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哪里还有跟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心中虽如此想,嘴上可容不得人家半分便宜,童晋抬了抬下颌,“俞宫主开一次口,这脸还是要赏一赏的。”
俞月影气得面色发青,忍了又忍才没有发作。向台下弟子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便有弟子领着个少年来到擂台边。弟子留在台下,那少年缓缓上得台来。
那少年低头走到俞月影身边,俞月影看好戏似地等着看童晋的反应,“抬起脸来,让童教主看看清楚。”
少年微颤着抬起头,牙关紧咬,眼中有爱慕,有不甘,也有怒意。这一副爱恨纠缠,痛心疾首的表情,倒是叫童晋有些许讶然,些许歉疚——面前的少年,不是梁桓是谁?
心中虽有起伏,却未叫人瞧出丝毫变化,童晋微微一笑,“桓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梁桓身形一震,抿紧了唇不说话。俞月影讽道:“还不是童教主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伤了桓儿的心。桓儿寻到我处,一心只为报你负心之仇,若不是他,我还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来对付你这个无懈可击的大教主呢。”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景暮夕。
听她这般说,童晋心中已是了然,看来从景暮夕中毒到现在,一切都是她设好的圈套。可一步步走来,自己却不得不往里跳。
“童晋,你有今天全是你咎由自取,须怨不得旁人。”话音未落,人已欺至童晋身前,右手成掌,运足内力向童晋击去。
台下的四大护法与景暮夕心中虽有气恼却并不担心,只道以童晋的武功,俞月影只怕连他半根头发都碰不到。却不想童晋靠向椅背,竟是来不及闪躲,这一掌狠狠地击在他胸前,登时便吐出一口血来。
“教主!”四大护法不明所以,惊在当场。
景暮夕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心在胸中猛烈地跳着,震得他发疼。
童晋想站起身,却没有力气,才要动一动,腰间又是一痛。低头一看,梁桓半跪在自己身前,手中握着把匕首,半截已没入自己腰腹。少年正含泪望着自己,竟好似是他受了委屈。
童晋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将匕首拔了出来,腰间登时血流如注,“这样……便算我还了你了,可……好?”
梁桓怔住,竟有些后悔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呆呆地看着童晋,“教主……”
俞月影此时已经退至擂台边,得意地放声大笑,“还说没中毒,没中毒你怎地躲不开?”
众人一时都被这样的变故惊住,听了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四大护法急急跃上高台将童晋围在当中,凤青鸾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心,“教主,你……”
童晋摆了摆手,“不碍事。”
龙啸抬手便要击向梁桓,“你好大的胆子!”
“龙啸,”童晋勉强提着一口气,“别伤害他,放他走。”
白泓澜不禁生气,“教主!”
童晋轻轻咳了两声,“听话。”
龙啸和白泓澜无奈,只好作罢。梁桓被推到一边摔倒,兀自不解地望着童晋,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已下了擂台的人重又开始围上来,郑兴更是将弟子也叫上台来,“童教主,你和我儿子的这笔账,不如今日便算算吧。”
陈德也道:“我徒儿也不能白死。”
莫与之在童晋受伤之时已是悬着一颗心,如今跟在师父身后,又听师父这么说,更加担心起童晋来。可是现下他却不能帮他说上一句话,否则只怕最轻的后果也是要被逐出师门了。
一心想要找童晋报仇的秦虎此刻却不做声了,趁人之危这种事,他果然还是不齿。
方正道走到陈德身旁,“老夫不才,也想为诸位武林朋友略尽绵力。”
事到如今,景暮夕终于明白,今日他们是非要置童晋于死地不可了。他虽常说要杀童晋报仇,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要他看着童晋去死,他做不到。不论有什么后果,他要救童晋,景暮夕想着,已跃上擂台来到童晋身边。
“小景?”童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眼中却满是笑意。
景暮夕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边为他封穴止血一边低声道:“再撑一下,我这就带你下山。”
童晋微微牵起嘴角,闭上眼睛,“嗯。”看来自己的真心,他并不是完全感觉不到,只可惜,这一日来得太晚了……
☆、终见真情
四十八·终见真情
见景暮夕站到了童晋一方,方正道气红了眼,怒道:“暮夕,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给我回来!”
景暮夕看了看惨白了一张脸的童晋,微微低了低头,“师父,弟子不孝,今日忤逆了师父,等这事过去,自当回去向师父请罪,甘愿受罚。”
方正道狠啐了一口,“你做出这等事来,可对得起你景家上下八十几口人?”
景暮夕轻轻摇了摇头,感到童晋的身子开始下坠,知他就要失去意识,扶着童晋的手便又紧了紧,几乎是半抱着他,“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姑且不论,他几次三番救了弟子性命却是千真万确。男子汉大丈夫,有仇当报,有恩自也当还。师父,无论弟子日后会不会后悔,今日却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请师父原谅。”
方正道被他气得连退几步,方莲急忙上前扶着,“爹,您别气。”与童晋相处这段时间,方莲心中也觉他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可她却知这话说不得,“师兄他只是一时糊涂,他最听爹的话了……”
郑兴却是没空看他们师门这出戏码,大喝一声:“还等什么!”人已朝童晋扑了过来。
凤青鸾急忙接招,龙啸同时回身拉住了景暮夕手腕,在他耳边低声道:“这里有我几人挡着,你先带教主走。下山向南不远便是浚阳城,入城自有弟子接应,先去分坛一避。”
景暮夕点头记下,“好。”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龙啸一边沉着应战一边看准空档拉过白泓澜,以掌力将他推送到远远站在外圈干着急的花宫锦身边,“别忘了教主交给咱们的任务,快走!”
童晋那时叫自己和龙啸照看好花宫锦,现下情势危急,他让自己先带着花宫锦离开,显是想保护自己周全。白泓澜虽不甘被他护着,可他这份总是先想着自己的心确是让自己感动,这会儿童晋又受了重伤,可别叫龙啸也为了自己分心才好。白泓澜抓紧花宫锦手臂,运轻功便要寻路下山,“龙啸,我等你。”
凤青鸾与龙啸一左一右为景暮夕开出路来,景暮夕抱紧童晋,趁机尾随白泓澜而去。众人正要去追,又被凤龙云三大护法拖住;加之景暮夕与白泓澜脚程极快,不多时众人便失了目标。待回头欲困住那三人,三大护法已知景暮夕等人是跑得远了,便不再恋战,分三路下山,约在浚阳分坛见面。
景暮夕带着神志不清的童晋,白泓澜拖着不会武功的花宫锦,未时才进了浚阳城。浚阳分坛弟子来迎,将几人带去分坛暂避。
白泓澜坐镇分坛,安排坛主带人去接应三大护法;另外嘱咐坛主,童晋在此期间,需加强分坛守备,不得让外人前来惊扰。
景暮夕扶童晋进了分坛后院早已备好的房中,让他躺好。白泓澜那边有事要忙,花宫锦便跟了进来,站在景暮夕身后一脸担心地望着童晋,就快要哭出来。
景暮夕为童晋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回头对花宫锦道:“好好守着你师父,我去叫人请大夫来。”
花宫锦点了点头,景暮夕正要起身,却忽地被童晋拉住。
景暮夕忙又坐回童晋身边,握住他的手,“你觉得怎样?”
童晋费力地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探入怀中,取出血玉令塞给景暮夕,“不管发生……什么事,这……这个……决不能交给……任何人。”
景暮夕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就见童晋紧皱着眉头,胸口起伏得厉害,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手也狠狠地回握自己,显是在隐忍极大的痛楚。“童晋……”景暮夕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为眼前的人做些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为他减少一点点痛苦。
童晋的手慢慢失了力气,呼吸也渐渐趋于平静,景暮夕知他是痛得昏睡过去。小心地抽出手来,收起血玉令,又嘱咐了花宫锦好好照看童晋,才去找人请大夫。得去找白泓澜商量一下,景暮夕边走边想,无论如何,他得再去一趟融火宫,为童晋把解药找来。
还未出得后院就见四大护法匆匆赶来,凤青鸾拉住景暮夕便问:“教主怎样了?”
“我正要去请大夫,”景暮夕连忙让出路来,“云护法来得正好。”
云翔为童晋处理好腰间伤处,又细细诊过脉,而后冲身后几人遗憾地摇了摇头,“此毒不解,内伤难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泓澜急得上前便扯住云翔的衣襟,“教主他不是百毒不侵么,怎么会中毒的?”
龙啸将白泓澜拉入怀中,“小泓澜,冷静一下,咱们出去说话,别吵了教主休息。”
出了房间,龙啸问云翔:“合咱们几人之力,能否将教主体内的毒逼出来?”
云翔叹了口气,“三日煞魂本就制人功力,就算教主内力未失,恐怕也难在一两日之内将毒逼出。更何况他现在身受重伤,若我们强行逼毒,教主怕是要受不住。”
见几人面色沉重,云翔也是无奈,“中了三日煞魂这种牵制内力的毒,也无法先行为他治疗内伤,否则内力进了他体内,三日煞魂便要与之相抗,不过是更快地让毒发作罢了。”
景暮夕已经听不下去了,“我去取解药来。”
“怎么取?”凤青鸾拉住转身就要走的景暮夕,“俞月影既然存心要害人,又怎么会给你解药?”
“偷也好抢也好,怎么样都好,我一定要把解药拿回来。”景暮夕急着挣脱凤青鸾,他必须要快,童晋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
凤青鸾用力将景暮夕推到童晋的房门前,“你不能去,我去。”
龙啸点头,“寻解药这事,就让我们四大护法走一遭吧,人多也容易些。”
“正是,”凤青鸾转身向外走,“景公子的武功远高于我四人,若有人前来寻事,教主就拜托景公子了。”教主若是醒来了,见不到你会着急的。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童晋才醒过来,刚睁开眼睛就见景暮夕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童晋面露微笑,向他伸出手去,“你一直在?”
景暮夕点点头,握住他的手小心地扶他坐起,“觉得好些了没?吃点东西吧?”
比之昨日确是好了许多,童晋靠着软枕很是无赖地道:“没什么胃口,不过你要是肯喂我的话,我就勉强吃点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景暮夕白了他一眼,唤弟子去将昨夜就温在灶上的粥拿来。
没多久便有人将粥送来,却是花宫锦。把粥递到景暮夕手中,花宫锦跪坐在床前,“师父,你没事吧?”
童晋抬手摸了摸花宫锦的头发,“宫锦,师父都还没教过你什么,你怨不怨师父?”
听他这么一说,花宫锦眼中迅速蒙起一层雾气,“师父……”
说得好像自己快死了一样,景暮夕不悦地道:“你胡说什么,少吓唬孩子。”又冲花宫锦使了个眼色,“宫锦,去看看你师父的药煎好了没。”
“嗯!”花宫锦立时会意,露出一张可爱的笑脸,“云护法说了,师父喝了药就会没事了。”说着便跑了出去。
景暮夕舀了半勺粥,吹了吹,递到童晋嘴边。
童晋满足地喝下粥,又舔了舔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青鸾他们,是为我去找解药了吧?”
景暮夕顿了顿,没有答话,又递了口粥过来。
童晋照旧喝粥,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小景,我的身体我心里清楚,你不必费心瞒我。”
景暮夕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桌边,用力地将粥碗放到桌上,“你叫我不必瞒你,那你呢,你为什么要瞒我,明明中毒了为什么不说?”
见他气成这样,童晋心中又甜又苦,甜的是他终于在意自己,苦的是自己时日无多,“小景,是我错了,不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下次一定不瞒你。”
见他这般,景暮夕不禁叹气,自己有什么资格怪他,当日逼他喝下毒酒的人不正是自己么。可这话他不会说,因为他知道,童晋并不愿听。走回床边坐下,景暮夕已然平静,“你还敢有下次?”
童晋急忙讨好地拉住景暮夕的手,“不敢了不敢了。”
景暮夕怕他乱动牵到腰上的伤口,又坐近了些,“你不是百毒不侵么,怎么会中毒的?”
“我早不是百毒不侵之身了。”童晋说得淡然,却在看到景暮夕一脸震惊的表情之后才暗骂自己怎么受了伤头脑也不灵光了,“不是……小景……我……”
“你明知道自己会中毒还喝那杯酒?”景暮夕不知自己是在心疼还是在后悔,“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我不会求你帮忙……”
童晋倾身向前抱住景暮夕,轻拍他脊背,“都过去了,小景,都过去了。我要是告诉你你还不抢着要把酒喝了,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我怎么舍得。”想起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事,童晋也无奈地叹气,“这事追究到底,说不定还是因我而让你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伤害,所以小景,你不必自责。”
景暮夕扶他坐好,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童晋微笑摇头,“现下我也说不准,不过应该快了。”
☆、反戈一击
四十九·反戈一击
童晋不多时便又昏睡过去,天色渐渐暗了,眼见童晋所剩的时间越来越少,四大护法却仍旧未归。景暮夕不禁越发地着急起来,若是过了明日午时还拿不到解药的话,童晋他……
童晋这一睡便是一日,天黑了才醒过来,却是给毒发痛醒的。
景暮夕坐在床边紧握着童晋的手,童晋紧绷着身体咬牙忍痛,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不容易熬过了毒发,腰间的伤口却又裂开了。景暮夕小心地为他重新处理了伤口,盖好被子,才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过来。
童晋吃力地想要坐起,景暮夕将茶杯递到童晋手中,扶他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