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睿冷哼一声,不再故意为难他,一鞭一鞭平顺的下去。
只是颜沐本就文弱,现在又不敢用内力。而以往虽也曾多次受伤,却也未挨过如此狠打。虽然颜睿只用了七分力,更没有用内力,也够颜沐喝一壶的了。
颜沐只觉得随着颜睿鞭子落下,他两股站站,几乎站都站不稳了,只能拼命用手指抠住光滑的墙,避免到地的下场。
颜睿见颜沐着实伤得不轻,也是不忍,却没有半点手软,仍然不紧不慢的狠狠的抽下去。
颜沐只觉得整个脊柱都要被一鞭打散,他却只能依靠着墙壁支撑着,大口大口的呼气,想要狠狠叫出声来,却只能狠狠的压制下去。还得报数。他觉得他快记不起来是几下了。这是第十下。居然,还有一半吗?
颜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二十下打完的。甚至没有放半点水。他只看到颜沐整个人都颤抖得厉害。他甚至觉得颜沐下一刻就会从墙上跌下来。他看到颜沐背后满目血色,鲜血淋漓,顺着脊背流到地上,汇聚成一小摊血水。看着那摊血水,他只感觉似是把他身上的血也抽干了般的难受。血浓于水,他从没有像那一刻那样体会得那么清楚。颜沐身上流着他的血。颜沐痛,他,只会更痛!他甚至觉得地上那些不是颜沐的血,而是从他心里流出的心头血。
打完
后,颜睿不受控制的伸手扶住站不稳的颜沐,入手是一片冰凉,都是冷汗。颜睿心一痛,神色间带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疼惜。
颜睿把浑身冷汗的颜沐揽在怀里,看着颜沐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心揪着疼。他看到颜沐浑身还是颤抖得厉害,却对着他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轻轻一句“谢谢父亲,责罚。沐儿,知错了。”就让颜睿心痛到窒息。
颜睿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有什么闷闷的堵在胸口,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移开眼,看到地上颜沐的摆放整齐。颜睿揽着颜沐,无法弯□去捡,干脆一个转身,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把颜沐整个人包裹住,然后缓步走到书房的小塌上,把颜沐轻轻的放下。
此时已经有些清醒过来的颜沐,耳尖微微发红,双颊也微微染上了粉色,眸中也是一派柔和,却只是扯出温润的笑意,轻声道了句:“谢谢父亲。”
颜睿也不在意颜沐的态度,轻轻拍了拍颜沐,严厉嘱咐道:“在这儿呆着别动。我去拿药来。”
颜沐嘴角一弯,笑得温柔:“是。劳烦父亲了。”
颜睿揉揉颜沐有些乱的头发,含笑点点头。突然发现,这孩子,乖巧起来能让人疼到心里去,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第十三章
颜睿很快拿着药和温水回来。只见紧紧抱着自己披在他身上的外衣,似是在抱着什么宝贝般,眼睛闪亮,笑得有些,傻。
莫名的,颜睿心中一疼。慢慢走近,轻笑道:“沐儿这是在干嘛?为父的衣服是什么宝贝还是有什么特别的香味啊?”
颜沐看着颜睿进来,放下衣服,就要起来,被颜睿按倒在床上,却是回头看着颜睿笑得温柔,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嗯,是有啊。暖暖的,有,父亲的味道。很幸福。”而且,对他来说,这就是宝贝。至少,以后离开了,回想起来,也能告诉自己,曾经,父亲也曾抱过疼过自己。
颜睿觉得心刺骨般的疼,幸福,如此就觉得幸福了吗?他的沐儿啊,如此容易就能够满足了吗?很久很久以后,颜睿才知道,那天晚上,是他离他的儿子最亲近的一晚上了。在那之前,他对他不了解,只是愤恨的迁怒。在那之后,纵有责罚,他再有心亲近,他的孩子已经自动远离,不肯再近一步了。
颜睿看着颜沐幸福的笑脸,强笑道:“沐儿这么希望有件父亲的衣服啊?那这件就送给沐儿好了。要是沐儿早说,就是爹爹在边关时写封信来,爹爹也会给你寄件衣服回来的啊。”
闻言,颜沐看着颜睿浅浅一笑,眉宇间尽是幸福,轻道:“能得父亲此言,沐儿就心满意足了。沐儿一直以为,父亲是不喜沐儿的。甚至连沐儿写的信也说不定不会看。可又希冀着,哪一日父亲就算心血来潮也好,一时兴起也好,看一眼沐儿的信。沐儿只愿父亲看到的是沐儿的乖巧。若是向父亲讨要东西,父亲说不定恨沐儿不懂事,一气之下,再也不看一眼了。”
颜睿听得心酸,可又觉得奇怪,不由问道:“你,有给为父写过信?”他怎么从来没有收到过?就是当初颜沐高中探花时,也是从别人口中得到的。想着,颜睿心中一沉。其中,肯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了。
颜沐却似是没想那么多,闻言,双眸一黯,垂下眸来。片刻,抬起头来,仍是温和的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只是些琐事罢了。让父亲看到了,也只是徒增笑话罢了。”
颜睿听得惊心,伸手按住颜沐的双手,着急道:“沐儿,爹爹不是不回你的信。而是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信。你该相信爹爹的!”
颜沐看着颜睿,先是不可置信,可看到颜睿认真的神色,似是忍不住去相信。最后神色一松,却只是轻轻一笑,神色释然,淡然道:“沐儿自是相
信父亲的。其实也就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没收到就没收到吧。父亲也不用在意了。”
闻言,颜睿心头一松。可他却不可能如颜沐所以不管不在意。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他就想到了一个最可能也是最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只是,他还要好好查查。不能再乱下结论了。如果如沐儿所以,他误会了他们母子几乎十七年,又怎么能再去误会别人呢?
突然,颜睿心下一突,手下猛地一按,抬头道:“沐儿,你和你娘可是从不曾收到过我的信件?”
良久,没有听到颜沐的回答,颜睿心生诧异。再仔细一看,颜沐脸色发白,额际都是冷汗,嘴里正狠狠咬着右手握成的拳头。颜睿一愣,有那么疼吗?刚刚挨打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疼啊?想着,颜睿往下一看。然后吓了一跳。自己的手正紧紧按在颜沐的伤口上,已然鲜血淋漓。
颜睿忙举起手来,手上也是一片濡湿,沾满了鲜血。颜睿不由皱了皱眉,这得伤得多重?
颜沐头昏眼花间看到颜睿皱眉,神色一黯。只是以为这是在厌恶。却也不多说什么,恍过神来,问道:“父亲刚刚说什么?沐儿抱歉,没有听到。劳请父亲再说一遍可以吗?”
颜睿神色慌忙的上药止血,闻言,不在意的道:“没什么。我只是问你和你娘是不是从来没有收到过我的信?”
颜沐神色一暗,淡淡的道:“没有。十七年间,我和娘亲没有收到过您一针一线,一言半语。”
颜睿皱眉,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再分神,只是细细的帮着颜沐清洗上药。
颜沐也不再多言,只是紧握拳头,头冒冷汗,忍着噬骨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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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颜沐卧房内室
颜沐趴在床上,任由丫鬟上着药。一边吩咐道:“汐冉姐姐,你去见见李奶奶。让她问一下李叔叔,他在边关,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可曾收到过我和母亲送给爹爹的信件和物件。又可曾知道父亲送给我和母亲的信件都去哪里了?若是见了,能否告诉父亲一声。父亲正找着呢。”
床畔跪着给颜沐上药的丫鬟了然的低头应了一声,明了颜沐的意思。该启动当初夫人布下的棋子了。
那个李叔叔
,原名李大庆,原也是上过战场的,后来受了伤,退了下来,就一直跟着颜睿在边关府里。后来还接了他的妻子儿女过去。只是他的父母年迈,不愿离了故土。都是当时已经是颜家夫人的华语照顾的。后来他儿子回来要到书院学习,科举,也都是华语一手安排的。
李大庆此人对着颜睿忠心耿耿,对着华语也是感恩之极。当年他就因为叶馨对他下命令不许颜睿和华语通信而给夫人报过信。夫人令他遵从当时已经有了身孕的叶馨的命令,就是为了今日给叶馨致命一击。那些信件什么的,可都还在李大庆手里。本就对叶馨鸠占鹊巢不满已久,又因叶馨用他的妻儿威胁而只能强忍下的李大庆,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快就找到机会跟颜睿表衷心的。
想着母亲安排的一切,颜沐心生感触。握紧了拳头,暗叹一声。母亲安排好了一切,原是想着,边关那边与其让一个有手段的人把握住父亲,还不如让手段不高的叶馨来霸占。更想着,让颜源出生,受尽父亲宠爱来分担他身上被人记挂算计的压力。只是,可惜,千算万算,没想到,父亲立了功,封了侯爷后,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叶馨娘家却先动了手。想要害他不成,直接下手害了母亲。更可恨的是圣上,欺负他们家老弱妇孺,明明知道,却没有半点动作。无非是觉得掌控一个只有一个小孩子的侯府,比掌控一个有精明女主人的侯府来得容易罢了。
“对了,汐冉姐姐,月夕那边有什么消息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颜沐神色重新变得冷漠,淡淡的问道。
汐冉叹息的看着从小看到大的主子,闻言,恭敬的回道:“回少爷,颜姨娘可是弄了不少小动作呢。应该快轮到让二少爷上阵了。”
颜沐浅浅一笑,想到那个单纯的仇视着自己的弟弟,呵,可被保护得真好啊。想着,颜沐淡淡的吩咐道:“让月夕见机行事。别让她得逞了。我们二少爷也是时候‘长大’了。”老是像小孩子一样的颜源可是会让他觉得很麻烦的。不忍心出手对付,更不愿意出手保护。他还是早点明白点事理的好。
“是。”汐冉轻声回应,见颜沐挥挥手,没有其他吩咐,浅浅一礼,倒退离开。
☆、第十四章
颜睿回京以后,圣上忌讳着,就没有再安排其他事情,甚至连兵权也夺了。颜睿闲置在家,过了两个月,觉得很是憋闷。
这日,叶馨抱怨边关的首饰衣服,都和京城所流行的不同。缠着颜睿一起去京城店铺看看,重新置办一些。
颜睿正在家待得无聊,觉得出去走走也好,也就跟着去了。
哪知在京城最大的首饰铺金玉轩里,两人正好碰到了叶家几位夫人离开。几位夫人就好像从来不认识叶馨一样。淡淡的从她身边步过,连个眼神都没给。叶馨当场就红了眼。首饰也没跳,就拉着颜睿回了府。
回府后,叶馨也没说什么,只是跟颜睿道了句身子不爽,先回房了。只是,在旁边大丫鬟月雅担心的唤了句‘夫人’时,忍不住怒斥了句“别叫我夫人,我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啊。”
虽然先前还怀疑着叶馨是不是故意阻拦了自己和颜沐母子的联系,此时,颜睿还是不由得有些心疼。毕竟,这个女子,是为了他才被逐出家门,十七年未归的。她跟着他风餐露宿,跟着他担心受怕,跟着他不要名分,跟着他生儿育女,跟着他操持家务……整整十七年,却无一丝一毫的抱怨。
颜睿苦笑不已。这些日子真的闲得他快发疯了。他疯狂的怀念着当初在边关的日子。或许辛苦,却有兄弟为伴;或许劳累,却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可自从回了京城,他就好像是在大海遨游的海鱼,被困在水缸中,觉得憋闷不已。
颜睿心情不好,却不能再想以前在边关那般,骑马出去狂奔,或是和手下兄弟打一场,喝一场酒。此时,为了避嫌,为了不让圣上忌惮,他甚至不能去找他原本的兄弟手下们,只能憋在这座小小的国公府里。
越想越不舒服,颜睿叫人把酒拿到院子里,喝了两口,没有人陪着,觉得没有意思。可又不能去叫原来的兄弟。神思一转,颜睿想起了一个人。那人叫李大庆。原本也是他的生死兄弟,上过战场,同生共死。只是后来腿受了伤,不得已退了下来。他腿受了伤,也没法子干其他活,就跟着他在府里做些杂事。此次,听说是他儿子要参加下届科举,却是也跟着一起回了京城来。
颜睿想着,就叫人去找了李大庆来一起喝酒。两人喝着喝着就有些喝高了。只是却是兴致盎然的回忆起当初在边关时候的事情。都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边喝边聊着曾经的意气风发,感叹着现在的憋闷,一时时间过得很快,天黑后,岁意犹未尽,颜睿到底是有自制的,也就让散
了。
倒是李大庆,似是喝得着实高了些,拉着他说了好些话。颜睿听着那些什么‘侯爷,是大庆对不住您啊。当年叶夫人拿着我那贱妻和儿子逼我,把夫人和大公子给您的信件都拦了下来啊……大庆更对不起夫人啊,夫人对我那老父老母照顾有加,还把我那儿子送到书院读书。结果夫人死了,大庆都没能让您看一眼夫人给您最后的信件啊……大庆更对不起大公子,他对着我那儿子推心置腹,很多科举的事情都跟他说了,又给介绍了祭酒和很多大人,结果,他和您之间落到这样的地步还是我给助纣为虐的……’
听着这些,颜睿简直有些懵了。他觉得这些事应该是叶馨做的,和真的听人说是叶馨做的时候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有了猜测,可真的知道的这一刻,颜睿简直无法说出自己的感受……
颜源端着醒酒茶过来时,颜睿已经喝得有些高了。听到有人说‘少爷端了醒酒茶来’。然后看到是颜源,颜睿却是有些惊讶,他以为该是颜沐的。这样想着,喝多了的颜睿也没多想,诧异道:“怎么是你啊?沐儿呢?”
闻言颜源眼一红,委屈的看着颜睿。自从回来后,父亲就对他越来越冷漠了。现在更是满心满眼都只有颜沐。只是想起母亲刚刚交代的话,颜源勉强压下委屈,很不乐意的道:“沐,沐哥哥刚从华祭酒家的寿宴回来,也喝了酒。母亲刚刚烧了两碗醒酒茶。爹爹,你快喝了吧。源儿先把另一杯给沐,沐哥哥送去。”
颜睿喝醉了,脑子还有点僵。闻言,也没有多想,只是吩咐道:“嗯,你送去吧。让他早点休息。”
颜源委屈的答了“是”就走了。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