒了杯茶,又让人来收拾了碗盘。
林冬躺在床上,目光在臧飞龙和梅禄之间看来看去。臧飞龙显然是很迟钝的,完全没意识到梅禄时不时偷看的目光,可那不等于林冬没发现。
他撑着脑袋想了想,突然道:“大哥,我想吃糖葫芦。”
“这个时候?”臧飞龙纳闷,“你刚吃了饭。”
林冬不做声地看他,臧飞龙立马站起来,“我这就去。”说着拿了桌上的外套一穿,一边开门一边道:“你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嗯。”
门一开,和屋内截然不同的冷意窜了进来。梅禄坐在门口的位置,瞬间打了个哆嗦。
林冬朝床沿拍了拍,“坐这里来,这边暖和。”
梅禄心想,他已经够暖和了。
但毕竟人在屋檐下,他只得起身走了过去,拉过椅子在林冬对面坐了。两人大眼瞪小眼。
林冬又仔细看了看他,梅禄长得干净,身子也不算瘦弱,一身青衫衬得人倾长玉立,就是表情太过温顺了些,又显得小心翼翼,所以看着弱不禁风似的。
这么一想,林冬想起章城来了。那个人感觉就更傲气一些,长得也很漂亮,虽然有些羸弱,长相也偏女子,但衬着那份傲气和自负,倒也显得独树一帜。
“你认识章城吗?”林冬突然好奇起来。
“认识。”梅禄显然有些意外,“你认识章大哥?”
“章大哥?”林冬眨眨眼,“我和他只是聊过几句,其他不太了解。”
“哦……”梅禄捏着袖子,慢慢道:“章大哥其实人不错的,他待我们也很好。总是告诉我们,不要反抗,免得受苦。要对自己好一点。”
林冬唔了一声,“他看起来倒不像会对别人好的人。”
“我起初见他也这么觉得,觉得他是很不好招惹的人……”梅禄道:“但相处久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过也分时候。若是为了保全自己,他会丢下其他人,他跟我说过……在这个世间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命,其他都不重要。若是能活下来,就要好好活着,不管用什么手段。”
林冬倒对章城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撑起一点身子,问:“我听村里人说,他是改了自己的姓氏?”
“嗯,他原来不姓章的,姓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提。”梅禄道:“只听说他曾经家境很不好,家里人对他也很不好,总之经过了一些很大的波折,本来都要死了,却被刚巧路过的章子柬救下来了。大概看他长得好,就收了他。”
林冬点点头,梅禄突然问:“林小先生……”
“叫我林小就行了。”林冬笑笑。
“嗯……林小……”梅禄张了张嘴,似乎又问不出口,憋了半天,话题一转,“我,我们俩谁年纪大一点?”
“我吧。”林冬道:“冬天过完,我就十八了。”
“啊,我生辰在夏天。”梅禄抿了抿唇,“明年夏天十七。”
“果然我大一点。”林冬躺回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床顶,似乎发呆又似乎想着什么。
“你……你和林大哥是……”梅禄努力了几次,终于开口道:“表、表兄弟?”
“不是,结义兄弟。”
“哦……”梅禄突然觉得其他的好像不用问了。
有人会对自己的结义兄弟好到这种程度?嘘寒问暖,怕冻着怕饿着又怕热着。就算是亲兄弟也难以这样。
也许这两人是……
梅禄脸色暗淡下来,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怨愤起来。为何每次自己以为能得到的东西,就轻易没有了呢?因为自己生的贫苦,就一定要事事落在人后吗?
他又想起了章城,想起他说的话,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想法。不管这两人究竟什么关系,只要自己能跟着他们,日后指不定就有机会……
他想起臧飞龙救自己的样子,那一刻的记忆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无论如何割舍不了。
“啊对了。”林冬突然懒懒道:“你别看林大那副样子,其实只要是人,总归有些缺陷的。”
“?”梅禄有些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刚刚好和林冬对上了。
林冬的双眸如黑曜石般,又如落满星辰,虽然笑吟吟的看上去天真无辜,但不知为何,梅禄突然有些心虚,似乎内心所想,已经被看透了。
“他对人那么凶,是因为要撑起面子。”林冬神秘兮兮道。
“面子?”
“男人嘛,有时候很强势是因为某些地方不强势。”林冬一咧嘴,用那张无辜如小鹿般的可爱脸庞道:“他不能人道。”
“……”梅禄突然觉得,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小虫的恶作剧实在是…………………………………………神啊,来个雷劈死我吧!2333333
此时的大飞虫。
糖葫芦老板:爷,买糖葫芦吗?
臧飞龙:买……买……阿嚏!阿嚏!阿嚏!阿嚏!(有人说我坏话?!)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也继续更新=w=
☆、第六十一章背后神秘人
虽然梅禄很想问;他不能人道,你为什么知道?可努力了几次,还是开不了口。
尴尬地坐在原地,捏着袖子;小脑袋垂着,目光在地板上四处晃。就听林冬懒洋洋继续道:“所以平日不用被他那副样子吓到,不过做给人看看而已。”
顿了顿还补充,“你要多体谅他空虚的内心。”
“……”梅禄小小声嗯了一声,随即问:“那么……林大哥不会……娶妻了?”
“应该不会,但也说不准。”林冬笑得无辜,“万一有好心的姑娘不在意呢?”
梅禄皱眉;“林大哥家的香火就断了啊?”
“嗯。”林冬点头,见梅禄欲言又止的表情;主动问:“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其实……”梅禄吞咽了好几次,终于道:“如果能陪在大哥身边,其他,无、无所谓的。”
林冬挑眉,“你喜欢他?”
梅禄脸唰的红了,结结巴巴慌乱不堪,“大哥救、救了我……”
“想报恩?”
“……也、也不是……”
“那就是喜欢。”林冬下了定义,有些好奇的撑着脸侧过身看他,“他哪里好?”
“很……很威风。”梅禄脸红得像从开水里捞出来,捏着袖子道:“又有男子汉的气概,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是优点?”林冬摸了摸下巴,“我以为这是他太笨的标志。”
梅禄瞪大眼,“林大哥怎么会笨?他看起来好厉害……”
“厉害和笨不相干。”林冬笑笑,恶作剧的心情收敛下去,倒是认真道:“你就没为你自己想想?”
“啊?”
“好不容易逃脱别人的掌控,就不想要自由?”
梅禄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才自嘲,“我这种人,哪里有什么自由?若是离开了,指不定又被谁骗去……”
林冬坐起身子,皱眉,“既然上过当,就要学会识人。出门在外,总是想要别人帮你这是不对的。”
梅禄眨眨眼,不明白林冬为何突然说教起来了。不过他也认真听着。
“若不是我们碰上梅伯,也不会有救你这件事发生。既然你能逃出来,就要珍惜机会,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而不是跟在别人身后听凭别人摆布。”
梅禄歪个脑袋看他,“你一定是很有本事的人。”
林冬一愣,梅禄道:“只有有本事的人,才能说出这么自信的话。因为你们相信自己能将一切处理好,可是我什么也没有。”
梅禄抿了抿唇,“我连字都不认识,从小学会的只有洗衣做饭,喂鸡喂猪。我一个人能做什么呢?”
林冬道:“你最想做什么?”
“我?”梅禄想了想,“有一家自己的小客栈,当个小老板吧。”
这个想法倒是比较出乎林冬意料,他以为梅禄会想守着一方田过安安静静的日子。
“杭州怎么样?”林冬道:“帮你盘个小铺子,你觉得如何?”
梅禄一愣,睁大眼,“这可不是小数目!而且、而且我还不识字,也不会算账……”
“我可以教你。”林冬笑笑,“现在学也不晚。”
梅禄犹豫了一下,显然在臧飞龙的男子气概和自己做小老板的生活里挣扎了起来。
“你们……你们办完事,要去哪里?”
“也许是长安,也许是洛阳,也许北上。”林冬耸肩,“说不准。”
梅禄皱眉,“你们……是做生意的?”
“不是。”林冬道:“有些私事要办而已。”
梅禄虽然很好奇,但也知道无法多问。
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你……是不是喜欢大哥?”
林冬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虽然我脑子不太聪明,这点还是知道的。”梅禄抿了抿唇,“你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地离开林大哥吧?”
林冬也不反驳,躺回枕头上看着床顶,“他要做的事还很多,若是你能等,你可以在杭州等到他回来,可能两年,可能三年,可能十年。这样你也愿意?”
梅禄忍不住道:“什么事要办这么久?”
“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吧。”林冬道:“十年你也等的话,我不阻拦你。”
时间显然是最考验人心的东西,梅禄犹豫了,看着林冬道:“你愿意?”
“我已经答应要陪他走这么久了,哪怕二十年,三十年。”林冬打了个哈欠,似乎累了,“你好好想想吧,做自己的小老板,还是等一个可能再不会回来的人。”
梅禄挣扎了一下,小小声道:“不能一边做小老板,一边等吗?”
林冬正转身,闻言差点闪到腰,他侧过头,对着梅禄比了个大拇指。
“有奸商的潜力。”
梅禄失笑。
臧飞龙回来时,觉得屋里气氛稍怪。
确切来说,是某些人对自己的在意程度让自己觉得怪。
当林冬咔嘣咔嘣吃完第二串糖葫芦时,臧飞龙终于忍不住看向一直偷偷往自己这边盯的梅禄。
“你到底在看什么?”他不耐道:“我脸上写了字吗?”
梅禄赶紧摇头,转开视线看向窗外。臧飞龙啧了一声,转头时见林冬咬着糖葫芦嘿嘿的笑。
“你又怎么了?”臧飞龙伸手探小孩额头,“我出去这会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林冬含糊道:“没有啊,和梅禄聊得挺开心。”
“嗯?聊得开心?”臧飞龙看了那边一直假装看窗外的人,侧过头俯身到林冬耳边喷热气,“什么事那么开心?”
灼热的呼吸晕染得林冬耳根发红,他伸手推开臧飞龙,笑道:“秘密。”
臧飞龙眼睛眯起来,像头不满意的大狗,林冬将手里最后一颗糖葫芦递过去,“给你吃。”
臧飞龙也不管在场有没有其他人,拉过林冬的手对着粘满糖渍的唇吻了过去。舌尖描绘轮廓,随后离开一点,笑:“甜。”
林冬抿起唇,脸上染起晕红,偷眼去看那边梅禄,见梅禄趴在窗框上,也没往这边看。
臧飞龙身子高大,一侧身就能挡住别人视线。不过……梅禄说不定猜到了。
想着就觉得有些难堪,又觉这臧飞龙实在粗神经。林冬皱眉,拍了大飞龙的大脑袋一下。
臧飞龙看他,“干嘛?”
“不干嘛。”林冬吐舌头,臧飞龙眼神一暗,眼底仿佛星火燎原。
这边两人正打闹,那头陈南海推门进来了。
“冷死……哇!火灾吗!”
他的嗓门一起,屋里那似有似无的暧昧瞬间消失殆尽了。
连施成杰进门也是皱眉,“炭炉太多了。”
臧飞龙理所当然,“林……小不能再风寒了。”
陈南海翻个白眼,将外套脱了撩袍坐下来,“你猜我们在外头遇到谁?”
臧飞龙看了窗边梅禄一眼,“谁?”
陈南海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话也不说明,只道:“杭州很有名的戏子,陆青衣。”
林冬想起陆青衣唱的那出戏,来了点兴趣,“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