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不敢,不敢面对自己种下的结果……他真的怕,怕看见一个支离破碎的秋无夏……怕承认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小福跳起来就走,这回他要是再敢问去接谁,主子一定活剥了他!准备好轿子,小福指使著人一溜烟儿的往宁王府飞赶。
睿王府从晌午两位药王谷的客人走了以後就一直保持著萧瑟的氛围。仿佛他们那位坐在前厅台阶上的主子身上的不安扩散了开去,全府上下安静的落针可闻,没有人不识趣的去招惹他们的主子,薛梓焱完全陷落在安静中。
他第一次恨他怎麽调教出这麽一帮善解人意、会察言观色的下人,他现在只想有谁不长眼的跟他说说话,或者是过来劝他用膳。那样他就可以寻个由头发泄一番,或打或骂,做一回恶主子,也好过让他这麽不声不响的坐著,伴随著心底逐渐扩大的不安。
心头突突的跳著,不用谁提醒,他比谁都了解他家二哥,也就是说,他其实可以比谁都早料到结果。可是,他比谁都更害怕结果。
秋无夏是个多麽骄傲的人,尽管面上不表露,眼睛里总藏了那麽淡淡一份无法折损的傲气,而就是这淡淡的傲气,就是这看起来怎麽也折损不了的傲气,让人心里升腾出强烈的欲望,希望能伸手入他眼底,生生将这傲气抹去。
薛梓焱忍不住做了,结果却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被这傲气所折服。而同等的,他也换到那抹傲气在凝视著他的时候尽数转化为脉脉似水的柔情。他心里明白,宁王也想这麽做,然而狠戾如薛梓绍,当他发现自己无法抹去这骄傲的时候,他绝对有可能会毁掉秋无夏这个人!他就是知道这点,以往才会拼著和宁王翻脸也要保著秋无夏。他就是知道这点,却还是亲手把秋无夏送进了宁王府……
无法抑制的轻颤从指尖蔓延至全身,薛梓焱脑海里全是那些刻意被秋无夏抄错写错的药方书籍,眼眶热烫的要命,却掉不下一滴眼泪。他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狠话和少年刻著绝望的背影,第一次体会到了“後悔”这样情绪……
当嘈杂声传入内院的时候,一直坐在前厅台阶的薛梓焱终於缓缓抬起了头。他看见几个家丁抬著那顶软轿立在院中,从那轻柔小心的放下轿子的动作里,他知道人是接回来了。一颗心刚随著那落地的轿子跌回胸膛,又再度被一旁跟著的小福满脸的泪痕提起,揪得死紧。
“主、主子……”小福声音里带著哽咽,脚步却不敢上前,红著眼看著扶著廊柱站起身的薛梓焱。
“怎麽不下轿?”薛梓焱走到轿前,却没有勇气去掀开轿帘,只能驻足站定,望著悄没声息的轿子,语调不自觉的变得轻柔“是了……定是还在气我……”
小福在一旁狠撸了把鼻涕眼泪,带著哭腔小心翼翼的道:“不是的主子,咱们去的时候,小秋……呜呜……小秋他、他给……呜呜……绑、绑在床上……全身都是伤,一直到上轿都晕迷著……呜呜呜……那模样……那模样……主子您快看看罢……呜呜……”
又哭,小福就是爱哭,一哭就惹人烦。薛梓焱像是没听见小福的话,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早知道他不会完整的回来,可是亲耳听到事实,却还是让他不能接受……他也想自己冷静下来,拼命的握紧拳头,他告诉自己必须先冷静,小秋还需要他,需要他替他治伤……
几番伸出手又放下,他还是没有勇气掀开轿帘,就在他要张口命令小福去替他执行这项简单的动作时,一缕熟悉的味道钻进了他常年习医而变得敏感的鼻子里。
血腥味!薛梓焱脸色瞬间惨白,他再顾不得许多,抢步上前,一把掀开轿帘,力道之大直接把挡风用的厚实帘幕整个扯了下来落在雪地里。四周传来抽气声,小福死掩住自己的嘴,眼泪止不住的掉。
轿子里少年斜靠在座位上,双目紧闭,头轻轻歪向一边,发丝散乱的铺下来,秀丽的脸苍白如纸。身上裹著的白色裘袍染著星星点点的血渍,就像雪地上飘散的红梅。脚下华贵柔软的白绒毯子上也滴落出一大滩血红,旁边掉落著一片不知道哪来的染血碎瓷,少年左手腕软软垂在身旁,上面有一条浅浅的划痕,更多的却是脉搏处深刻的咬痕,像是有著多麽深的仇恨一般,白皙的手腕被咬的血肉模糊,外翻的伤口汩汩往外流著血,触目惊心。
血还在不停流著,有几滴滴落在少年裸露的脚背。薛梓焱忽然发了疯一般冲进轿子把人抱起,少年安静的睡在他臂弯里,手臂软软垂下,薄唇完全被鲜血染得嫣红。薛梓焱颤抖著手抚开他的唇,就连紧咬的贝齿也染著血渍……那手腕上外翻的伤痕,咬的这麽用力……就好像,跟这身体有深仇大恨一般……
对男子而言,是没有贞操一说,身子让人强占了去便是丢了尊严。薛梓焱心里明白,他抽了少年的傲骨……这比失了贞操更痛……
少年安安静静的,胸腔里没有起伏。
薛梓焱保持著抱著少年的姿势。他不说回屋,没人敢迈出脚步。雪又下了起来,周围到处都是冰冰凉凉的,连熟悉的单薄身躯也是。他忽然发狠吻上少年沾血的唇,吻得专注而绝望,浓重的血腥气从那双冰冷的薄唇间传递过来,他的唇狠狠的颤抖著,舌尖努力的去撬开那咬的死紧的牙关,一点一点想要舔净那些看上去触目惊心的红色,不一会儿,带著点咸涩味道的液体,就这麽趁虚而入,溜进了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吻。
我失去了……
在我甚至来不及得到的时候
亲手断送了……
我将他送给别人,我让他被人喂下媚药辗转於别人身下,受尽羞辱
等於亲手折了他的傲骨
我亲手折了他的傲骨
无异於亲手杀了他……
……我不把你给任何人……你就是我的……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你对我撒过谎,现下我也对你撒了谎,我们扯平了……扯平了……所以,我带你走……你若爱热闹,我们就隐姓埋名找处繁华之地开个小小的医馆,你想要安静,我们就山野林间随处建个木屋草棚。富贵贫瘠就咱们两个……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薛梓焱反反复复的问著好不好,眸光空洞起来,一旁的下人被这光景吓得不敢上前劝解,只愣愣的站了满院。
还是小福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扯碎身上的衣衫,撕出一绺布条,赶紧几步冲过去执起少年的手腕一圈圈的将布条缠紧止血。而後他停下动作望著自己的主子,声音不再颤抖,带著急切:“主子,主子您醒醒主子!主子您看,小秋还没死,还有气儿!主子您别慌了神,小秋真的还活著,不信您自己看!”
小福硬抢过少年半边身子抱在怀里,让薛梓焱空出手来,再把少年完好的右手腕脉塞进他手下,让他指尖搭在脉动的位置。薛梓焱也不知听进没有,只是没有反抗,手怔怔的执著纤细的手腕。
“主子,小秋可还等著您救他呐。”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纤弱的手腕忽然传来的脉动顺著指尖敲进薛梓焱的心里,他心神一震,眼睛里慢慢有了神采。他检查了一下被简单包扎但是已经有效止血的伤口,跟著从小福手里接过少年的身子横抱起,一边疾步走向内室一边高声吩咐著
“快!去备好热水和伤药送到我房里来,小福跟过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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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实在不怎麽滴我还更了两篇… …。。
白头到老【8】弥补
【夏】
我就是号称日更的那个骗子… …。。。。。。【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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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弥补
江南的确有大户姓秋,世代书香。
在秋小少爷八岁的时候,秋老爷得罪了京里的权贵,秋家没落了。秋贵生老来得子,对这个宝贝儿子宠的紧,真真是手捧口含,极尽溺爱。却不想晚年的一场变故,就这麽毁了儿子的一生……
秋家家破,秋贵生夫妻俩悲愤而终,秋小少爷便被买进仇家抵债。秋无夏没有说谎,自八岁开始,他的童年便是在辗转买卖中度过。他年幼,又娇生惯养惯了,起先给人做粗使的时候基本是只有挨打的份儿。只是秋无夏偏偏继承了他爹的那一点傲气,不管如何折磨,眼睛里总淡淡的亮著星点骄傲,看在主人家眼里,犹如讽刺,更深的激起凌虐的欲望。
他想要父母安好,合家美满的平静度过此生。
可是家破了……
他安慰自己,只要父母健在,等自己幼嫩的肩膀长得强壮,必能重还往昔的温馨岁月。
可是父母亡故了……
他孤苦无依,只奢望著努力去习惯做粗重的活计能够勉力维生。
可是,他被卖进了青楼……
那一年秋无夏至多有十五岁,细嫩的胳膊瘦削的身体,脸庞都未脱稚嫩的少年模样,却也有著不能折辱的尊严。他抵死不从,甚至用尖利的指甲划伤了客人的面颊。那猥琐的富家公子震怒,老鸨当场打断了他的肋骨。
秋无夏并不曾伪造经历,他说的一切都是实话,只除了,救他出苦海的那个人。
黎家与秋家薄有交情,秋无夏对黎家的耀卿哥哥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当他拼死出逃被人当街捉住的时候,他一眼看见了那个稍稍有些印象的身影。黎耀卿救了他,只看了他一眼,就走过来,救走了他。
这一份恩情,他总记在心里。所以当黎耀卿想要得到回春阁的疑难杂症录的时候,秋无夏自告奋勇的当了这个卧底。
他要的从来不多,却没有一样得到。他本来以为自己最後要的一样东西,就是能在药王谷安度余生。
可是,他爱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救回身份不明的他,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却是犀利和透彻的冷淡,从一开始起,秋无夏就知道,他从来没被自己的谎言所迷惑。不记得哪一天,那个人第一次不由分说的占了他的身体。而他在与他云雨欢好的时候,眸子里总是不自觉就流露出轻蔑和讥讽。秋无夏知道,他不是真心要他的身体。骄傲的少年却鬼使神差的真心交付了自己,一开始,他骗自己这麽妥协是为了向黎耀卿报恩。
可是越来越多的温情渐渐让他无法招架,他越来越清晰的看穿那个人的矛盾心理。慢慢的他开始分不清他哪些动作是真心,哪些言语是假意。
怎麽会爱上他的?
任谁也解答不了。
那个人……
他在情欲里会迷陷在自己的目光里,喃喃的就问出了口
小秋,为什麽看不出,你究竟想要些什麽?
他在别人觊觎自己的时候伸手将自己藏在身後,事後淡淡的诘责
叫你给我招蜂引蝶!
他曾经拥紧了自己,轻柔的许著自己这辈子都没曾奢望过的诺言
我带你走……你若爱热闹,我们就隐姓埋名找处繁华之地开个小小的医馆,你想要安静,我们就山野林间随处建个木屋草棚。富贵贫瘠就咱们两个……
……我不把你给任何人……你就是我的……
他说过的。
却用淡淡的一句“你去吧”
就把他拱手让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秋无夏曾经回答他:因为不要,便不会要而不得。
多可笑!?
不要,便不会要而不得。
谁学得会不要?谁忍得住不要?
更可笑的是,他曾经问他,可曾真的相信自己。
难道不是抱著欺骗的目的而来?又如何奢望他真正相信著自己!?
秋无夏放纵著自己的意识越沈越深,他回不去了,无论是药王谷,还是那个人的身边……恍惚的闻见淡淡的茶香,院子里的老树下,湖蓝色的身影手捧著紫砂茶壶,一副懒懒的模样。而他对面的自己,满身脏污,残破的自己都不忍睹之……
其实可以不用这麽决绝的方式……可是仿佛不用鲜血,他洗不清粘不起他那些满是污垢、破烂不堪的骄傲……
他不想要重新开始,因为他害怕再次的不得。所以当他发现轿子是往睿王府的方向的时候,他心底涌上的不是欣喜而是害怕……而唯一可以阻止自己不再去要的方法,就是让自己不能再要……
归结起来,不过二字──绝望。
薛梓焱几天来第三次察觉到手心里握著的那只手微微的颤动。他有些紧张的抬头看著床上那张苍白的容颜,有些怕,却又不可抑止的希望那纤长的眼睫在下一瞬间掀开,露出凤眸里潋滟的神采。
小福一改往日的毛手毛脚,轻轻的走到近前,压低声音唤了一声:“主子。”
薛梓焱又盯著瞧了一会,见那双眼还是紧紧的闭著,他幽幽叹了口气,微微侧首示意小福说下去。
“主子,药王谷的人又来了。”
轻柔的帮床上的人掖好被角,薛梓焱带些不舍的松开手心里半天才捂出热气的手,站起了身问道:“东西到了没?”
“回主子,东西小然前两天就送回来了。只是……主子真的要……”
“去罢。”薛梓焱挥挥手打断他下面的话,“把东西备好送到厅里,我马上过去。这里找人看著,等我回来再给小秋换药。噢,还有,灵犀丹再去拿一颗来。”
“……是。”
黎耀卿这回派来的是他的大徒弟兼心腹白芷和另一名没见过面的少年。两个人一见了薛梓焱还是跟前几人同一套说辞──接紫苑回谷。
薛梓焱并不回话,手指摩挲著桌上的檀木匣,一遍遍。
“薛阁主,紫苑毕竟是我药王谷的人,总留在王府叨扰不是办法,师父命我们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接他回去。”叫白芷的少年终於不耐,俊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