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光是闻着,就已经让人身心俱醉了。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你在这儿倒真是能偷闲!”
澜裳坐在他身边摇头叹道。
“不就丢了件破东西么,那老头子至于么?”
盛衣嘴角扬起一个邪笑,修长的手指把玩晶莹剔透的酒杯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破东西’?!那可是神物啊!当年鸿钧老祖所传的三大开天灵宝之一。”
“灵宝就灵宝呗,现在还能有什么用,毁了这天地重新化为一片混沌?”
“话不能这么说——”
“我说澜裳啊,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做得不对还不让人说了?”
“妖就是妖,想要就去得到,总比那些个神仙道貌岸然的好~”
“主子……哎……”
她家主子今儿又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平日里也没说过这些个大不敬的话。而且他和几个神仙关系不是挺好的么?难道是起了什么争执?
澜裳兀自坐在那儿,脸色忽晴忽暗的,盛衣斜睨着她看了一会儿倒也没说什么。
“主子!”
一个小妖精跑进来行礼。
“什么事?”
“妖王请您过去呢!”
“请我做什么?”
“说是希望您给出个主意!”
“我平日里什么样,他会不知道?”
盛衣哼笑一声道。
“主子,妖王的人已经在正殿候着了……”
“哎,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盛衣叹了口气,懒懒做起来。
“难得想要闭门清修一阵子,真是不能随了我的愿啊……”
澜裳汗。清修……你何时清修过啊……
只见盛衣伸了个懒腰回退一旁的小妖精,对澜裳颔首道:
“走吧,陪我会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回
“不知妖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不消一刻,盛衣便带着澜裳走进来。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别来吧。”
男人侧过脸,挺拔的鼻梁勾勒出一个硬挺的弧度。黑衣如夜,黑发妖媚,是个深邃的男人。
“您此言差矣。天界突然发难,我虽法力卑微,但是若有力所能及之处,但凭妖王吩咐。”
盛衣说着坐下来,似是百无聊赖,摘下串珠捏在手里轻轻拨弄。嘴角笑意一成不变。
“哼,少卖乖!当年若不是你执意不肯,妖王之位又岂能——”
“打住!”
听见这话,盛衣立刻抬手道。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只论眼下。眼下你是妖王,这就已经足够。”
男人看了他半晌,叹气道:
“我就是没有你这样的胸襟。”
盛衣闻言哼笑一声道“
“胸襟能当饭吃?能提升法力么?”
“……”
男人抿着嘴,目光夹杂着探究以及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当年巫妖之战彻底结束之后,妖族和巫族两败俱伤,人族在此刻崛起。那一年,玉帝登基,天帝落天,群妖无首。盛衣从混沌中缓缓苏醒,他们去祭坛找他,却只遇到淮尘说,盛衣去人间了。这一去,竟是百年的时光。
……众妖无首,你来做这妖王如何?
……我生性懒散,只愿自由。
盛衣淡笑。往返人间,甚至连心性都变得与以往不同。他谢绝了所有的访客,望着天空许久,祥云满空,天色蔚蓝。盛衣转身对霄刑和淮尘说:走吧。
男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前方葱郁的树林里,突然之间,销声匿迹。后来才听说他们来到这一处妖气纵横的地方,收服了当地的小妖,建了这赤笙宫。
赤笙宫。
赤霄宫。
男人此番算是第一次踏临。抬眼看着这殿门牌匾,不知为何止不住心头一跳。待走进之后,他微微皱起剑眉,这里的一草一抹都和当年天帝的赤霄宫如出一辙。这种接近极致的还原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他也明白。
天帝和盛衣。
这两个人一个不可一世,一个云淡风轻。误会的根源并非无话可说,而是无话不说。
男人叹了口气,想起当日奉命前来接盛衣回去,对方却只是轻轻摇头。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这里。
语调清淡,却隐隐透着一种落寞。
现在想想,这又是何必。
何必……
……
“眼下南方战火星星燎原,正是在妖王的地盘上啊,我还纳闷您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盛衣偏过头斜睨着他问道。
“天界讨伐的起因是盘古幡被偷,然而据我所知,并没有什么上古精怪有能耐进入天庭而不被人知。这分明只是个幌子!”
男人皱着眉表情严峻,盛衣看着他轻轻一笑,丝毫不改他平日里缓慢懒散的做派道:
“这偷窃一事是有是无根本不重要,只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
“妖族与天界一向互不干涉,此刻突然穷追不舍,到底为何?”
抛出疑问,男人的眼神紧逼着盛衣,似乎就是知道有很多事情,他必定知情。盛衣不动声色的暗自揣度,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说道:
“妖王可知,寒莲回来了。”
“什么?!”
男人一愣,随后连声调都拔高了几分。盛衣揉了揉耳朵道:
“镇定!原来还没人得知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瑶受伤这件事情想必王是知道的吧?”
男人点头:
“竟是寒莲伤她的?”
“不错。”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盛衣抬手抚上下巴轻轻摩挲,心下衡量利弊之后缓缓开口:
“那家伙给不瑶种下巫蛊,以此威胁我与他们合作,共同对抗天界。”
男人闻言,彻底难掩此刻震惊的表情。
“那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不过——”
盛衣顿了顿,说道:
“他似乎已经得知了那件东西的下落。”
男人脸色一变,示意身边的人退下,关上门,他才转头说:
“当年天帝身上的宝物满共就是那两件,其中一件在天帝落天之时踪迹全无,另一件在你这里……”
“正是。”
“难道寒莲找到了失踪的宝物?!”
“应该不会,不然她大可直接出兵讨伐妖族。”
沉吟片刻,男人低声问道:
“如今你有何打算?”
“呵呵,我能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呗。不过战火要烧也烧不到我这赤笙宫吧……”
这里已经算是妖族势力的腹地,虽然偏远,但是如果能打到这里,也只能说明妖族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照你所说,就怕巫族坐收渔利啊……”
“那就不要让局面趋向两败俱伤。”
盛衣淡淡说道。
“天界的实力你不是不知道,如若强攻,势必损兵折将。”
妖王说道,完全搞不懂盛衣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王,我也没说让你强攻啊。”
盛衣笑道,喝了口水润润喉。
“那你的意思难不成我们束手就擒任由那些人毁掉我们的内丹让我们灰飞烟灭么?!”
妖王沉下脸,冷声道。
“只守不攻。”
见男人不解,盛衣继续道:
“南方的地势易守难攻。天上地下不管什么攻势都是相当棘手。你们只消一段时日好好防守,我会想办法。”
“盛衣……”
男人听完他的话微微一愣,随即摇头唤了一声。
“怎么?这法子不行?”
盛衣挑眉问道。
“回来吧。如果此番无事。我们都知你的性子,如果当时——”
“哈哈,不是说了么,我们只论如今!”
盛衣露出一抹灿笑,侧脸在窗纸透出的模糊光亮中泛起淡淡的光晕。男人抬眼看过去,一瞬间失神。仿佛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当时当日,午后寂静。他急切的闯进去想看看帝俊的伤势是否有所好转,却不想推门而入,却见床上的人勾过手臂,白衣轻妙,黑发纠缠,两人眼眸半闭缱绻纠缠。他匆忙退出来,脑中闪过两张俊美容颜,光线温婉,装点出一室柔情。
也许真的只有眼前的人,才配得上与天帝并肩站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回'M'
“盛衣,你到底为何救我?”
寒莲看着面前为他疗伤的人再一次问道。这句话,他已经问过无数次,然而每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
“没什么,想救就救了呗。”
这些天,寒莲在盛衣的照顾下伤势好了很多。但是妖气入侵的厉害,所以只能以毒攻毒方能慢慢化解。
“看样子恢复的还算不错,过阵子就能离开这里了。”
盛衣断言。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么?”
“这天地又不是我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罢。”
“那我若不走了呢?”
寒莲盯着盛衣问道。对方一阵失笑:
“又不是我伤你的,可别赖上我啊。”
说罢扬起一个淡笑走开了。
……
——若是我真想赖上你,又如何?
……
寒莲的伤需要蓝舌草的良性化解体内妖力的躁动。这种草非常矮小,只生长在常年清凉的树荫下,拨开草丛才能搜寻得到。此刻盛衣弯着腰,双手分开茂盛生长的矮草,眼神逡巡在寻找那一抹淡淡的银蓝。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般闲散。”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突然闯进来,让他浑身的血液一阵凝滞。这声音,到底隔绝了几百年几千年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偶尔回想,依旧有淡淡的刺痛。
此刻耳边的声音却仿佛穿越了两界穿越了古今,姗姗来迟,让他突然变得无法确定。
盛衣缓缓直起身子转头。就见那人站在不远处,扬起嘴角笑意张扬,只是再也不是素净的白衣,再也不见散漫的姿态。
曾经说:“我渴望的始终是自由”的那个身影不见了。扼杀在战乱里。只是盛衣一瞬间恍惚,究竟是战争抹去了他,还是他自己?
那人一如当初的朝他走来,似乎早已脱胎换骨,气质雍容。他眼角的妖纹被上界的清圣之气抹去,眼眸却依旧亮若辰星,每走一步周遭的气息便威严一分,然而一旁的温柔清亮却又将这股威严重新调和的甚是和谐。
温柔清亮。正是来自那人身旁的女人。女子面容秀丽,笑容温婉,手臂上轻轻浮动的红色绫带似如风吹。
“盛衣,好久不见。”
期年之后的再次相见,男人率先开口。盛衣突然一阵恍惚,经年旧事,面目全非。
盛衣深深吸了口气,微微勾起嘴角,颔首之际,看向他身边的女子。
“盛衣,这是羲和。我的妻子。”
早已想见的画面。早已想见的话语。以及早已想见的人。
这一刻盛衣终于明白:眼前的他再也不似从前了。
他死心了。
面对曾经一闪而过的念想,竟是何等的非分。他意识到了这一点。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并且可笑至极。
眼下女子看着他露出一抹淡笑,面色微红。她微微颔首道:
“天帝时常说起你,这一趟下界,天帝说是来看你的,所以我也跟着过来了。”
盛衣漾起一个淡笑道:
“盛衣何德何能,可得天帝垂青。”
想象过他的淡然,却没想到他的疏离,而且还是这般的不着痕迹。
男人静静的看着他,好看的眉微微皱起。
“果然传闻不假。天帝智勇双全,帝后温婉动人。天造地设真的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羲和闻言一笑,眼睛眯起来,双手搂着身边人的胳膊道:
“呵呵,盛衣公子过奖了。盛衣公子才是经尘绝世。怕是见过的人都会过目不忘了。”
“可惜这天下,却没有我想要的人。”
盛衣道。无视对面男人一闪而动的眼神。
……
“你喜欢他?”
人走了。寒莲从树后的阴影露出来沉着脸问道。
“哦?何以见得?”
盛衣失笑。眼前这个人的问题,总是让他难以回答。
“就凭你见到他之后,握紧着手再为松开过。”
拉起盛衣的手,手心鲜红的痕迹再也瞒不过自己。指甲陷入肌肤,烙印成记号,似乎不仅仅在手心,也若有若无的留在心里。
“物是人非,皆是枉然罢了。”
盛衣轻轻抽手,抬眼看向天际。
……
盛衣说:
“我想去看看人界。”
那日他将竹篮中的蓝舌草放在桌上突然说。
“什么?”
寒莲一愣,猛地抬起头看他。
“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愿去愿留,随你喜欢吧。”
“怎么决定的这么突然?”
盛衣表情很淡,很久之后才道:
“我的时日不多了。只是想随处走走。”
“不多了?什么时日不多?什么意思?”
盛衣深深吸了口气,眼眸中光芒动荡。
“寒莲,你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
盛衣走了。
在一个安静的清晨。
寒莲跑去梧桐树下,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那灵动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我的心。不是我不知道,只是你偏偏视而不见罢了。
……
盛衣隐了气息,在人群中穿行。
部族的生活似乎格外热闹。他们生起火,一时间炊烟袅袅。人们忙着狩猎,忙着烹煮,不时有孩童啼哭。他们群聚而活。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女人编制草绳席简。
初生的人界,似乎什么都只是刚刚成型。他们脆弱却顽强,神奇却平凡。
一连数年,盛衣隐匿其中,见证者他们渐渐变得强大,不断地分裂融合,不断地战乱平和。紧紧靠着一己之力努力生活。
帝俊。也只有你,才能将这九州天下治理的更好。
……
再次回到那里,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山洞里的石桌积了厚厚的灰尘。地上的草堆凌乱异常,看来寒莲早已离开。
盛衣挥了挥手,将这里重新收拾一心。从袖口掏出一只小小的麻雀。回来的路上看着它坠落在树下,身子轻颤,翅膀凌乱应该是受了伤。那片丛林到了晚上常常有野兽出没,落在那里早晚会成为猛兽飞禽的口中食。盛衣将它捧在手里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