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动!小心伤口!”景天说出的每一句话,吐出的每一丝气息,都那么清晰可辨,带着硬朗的霸气,不容怀里人丝毫的反驳。
夜风入户,烛光轻晃,最终无声无息地悄然熄灭。
于是,屋内两个相拥的人影也瞬间隐匿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唯余景天的一句喃喃低语,透过破旧枯黄窗棂,散入无边的暗夜中。“放心,不要你以身相许……只是,以后别再摆着那张徐掌门的臭脸给我看了!我不喜欢那样……”
“嗯……”
所有的一切,静谧而安稳。
只此瞬间,
已是永恒!
——从什么时候起,你的气息已经浸入了我的骨血!
——从什么时候起,你的名字已经烙在灵魂的深处!
所有的机缘,自何伊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下 爱如朝露
晨曦将至。
景天累了一宿正睡得迷迷糊糊美梦正浓之际,婴孩“哇哇”地啼哭声在耳畔惊天动地地响起。
“吵死了!别闹!”景天模模糊糊地嘀咕着,“你景大爷很累……别吵……,再吵,我把你塞进被窝里去。”婴孩的哭声渐渐远去,终于弱不可闻。
景天翻了身,拖过被子蒙住头脸,再次陷入了沉眠。
“起来——,你给我起来——!”
“懒鬼!起床!”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被人猛然揭开,一股寒气激灵灵地笼罩了全身,景天登时转醒过来。“你,你们……两只小妖怪,敢来吵老子的好梦。”
胐胐跳过来,一把揪住景天的耳朵大喊道:“出去,去找徐长卿。”
“挪开你的猫爪子,徐长卿好好的就睡在这里。”
“放屁,我的大小美人都不见了!”
“什么?”这下景天彻底清醒过来,自己什么时候被人盖上了厚被,睡得这般的香沉,后半夜?不用胐胐再度提醒,他慌忙起身胡乱地套上靴子。“你怎么不早说。人呢?人呢?”
“一大早上,我就看见美人——”
“你再敢说一句美人,信不信我剁来了你的猫爪给白豆腐熬药酒,劈了你的木头当柴火。”
小沐见到景天横眉怒对气势汹汹的样子,忍不住蹦到门外,委屈地道:“反正,徐长卿一大早抱着那小娃娃就出去了……”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晃,景天已经消失在屋外。
景天一路行来,但见清晨蕊珠吐露,晨曦的空气中带着青山碧水独有的芳馨。远处的湖水之畔,一位白衣人迎着朝阳的薄光站在层层光晕中。
“白豆腐。”景天松了口气,迎上前去抱怨着,“你怎么一声不吭地跑到了这里,我还担心你失踪了。”
徐长卿淡淡微笑道:“没事,我带着这小娃出来找东西吃。”
“找什么东西?”景天一脸的茫然道,“你饿了么?为什么不在厨房做?”
“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出吃过奶,早就已经饿坏了……”
闻得此言,想到刚才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景天恍然大悟,一顿足道:“怪不得刚才哭得那么可怜,我差点都忘了这一茬。白豆腐你干嘛不叫醒我一起出来找?”
徐长卿只是摇了摇头望着景天,也不说话。晨曦的薄光中,他清灵剔透的眼眸中带着几分了然笑意,英锐的眉目上蕴着几丝淡淡宽容。
这是什么意思?景天仿佛在他的眼底看到些许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愫。
景天“啊”了一声,心下“砰砰”直跳,猛然醒悟过来,讪讪地道:“你是怕孩子吵了我么?呃,我刚才是有点脾气不好。”他忙讨好似地接过徐长卿怀里孩子,笑嘻嘻道:“我将功补过,马上给孩子去找一位奶妈。”
徐长卿“嗯”了一声,也不反对,只吩咐道:“早点回来,我们等你用膳。”
景天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再三打量了在湖边的徐长卿。那人长身伫立,清瘦挺拔,清晨的寒风吹得白袂乱飞,鬓角的几点银色碎发在晨曦的薄光中显得特别的醒目。不知何时,徐长卿的举手投足已经牵动他的视线。他低下了头去,默默地想着,“白豆腐居然有了白头发了?他才二十七岁,居然就有了白发……也难怪,五行尊者尚有两位未见踪影,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日日心急如焚,担忧天下安危。”
——韶华白发,该是如何的心力憔悴!
“景兄弟,有事?”察觉身后逡巡探究的目光,徐长卿也不转身却语丝淡淡问道。
“哦……,没,没事。”
“你看了我很久!”
景天呆了一呆,哑然道:“你怎么知道我看你很久,你又没回头?”
“有些事情、有些感觉不用回头,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稍微用点心,就能够体会得到。景兄弟,你说是吗?”徐长卿声音有令人难以察觉的低沉,清湛湛的眸光滢然流动。
景天心中微微一动,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又好似即将失去这种难得的东西。景天完全怔住了,他觉得今天的徐长卿和往日的白豆腐完全不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呃,今天的天气有点不同寻常,今天的白豆腐也有点不太对劲。”景天心中开始不安,于是,他有点心慌意乱地敷衍着:“哎呀,白豆腐啊,我突然觉得你这个造型很帅,真的。日后,你要是也这么负手站在蜀山的无极阁前面,一定比清微老头拉风得多。”
徐长卿倏然转身,望定景天也不回答。他清瘦了很多,可是眼里的那份深沉自持却重了几分。
晨曦的微风浮动两人的衣角,飘飘扬扬的白袂青衫纠缠在一起。
他二人一时无语,对视了良久之后,徐长卿点了点头道:“你似乎很盼着我做掌门?”他素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丝琢磨不透的笑意。
“我只是觉得你做掌门一定会做得很好,真的,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徐长卿沉默半晌,忽然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昨晚的魔兽为何要围攻这孩子?”
“吓,魔兽吃人需要理由么?不需要吧,定是那遍地的血腥把那些嗜血魔物引了过来。”
“不是血,是灵力,天地间最澄净的灵力!”徐长卿微微闭了眼,神色有些许疲惫,“这孩子虽小,因了当年连体树之故,却也和小沐同列五行之木,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景天彻底惊讶了,险些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这孩子原来原来就是……五行尊者?”
“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孩子一出生我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们很快就要凑齐了五行尊者,可以回去交差……”
徐长卿的眉目间并没有景天想象中找齐五行尊者的喜悦之色,蜀山未来掌门缓缓转身,慢慢道:“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
水色蔼蔼的湖畔,几丝晨雾飘荡在徐长卿的身畔,他缓缓伸出手掌想挽住那捉摸不透的流雾,然而它终究从指尖流泻而过了无痕迹。徐长卿怅然若失地望着这一片薄雾迷茫的碧湖青山,心中思潮翻涌,良久喃喃道:“景兄弟,若是我死之后,能葬在这——”讲到这里忽然一怔,彻底醒悟过来。
昂藏七尺躯,何处葬我身?
这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问题,自己所有的人生轨迹都已经提前在蜀山计划妥当,只需要按照长老训导一步步走下去便是。纵便是百年后的埋骨之所也是蜀山,又岂能由得自己做出选择?
我命不由己!
景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远方,只余一泓碧波之畔,白衣男子茕茕孑立,眺望苍穹。
情深也好,意重也罢,
终于还是水天一方,遥遥相望!
波光潋滟柳条柔,青山碧水两相难。
天地间是飘飘洒洒的花瓣打着旋儿,带着几分失意的婉约游荡去了别处。
风轻了
云淡了,
花谢了,
人去了。
错一步,输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上 大婶你好
就在不久之前,重楼也飞跃在这雄峻的大山之间,崎岖的小道之上。
重楼在那一瞬,猛然间感受到源自远处密林里传来的一股无穷无尽的股暴戾之气。震悚之下,他断然放弃救治徐长卿,转而去追踪那股神秘力量的源头。他本已要追上了那个神秘之人,然而就在这里突然迷失了对方的踪迹。
暗夜沉沉,没有一丝动静。方才在那密林中发出阴冷笑声的人,就隐匿在这无边的黑暗中。
重楼凌空矗立于参天古木上,冷眼打量着脚下的万物。夜风清冷,袖袍浮动,他虽不动声色,然而磐石般冰冷的脸上却挂着一丝冷森的杀气。
“尊驾何人?”
“我……?魔尊是明知故问,我和你一样,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魔君,我是邪王。”黑影扭曲着,张狂地笑着。
“邪王?六道之中,没有所谓的邪王。”
“哈哈哈哈,重楼,你以为天地之间只有六道么?有些生灵是能跳出六道之外,而我恰恰就属于六道以外。”
林中古木森森,树根盘结。随着那张狂的笑声,一股黑影从树根下掠起,迅捷无匹地隐入了暗夜。
重楼大喝一声,“铿”一声弯刀出鞘。
但见夜风急掠,那寒光骤闪的弯刀带着刺耳的利刃破空之音,直追黑影而去。然而那黑影宛如坟地鬼火般灵活诡谲,几个跳跃,眼见就要消逝在远处。“哪里走!”重楼飞身而出,身形疾扑,右掌翻飞,林间顿时飞沙走石笼罩在一片杀气中。
那个飘渺黑影化成了一股黑烟,在一片掌风中左冲右转,试图冲破重楼布下的“大罗诛仙阵”。然而,几个回合之后,它似乎意识到了这种无用的挣扎,于是它干脆静止下来,一声不吭地望着远处的魔尊。
这股黑烟只有一个淡淡飘渺的人型,唯一可见的是他那双森绿色的眼睛,宛如嗜血的恶狼,带着地狱深处的怨气,打量着尘世间的一切生物。
“本尊从不理任何俗事,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的交道。我追踪你而来,只是发现你有着毁绝万物的邪气,还有,你为何在那林中突然出现……”重楼停下了攻击。
“哈哈,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的邪气外泄,所以才让我感知到了。”
“本尊何来邪性!”
“爱、恨、贪、嗔、痴、欲……凡此种种莫不是邪气之根本,你敢说你对着林中的那个人,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邪性?别骗自己了,魔尊大人。我是邪王,若是魔尊你当时心中没有一丝邪意,我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我根本就是你召唤来的!你扪心自问,是不是?”
微风吹过,重楼心中一动,本能地想到了那密室中那神魂俱醉的一幕。
他心神一动,设下的“大罗诛仙阵”已出现破绽。那凌厉的黑烟登时化为冲天的怨灵,一举冲破了重楼设下的结界。
“大胆!”
然而,一声哀鸣过后,空中洒出一蓬血雨。那股黑烟迅速凝结成一团黑影,没入无边的夜空中去。
重楼追之不及,但他也知道对方已经受了重伤,要再行修炼绝非短时间能办到。他素来冷漠,不屑插手人间任何事物,这团邪气也是恰好被他撞见才会出手。现在对方已经消失,身为魔尊,他自然也无“除恶务尽”的必要。
眼见对方已经无影无踪,而此时晨曦将至,脚下芸芸众生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活动。
一轮喷薄的红日慢慢地生起,红色霞光瞬间染红了半边天。今天的这轮红日和往常似乎有点不同,血红血红带着几分诡谲的气息。
重楼袖袍飞扬,就走在这个小村庄内。
小村名叫九泉村,背靠雄峻的崇山,旁边是一条清澈见底水草丛生的小河。此时正值朝阳初升的时刻,三五携儿带子提桶挎篮的村妇,嘻嘻哈哈说笑着从村内走出,径直往和河畔走去。
柳丝轻盈,棒槌翻飞,带得三五水花四溅之余,偶尔还有几件衣裳随水流飘下。
“哎呀”几声惊叫,那丢了衣裳的妇人匆忙卷了裤腿,跌跌撞撞在河中追逐着丢失的衣裳。然而,下一刻,衣裳已经落入河边一位黑衣男人手中。那男人身形高大宛如村头祭祀的武神关公,脸上也是冷冷的。但他把衣裳交还给妇人的稚子时眸中却有几分难得暖意。
“谢谢大叔。”孩子倒是很有礼貌。
“你叫什么名字?”
“黑蛋儿。”孩子仰着头,胖嘟嘟的脸笑得很是天真,“不过毛先生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陈修儒,说我以后可以读好多的书去京城考学。”
“嗯!”重楼点了点头。
河边浆洗衣物的少女手里的棒槌虽然还是飞舞,然而一颗心却不知道落向了何方。她不时地偷看几眼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以至于手里的棒槌早随着水流飘向了远方。
旁边的几位嫂子刮着她的脸颊,笑着道:“哎哟喂,羞不羞啊……”一帮人娇笑着,善意地作弄着她。于是少女脚一跺,嗔怪道:“棒槌丢了,你们也不提醒我,好一帮没良心的婶子。不洗了不洗了……”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婶子们顿足喊着:
“梁家大妹子,那大个子正好往你家的方向去了,你脚程快些,还追得上他。”
“三丫头啊,记得问清楚人家娶亲了没有,千万不能做小啊……”
身后的聒噪声越来越大,姓梁的大姑娘脸上越来越红,脚步越来越快。
她刚走进某位村民的院门口,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威猛、气势逼人……不,确切地说,现在的重楼完全没有上天入地堂堂魔尊的半分威仪。
只因,
——他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孩,那婴孩小鼻子小眼睛,显见是刚出生不久。
重楼皱着凛凛生威的剑眉,披着猎猎生风的厚重风衣,把孩子裹在怀里,带着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无知者无畏的表情,挨家挨户走街串巷地寻访着目标中的女人。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挤出笑容,无论他做何等和颜悦色、慈眉善目的表情去和人搭讪,不超过两句话,对方一定会尖叫着,带着“魔王来了“的表情火速狂奔而去。
重楼很郁闷,他觉得自己就算是魔界至尊,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暴露身份,让所有的女人都闻名丧胆望风而逃。难道自己长得实在是太丑么?也不至于啊!记得在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