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臣遵旨。”收回心绪的安丞远应道,看皇帝这样一幅关心的模样,同他猜测的一定没有什麽差错。只是皇帝何不直接把人带回後宫,偏偏要留给他府上?
第三章
海棠乖乖地躺在床上,任由贺御医为他诊治。一旁的安丞远则是故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一手端茶,只是眼神不时向床那边飘过去。而床上的海棠睁大著双眼,脑袋转来转去,忽的就转了过来,刚好和这边安丞远对视上。而这次,海棠居然轻轻扬起嘴角,看起来竟是露出了一个不太真切却又难得的笑容。
安丞远手一抖,差点洒了一口都未喝的杯中茶。
真是……祸水。安丞远扭过头默默想著。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海棠露出这样的表情,配合上那张著实算是俊美的面容,安丞远忽然有点明白为什麽海棠会被喜欢了。
这厢,贺御医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他自然不知刚才二人那一幕,只是自己的诊疗结束,过来告知具体情况罢了。
“贺御医,他到底有什麽问题?”安丞远站起来问道。
“回将军,这位公子胸口有致命的箭伤,但已是多年旧伤,如今也已完好,只留疤痕,此外倒是没有任何外伤了,只是……这般神志不清,加上无法言语,似是受过极大的精神刺激所致。因为时间都很久了,治起来可能十分困难,我也只能先开些安神的药贴,其他的得慢慢想办法。”毕竟不是面对皇帝,贺御医说起来便也直白许多,连难以治愈这样的结果都说了出来。
不过安丞远的神色一直很平静,听完後点点头,“有劳御医了。”
让下人带贺御医离开後,安丞远又来到床边,海棠还是如刚才那般躺著。回想起贺御医的话,安丞远这时才微微显露自己的心绪。
原来他不仅脑子有问题,还是个哑巴……
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到底发生过什麽事情呢?
只是心中这样想著,安丞远最终还是没有说什麽。准备喊海棠起来,但想了想他大概也不会听自己的话,索性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拉住对方的一刹那,安丞远忽然想到从第一次遇到对方起,他好像一直不是拉就是拽……这般思虑,便不自禁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海棠坐直身子,抬头看向面前的安丞远。这次他没有转开视线,而是那样一直盯著安丞远,幽黑的眼眸里似是多了些神彩,接著忽的张开嘴,微微张合,一副努力想要说话的样子。
安丞远不禁一慌,不待多思考便赶忙问道:“你,你要说什麽?”
然而海棠到底也只是张了张嘴,最後居然还打了个哈欠,接著又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麽。一时间,安丞远除了惊讶,心中更多了一分失望的情绪。
不对,自己为什麽要失望呢?他本来就是个傻子,自己难道还在指望些什麽吗。一面对自己不该有的想法感到无奈,一面转过身准备离开。然而安丞远刚踏开几步,便听到身後的动静,转头一看,海棠也跟著下了床,就像是要跟著自己一般。
然而安丞远停下来查看他要做什麽,海棠也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丞远有些奇怪,就又走开几步,见海棠还是没反应,便径直推门出去,然而两腿刚踏出门外,海棠便几步走了过来,端起桌上摆著的一盘红豆糕,一手抓起一块便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看到这一幕,安丞远嘴角有些抽搐。难道刚才二人对视,其实是在看他身後的……食物?
说到底真是个傻子,可是居然还知道要躲我。莫名地顿生一股怒气,安丞远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而屋里的海棠依然津津有味地吃著糕点,嘴角沾了些许碎屑也毫不在意一般。
这边安丞远离开府邸,又紧接著再度进宫面圣,是要将贺御医的话转述给皇帝。当皇帝听到海棠受过箭伤一事时,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但又极快敛了去,安丞远也没有察觉到有何问题。待说完他现在痴傻和失声的状况,皇帝面露苦涩,叹了一口气才沈声低语:“一定是……辰王对他做了什麽,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可恨。”
“辰王?可海棠不是辰王的男宠吗?”安丞远脱口问道。
皇帝冷哼一声,没有回答。踱了几步,才对安丞远说道:“你想办法,一定要治好他!既然不是外伤,就一定能治。”
安丞远正想提到贺御医说过难以治疗的情况,皇帝却又有些无措地摆摆手,“不行,不要勉强,治不好就算了……不,你暗中打听有什麽治疗的办法,不要惊到海棠。”
皇帝这会怎得如此反复无常?安丞远轻皱起眉,不知皇帝到底要让他如何作为。然皇帝似是也在犹豫不决之中,来来回回,最後才低声道:“罢了,先开些药养著吧。安将军,这些日子海棠就交给你了。”
安将军赶紧应了,但心中却有些无奈。皇帝既然还知道自己是个将军,怎麽就把个男宠扔给自己,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他应该去捉拿这个男宠的主子,不是在硕大的将军府里陪著男宠养病啊!
回到将军府,安丞远看到周管家,随意问道:“已经按贺御医开的药帖熬药了吗?”
闻言,周管家面露难色,“是的……只是御医大人说药一定要趁热喝,可是公子不肯服药,一下午药已经熬了好几遍了。”
“哦。”安丞远倒没有觉得有什麽意外,想来海棠也不可能会乖乖吃药。既然皇帝交给他这麽个差事,他还是认真对待才是。思及此,安丞远大步走到厨房,看到下人正在重新熬药。耐心地等著药熬好了,他又亲自端著一碗药前去海棠的房间。
可是房门开著,里面却不见人影。安丞远放下药碗责问正在清洁屋内的丫鬟小芦,“他人呢?不是让你们看好他吗?”
小芦慌忙点头,“是的,只是公子似乎不喜欢药味才跑出去了,现在人在偏院池边呢。”
安丞远这才走到偏院,看到两个护卫守在院口,海棠正蹲在小池旁呆呆地看著池塘。
看到这一幕,安丞远忽的想起来,当时找到海棠的地方,也是这样一个小院子,里面有一片池塘,只是周围没有海棠花罢了。
或许从前的海棠也曾这样坐在池边,去赏那些海棠花吗……?
第四章
不明白自己为什麽忽然要去思考以前的海棠是什麽样子,安丞远摇摇头走了过去。这次他没有再强行拉人起来,只是带著半哄的语气道:“起来吧,脚会蹲麻的。”
没想到他刚靠近,海棠就站起身子挪开了几步,那姿势摇摇晃晃,令安丞远想要拉住对方,但海棠依然努力站稳,然後继续蹲下去看池塘,只是一手在鼻子前轻轻扇了扇,还撇撇嘴,一副不耐的样子。
安丞远见状,抬手仔细闻了闻,才发现是自己身上带著刚才的药味。没想到对方就这麽排斥药的味道,连这点细微的味道都敏感的躲开,让他喝药岂不是更难?
“听话,跟我回去喝药。”安丞远说出口就有点悔了,毕竟对方又不会理会自己的话。
果然,海棠还是置若罔闻般安静地蹲在那,两手撑住下巴,一动不动。
安丞远又尝试靠近几步,海棠竟反应灵敏地起身跟著倒退几步,忽然脚一滑,整个人倏地向一旁倾倒。眼看旁边就是池塘,说时迟那时快,安丞远一个踏步上去拽住海棠的手臂,将人一把拉了前来。虽然那一刹那,安丞远的第一反应是──不知道有没有又拉疼对方……
待站稳脚步,一时间,整个世界却莫名安静地仿佛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安丞远静静地凝视著与自己距离如此之近的海棠,那张自己很少这般注视的,白净秀美的面容,微微轻启的薄唇,眼角一颗不甚明显的痣,还有对方幽黑的双眸中映出的自己……
太近了!明明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拉住对方,怎麽会变成另一手拦住对方的腰,就这麽把人紧紧抱在怀中的姿势?!安丞远忽然才反应过来,连忙放开对方,但还是有些语气不稳道:“真是太危险了,躲什麽?我身上药味就那麽重吗?”
然而此时二人距离如此之近,纵然安丞远已经放开海棠,海棠却站在原地望著他,没有再次躲开。安丞远被他那样盯著也有些怔愣,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些什麽时,对面的海棠却忽的一手捏住鼻子,却没有再度露出对药味厌恶的神色,反而保持那个动作,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微眯的眼眸,隐约可见的小小虎牙,一切都令安丞远不禁想起躺在床上的海棠侧头那一笑,而这一次要更加灿烂……安丞远觉得自己又看呆了,明明不过是个空有皮相的男宠,明明最不屑这样的人……
然海棠只是傻傻地笑了几下,便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也不再继续盯著安丞远,而是四处顾望,一副慵懒的模样。安丞远甚至怀疑刚才的笑颜都是自己的错觉,一股不明的焦躁情绪在心底燃起。
带著海棠回到房间时,之前新熬的药业已转凉,安丞远便又命丫鬟端下去重新熬一份来。看到丫鬟又端著冒著热气,盛满黑色液体的药碗过来,海棠远远地跑到床上,把身子缩在墙角,嘟起了嘴,十分抗拒的模样。
安丞远有些哭笑不得,就算知道海棠痴痴傻傻,这般像小孩子任性别扭的模样著实令他不知如何应对。但药是一定得喝的,安丞远还是决定亲自喂药。从丫鬟手中端过药碗,安丞远走到床前,而海棠见状更努力地把自己向後缩,扭过头不去看对方。
“听话,把药喝了……喝完了,就给你吃你喜欢的那些糕点。”
说了也没用,他根本不懂,早知道应该把糕点备好放在这……安丞远无奈地想想,还是舀了一勺药径直送到海棠面前。然而手刚伸过去,海棠一个颤抖,竟一手狠狠打向安丞远,一瞬间安丞远手中的药勺和药碗都被打翻在床上,浓黑的药汁迅速浸湿了床面,还有不少药汁溅到安丞远的身上。
这一闹彻底让安丞远火了,他气愤得额上青筋跳动,不顾场面恶狠狠地吼道:“你──!爱喝不喝!我堂堂将军为什麽要管你这个疯子?!就算是皇上……我安丞远还真是皇命难违!”说完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那边的丫鬟吓坏了,战战兢兢地跑过来想收拾床铺,谁知没走远几步的安丞远在外面大声喝道:“不许管他!所有人都给我滚!”
门外的下人们也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怕他们的主子更加动怒,只好纷纷退了下去。
安丞远回到自己的房间後,一整夜没有合眼,只是呆坐在椅上。听到清晨的鸟鸣声才发觉已经天亮,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禁感到有些後悔了。何必跟一个……傻子生气呢?说到底照顾对方只是让长年征战的他有些难以适应而已,没必要如此动怒才是。
什麽皇命难违……皇命啊,还是得听的。
无奈了笑了笑,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挑衅都能做到丝毫不受影响,怎麽这回反而如此容易生气了?深呼吸几番,调整好了心绪,安丞远准备先去看看海棠,至於那药,到时候再想其他办法好了。
然而来到海棠的屋前,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屋门大开著,安丞远赶紧跑了进去,果然里面也空无一人,连床上都还保持著昨天药碗打翻的狼狈样子。
“来人!人呢?!”安丞远走出来喊道。果然不知从哪小跑来一个仆从,恭恭敬敬地垂著头不敢出声。
“我问你他人呢?”
“这……将军昨日让小的们离开……”声音有些颤抖,不敢看向主子。
“可连他人都跑了!你们还真全走了吗!”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再度窜了上来,安丞远愤愤地吼道。
“将军,将军!”这时,周管家也赶了过来,“回将军,还有陆成陆山俩护卫一直跟著公子,应是无事的。”
闻言,安丞远才稍微缓和了脸色。陆成陆山是他将军府最得力的护卫,这几日都负责暗中保护海棠,幸好他们没跟著一起听了自己昨天的气话,万一弄丢了海棠,要怎麽向皇上交代。
叹了口气,安丞远让下人们好好收拾下房间,才又走到府门口,却见陆山恰好也赶回来。
“海棠呢?他跑哪去了?”
“回将军,公子……公子在辰王府。”
第五章
辰王府?
安丞远一愣,随即沈思了许久。
难道海棠一个人跑回他作为男宠住的……辰王府的别府去了?
“陆成在守著他吗?”安丞远问道。
“是。”
“你也随我过去。”安丞远手一挥,二人直奔辰王府而去。
尽管辰王叛乱逃亡,但几个府邸的人如今早已散光,皇帝也竟未再派兵看管那些地方。安丞远曾觉不妥,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海棠的事情,令他觐见皇帝时也根本无从说起他事。
来到当时带走海棠的宅院,见到陆成,点了点头作为示意,陆成陆山便守在院外。刚要走入,安丞远下意识地抬起头,却看见了那几株隐约可见的海棠花,虽是花期已过,将要谢了。
原来在外面就能看到……
见到海棠花,脑中便自然而然浮现出海棠的面容。安丞远踏入院子,便见到自己更加熟悉的一幕。
果然如他昨日所见所思,此时的海棠正坐在那池塘边,抬著头,静静望著将谢的海棠花。
不知为何,那身影看起来如此单薄,隐隐透出一丝孤寂之感。
──海棠,一直都是这样看著那些海棠花麽?
忽然有那麽一种相似的感觉,以致他缘何会叫海棠。
安丞远不愿打破这样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海棠没有察觉安丞远的到来──抑或是如往常般不理会罢了──依然保持那个姿势,视线不曾从海棠花上移开。
明白自己也著实需要冷静一番,安丞远便站在一旁,同样安静地望著对面的人。
海棠……他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吧,却做了男宠,受到其他男人的喜爱。
自己因为长年四处征战,这麽多年并无正式身份的妻室,只有过几个所谓的侍妾,更没有接触过所谓的男色,最多也只是听到朝中某某官员流连风月之事,什麽今日收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