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茗不耐烦地摆摆手:“小花雕,赶紧去备东西吧,玫瑰露你直接到账上支,回头我再和李大年说。”狮子大开口啊,这是!玫瑰露现在在京城里的价钱,一瓶就三十两,是小花雕一个月的工钱!
“记得和相公说,我晚上回来睡。”笑的阴森。
约定
刚踏进门,就看见越子居打着大蒲扇斜在竹床上乘凉唱小曲儿,一旁是他十二个老婆。
“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八娘,九娘,十娘,十一娘。”深吸一口气,终于喊到了越茗自己的亲娘。
“娘!”
“诶!”十二个女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同时十二双雪白滑嫩保养良好的手抹上了越茗的脸和头。
“儿子,我想你。”
“儿子,又瘦了。”
“儿子,有新相好了没?”
“……”
越茗不爱回家是有原因的,女人比男人的感情要丰沛的多,而且要持久的多,十七年了,她们对越茗新鲜感好像永远都不会消退。
越子居摆摆手,把他十二个老婆都退了下去。越茗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粘上的香粉,对他老子说:“爹,您给我这十二个娘都吃了什么啊,她们的精神气真足!我差点给他们揉出血来。”
越子居从榻上坐起来,扒开芭蕉叶:“她们那是喜欢你,知道不?话说,我听人说你在饕餮楼养了个男人?”
越茗笑:“爹,看你说的,饕餮楼是你的地盘,你现在虽然不管事了,可是李大厨他们认的主子还是你,我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少东家,我哪敢在你的地盘养男人?那个男人是因为刀法好,我请来掌刀的,现在厨房里的菜都是他切,。”
越子居撇撇嘴:“一个掌刀的,你给他每年一千二百两的工钱?你当你老子的钱是捡的?!回头给我退了去,李大年还没有废柴到连菜都要别人帮着切,我说你平日里精明的像猴一样,这会子怎么犯糊涂了,还是你真当你老子老的连耳朵都聋了,以为你在外面那点小破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越茗讪讪而笑:“爹,知道你精明,要不然你在官场沉浮那么多年,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和那些大人关系都好,我们饕餮楼早期的生意,多半就是他们撑起来的。你急流勇退,还得了皇帝二千两的抚恤银子,这件事情谁不知道。我不敢瞒您,那个男人是我养的,不过我现在还没吃下他。”
越子居的蒲扇差点掉到地上。这是他第一次听见他儿子说,有个男人他吃不下!
“怎么?”越子居的老脸顿时变得十分八卦,和街上那些蹲着饭碗坐在老榆树下胡扯东家长李家短的老头子没什么区别,哪里还看得出当年春风得意状元郎的文质彬彬,“难道……是他不善举?”
越茗看着他老子一脸急切的神情,头有点疼,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的一个不太善举的相好,总是不到半刻钟就释放了,脸上欲求不满的表情就和他老子现在一样。
“他只是直的比较厉害。”越茗媚笑。
越子居的扇子掉下来了,顺带倒地抽风。
越茗没在家睡,挨着院子给自己的十二个娘逐一道了别才回饕餮楼。
刚进门小花雕就迎上来了,笑着说:“爷,我给你备了好东西。”左右看了看,附在越茗的耳朵上说:“上次那个润菊膏还有熏香我都放在爷的枕头底下了,这次我还弄到了西域的迷香,听说人闻着一点就会像春天里的小公猫似的,给屈相公闻着一点,他就是你的了。”
越茗收扇叉腰,扇柄敲在小花雕脑袋上:“你这死孩子,真懂事。”拢起五指山,笑的浪荡,连话里面都是幸福的颤音。
一眼瞥见查三省坐在一旁,手里摇着那柄紫竹大扇,扇面上“毕生独爱越小茗”七个风流隽雅的大字刺目惊心!
越茗欲自插双目,扶额叹息:“小花雕,我头疼,相公在哪里,我去瞅瞅他。”
“茗儿。”查三省说话了,“看见我你就头疼?”
这下好,越茗想躲,人家却迎上来了。两痞相遇,必有一伤。
越茗笑:“这话说的,查公子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是我们饕餮楼的老主顾,不知道给我捐了多少银子,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饕餮楼一大半都是你养活的,看见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头疼?我头疼病是自小落下的毛病,我们也算是交过心的朋友,这件事情你也该知道,说这个话多伤感情,您说是不?”
查三省继续摇大扇,把“毕生独爱越小茗”七字摇得招摇,从饕餮楼的各个角度都能看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茗儿,我们可不止是交过心的朋友,我们还曾经共赴巫山云雨,在襄阳女神的小云朵上翻来覆去,飘飘欲仙。你都忘了?”
越茗头真的很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有最流氓,只有更流氓。
他站定,叉腰,媚笑,开骂。
“查公子,我怎么会忘呢?你的龙阳十八式还是向我学的,在认识我之前,你是京城里面出了名的优秀处男,一不逛青楼,二不逛相公堂子,家教甚严,锦心绣口,程朱理学,是多少女孩儿的深闺梦里人,不说别的,就你那一手好字,和你爷爷查阁老比,都能够称得上雏凤清于老凤声,你们查家,世代为官,举家清流,所以你也是前途康庄之人。
我和你不一样了,我爹在朝的时候就时不时因为什么调戏良家妇女的作风问题被左都御史参上一本,我是他儿子,又不是走仕途功名路的人,我自风流我的,也没人管我,顶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声‘断袖’。
你不一样,以后咱们的江山还得靠你们这样的人才挑起来,你天天和我混在一起,名声臭了不说,以后的仕途功名路也未必不会受影响,所以,查公子,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您好好走着,以后混出个名堂出来,和你爷爷一样做了宰辅,我越茗也好和别人炫耀一下——那跪在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是我的老相好!”
“你……哼!”查三省气不打一出来,甩袖而去。
胡瓜拿着抹布跳出来:“查公子!”
“什么事,胡瓜?”查三省的语气顿时平和了很多,连目光也温柔了。
“没……我就想提醒查公子一下,刚才的饭钱你还没付呢。”胡瓜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人也似乎缩了半寸,越加惹人爱怜。
越茗推开自己的金粉纸扇,把胡瓜拉到身边:“胡瓜,查公子这顿饭钱我请,你上管账的陈老三那里说一声就好了,查公子以后是要入阁拜相之人,我们该乘早巴结,你脑袋小,心眼也少,当着他的面老说什么钱,赶紧地和查公子道个歉,以后他飞黄腾达了,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我们。”
见他越说越没谱,查三省收了扇子:“胡瓜,你们少东家利害,他一句话能把人说的没有活路,我是斯文人,有辱圣贤的话我说不出口。半个月后就是会试,这段时间我必定是要在书房里温习功课的,不能常来饕餮楼照顾生意了。”转过头对越茗说,“好好待胡瓜,别让他受委屈。”
越茗听这话,怎么感觉比自己的话还要没谱些,似乎查三省中意之人不是他,反倒是那个畏畏缩缩的胡瓜。
“好好考。”越茗笑,“查公子蟾宫折桂去吧,我在家里为你上香,求菩萨保佑你高中。”
“茗儿,若是我得中,你可得许我点什么东西才行。”查三省的眼皮吊着,望向越茗。
他生得好看,线条柔和,皮肤细腻,举手投足间都是雍容的书生气,和屈鹤天生的清韵不一样,他身上的气息是书香门第簪缨世家的故纸堆里泡出来的,一代比一代酸!
如果说屈鹤是一块天成的璞玉,那查三省就是精雕细琢还抛了光的珐琅彩。
屈鹤是采茶女淳朴自然的山歌,那查三省就是被磨得没有一点烟火气的昆山水烟腔。
屈鹤捉刀如带笔,查三省捉笔如带刀。
像楚宫里的细腰,盈手可握,穿着斑斓的裙裾,缠着飘逸的宫绦,从面前飞过。
美,但是做作。
越茗被这份做作的美迷得有些花眼,不辨西东。
好久没有仔细看过查三省的脸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有想起和他混在一起的糊涂事儿。
“小三三。”他脱口而出,把以前对查三省的昵称叫了出来。
查三省眼皮吊的更高了:“茗儿,我们以前山盟海誓我都不再重提,只是之前有一个约定,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吗?”
“恩?”
“你说若是我能独占鳌头,做的天子的第一门生,你就一生一世跟着我,白首不相离。”
吓!
越茗恍恍惚惚记起来自己是曾经这么没心没肺的提过一句,还是去年中秋节刚刚把查三省钓上手说过的话。
那时灯火流丽,月上柳梢头,人在墙角十八摸。
情之所至,越茗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当时只当是玩笑,谁知查三省竟像藏宝贝一样的把话留在了心里,这个就叫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越茗傻了,和查三省白首不相离,那这一辈还不得酸死,而且他家规那么严,自己跟了他一定会被查阁老那个老古董打断狗腿!
沉头一思,这会试的考生怎么也要有好几千人,他查三省虽然号称小曹子建,但是也就是写写“一阵风,一阵雨,满城中落花飞絮,纱窗外蓦然闻杜宇,一声声唤回春去”这样的风流小曲儿,要真碰上那什么治国策论,八股文章,能把他憋死!
他合该就是个吟风弄月的迁客骚人,就算能在皇榜上占个位置,那也是,只能是,在后面又后面的位置,状元郎那个树大招风的位置,哪能轮的到他!
想着想着心里放宽了心,媚笑道:“我越茗虽然是个商贾之人,但做生意讲的是以诚待人。这话我说过。查公子要真的在这人才济济的贡举中拔得头筹,我越茗就穿的和饕餮楼那个女保镖一样,也一身红炮仗,亲自到你们查府去拜帖祝贺。”
查三省满意而去。
越茗又笑,贱笑。
学厨
入夜。
像昨天一样,月黑风高,适合爬床。
这个时候,月落乌啼,深宫内帏里皇帝揉着脑袋想着要上哪个妃子,小高粱地里野合的不在少数,猫儿狗儿发春嚎叫,男欢女爱娇喘连连。该热的地方都热了,不该热的地方也热了。
越茗抖着小色胆从床上爬起来,扒开火折子点着蜡烛,准备往芦管里拨一点小花雕弄来的西域迷香,却看见桌子上立着一个小瓷瓶,瓷瓶压着一方小小的纸片。
抽出那张小纸片,看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字:“创伤药,三日见好。鹤。”
越茗手抖,不敢信,再看一遍,确信那个“鹤”字不是自己花眼,眼神忽的温柔了。
想了一想,把迷香的小盒合起来,手里捏着那个小瓷瓶爬回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了,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醒的双目炯炯。脑子里面思来想来,屈鹤和之前碰到过的男人还真的很不一样。
他爱钱,但钱又收买不了他;读过书,却又没有酸腐气,反倒是真性情,什么事情都摆在面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身上那股子稚拙颇有些动人。
越茗无眠了,那瓶创伤药像个烫手山芋似的,从左手捯饬到右手,又从右手捯饬到左手,最后捂在胸口。
“哎……相公……”悠悠一声长叹。
第二天,吃了两个叉烧肉包,喝了小半碗粥,越茗跑到后院去,看见屈鹤在案板前,案板上一头大肉猪嗷嗷地叫,屈鹤眼神一凛,手里的杀猪刀快准狠地剁下去,那只嗷嗷的肉猪顿时就蔫了,眼珠子暴突出来,血溅了一身,屈鹤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泰山崩于前而不乱,好气魄!
越茗咽了口口水,把昨晚上在肚子里面酝酿了好久煽情掉泪的话都憋了回去。
“相公。”越茗跑上前,故意把抹了屈鹤送的创伤药的那半边脸露出来,拉着嘴巴笑。
屈鹤正在刮猪腿上的硬毛,抬起眼睛在越茗的脸上的伤口处看了一下,红着脸又低下头去,“恩。”
手里的杀猪刀在猪皮上刮擦发出酥酥麻麻的声音。
越茗就站在一边,推着手里的金粉纸扇,笑看着屈鹤杀猪宰肉,把一只完整的肉猪大卸八块,剔骨削肉,千刀万剐,猪肝猪肺猪骨头分崩离析,猪血乱飙!
等到屈鹤一切收拾停当,把手里的猪油都抹干净了,越茗才说:“相公,昨天午间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学厨,我找小花雕翻了黄历,今天是黄道吉日,宜拜师。今天发了工钱,我还给李大年发了二十两的体己奖金,他挺高兴,不会难为你。”
屈鹤细致地擦着手里的杀猪刀,扣去上面粘着地一点骨头渣子:“其实我还是想杀猪。”言下之意,连切菜掌刀都是附赠的。
“这是自然,饕餮楼一天两头肉猪都是你杀,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可是上次老丈人来这里看你的时候也说过让干厨师这一行,他老人家岁数比我们大,见过的世面也多,说出的话自然比我的要有分量,而且他是你爹,你老爹说的话,你总不好不听吧?”
屈鹤白了越茗一眼,擦得干干净净的杀猪刀插·进腰间,拢手将额头上掉落下来的头发掠到耳际,浑然天成的风流态度让越茗魂都掉了一半。
“行。”他说。
越茗一得瑟,跳上前就开始摸屈鹤的胸大肌,一边摸,一边笑:“相公,昨天的那药抹了确实好,昨天那块伤口还刺啦啦的疼,今天就结痂了。”
屈鹤说:“是好药,我家旺财不小心被老鼠夹夹了,抹上那药也是三两天就好了。”
“旺财是谁?”
“我家看门的那条小黄狗。”
“……”
越茗头疼。
这个尘世,从来都没有最寂寞如血,只有更寂寞如血。
李大年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脸拉得老长,今天少东家说了,杀猪的屈鹤要拜他为师。
他屈鹤确实是块切菜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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