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缓缓松手,纷纷落到地上。目光忿然的从我脸上移开,又在长孙无忌的身上一睃,在众人惊异的表情里转身出了人群。几个便装侍卫紧随其后。
我满心恐惧,再无心情,匆匆出了人群。一路无言,只有握着承义的手已浸出了汗。
长孙无忌将我送到院门处,终是下定决心一拧眉道:“清梨,我们成亲吧。要不然,就远走高飞。”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我说着低头看了看承义。
他无奈的转过脸,凝视远处:“清梨,我们再不成亲,就没时间了。皇上,他不会对你放手。你看不出来吗?”
我垂下眼睫,心里挣扎,“他说过不会勉强我。何况,我……”
他一下将我拉到身前,急切道:“别再说你不愿意,也别再自欺欺人。他不会勉强你?一时不会,永远不会吗?你现在已别无选择,要么进宫,要么嫁我。”
我心乱如麻,真的只有这两条路吗?我怔怔看着他焦急的眼神,木然着说:“可是……就算我们要成亲,他……会允许吗?”
“所以要快,木已成舟,他又能如何?”
“你……不怕?这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一下将我揽进怀里,坚定的说:“不怕”
我闭了闭眼,艰难道:“让我再想想。”
“清梨……别让我等太久。”
我点头,泪水又一次无声滑落,半晌,方低柔的说:“送承义回去吧。”
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哗,鞭炮声依然断断续续。看着长孙无忌带着承义走远的背影。我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正欲扣门,院门却吱的一声开了。
“清阳?”我讶异的唤道。
清阳抿着唇表情严肃的扫视我一翻,冷漠开口:“去你房里,我有话与你说。”
刚进房,清阳直接到窗下大咧咧坐了。我小心的掌好灯问道:
126、 此情何日方尽休 。。。
“你都听到了?”
“是”
我一愣神,竟被刚燃起的火苗燎了一下手,不禁“嘶”的吸了口凉气,随又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都听到什么了?”
“你要和长孙无忌成亲,还有承义。”
我心猛的一沉,良久才强作镇静说:“你一直在等我?”
“是。本来皇上派我来找你。可你却同长孙无忌出去了。”
“什么时候?”
“这很重要吗?打你从家里出来,和长孙无忌、承义一起说笑着离开。皇上就已经看到了。”
“你们一直跟着我们?”我一阵惊惧。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你当真要嫁给长孙无忌?你心里到底装的是谁?连我都糊涂。你……对皇上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回身缓缓坐下,表面平静,却心潮跌岩,长孙无忌说得对,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承义,他已经知道承义了?我想着身上起了一层冷汗。蹙紧眉心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总好过回到宫里,与一群女人争风吃醋,明争暗斗。不经意间,丢了性命不说,还要牵累家人。长孙无忌他能给我平稳安定的生活,如今,这才是我想要的。”
我当然清楚我心里装的是谁?对长孙无忌、对宇文成都、对李建成、对颉利,都是有着尊重和不忍。他对我说过,我只有对他绝情,没错,因为我对他没有别的,只有纯粹的爱。可我也太清楚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困难,所以才不敢有所期待,只能选择放手。
“你以为这样就逃得开?长孙无忌私自放走李建成的儿子,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我陡的一凛,听他继续道:“看皇上想不想追究了,即使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上,或是长孙皇后的面子上,不杀他,只怕他的日子也好过不了什么。”
“这……这是我做的,是我让他……”
“我知道。以长孙大人向来沉稳的脾性断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只可惜这一次竟然栽在了一个‘情’字上。”
我只觉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又追问了一句:“皇上,真的知道承义的身份了吗?”
“这个,我也说不准。我也只是刚刚听到你在院外唤‘承义’的。不过,以皇上的机智,并不难窥破。”
我脑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转瞬又平静的问道:“那眼下该怎么办?”
清阳凝眉思忖了一阵,幽幽的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不过,由上次的事来看,你犯下那么大的罪,皇上的处置也是息事宁人,这么看来,他对你的情分很深。这就好说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眼下也只能看看情势再说。”他说着站起身,“行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先睡吧。”
送他出去掩好房门,走到烛前“扑”的一口吹灭了,屋里光线顿时暗
126、 此情何日方尽休 。。。
了下来,只有远处偶尔的鞭炮声和隐约的人马喧杂声。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烙着饼,晚上的事在脑海里来回的重现,让我心神不安。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就被可怕的梦魇惊醒,眼前再次闪过李建成那几个年幼的亲王绝望的脸庞和惨烈的哀号,那闪着寒光的鬼头刀挥舞着向他们细嫩的脖颈砍来,刀影闪过,血光飞溅……让我无来由的一阵阵颤栗,我的身子在绣衾下紧紧的蜷缩成一团。承义,我的心里全是承义,可怜的孩子,我要怎样才能保护你?
……
只将秀发简简单单的一挽,穿着件普通的素凌衫裙倚在窗下,凝神看着雪白的宣纸,却无法静下心来抄写佛经。只因有心事,这两日来我都是精神恍惚,心不在焉的。见婵儿因我无心理她,已靠在榻边睡着了,便起身走过去为她盖好锦衾。
“姐——”
听见清阳在窗外喊我,走过去掀开窗子,细碎的雪片登时飘了进来,即刻就化成了水粒,凉嗖嗖的。眯着眼对一身棕色明光铠站在雪里的清阳道:“是找婵儿吗?她睡了,有事进来说。”
“不是,我找你。你出来,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出来就知道了。”
我微一迟疑,随便披了件紫外氅小跑着出门。不等我开口问他,他已肃然的先前一步向院外走了。
疑惑着跟在他身后。细小的雪屑飘零着,说是雪又似雨,落地就化成了水。
刚到街口拐角处,便见一垂着黄色流苏的豪华皇家车辇停在路边。几个与清阳同样服色的侍卫策马立于一侧,我心里立时明白了。
清阳附在车门处低声禀了,只听车内慵懒的“嗯”了一声,清阳向边上的侍卫一递眼色,立时有人上前打开雕花车门,把杏黄色幔帘向一边高高撩起。
清阳看着我毫无表情的向车里一示意,此刻,我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姐,好象他的眼里只有李世民,为了他,随时都可以牺牲我。怀着被出卖的别扭心里,缓缓移步上前。顺势向宽敞的车内扫了一眼,李世民阖着双眸轻倚在车厢内,面前的檀木方几上摆着果品点心和翡翠茶具。角落里一支小型的雕金熏笼正冒着袅袅白雾,幽幽沉香飘袅而出。
轻提起裙裾抬脚踏着马杌上车,默默的在他面坐下。车门随之从外关上,车内的光线立时暗了一些。马车开始悠悠前行。我轻咬着唇,暗暗揣度他要带我去哪里?难道,是要进宫吗?偷偷举眸看他,白皙俊俏的面庞神色安祥,只是略瘦了,定是为国事操劳费神吧。一身雨过天青色滚边刺团龙龙袍显出他尊贵至极的身份。
我暗叹一声,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端详过他了,这个让我爱,也让我痛的男人。我和他之间总是近在咫尺,却又好象
126、 此情何日方尽休 。。。
隔着万水千山般无法跨越。目光落在他束着金带的腰间悬着一块带翠碧玺佩上,那里再不见鱼戏莲叶间的香囊了,我忽觉心里酸酸的,泪水毫无征兆的滴了下来。忙抬手去拭,却被他一下按住。我一愣,抬眼与他目光相对。
“为什么哭?”他轻声问,一手取出黄帕为我擦着泪。
“忽然想起了了一些往事。”我低声说。
“与朕的?”
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着。他重新坐好,看着车顶轻动的五彩流苏,悠悠着说:“别这样,朕会心软。刚才在朕身上看什么?在找什么?”
“没有。”
“是找这个?”他像变戏法一样,将那支我再熟悉不过的紫竹笛和鱼戏莲叶间的香囊托到我面前。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紧紧咬住唇,泪还是不停的落下。
他将笛和香囊收起,握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拉起,直拽到他的怀里。
我心跳几乎停止,坐在他的腿上,听他在耳畔低低的问:“你心里可还有朕?”
我脑中一片空白,呼吸逐渐紊乱,用仅有的一点意识挤出一句:“没——有”心里却是滴血般痛苦不堪。
他一顿,忽然将手探进我的衣领,我身子一颤,惊恐着呼了声“皇上……”
他冷漠的瞥了我一眼,一下扯出我颈间的花前月下琉璃坠,轻声一笑,笃定的说:“你心里有朕。”
我闭了闭眼,狠心说:“奴家只是觉得这东西珍贵,丢了可惜。皇上还是将它收回吧。”
他脸色陡变,冷哼一声,“朕送出的东西就从来都不会收回,不想要,就丢了。”忽觉马车已停了下来,又冷眼睃着我道:“不下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窘迫的从他腿上离开,那边车门已打开,一线光亮照进车内,我逃也似的下了马车,一阵冷风夹着碎雪扑面而来,我茫然四顾,顿时呆若木鸡,身上汗毛倒竖。只怔怔看着飞檐吊斗宏伟壮观的山门上,正中盘龙泥金大匾上雕刻着的“太乙寺”三个大字。
127
127、 谁为谁痴为谁狂 。。。
“只因山陡路滑,小径难走,马车难行,无法去这太乙寺的后门了,可惜。”李世民站在我身后,漫不经心的说。
我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的狂跳。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问:“皇上带奴家来此,不知有何用意?莫非是要为我大唐子民信香祈福?”
他呵呵一笑:“朕当年与众将士一刀一枪打下这江山,如今也靠众臣子和朕的才思谋略来安邦固国,又岂会指这些个旁门左道?朕来此,不过是想看看了尘那孩子。”
我猛的转过身,呼吸急促的看着他。
他已敛起笑容,冷漠的与我对视着。我脸色雪白,一时失措,心虚的一提裙摆兀自匆忙的上了马车,心如揣兔般,咚咚的跳个不停。
他优雅的随上来,从容的撩袍在我对面坐好,轻声问:“怎么?不去看看了尘?与长孙无忌可以,与朕不成?”
我强作镇定,却不敢看他:“奴家……来此不过是焚香祈愿……了尘……了尘那小和尚也确是可爱,只是……奴家今日有些身子不适。改日……改日再陪皇上过来就是。”
“也好”他轻笑着握住我微微发抖的手,无比亲和的问道:“怎么如此紧张?”
“嗯?没……”我急急摇着头,挤出一丝笑容想掩饰,却觉整张脸都是木的。
他忽的话锋一转,厉声问:“你和长孙无忌之间到底是何等关系?”
我刚要开口解释,却听他继续道:“别说你们是清白的,朕听腻了。”他说着一扯嘴角,有些不屑:“清白?会当众有那么亲密的行为?会同吃一串红果?你为他拭脸,他为你簪头?夫妻间怕也少有你们这般浓情蜜意吧?”
我羞臊得脸颊通红,“不是……”本想解释,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这样认为也好。
他龙颜作色:“怎么不说了?难以自圆其说了?既是郎有情妾有意,当初在马邑,朕有心成全你们,你怎么不敢承认?”
我咬咬牙,低声道:“这……是奴家的私事,与皇上有关吗?”
冷不妨他忽的拾起茶碗猛的掷向车门处,只听“咣”的一声,唬得我差点跳起来。马车也立时停了一下,我听到清阳在外面轻唤了声“皇上?”
李世民怒喝一声:“没你的事。”
车外立即静下来,马车这才又吱、吱的重新缓行起来。
此刻震怒的他让我想起他将药碗掷向秋婵的时候,想起他狠狠扼住我咽喉的一刻,正惊愕间,已被他拉住手臂直扯到铺着褐色毛毡的车板上,顺势将我按倒在地,我本能的惊叫一声,嘴唇细细颤抖的看着他,惊怔得说不出话。
他到我唇上嘬了一下,冷笑着说:“对了,朕忘了,你还曾在青楼做过,你又怎么会懂得什么是清白?”
说罢一把捏住我的下颔,有些气极的看着我:“朕
127、 谁为谁痴为谁狂 。。。
和长孙无忌,让你先一个,你选谁?”见我无言,他眉头拧起,一只手迅速探向我腰间的束带。
我一惊,道:“皇上,不是说过不会勉强奴家的吗?不是君无戏言的吗?好,既然皇上一定要我选择,那么,我选择——长孙大人。”
他愣了愣,眼里逐渐潮湿,旋即扬起脸,移身坐到几边端起茶碗,一口饮尽,然后拭了嘴角,又恢复了一惯的傲气,冰硬的说了句:“好——你别后悔。”
我缓缓起身,靠在坐板边,就地整理着凌乱的衫裙,心痛如割。知他一直在看我,也只微垂着眼眸,不加理会。
一路上我们都各自默默,再无言。
……
换了身竹青色男子袍衫,静静的坐在镜台前,一夜不曾合目。见窗外微微泛起灰白,听闻远处梆声响了五下,眨了眨涩涩的眼睛,将昨夜写好的书信摆放在案上,拎起包袱轻脚出门。
信上只说有了宇文成都的音信,我对不住他,要亲自去寻。清阳自是不会信,只望爹娘能因此而少惦记我一些。
看了眼爹娘的寝房,含泪掩好院门。这就是我的命运吗?孤苦飘零,看来还真是一语中的,在那年选择他的时候起,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命运。而今日我又一次被他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了承义,我只有带他远走高飞了。唉,如果他不是皇上,该多好,或许我俩真的会很幸福的。
我在一片麻灰的夜色中疾步走着,想必长孙无忌应该已到了启夏门。我昨晚就让小慧送信与他了。本是不想牵扯他的,可无奈,我自己又无法带出承义。
由于天色还早,启夏街上清冷空寂。疾步走了一个时辰,身上已出了层细汗。过了通善坊,果然老远就看见长孙无忌一身月白便装干净利落的牵着坐骑,站在安德坊门前向这边望着。看到我展颜一笑,迎了上前,道:“就快辰时了,再等一会儿城门就开了。”
我点点头,见他的肩上也挎着个包裹,便道:“我和承义一找到落脚处,就会与大人联系。到时,你再抽空去看我们,或是再作何打算都好。”不想让他与我居无定所的四处飘零,只想着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