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珩忍不住抚额,耐着性子道,“你有话,我们改天再说,好吗?”
“改天?”张小翠凄恻一笑,“我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易家,我靠近不了。所以,改天,我还是要等在路边,不要命地冲出来拦住你的车子,才能再见到你,对吧?”
新珩揉了揉太阳穴,却忽然想到那个关机……
新珩轻叹,“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早上那个电话,如果是,那我也不知道是你。你看到了,我腿受伤,走得慢,手机没电,响停机的。”
张小翠一顿,转而道,“我知道你不想认我,我比不上你原来的妈妈……”
“够了,”新珩忍无可忍,打断,“家丑不外扬,不要把我当洛小川。就是洛小川,你也已经害得她没有工作了,既然是亲生女儿,那可以替她着想一下。”
张小翠咬唇,瑟瑟望着新珩,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远之轻轻出声,问新珩,“需要送她们一下吗?”
张小翠没有反应过来,洛小川脸色大变。
她可不会像张小翠一样,以为顾远之是见夏暖心欺负人,出来主持公道的,这个顾远之,明显就是处处在护着新珩。送她们……送到哪里?真那么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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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洛小川紧紧看向新珩。
新珩淡淡看了她一眼,对顾远之摇头,“不用麻烦了。”
洛小川松了一口气,忙拉着张小翠离开。张小翠脸上却明显不甘心,巴巴望着新珩,眼睛里全是留恋和期待。
新珩闭了闭眼睛,默默叹一口气,转身,想和顾远之坐下,却见眼前的桌子座位里,一片狼藉。
单单从痕迹上,也可以看得出,刚刚,在这里的人有多狼狈茆。
不只是谁……谁都够狼狈的!
顾远之是什么人?几十年来明察秋毫,这时,一见她眼神尴尬,忙体贴地转移话题,“换一桌,能自己走过去吗?”
这话题……果然转移得很有用蚊!
新珩嘴角一抽,对顾远之僵硬一笑,“这么小的伤……逃命不行,走路还是可以的。”
顾远之笑着点头。
然后,换一桌。
顾远之随意挥了挥手,身边的保镖立刻颔首,随即离开。
新珩心中忽然就有不好的预感,更拿捏不准刚刚她和夏暖心的对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不过,他能把贴身的人也屏退,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
顾远之亲自为她倒了茶水,便开门见山,“很抱歉,刚才,我正好在附近,你们的话,我全听到了。”
新珩闻言,又是窘迫,又是囧。
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对着顾远之扯了扯嘴角,“我以为,您就算听到了,也会假装没听到的……”
顾远之听了,一愣,随即兴味一笑,“为什么?”
新珩厚着脸皮直说,“您不像是这么诚实的人,会告诉别人:诶,你说的话,我全听到了哦……”
顾远之见她脸上表情要笑不笑,说话直白却带着调侃,忍不住被逗得低低笑出声。
新珩尴尬地和他一起笑。
顾远之笑够了,才看着新珩,道,“嗯,我确实很少这么诚实。也许你不相信我这种人还会有正义感,但是,事实上,我确实是被夏暖心刺激到了。”
新珩抬眸看他,静静的。
顾远之见她神色防备,忍不住轻叹,“因为,我本人很少说真话,但却也更少见到有人嘴里全是假话。”
“全是假话?”新珩微微一笑,笑得有点苦。
顾远之深深看着她,“夏暖心的假话,我看得很清楚,并且,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你那句十句话里有十一句是假的,说得很精髓。”
“那不过是为了在嘴皮子上争个赢而已。”新珩轻叹。
既然顾远之什么都听到了,那新珩觉得她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而她也相信,顾远之这种人,一定也能看得出来,即使嘴上这么说,她心中的底气有多么不足。
顾远之见她脸色微颓,忍不住心中一疼,温声道,“你知道的,我和你姥姥是多年老友了。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机场的时候,那时,我几乎以为你就是她,我不相信我会看错。你和她年轻的时候,真的是太像了,神态、气质,还有你们处事的方式。”
顾远之话锋一转,又道,“家丑不外扬是吗?她也是这样,说好听一点,是独立坚韧,有什么事自己默默处理好,不留下话柄给外人茶余饭后磕牙。说难听一点,这是人身上很大的一个缺陷。”
“缺陷?”新珩微微睁大眼睛。
“是,缺陷,很大,轻易就能被人瞄准了往死里攻击。”顾远之温和一笑,又反问,“你知道,夏暖心为什么能欺负你二十年吗?”
新珩神色一暗。
“你不要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站在你姥姥多年老友的立场上,想要为她做一点事。我既是旁观者,也是过来人,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你听听,说不定还能借鉴一下。”
“您客气了。”新珩勉强一笑。
“隐忍,不能说不对,只是,也有一个值得不值得。”
“值得?”新珩微怔。
顾远之点头,“对,就是值得。对于值得的人,你即便忍了,他也能知道你的委屈,那么下一次他会更懂得如何保护你;而对于不值得的人,你如果忍了,实则就是在告诉他,你的底线可以再往后退一寸。”
新珩眨了眨眼睛,第一次听到有人和她说这种话。
顾远之看着她,继续道,“二十年来,夏暖心欺负你,一次比一次更多一点、更重一点,其实,也是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了你的底线在如何一寸寸往后退。她兴风作浪的领域有多大,就有多少是你给她的。”
新珩张了张嘴,心中觉得并不完全如顾远之说的那样,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顾远之了然一笑,“你是不是以为,你忍她,忍的不是她,你只是在遵循你自己心中的原则,而那,或许还是你姥姥教授给你的?”
新珩点头。
顾远之眼神里全是和蔼慈爱,“我相信你姥姥对你的影响很大,但是,有一点,你却不知道,你的姥姥,她比你幸运。”
新珩微微睁大眼睛看他,眼里写满疑惑。
顾远之轻轻点头,“你不必怀疑。我刚刚说了,对于值得的人,你忍,是心疼他,而反过来,他会更懂得如何疼爱你。很幸运,你姥姥遇到的就是这一种。她生在了一个很好的家庭,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画家,你姥姥是家中独女,她的人生观就是从那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当然,也只适用于那样的家庭。而你,你没有她的幸运。”
“其实,如果已然需要说到隐忍这个地步,那么,就已经不对了,你应该能比我懂,隐忍本身并不是一个好的词语。它原来或许应该叫谦礼,那是你姥姥从她自己良好的家庭里承袭得来的教养,却不应该是你的生存法则。”
“打个比方,或许还不是比方。假如新珏在新家的下人面前明目张胆抢了你什么东西,你会揍她一顿,再抢回来吗?”
新珩听到这里,目瞪口呆看着顾远之,“打不过怎么办?……”
顾远之摇头,“你真的是怕打不过吗?你怕的,其实是丢人吧。”“你真正怕的是,你既不打不过新珏,新昊还会出来帮着她教训你,甚至于迁怒你妈妈。还有,你还怕这些被下人当成笑话看去,然后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八卦,带着嘲笑的轻视的或者怜悯的嘴脸看你和你妈妈,而这些,正如同你的姥姥,你将其视为耻辱。也就是你们说的,家丑不外扬。”。
“所以,你才不会和新珏抢,她喜欢什么,你直接给她就是。你以为,你看到的是她的丑陋,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她看到的却是她以后可以有更多的空间,欺负你。”
“所以,一步步,从一些小玩意儿开始,一直到后来,连你的未婚夫,沈言,也成了她的。”
“沈言他……”新珩就要反驳。
顾远之示意她不要说话,“当然,我们都知道,能被她抢去的东西就不值得你留恋,但是,我们先撇开这一点。假设,如果有一次,哪怕一次,她抢你的东西,你好好地教训她一顿,下一次,她还敢这么放肆吗?”
“就像小孩子,你教它不要去玩火玩电,你和它说,不要碰,这个碰了会死的。但是,它懂吗?不懂。不如在它碰一次的时候,你狠狠揍它一顿,它疼了,自然就记住了,下一次,不会再敢。”
“同样的道理,你以为,你忍了,新昊就不偏心了吗?你和你的妈妈在其他人的眼里就不是笑话了吗?既然都已经没有心了,已经是笑话了,那你为什么不揍她一顿?让她清楚地知道:底线在这里,here;你没有资格挑衅!”
新珩再次僵硬地眨了眨眼睛,长长吸气,看着顾远之,满眼惊色,“我觉得,如果我姥姥知道你在教我打架,她可能会和你绝交。”
顾远之脸色一僵。
新珩忽然一笑,“玩笑而已。您说得很对,我都已经开始后悔那时候没有好好揍新珏了。”
顾远之听了,却是跟着自嘲一笑,“你也说得很对,要是她能看到我在教你打架,她可能真要和我绝交了。”
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并不是在教你什么。因为,我能教你的时间,我不在,早已经过了,你的性格已经形成,根深蒂固,并且,也没有什么不好,相反,弥足珍贵。能在那样的家庭里长成这样,很不容易的。”
“那您在做什么?”新珩干笑,
顾远之看着她,“做什么吗?嗯,也许你可以称为preaching。”
“布道?”
“是,布道。不是要你成为我这样,只是让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争夺和不容侵犯,是我的手段,我的原则。让你……了解我吧。”
新珩一愣,特别想问一句,“你让我了解你做什么?”但是,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是很失礼的。想了想,换句话说,“所以,夏暖心也是这样的吗?”
说完,自己就囧了,特别想一口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她……她还不如直接问“你让我了解你做什么”呢!
顾远之明显已经那么看不起夏暖心了,她……她居然还拿夏暖心和顾远之相提并论。
顾远之听了,也是一愣,想了想,还是勉强笑了一个,“如果我说,争夺也是分许多等的,而我在头等,夏暖心不过在尾流,你会觉得我太自大了吗?”
新珩特别想狠狠点下头去,却还是硬生生捏了自己的大腿,才忍住了,昧着良心摇头,“不会。”
顾远之微微眯着眼睛,笑看她,意思很明显:“你真这么想的?”
新珩忽然觉得,昧着良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都已经昧了,还能怎么样呢?只能继续东拉西扯,“因为,我还见过更自大的。”
“更自大的?”顾远之神色一怔,却忽然瞟到新珩身后,眼神顿时一沉,问,“易辛?”
“诶,你怎么知道?”新珩很惊讶。
顾远之神色一动,瞬间掩去眼中冷沉,只笑,“因为他刚好出现了。”
新珩听了,心中下意识一喜,条件反射地就转头,果然看到,易辛正裹着一身妖魅,往她走来。
看到他,她不由自主就站起身来,朝着他笑,笑得很傻那种笑。
易辛远远地瞥过坐在一旁的顾远之,目光落在新珩身上,一瞬间,柔了。
“你怎么来了?”她问他,惊讶,只是眼里的笑,很深。
易辛走到她面前,强势地就双手环过她的腰,抱她到怀里。只是,低头,语气却很冷淡,“谁说的,一会儿回我电话?一会儿,嗯?”
新珩额头开始冒冷汗。
有人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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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还没过……”她垂死挣扎。
他微微眯眸,不轻不重地看着她,“你确定?”
她不怕死地点头,“确定。”
“哦,这样啊。”他难得这么好说话,忽然话锋一转,“所以,我亲自过来等着。”
新珩,“……”
他又问,“可以走了?”
新珩睨他一眼,转头,看向顾远之。
顾远之原本只是淡淡在一旁看着,这时见新珩看他,才对着易辛一笑,“易辛来得可真快,我和新珩不过刚刚坐下,你就出现了。”
易辛回以高深一笑,“我也很少见老爷子这么有空,既然刚巧被我撞上了,不如拨冗和我聊聊?”
“也好。”顾远之目光又移到新珩身上,和蔼一笑,“和你说话,我很开心,以后希望还有机会,你我坐在一起。茆”
易辛闻言,脸色几不可察一沉。
新珩只当顾远之在和她说客套话,笑着点头,“能得到顾老爷子指点,是我的幸运。”
顾远之点头。
新珩就要离开,易辛却还抱着她,不松开。
新珩看他,示意他放手。
他却搂着她就走,强势,“我送你到车上去。蚊”
他动作强硬,她连死留在原地都不行,只能被迫和他一起往外走去,一边问,“你不是要和人家聊聊吗?让人等,不好,我自己走。”
得来易辛看怪物一样看她一眼,“他要是不愿意,可以不等。”
新珩,“……”
新珩忽然觉得,自大才是这些人的本质。
一个是,我在头等,夏暖心不过在尾流……
一个是,他要是不愿意,可以不等……
这些人,一个一个,人生观才有问题!
易辛将新珩送上自己的车,驾驶座上,是元深。见到两人到了后座,立刻识趣地下去。
新珩看向易辛,“好了,快进去吧。”
易辛目光忽然灼热,低低叮嘱,“等我。”
新珩点头。
想了想,又告诉他,“其实,那个一会儿……是被其他事情耽搁的,顾远之刚刚还帮我来的,所以,你不要乱迁怒。”
“乱,迁怒?”易辛微扬了声调。
他语气里带着那么赤/裸/裸的威胁,新珩忍不住对他讨好一笑。
易辛微哼,“有怒才有迁怒,看来你也清楚自己错了。”
错了……
她哼哼,“哪里错了?”
他看着她,嗓音微邪,“你确定你要让我来教你你是哪里错了?”
“……”新珩无奈轻叹,“好吧,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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