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掌声响起,有人赞道:“好功夫,早知道你这个少年郎功夫不凡,没想到内力如此深厚,这个江湖胜得过你的人也不过了了,真是少年英雄。”
只见来人鹰眉剑目,古铜肤色,长相英俊。正是李继尧。李继尧身后不见白蒙身影,跟着龙战。他拍着手面上露笑赞扬昌离:“好功夫。”
李继尧真是惊叹于昌离的好功夫,他自于昌离交手就知道这个少年功夫不凡,但是短短时日似乎又有精进。倘若假以时日,恐怕不只是自己就是这江湖谁人还是这少年的敌手,恐怕那时金龙已乘腾云去,琼楼玉宇自逍遥。
李继尧思忖,这个人,如同封三一样,留不得。留下来,都是祸害。
又想到昌离与封三亲近,怕是练得是萧仲当年留下的秘籍。又思忖,这萧仲的秘籍果然不同凡响,如果自己得不到,一定要全部毁掉。
昌离抬眼,斜睨了李继尧一眼。
李继尧被昌离这一眼勾起心思。昌离这一眼实在跟封三学了七成像。
眼前这个是比封三还要美的美人。
李继尧心中偶尔还是能生出些怜香惜玉。
昌离吊儿郎当的靠着一棵树,问:“有事儿快说?”
李继尧活活被噎了一下,他生平被尊敬惯了,没有遇见这样不着调的对话。心里不快,可是面上不漏分毫,笑问:“小英雄看起来跟邪教余孽封末白很交好?”
昌离从树上揪下一片枯黄的叶子叼在嘴里,反问:“难道你不跟他交好,他还在你那儿白吃白住?”
李继尧又被噎了一下。心里更加不痛快。他依旧笑道:“小英雄,说起来你倒是把个封三保护的周全,也不怕泥潭深陷,不能自保。”这笑带了一份冷,三分讽。
昌离终于不耐烦,吐出口里的叶子:“这样试探来试探去,你倒是累不累。”他笑嘻嘻的看向李继尧:“不如我们把自己的筹码直接都讲出来,看看值不值得换?”
他抬眼轻蔑的看了李继尧一眼:“你这招调虎离山,不就是要来和我说这个的?”
李继尧再次被噎了一下。他以为这是个要慢慢来的事儿,定是先要试探再是利诱,利诱不成还有威逼,没想在这个孩子眼里就是这么简单。
李继尧想想自己也笑了,可不就是这么简单。李继尧拍手:“好,江湖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钱财秘籍二八分成。”说完,他问昌离:“你能给我什么呢?”
昌离笑笑:“比你的实在,萧仲的钱财秘籍还有的封三的命。”
李继尧问:“成交?”
昌离答:“成交。”
等到昌离离开,龙战走到被钉在地上的黑衣人的面前,蹲下,轻轻的探了探气息,气息全无。龙战说:“死了。”
李继尧挥袖:“埋了吧。”
龙战点头。
跟在李继尧身后龙战问道:“盟主,你觉得那个小子的话是信还是不信?”
李继尧向前走:“不可全信,但是也不可不信。”
龙战心中却觉得昌离的话要不就全然相信,要不就全然不信。一半信,一半不信,听来荒唐。那个孩子确实能给人这样的感觉,轻而易举,凌厉的让人折服。
可是这话不能对李继尧说。
回去的十里路昌离飞奔回去的。他并不担心封三,在这个唐门,就算是有人知道封三到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封三这么明目张胆,定然给人生出一种早有准备的错觉。可谁知道其实封三一无所有,单枪只马。
昌离眯着眼,还有司马兮和盘柳。也许能信得过。
昌离暗无声息的穿过唐门的庄外的侍卫,站在唐门的大门前正听见三更天的钟声响起,门内有人喊道:“放机关。”三更天后唐门的大门走不得,唐门的大墙翻不得。为了防贼防盗防偷袭,唐门夜间的机关层层开启,步步惊心。
简直就是在夜间里出不来也进不去的一个铜墙铁壁的堡垒。
昌离决定窝在墙外一个不好找的草堆里睡上一夜。反正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又有什么好焦急。不如一觉安然到天明,机关撤尽,再进去不迟。
昌离闭目,可是却睡不安宁。他猛然掀起草堆半黄不枯的草,站起身来,身形一晃,又站在唐门的大门前。
他站在唐门的大门前,看着脚下的方砖,青红色雕着铜钱花纹,却小心的一步不动。在他踏上脚下的方砖的那一刻,昌离确定,唐门的机关开启了。
只要他一动,或许等待他的就是蚀骨毒药,或是穿骨暗器。
昌离不动。他脚下的方砖却以动制静,转眼之间,生出一层细密的毫毛一样的钢针。昌离腾空,一阵毫毛雨一样的钢针从天而降,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飞来百粒铁球。简直就似是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昌离手指翻飞,撕下外衣兜天而去,将那密密麻麻的毫毛钢针雨包裹起来。东西南北四面飞来的铁球却近了。那百粒铁球粒粒杏子大小,就是打在身上也是不能小觑。昌离居然抽刀双手朝着正面的铁球过去。
谁知那铁球瞬间变幻,周身生出手指长的刺来,幽蓝淬毒。昌离原本打算迎面劈开铁球突围而去。瞬间转变主意,他张开双臂,展开双刀,听见铁球冲撞上双刀发出刺刺的响声。这一瞬,昌离在这四面重围中寻出空隙,一飞冲天,突围而去。
唐门大门前的响声已经惊动了外面的守卫,早已经有守卫层层围在昌离身外。昌离一飞冲天,凌空看着持箭欲射的守卫一眼,手中的短刀旋转脱手,落在铁球中心,铁球四散开来。层层的守卫被铁球刺中,伤了大片。
昌离落地,捡起短刀插入腰间,就要推门。
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你杀孽太重,心肠狠硬,恐怕情爱之路难免坎坷,既然坎坷,不如随小僧我遁入空门吧。”
昌离并不回头。身后却跳出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一把握住昌离的手:“施主,你有没有听见小僧说的话,小僧说话那可是句句真言,在大佛宝殿别人可是要捐百十来两银子才能听见小僧说话的,你知道不知道在大佛宝殿上别人可是要叫小僧圣僧的,小僧虽说是年纪小,可是小僧在少林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施主,小僧还是要说一句,这唐门晚上可是闯不得的。”
昌离觉得身边的小和尚叽叽喳喳的让人好笑又心烦。
他把自己的手从小和尚的手里抽出来,又要推门。
小和尚毫不含糊,一把又握住他的手。
昌离又抽出来,要推。
小和尚握住,就笑。
昌离抬手要打。小和尚一手抱头,一手握住昌离的手叫:“你要进去,你跟我说嘛,我也是进去的嘛,你只要问我一句,我就带你进去,施主你真是心肠狠硬,动不动就动手,你看看你,弄一大群人伤的伤疼的疼的,你说你,施主进人家的门是要叫门的,要是门叫不听,再硬闯也不迟,哪儿有你这样的,一上来就硬闯的。”小和尚说完,声音浑厚,内力绵长的大叫了一声:“唐空,开门。”
果真听见院内相和一声:“哎,色空,我来开门了。”
昌离就见小和尚色空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头,得意一笑:“听见没,这就是叫门,叫门叫不听,才能硬闯。”
昌离笑了,他觉得眼前的小和尚很有意思。他问那小和尚:“你也是来唐门比武娶亲的,你们佛门不是□空即是色吗?”
小和尚圆头圆脑的一晃:“非也,非也,我是来看热闹的,再说就算是我跟这唐门有一场冤孽,也不是跟那唐门小姐,也是跟唐门公子啊,小唐空啊,只喜欢美人的小唐空啊。”
昌离好奇:“你喜欢唐空,那个傻子?”天真无邪的唐空,天真无邪的傻子。昌离看看眼前这位,再想想门内那位,总觉得这就像是两个凑在一起的糖娃娃。
色空小和尚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让佛祖听见,我可是大佛宝殿上的圣僧,谁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我不知道,我只是愿意每年由北到南跨越千里来看他几次,看看他笑得天真烂漫,听听他说说他见过的美人,陪他喝几壶好酒,这就够了。”
昌离确定:“你喜欢他。”接着反问:“他是个男人。”
☆、三十章:一枕黄粱
色空小和尚扶额:“小僧我知道。”
昌离又加了一句:“你是个和尚。”
色空摊手:“小僧我也知道。”
小僧色空回望昌离问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和尚,他是男人,这跟我每年由北到南跨越千里来看他几次,看看他笑得天真烂漫,听听他说说他见过的美人,陪他喝几壶好酒有什么关系?”他摊手笑:“根本就没有关系。”
昌离赞同:“是没有什么关系,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和尚的和尚?”
色空摇头:“可是我还是和尚,做和尚该做的事儿,施主你在做什么呢?”
昌离想了想。昌离想他是色空,他还是和尚,他是色空。可他还是和尚。昌离想自己在做什么呢?唐门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一条缝。小和尚色空一把抓住昌离的手,叽叽喳喳的叫:”唐空,你等等再开,你先从门缝看看我身边的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要是坏人,你再把门关上吧。”
门缝里果真露出一只圆乎乎的大眼睛,颇为认真盯着看了半天。唐空才笑嘻嘻的说:“色空,这个美人我是见过的,他是跟在神医盘柳后面的,是可以进来的。”
厚重高耸的大门缓慢的打开,小和尚松开昌离的手,俯身,圆头圆脑的朝着开门出来的唐空抵去。圆圆的脑袋抵进唐空的怀里。
唐空抱住怀里那颗圆圆的头,笑得圆眼睛变成了月牙:“色空,小色空,我真是太想你啦。”说完揽住色空的腰,把他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色空伸手抱住唐空的肩膀笑:“唐空,小唐空,我也太想你啦。”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说个不停。
真像是凑在一起的两个糖娃娃。
封三听见脚步声,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似是无意,又似是警惕的看向门口。再看见是昌离之后,封三细长的手指揭开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回来了,情况如何?”
昌离踏入门内,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见门槛上一些细微的尘土。昌离不动声色的坐在封三对面,伸手,慢慢的摸上桌子。他的手在一处地方感觉到一滴水渍。昌离把那抹水渍揩干。
抬头,他看向封三:“没有追上,谁来过了?”
封三喝茶:“一个故人。”
封三放下茶杯:“睡吧,明日再说。”
昌离不动,他抱着短刀坐在椅子上,半张脸藏在黑影中,修长的身材蜷缩起来,像是一只陷入自我保护的小兽。封三回头看向昌离,他始终不明白这个孩子,即使一丝一毫的心思,可是他始终坚信,这个孩子不会真正的伤害他。从某一个时刻开始,无论昌离愿不愿意,他与他的生命就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不可分割,不能独活,不算寂寞。
昌离坐在椅子上无比认真地问:“封三,你到底想要什么?”
封三解开发带的手停滞,他黑色的发倾泻直下,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他小声却坚定的说道:“在你小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我只要活着。”
昌离在黑暗中坚定反驳:“不,你一直在活着,封三,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大度,你一直在说服自己,你要活下去,所以你需要茗欣茗月,需要我,你需要杀死老丐,杀死李庄杀死许多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需要杀死他们,你依旧能活着。”
他在黑暗中,封三看不清昌离的眼神,可是他听见昌离一遍又一遍的执着的问他:“封三,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要拿我们这些人的命换什么?”
“封三,我们这些棋子,在你的棋盘上到底是为的什么,成王败寇生死有命,可是封三,你总得让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昌离黑亮的眼睛在闪烁。
封三将手中的发带扔到地上,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轻轻的说:“滚,你不过是我手下的一颗棋子,你凭什么知道。”他冷笑:“你凭什么?”
昌离站起来,向前一步:“你又凭什么?”
他眼神凌厉,坚定狠戾,在昏黄的灯光下幽然闪烁,酷似野兽。
封三不由后退一步。
昌离步步紧逼。直至封三被逼进床帐。他的手的扼制住封三的下巴,将封三压制在床上,一字一顿的问:“凭什么?”
封三被逼迫的刹那迷茫。他被昌离句句凌厉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也不由得想到,是啊,凭什么,凭什么呢。凭什么不让昌离知道,凭什么自己要杀许多的人,凭什么别人要杀许多的人,凭什么死的老丐,凭什么死的是萧红衣,凭什么难过的是昌离,凭什么受折磨的是自己。
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封三的眼睛里透出迷茫,他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活着。”
昌离的语气缓慢柔和起来:“你想要怎么样活着?”
封三听见昌离这样问,想了想更是摇头:”不知道,萧红衣没有告诉过我,从萧红衣死了我就很疼,到处都是黑暗,没有人,只有我自己。”
昌离压制着封三,慢慢的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轻轻的问:“你想哭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哭,你从来没有哭过吗,你看,我捂住你眼睛,我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没有人知道。”
一切突然静无声息。只有深秋的凉风从没有关实的窗户穿越而过。
昌离觉出自己压在封三眼睛上的手指泛起潮湿。
昌离想不到封三真的哭了。
这一点潮湿跨进昌离的心里。他扼制封三的手变成了抱住封三的肩膀,原想的逼迫突然停下来。逼迫变成了诱哄。昌离慢慢的说:“还有我。”说完昌离心中想可是我还有谁。
手指轻轻的拨开封三散乱开来的头发,昌离放在封三眼睛上的手指移开来。眼前的封三,这样的封三不是那上古杀器在刀光剑影中滴落的那一滴血,倒像是谁家篱笆前受了委屈红眼睛的小猫小狗。昌离为了这样的想法笑了。
飒飒的凉风吹得关不牢的窗户吱吱作响。
昌离看着封三。
封三闭着眼,长睫毛带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