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端木涵进入,端木玥笑意更浓,不等他坐下,便说:“四哥哥,你来的可巧,一会儿四嫂要做诗呢。”
端木涵蹙眉扫了在坐的几人一眼,目光又轻飘飘的落到端木玥身上,清冷的道:“那要几时摆饭?”
端木玥窒住。
内室里丫鬟传话:“老太太出来了。”
在坐众人纷纷起身,大夫人上前虚搀着老太夫人,在正首的锦榻上坐好,老太夫人扫了厅上一眼道:“怎么,老爷与其他哥几个都还没过来?”
大夫人急忙回话:“老爷与几位客人在书房说话,涟儿在跟前伺候,托人传话说,都不过来了,二老爷还未回来。”说罢,冷冷的瞅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夜宴
老夫人有些恼怒的瞥了二夫人一眼,虽说儿子是什么性子,她知道,但心里还是怪这二媳妇,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他两三天不着家竟也不心疼。
二房长媳周氏是二夫人的内侄女,见老夫人动了怒,急中生智道:“公公在我堂叔公那呢,据说太常寺有缺职,堂叔公想给大爷谋个差事。”
老夫人听着虽然半信半疑,但闷火顿消大半,子孙的前程对她来说是头等大事。
周氏见着老夫人的表情,有些许心虚,她也是听娘家的家仆,提到端木敏在周海那,至于具体因什么事去,家仆也不知道。
而周海前几日有答应为端木涟找份差事,因而周氏把这两件事儿串一块,为二夫人解围。
禀着死道长不死贫道的精神,周氏故作好奇的转移话题:“咦,才刚不是说谁要作诗吗?”
正低头把玩茶盏的端木涵,抬了抬眼帘。
大夫人不作声,两出戏,对她来说都好看,正了正身子,一付雍容威仪作派。
“祖母,四嫂子正要作诗给我们助兴呢,何不让四嫂子快快作来,也欢喜有趣。”端木玥兴高采烈的小跑到老夫人面前,娇声笑道,声音清甜得很。甜得杜婉婷怎么都不相信,人家这是在拿她‘欢喜有趣’呢,。
老夫人‘哦’了一声,扫了杜婉婷一眼,想她田州一小地方的商户之女,对这诗词再通,也定是精湛不到哪去,并不想为难她。但被端木玥撒娇似的拉着衣袖,不忍心扫孙女儿的兴,可一边是孙媳,老夫人一时开不了口。
大夫人戏笑的对老夫人道:“老四来之前,她还说要献上一首呢。也好,让大伙听听也好,有不足之处,咱们也能给你评点评点。”后一句是对着杜婉婷说。
杜婉婷暗吸一口气,不得不折服这大夫人说话的艺术,言下之意,是她想作诗显摆,若作的不好,也是自取其辱。深引一口气,压下想踹大夫人一脚的冲动,以最优美的姿势,翩然起身,盈盈上前一步,向老夫人一福道:“孙媳愚昧,只当诗词为平日偶尔无聊时的消遣,对此并未下太多功夫,比不得二妹妹这般的京中闺秀,将其当作会友之趣,故今日孙媳作诗前,想在老太太跟着讨个恩典,万一孙媳作的不好,还望老太太、太太与二妹妹莫笑话才是,否则,孙媳可不敢在高人面前献丑。”
“唉呀,四嫂好罗嗦,我都说了,我们都不会笑话,只是听听田州的诗词如何,与京中有哪些不同罢了,嫂子快作。”端木玥已经很不耐烦,立在老夫人榻椅前,跺着脚嗺促。可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推三阻四的。
端木涵一脸平静无波的看了杜婉婷一眼,正好杜婉婷侧目向他瞄来,眸底清明一片,眉眼轻扬。
收回目光,端木涵已对她有了信心,低头,就着手上把玩的茶盏,轻抿一口,掩去嘴角不经意中扬起的一丝笑意。
杜婉婷转身望向庭院,此时虽已是暮色蒙胧,但天边依旧一缕霞红,而东边,蒙月当空,加上院中芙蓉娇粉,竹影幽幽。顿时想到一首七拼八凑的小诗来,心想正合这一时辰的院中光景。
“孙媳就以此时苑中景致,作首小诗娱乐。”说罢,便将那诗改动几字,让它更合暧春风景,吟道:“月窟翻银浪,霞城隐赤标,芙蓉香可嚼,幽竹醉堪调。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欲志今朝乐,凭诗祝逍遥。”
花厅内顿时无声,端木玥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凝视着杜婉婷,这首诗她找不到半点破绽来,别说自己平日所作的那些,就连名扬京城的徐四姑娘的得意之作,跟这首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端木涵依旧只是闲坐不语,心中品着“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这两句,用字浅显,却隽永幽长,足称佳句,而且,用在此时,她是想告诉他,她心里透彻的很吧。
“嗯,作得不错,可见你也是好读书的,以后啊,可以多跟姑娘们吟诗作对,热热闹闹的玩上一通。”老夫人看着她,品这首小诗许久后,诚肯的说道。
杜婉婷看众人神情,就知道自已这关算是过了,心中暗嘘了口气,神情依旧恭谦自若的,向老夫人行了半礼:“是,孙媳不才,让祖母见笑了。”
“五爷,六爷回来了。”才听着檐廊下的小丫鬟喊话,便见端木鸿与端木淇走了进来,大夫人的脸上,瞬间挂上了笑意。
端木鸿目光明亮,快步走在前头,到老夫人跟前,道了句:“孙儿见过祖母。”便被老夫人拉到身边:“怎么这时候才回,都等着你们用饭呢,今晚我叫厨房,做了茶油炸河虾、螺片绘春笋、鲍鱼海参粥,还有烧鹿羔子,如今你们的学业也紧张了,可要好生补补。”
“是呀,若没有老祖宗盯着,这孩子三餐就是不定,又挑食的很,德才都跟我告了几次状,鸿儿在宗亲学堂里,都几乎不用饭的。”大夫人佯怒的嗔道。
“那是学堂的饭菜实在难吃。”端木鸿蹙眉:“还是祖母这里的饭菜香。”
“胡说,还不也是家里带去的。”大夫人笑着瞪了他一眼。
“怎会一样?在学堂用饭与在祖母身边用饭,心情就是不同。”端木鸿聪明的辩解,逗的老夫人搂着他,乐个不停:“那今儿就在祖母这多吃些。”
端木淇跟在端木鸿身后三步外,走在花厅正中时,停下脚步,恭敬的低头向老夫人行了个礼,没有听到老夫人唤他,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六弟真是知理懂事……”已坐到端木涵身边的杜婉婷,见端木淇不声不响得行着礼,老夫人被大夫人与端木鸿逗着说笑,看似无意的轻呢着赞了端木淇一句。
“这是大家规矩。”坐在她下首的端木玥,听她赞端木淇这么个庶子,不屑的回了她一句,俏生生的声音带着些许娇蛮气。
杜婉婷浅笑着不言语。
老夫人这才抬起眼看向端木淇:“乖,坐吧,你的堂兄弟们呢?”
“回祖母,也都回来了,想是一会儿便会到。”端木淇恭恭敬敬的回话。
“摆饭吧。”老夫人侧目对荷香道。
端木涵抬眼凝视端木淇片晌,突然开口道:“六弟,先生教到哪里了?”
端木淇听见端木涵问他,立刻转身面向他,垂首答话:“已经教到《大学》。”
“嗯,《大学》是礼集之典,你可要用心学,睦亲、处己、治家、贤天下的道理通了,方称得上知书达礼。学业断不可荒废,有哪里不懂的,可直接问我。”端木涵和蔼的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关心端木淇的学业,自己心里也觉的奇怪,转首看向坐在身边的倩影,对上她盈盈美目……
端木淇受宠若惊,望着端木涵片刻,泛起一个欣喜的笑来:“是,谢谢四哥哥教诲。”
突觉得坐在端木涵另一边的大夫人扫了他一眼,身子不由一颤……
……
是夜,一粗一细两道黑影落在秋水院中,见左右没人,大刺刺的进了萧焱的房间……
“好,好,这小子越长越好了。”年成对着萧焱抖了点迷药,搬过他的脸,对着烛光,瞧了又瞧:“就这么带回去,今晚你们就洞房,我看他还怎么躲。”
年成虽然是秀才出身,却当了近四十年的将军兼马贼,三纲五常,世俗礼教早被他一道弧线,抛到了九宵云外,《礼记》、《律法》在三十年多前就化身厕纸,粪坑里埋着了。
肚子里的学问除了让他更快看懂兵书外,就是留着跟比狐狸还狡诈的皇帝萧燃打呵呵,你咏功,我颂德,大家礼尚往来。
“爷爷,你说什么呢?”红玉上前,将年成拉开,自已在床沿坐下,掖了掖他的被角,看着眼前的猎物,凑近些,轻抚着他的脸,舔舔唇,眯着眼:“我要让他心甘情愿的爬上我的床。”
上梁不正,下梁那个啥……
……
端木涵在家中等着国子监的上任公函,却等来端木鸿入选荫监,可入国子监就读的消息。
府里上下欢喜一片,端木涵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觉得可惜了,看不成国子监内那么多的典集,又有些觉得解脱,可以死了蒙祖阴的心,蹋蹋实实的靠自己的能力出仕。
除了荣庆侯府外,郑纪州更是对这消息拍手称好。
“免得你也被孙亦那糊涂蛋荼毒了。”郑纪州心情大好的,搬出珍藏数年的‘沉香醉’,与徒弟一同庆祝。
这次端木涵被挤下,让端木鸿入国子监,明面上是定安伯府动的手脚,背地里他也使了坏。
他想让端木涵一鸣惊人,而不是象现在这般青涩的随时可能被排挤打压下来。他要的是个高徒,而不是让‘名师’跟在身后收烂摊子的废物。
在端木涵未得他真传前,谁也别想让端木涵露脸。
“另外,有个老货想请你帮个忙。”郑纪州神秘道……
作者有话要说:
、21礼物
“这就是你徒弟?”粗狂的声音,在房门处响起,年成雄步进屋,边问郑纪州,边将端木涵前后左右的扫了数眼:“长的还不错。”
郑纪州喝着手中的酒,向年成慵懒的喊了声:“别瞧了,他成亲了,当不了你的压寨女婿……”
而后指着年成,向端木涵道:“子诚,看清咯,这就是西北恶霸头子年成,两眼钻进钱洞里,有战打战,没战打劫,打完咯还要搜尸体抽兵器,能捡多少是多少,一个子都不放过,还成天叫穷,真不知道他留那么多钱做什么?别说打金棺,打个金坟墓都够了。”
端木涵见真是年成,点头行礼:“年大将军。”
不想,年成回应他的却是突然间出招偷袭,端木涵见状,一个虎跃跳开,只闪不攻,年成一套招式下来,竟没伤到他分毫。
“好苗子,能接下老夫这套拳的人,你是第二个。”年成盯着他瞧的双眼发着绿光,那种见着宝的绿光:“端木炎的坟头终于长草了。”
“这是我徒弟。”郑纪州又喊了声,带着五分醉意道:“有什么见面礼尽管拿出来,其他主意就甭打了。你那彪悍孙女不是要去他家调戏萧焱吗?还不叫她出来?”
端木涵听着觉得可笑,亏他萧焱还东躲西藏的,原来想知道他在哪的人,都早已经知道了……突然反应过来,年家是带兵的,连敌方军情都查的到,还查不到你一个萧焱躲哪……
突见一道金光闪出,端木涵急忙拉过郑纪州,跃开了去,只听‘嗙’的一声,古杉木乌漆围边圆桌与郑纪州所坐的太师椅应声被劈成两瓣。
郑纪州心惊未定,年成‘哈哈’狂笑:“就你这张嘴,迟早要吃苦头。”
“年姑娘,他既是嘴臭,扇几巴掌便是,不必要人性命吧。”端木涵蹙眉,淡淡的道。
年红玉有事要求他,又看过他与年成过招,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瞪着郑纪州,对端木涵道:“好,就依你。”
说罢,也不使功夫,直接上前便要打,端木涵立即将郑纪州推向房门处,郑纪州也机灵,拔腿就往花园跑,边跑边喊:“年成,就你这沷妇,贤郡王一家宁可抹脖子都不会娶的,这要娶回去房都给拆了……”
厅内,年成四仰八叉的斜坐在上首正中的雕花狐皮垫大椅上,用他那粗诳的嗓音,与端木涵细说他统将以来的战事与对策,两人谈的入神,谁也没理会花园内的砸花摔盆,鸡飞狗跳……
当日,秋水院进了一名叫阿红的丫鬟,负责萧焱的日常起居。
……
大夫人为儿子高兴之余,还不忘杜婉婷备的礼物,便派了常嬷嬷去杜婉婷那瞧瞧,置办的如何了。
“你亲自去瞧瞧,她备的东西若好,便拿回来,若是不好,便让她明日请安时,带到老太太那。”大夫人轻声向常嬷嬷交待。
心里早已打算好,若东西备的好,不作声拿回来,到时带去安王府便是,若东西备的不好,便让大伙儿都瞧瞧,杜婉婷这眼光。到时,只怕不用她开口,老太太都要好好教教她,毕竟,这是府里的颜面,虽说不过是份礼单,安太妃不一定样样实物都看过,可总要过的去,东西不能太次了才是。
侧目看了眼梳妆桌上,她自己早已另备下的一份礼:一块幅棋,棋盘是黄玉雕刻,棋子是羊脂玉与墨玉雕刻。虽然在安太妃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众人的礼品中,算得上贵重了。
常嬷嬷一听便会意:“太太放心,我自会仔细瞧着。”
她明白,若是杜婉婷的礼物备的不好,却让大夫人看过了,大夫人也只能关着屋子骂她,平白的扮回黑脸,却不能声张,否则就会有人说她,揭自个儿媳妇的短。倒不如当作不知道,让别人评论去……
映月轩的抱厦前修起一道高墙,将前后两个院子隔开,抱厦的修建工程正式动工,丫鬟婆子们比平日更忙碌了些。
大夫人吩咐备给安太妃的礼物,杜婉婷也已经备好,那是个简单的东陵玉假山盆,看上去比普通食盘略大一圈,假山顶上有个小亭子,亭子下方,有条弯延而下的溪渠,直通到山底的潭子内,不论亭子还是溪渠,都雕刻的不是很精细,更没有其他纹饰。
这是她用螺子黛描出的一幅简单的假山盆样图,让文嬷嬷差人带给戴掌柜,要他随便用东陵玉打造出来的。
如兰、如莲,甚至连文嬷嬷见着这假山盆子都傻了眼:这礼物是要送给安太妃的呀,就用这个看似二十两都不到的寻常物,打发了?
常嬷嬷见着这假山盆时,也是一愣愣的,这是什么?拿着养金鱼还是当狗盆?
“哟,老婆子真是孤陋寡闻了,怎么也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常嬷嬷对着盆子左看右看,愣没看出个名堂来。东陵玉,本算就只能算玉石,玉中极差的一种,这个盘最多就值个十五两,估计还不到,就这玩意儿,送安太妃?
“一个盆子。”杜婉婷命人将假山盆小心的装到一个极致的锦盒中。
常嬷嬷心里道:废话,谁都看得出这是个盆子。面上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