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纪州上了马车,却未让马车离开,只在门外等着。
端木涵入内见过孙亦,两人寒喧客套几句,端木涵奉上父亲的荐书,孙亦在国子监任上十余年,也不是没有眼力的,见他谈吐不凡,有心栽培,承诺帮忙看看,有机会便予以引荐,端木涵谢过,起身告辞……
可惜孙亦不知道,他准备让端木涵直接入国子监时,端木涵已经被郑纪州拐去当徒弟。
过程很简单,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很微妙,郑纪州请端木涵酒楼一叙,他曾游遍大江南北,加上学问极好,又不参于政事,只在外围评说,所看的,只然比囿于其中的政客们更加全面与精准,听得端木涵折服。
郑纪州好奇,端木涵怎么会要孙亦推荐,端木涵说了原由,郑纪州暗暗欣赏他的判断力与沉稳,决定放下身段,拿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都要收这个徒弟,何况他还没过过当师傅的瘾。
而且郑纪州一眼就看出,端木涵会武,允文允武,加上他的指点,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17借口(捉虫)
杜婉婷在去墨韵阁向老夫人请安时,顺带着向老夫人、大夫人禀报,想要改建抱厦。
话还未说完,大夫人淡淡的驳了句:“太奢侈了,你那院子还是你们成亲前,我特地命人新修建过的。”
老夫人一脸不悦:“怎么,这院子你住着不惯?”
大夫人不等杜婉婷回答,便接话道:“婷儿,我也知道你在娘家定是奢侈惯了的,我这当婆婆的着实委屈了你,虽然家里不缺那点整屋子的银子,但这女子持家,要顾着一家人,而非你一人,若是今日这个要来整修屋子,明日那个要来改建庭院,那这日子,如何过下去。”过又说了一通家里数百人口,日常家用的状况,给她训了一遍女则女诫。
杜婉婷低头安静的听完训后,笑盈盈的老夫人道:“祖母、母亲误会,孙媳也知抱厦那刚修整一新的,彩檐画栋,既好看又喜气。但前院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吵杂了些,孙媳便想将书房移到后边的抱厦去,在那读书习字,自然更清静些。只是抱厦内的家私器具虽是极好的,终是小巧精贵艳丽了些,地板纹饰也是好看的,可若读书,便要分心了。孙媳也没想大修,只是换过素净地板,换几样笨重的家私陈设,简简单单,不宁人分神便可。先前那些家私陈设也是新的,可交由母亲安置。至于银子,自然不会花费过多,就不由公中出了,还望祖母、母亲恩准。”
“老四真好福气呀,得了个懂得疼人的,也就你能为四爷着想了,既是让四爷读书用,那自然是要改的,省得让那些个乱七八糟又误了四爷的前程。”二夫人一脸赞赏的道,完了瞄了大夫人一眼,瞥开了眼,她并非有心为杜婉婷说话,而是大夫人跟谁不会盘,她就偏要帮着谁。
杜婉婷心底高喊,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给他当书房了?不过,可以考虑分出半间给他。
老夫人不说话了,孙子读书应考用,又不出公中分毫,她这当祖母的能说不答应?大夫人瞄了老夫人一眼,见她不吭声,知道杜婉婷这事,老夫人是应下了,加上端木涵已成了家,又是自已花银子改建,她若阻着,说不过去,尤其今日二夫人明显要拆她的台,犯不着在这小事上给她捉了把柄去。
转身带上慈母的笑容,为杜婉婷向老夫人说情:“老四也已成家立室,也是该安下心读书了,老夫人您看不如就让老四媳妇自个儿处置,如何?”
“嗯,改吧,涵儿读书要紧,是不该大意,还是婉婷想的周全。”老夫人脸色缓和了许多,转着手上的一小串子沉香木佛珠。
大夫人应下后,当着老夫人的面对杜婉婷道:“老四既已成家,以后院中这类的事,你便自己作主,与长辈们说一声便可,我们自是不会拦着,但我有话在先,各院额外的开支,不由得公出的,否则,必是有人要说我偏坦儿子了,到时可就要乱了规矩。”
“那是自然,婉婷谢过祖母、母亲。”杜婉婷贤淑一福。
大夫人面上无波,微微眯眼,只觉一阵憋闷……
……
是夜,端木涵靠坐在床头,杜婉婷微闭着眼,侧脸贴着他的胸口,偎依在他怀中,发鬓略湿,似睡非睡……
端木涵轻轻为她捋了捋鬓角,于额上落下一唇,目视前方,说起今日的奇遇:“我十三岁便离了京,回京后又要安顿又是娶妻,对京中之事不甚了解,近两日才打定主意,谋个官身,先由国子监小吏历练两三年,既能打个基础,又能兼顾着看点书,待来年参加科举后再谋前程。”
说着,略换了个姿势,让杜婉婷更舒服些:“谁曾想,能遇着郑纪州,世家都厌他口无遮拦,专揭人短,我却佩服他遇事敢怒敢说,敢揭露时弊,更不惧他人褒贬的性子。看似独畅山水,只为自己而活,其实却心系朝政,当年内忧外患时,朝堂上下雄杰辈出,而如今,大越国力日益强盛,朝臣们便以为高枕无忧,日显颓态,固步自封。见他们不思长进,误君误国,却又自持清高,不听人言,他怒其不争,这才渐渐大了气性。且他的见识,我真是万分不及其一。”
“第一次,听你这般欣赏一个人。”杜婉婷喃喃道。
“也并非,第一个宁我折服的是年成,年将军。”端木涵微微眯眼,脑中是那秀才将军杀敌时的英姿。
杜婉婷突然睁眼,抬头看向他:“今早给祖母请安时,有听姑娘们聊起年将军将携孙女入京。”
“是,年将军年事已高,入京定居。”端木涵神情惋惜的道,盖世武功敌不过岁月年轮,英雄迟暮,大越又将少一良将。
杜婉婷查觉到端木涵突然间身体一僵,又见他微微皱眉,心生疑惑:“不好吗?年将军的孙女嫁入京,总不能留他一人在西北吧。”
“终是可惜了。”端木涵淡淡的道。
“前些日子还听萧焱说,准备去怡兰画舫,去画新来的舞娘,像是叫纤媚,结果这几日,他连秋水院都不出了,许是也得了消息。”杜婉婷想到了萧焱,这几天猫得忒紧,就差没挖个洞将自个儿埋了。
端木涵想想萧焱连人还没见着,就吓得七躲八藏的样儿,淡然的道:“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不想娶直说便是,陛下只是要年红玉嫁入皇族,借以将年家兵权收为已有而矣,至于哪位皇室子弟娶她,却未有说明,若年红玉不愿嫁他,他自是不必娶的。”
“真想见见年红玉。”杜婉婷躺好,口中喃喃,可惜,深宅女眷哪里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且这几日,明显感觉大夫人对她不喜,估计只等她一步错,就有文章做了。
端木涵也顺势躺下,两人又聊了会儿,渐渐睡去……
……
端木涵终是阴了个从八品的国子监典簿,就等着下达任命公函。郑纪州对此非常不满,认为孙亦有眼无珠,但端木涵却对这职务很满意,正好借此机会,多看些典集策论。
端木涵拜师之事,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公开,端木涵还未到弱冠,经验不足,郑纪州不希望他太早吸引朝野目光,而端木涵也希望能得到历练,靠自己的能力步入朝堂,而非郑纪州的名声……
一日清晨,杜婉婷刚到太夫人那不久,厅外就有丫鬟喊到:“四爷过来了。”
花厅内众人都一愣。
大夫人见他进来,便问道:“老四今日怎么得空过来?”说罢目光扫到杜婉婷身上。
老夫人心里也疑惑:“今日不上学堂吗?”
端木涵立着,恭敬的答话:“今日休沐,孙儿来向祖母、母亲讨个恩准,带婉婷去寺里拜拜。”
众人更是讶异。
端木涵接着道:“婉婷到京已经月余,却从未去到寺里拜过,孙儿也是昨日在国子监翻到京俗礼仪才想起,按理外乡人入京久居,都要抽空去趟护国寺,告天地神灵一声的。且先前父亲送了她一尊玉佛挂饰。这尊玉佛原是由一直由父亲供养,父亲极重视,想来定是灵验的,孙儿也曾想,抽空将它带到寺里,受寺中香火,经文,顺便为寺里加些香油钱。可惜前阵子一直不得空,之后天气又日渐热了,故今日特地过来,问问祖母与母亲,可否准我们去寺里上个香?”
杜婉婷突然发现,他的夫君扯起谎来,真是连眼都不带眨的,连他爹送的玉佛,都能拿出来当借口,既便破绽重重又如何?新婚夫妇上寺里烧个香,天经地义又鸡毛蒜皮的事,端木涵提出的这个理由,就连侯爷都定不会说个‘不’字。
大夫人扬起半边唇,不出声的冷哼并瞥了杜婉婷一眼,低头以茶盖轻划茶盏,品了口茶,尽量将面上的冷意掩去。她猜着老四就是想带她出府玩,怕老夫人与她不允,才找这么个借口。
老夫人可是信佛信的紧,嫁入临安城的媳妇,若连护国寺在哪都不知,的确是个笑话,也不吉利,是要走一趟,拜拜。而且这尊玉佛是侯爷的宝,当年她问过侯爷为何这般宝贝它时,侯爷回她的话就是这尊玉佛灵验。而如今侯爷虽然将玉佛给了杜婉婷,也不能怠慢了,要多敬多供着些,才好。
老夫人还没开口,二夫人便上前拉过杜婉婷的手,轻拍着她的手面:“你初来京城,也该到寺里拜拜。”
“嗯,是该去,多捐些香火钱。”老夫人交待。
大夫人险些气结,却无计可施,只要扯上这尊玉佛,她都会聪明的绕开,不敢一头撞上去找死。
“是,谢祖母、母亲,媳妇儿定会谨记母亲教诲,早去早回。”杜婉婷起身,向老夫人、大夫人及二夫人微微福身行过礼,与端木涵先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18金铺
临安城原名淇州,大越太祖定都之时,才更名为临安。城中的淇河,自西而东,将临安城分为南城北城。
淇河以北的地界占全城的三分之二,是皇城之所在,各部衙门、世家勋贵的宅邸,则纵横交错的林立于皇城左右。淇河以南则多为普通家宅。
横跨在淇河上,连接淇河南北两岸的大形五孔石桥——淇桥,也因此得了个混名‘天桥’。
天桥为淇河两岸的交通枢纽,也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城中商铺多集中天桥两岸的街市。
桥北吉僻街商铺少而精,家家铺面宽广,金碧辉煌,多卖玉器古玩,名家字画,金银首饰,参茸燕窝、精品首饰等南北奇货。即便豪门旺族,在平常时日,也只不过是在此逛逛,能在这地方挥金如土的,却没有几个。
居住于桥南的寻常人家,除了遇到家中男婚女嫁等大事,方才带上数年积蓄,来此地选上一两样金贵之物,平日里,却是望而怯步,连那商铺门槛,都极少迈入。
桥南的东西街市景象则不同,商铺多而杂,商品林林总总,酒肆妓馆赌坊数不胜数,日日人山人海,掎裳连袂,吆喝声,交谈声,嘻笑声不断。没有铺面的小贩,就在街边摆个小摊,生意一样红红火火。
端木涵与杜婉婷此时坐在桥北吉僻街西坊聚福楼二楼的雅间内,看着窗外的繁华景象,尝着手边的美味佳肴,准备等着看年成的车马。
端木涵是昨日才从郑纪州得收到消息,年成今日先行携女进京。
“我敬四爷一杯,多谢四爷今日带我出来开开眼界,这临安城,我之前就只在成亲那日,悄悄瞧了几眼。”杜婉婷如男子一般豪气的举杯,配上那俏生生的模样,更显明媚灵秀,惹得端木涵宠腻一笑,单手举杯:“好,干了。”
端木涵原只是玩笑话,不想,杜婉婷竟真的一仰头,整杯酒往口中倒,一阵火辣入喉,呛得她直咳出泪来,肠子都悔青了。
“这么烈的酒,你居然真的一口喝干?”端木涵立即起身,替她舒背,又为她装了一小碗八珍杂烩汤,嘴上虽埋怨,语气却是紧张的很,这可是数年的陈酿。
“你不是叫‘干’吗?”杜婉婷小委屈的道,端木涵微蹙眉头,语气中一丝无奈:“就这么听话?”
“自然,别人的话听不听倒其次,夫君的话怎敢不听?”杜婉婷一手支着下巴,含笑盯着他,越看越觉英俊。
端木涵心里一暖,将汤碗放置在她面前:“快喝了压压酒气,,菜要凉了,先吃点,估计再过半时辰,便能看见年将军从这儿经过。”
……
临安城外,一队人马向城门处飞驰过来,为首的一匹健壮高大的白马上,坐着一道全身锁子甲,头戴兽面银盔,手握金鞭的修长身姿。
“少将军,前面就是临安城十里亭。”紧紧跟随在白马后的副将,高声向前喊话。
白马突然高高跃起前蹄,仰头向天长啸一声,原地停了下来,呼呼的喷着鼻息,四蹄原地踏着步子,象是还没跑够,生气着呢。
马上的将军轻轻顺了顺马背上的鬃毛,翻身跳下马,脱下银盔,露出小麦色的精致脸庞,挺直的秀鼻,红润的樱唇,清澈的琥珀色的眸子,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位女子,而眼底,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反为她更添三分魅艳,摄人心魄。摇头将秀发抖开,抱着银盔往路旁的亭子走去。
四仰八叉的坐在亭中的石椅上,威风凛凛——如果不看那张女儿魅态十足的脸的话。
几位随行也先后在十里亭前下了马,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分别站立在两旁。
远方车马约有三百余骑的军队,卷起尘土,飞奔着靠近,队伍的末稍,还紧紧跟着一部马车。
军队在十里亭前停下,向两侧退开,一骑汗血马直奔上前,马背身材魁梧一脸银须的老将,吁得一声,让马儿在在十里亭前跓足。
“爷爷。”女子迎上前,等老将下了马,上前唤了一声,随后目光越过他,看向颠簸着奔上前的马车。
老将军的目光也随她转向身后,而后拉她到一旁,一脸不相信的问:“红玉啊,你真的要坐马车入京?”
“是啊,事先不是都说好的。”年红玉挑眉道。
“对对对对对~坐马车好,女娃子,就是要坐马车,才有女娃子的样,要矜持着些,姑爷才不会被吓跑。萧礼那小子,可总算皇恩浩荡,做了回好事。”年成激动就差没当场烧香拜祭当朝皇帝萧礼。侧着脑袋看看自己的孙女,越大越像个美人,心里倒美滋滋,若她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坐着,还是蒙得过去。
年成之所以这么快赶回京,就是为了孙女年红玉的婚事。
今年初,皇帝萧礼在给年成的公函中,提出想给年红玉赐婚,让年成自己挑个孙女婿。年成问过年红玉,年红玉回话要嫁郡王世子萧焱,年成听着乐得简直蹦起,他孙女可总算把自个儿当女的了。
年红玉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