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而森严的方阵油然腾起熊熊铁血煞气,一触即发……
左冷禅紧紧关注着城墙的状况,纵然护城河早已填平,从这里到城墙下毫无障碍,但步兵冲过去仍要一段时间,必须卡在城墙将塌未塌之时,就让步兵开始冲锋,等到城墙崩塌完毕,炮火停歇之时,重甲步兵第一时间冲进城墙缺口,阻止城内明军以砂石土包堵塞城墙……
这叫什么‘步炮协同’……
身为‘炮灰’……哦不,是前锋军重甲步兵的指挥者,左冷禅对冲锋时机的判断及时与否,事关他的战术素养和能力,须得做到尽善尽美,绝不能让岳守乾、封不平等人挑出丝毫毛病!
城内妙应寺,岳不群闲适的坐在高达十七丈的白塔颠顶,居高临下,饶有兴致的俯视及感应着永定门的战况。
全真军围城糜战半月,且每每以火炮轰塌城墙,再由重甲步兵集体冲锋的紧促手段进攻,守城明军只能以一定量的精兵及时挡住攻势,并在最短时间内填塞住城墙缺口……
如此一来,明军连传统作战中发动百姓青壮守城之法都免了——没经过严格训练的青壮,恐怕根本顶不住全真军重甲步兵的第一轮冲击,就会作鸟兽散,只能给守城己方徒然添乱罢了!
忽然,岳不群眉头一挑……下一刻,军阵中的左冷禅左手穆然高举,又重重挥下,旌旗晃动,重甲步兵犹如山洪爆发般轰然呐喊前冲。
左冷禅掣出乌沉沉的钨钢阔剑,与百余个军官一起骑马奔行在阵型之中,既充当临阵指挥者,也充当突破敌阵的杀手锏。
高塔之顶,岳不群只见永定门附近十数丈长的一段城墙正在缓缓倾倒,而外边一片黑压压森冷方阵却在疾速迫近城墙……
轰隆……
震彻全城的巨响声中,城墙彻底倒塌,黄蒙蒙尘土冲天而起,犹如浓烟巨雾,轰隆炮声戛然而止。
一时间视线受阻,但岳不群的灵妙感应毫无窒碍,那五千重甲步兵已经逼近城墙缺口的百步之内……
城墙终于倒塌完毕,大多土石停止翻滚的一瞬,城内明军精锐也从各处街道向着缺口处蜂拥而至……
浓浓尘土中,厮杀呐喊声、兵器碰撞声、临死惨呼声穆然轰鸣……
纵使隔着遥远的空间,岳不群也能轻易感应到其间惨烈境况,双方血腥厮杀者麻木忘我的疯狂,源源后续者热血沸燃的恐惧,而稍后方观察指挥的大小军官,尽皆头皮发麻,生出掉头就跑的冲动,却又强自死死忍住。
这是绞*肉*机般的修罗场,生命炽烈绽放,旋又瞬息消逝的灿烂,隐隐刺激着岳不群的心灵,带给他源源不断的奇妙感受……
终于,全真重甲步兵中,一个气息霸烈犹如冲天火炬之人弃了马匹,徒步飞身冲进了缺口。
下一瞬,蓬的闷响传出浓浓尘土,紧随着数十声凄厉惨叫……
岳不群眉头一耸,感应到强横而炽烈的真气波动,以及数十个生命气息的瞬间消逝……
脑海中闪现出一个魁梧身影冷眼挥剑狠狠斜劈,霎时间残肢断体飞溅的血腥场景,岳不群知晓,这是左冷禅全力而发的凶猛剑气狂飙,霎时清空了其前方一大片拦路的‘障碍’,然后带着身形矫健的百余好手疾速冲锋……
当然,因为在浓浓尘土的覆盖中,双方数千人纠缠厮杀,左冷禅根本分不清,也来不及分清敌我士卒,所以刚刚那重剑一挥之间,惨被分*尸的不止是明军士卒,还有一半是全真重甲步兵!
岳不群低声嘀咕,“左兄啊左兄,看你如此尽心尽力的为我儿子卖命,我都不好意思让任我行弄死你了……”
与此同时,守城明军的指挥将领也面色凝重,毅然一挥由手,身旁近两百气息沉稳的锦衣卫同样疾速对冲过去,与左冷禅所率的百余好手狠狠厮杀在一处,勉强遏制了左冷禅势不可当的冲锋势头。
岳不群识得那个明军指挥者,正是辽东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是岳守乾曾在辽东军就职时的顶头上司,亦是明军硕果仅存的顶级名将。
不过,此次攻城,全真军气势如虹,誓在必得,而守城明军已现疲态,此消彼长,优劣胜败之势,已非一两个名将所能改变……
第二百五十六章金銮宝座
时近傍晚,残阳如血。
巍峨皇宫已是一片大乱,宫娥太监狼奔兔脱,四散而逃。
岳不群孤身漫步在宫廷之内,一路悠然欣赏盛美殿阁,沿着诸建筑的南北中轴线缓缓前行,犹入无人之境。
明室最后的威望,在守城的半月之中渐渐耗尽,而在半个时辰前,外城永定门被全真军攻破之后,无论守将李如松如何激励,明军再无丝毫战心,跪地请降者不计其数,内城遂不攻自破……
城破的消息传至皇宫,不等维持阵型的全真军攻至,慌乱与绝望便穆然爆发,不可遏制,更无人遏制,宫廷禁卫稍一犹豫,纷纷丢盔卸甲,一哄而散。
无需多言,所有人都知道,明室气数尽了……
皇极殿,又称奉天殿,即为无数中华百姓津津乐道的‘金銮殿’,乃是皇宫内体量最大、等级最高的建筑物,建筑规制之高,装饰手法之精,堪列中华建筑之首。
一代又一代的皇帝在此殿举行盛大典礼,如皇帝登极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此外每年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在此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在百姓心中,皇极殿比之皇帝本人更像是皇权至高无上的象征,就如传国玉玺、黄金龙椅一般……
岳不群背负双手,怡然踏上殿前石阶,殿内传来哭嚎吵嚷之声……分明正上演着亡国之君痛哭流涕,而忠义之臣坚持到底,劝君主暂避一时、卷土重来的狗血戏码!
其中一个中气不足的沙哑之声分外难听,让岳不群想起近二十年前,自己来京师会晤张居正,所见过的万历帝;另一个沉稳坚定的声音,岳不群也熟悉,就是之前的守城将领,今后或许会被世人称为……明末名将李如松!
岳不群施施然迈进殿门,万历帝的嚎哭声、李如松的劝谏声立时戛然而止,与李如松仅剩的二十余个心腹亲卫一齐愣愣的看向他。
比之酒色过度、昏聩衰弱的万历,常年纵横沙场而心志坚定的李如松明显未失敏锐,李胜高呼道:“叛国妖道岳不群……”
锵、锵、锵……
众亲卫齐齐利刃出鞘,疾速扑向岳不群,不经意间三五人一组,分袭岳不群上中下三路,配合默契无间,显出非同一般的战斗素养!
岳不群眉头一挑,暗道仅此一点,李如松便无愧名将之称!
可惜明廷腐朽已非一日,贪污漂没上行下效,肆无忌惮,军队时时拖欠兵士粮饷。
即使官至总兵、爵至侯伯的李如松倾尽全力,也最多能够让他自己的三两千心腹家丁吃饱喝足,训练有素,而其麾下其余数以万计的明军,则完全是另一番待遇,训练程度及战斗技能自不必多言。
寒光闪烁的刀刃逼近,岳不群视若无睹,依然双手负后,漫步前行,唯身周衣袂微微飘扬,似有无形清风拂过。
恰如徐风入林,二十余亲卫齐齐顿住身形,一动不动的僵立殿中,四五十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浮现出浓浓疑惑,俄尔变成惊惶……
丹陛前立着的万历帝同样惊慌失措,踉跄着委顿在地,李如松毅然拔出腰间御赐的尚方宝剑,一泓秋水乍现,狠狠斩向岳不群咽喉。
嗤……
宝剑斩空,李如松、万历身形一滞,再不能动弹,而面前那紫色身影竟无声无息的消失无踪。
跌在丹陛前的万历帝四肢僵住,但脸颊肌肉却在不住颤动,眼睛瞪大,李如松眼角余光扫见,知他是害怕的不住哆嗦,若非不能说话,定会大叫“鬼啊、妖怪”之类……
但武将世家出身的李如松,固然武功只勉强入了二流,可眼力及见识不缺,知晓岳不群刚刚不动声色间便施展了鬼神莫测的神奇武学,才能轻易制住自己等人,而且岳不群此时也未曾消失,只是无声无息间到了他们身后罢了!
事实上,岳不群就在万历及李如松身后数尺之处,正施施然转身,轻撩衣摆,一屁股坐向金灿灿的龙椅……
毫无疑问,这是天下英雄无不梦寐以求的天子宝座!
早在春秋之时,道家先贤庄子就曾劝谏过赵文王,以利器争勇斗狠,性命相搏,不过庶人之剑,实属下乘;善用人才,威服域内,乃是诸侯王霸之剑,可为中等;唯有知天与地,用德与刑,治理天下,御使人道,行天子之剑,方为上乘。
在岳不群看来,这固然是庄子爱说漂亮话,凡事都往君王该首重治国理政的德行上套,斥责高高在上的君王过过嘴瘾。
然而也点出一个人间至理,那就是自己亲身犯险去拼命是下乘,骗别人为自己拼命方为上乘……
人道至高无上者,非帝王天子莫属!
若此世没有修真练气,没有以武入道,更没有破碎虚空,岳不群可能就会以坐上天子宝座,登临人道巅峰为终极目标。
但是,在踏上了这些追寻永恒的道路,并越行越远,即将触摸神秘天道之后,天子宝座这人道巅峰再不能吸引岳不群多少注意力。
不过,这并不妨碍岳不群将宝座收归囊中,留给难以像他一般追寻天道的后代子孙……
时至今日,天下已入岳家手中,只待岳守乾在这皇极殿正式登极即位为帝,岳家便可名正言顺的执掌人道。
抚摸着宝座扶手上的黄金龙头,冰凉的触感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意味,即使以岳不群清静如水的心境,也不免浮起丝丝激荡。
剑心不退反进,愈发精微灵敏,可知这激动非是贪恋尘念,而是冥冥中触动感悟……
“哗哗哗……”
齐整的甲胄抖擞之声临近,左冷禅带着上百精锐踏入皇极殿,一眼就看见了高坐龙椅,闭目冥定的紫色身影,当即微微一愣。
俄尔,他又扫视一眼静止不动的万历帝、李如松及二十余亲卫,立知他们是被岳不群制住穴道。
左冷禅不由脸色变幻,正在进退维谷之间,身后大群脚步声迅速临近,岳守乾、封不平等全真军高级将领齐齐到来。
见到父亲莫名其妙的坐在龙椅上神游太虚,岳守乾心头惊讶,面上却不露分毫异样,直让左冷禅等人以为他早已知晓岳不群的举动。
与封不平对视一眼之后,岳守乾微微颔首,封不平当即指挥着全真精锐弟子出动,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万历、李如松等人抬出皇极殿。
然后岳守乾带着众人退出皇极殿,又留下自身数百精锐近卫将皇极殿团团围困,层层把守,以策万全。
他并不能肯定,父亲在深层入定之中,能否及时察觉危险,此举乃是有备无患。
第二百五十七章挣钱花钱
道经有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此间寥寥数语,已然道尽修真者参悟大道妙谛之路径,无非在天、地、人三者的自然衍化中追寻。
因之,对修真悟道者来说,天地人三才各为大道之一隅,天道、地道、人道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皆有无穷无尽的体悟价值。
然而天道虚渺,神秘莫测,地道厚载,长养万物,二者均是玄之又玄,修行参悟亦是顺其自然,唯人道尘世固然变化繁芜,真假难辨,七情六欲更无休无止,苦海无边,却又是修行者深入其中,时时刻刻即可感同身受、体悟身心之处。
方如此,才会有修真者讲究先入世,再出世,勘破红尘,以已知之有形人道窥测未知之无形天道,乃至天人相应,心与道合。
此间种种精微奥秘,尽在有意无意之间,透过有形之变,体悟无形之道,运用之妙,无为而为,存乎一心。
正合道经所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夫人道者,万物之演化也。而人为万物之灵长,乃居人道主位,因而人皇治理万民,执掌人道经纬,可谓是离人道真谛最近者。
可惜历朝历代的皇帝,勤恳执政者少,沉迷享乐者多,偶有愿意修道者,却是迷信烧铅汞之药,练长生之丹,妄求一步登天,长生不死,已然误入歧途,沉迷凡物,偏离了修真正道。
岂不知,人皇修行大异于寻常山野羽士!
人皇治世育民,经天纬地,亦如修真者【炼精化气,炼气化神】,须得不厌其烦,持之以恒,乃是有为法,而人皇若能从署理人道兴衰、红尘万象之中感悟天地运转之道,则入无为法矣。
此为人皇修行之上乘法门,亦称帝王之道,或天子之道,讲究天心我心,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代天行道。
然而无论修真练气,还是人皇帝道,一日未能超凡脱俗,窥天道造化,得上乘功果,终究难逃一捧黄土,什么功力、权力尽数灰灰了去!
相较而言,修真练气之人道法自然,感应天地,或许能够多活数十载,而帝王执掌人道,高屋建瓴,更易勘破红尘万象,悟得人道真意,寻隙触摸天道。
二者殊途同归,均以天地大道、真灵永恒为最高目标,实则难分轩轾。
偶然机缘临近,亦可二者并行,或相互借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知不觉间,端坐龙椅的岳不群进入真空大定,精气神混元归一,聚于玄关一窍,自然而然如花儿般生机绽放,灵妙摇曳,心灵意念遁入虚空……
杳杳冥冥中,岳不群似乎神游莽莽神州,亲眼见证了数百年间中华文明的跌宕变迁……自蒙元铁骑践踏南北,凌虐汉民,数十年间反抗烽烟不绝,此起彼伏,蒙元残酷镇压,血染大地,山川一片褴褛死气,乃至汉民义军愈演愈烈,明教大势始成,洪武帝横空出世,改天换地,建立大明王朝,混一南北,开盛世太平,神州渐渐恢复祥和生机,乃有‘洪武之治’……
有明后代帝王,有英明神武、杀伐果决如成祖朱棣,北征蒙古,南伐交趾,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创‘永乐盛世’;有先昏后明、仁俭爱民如明英宗,土木堡之变固然惨烈,而知耻后勇,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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