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眉心,叹了一口气:“朝颜,你明白的。”
我这样的残败之躯,有什么资格去玷污人家清清白白的小伙子?
朝颜沉默片刻,终于拍拍我的肩,悄然离开。
我知道,她在给我时间慢慢调适。
我苦笑,若是她知晓心底曾有过的那点心思,还会不会这样不遗余力地帮我。相亲?我笑,呵,这种纯洁的男女关系,怎么可能适合我。
而且,她又怎会知道我最近的烦恼。
夜路走多了,终究会撞鬼的。前些日子,我又去酒吧喝酒,结果碰上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前来调戏我,我喝得有点醉醺醺的,正没办法脱身之际,一个人走了过来。
居然是华梁公司的副总,方大同。
我脸上画得鬼画符一样,他居然还能认出我。可见他那个“方阎罗”的外号不是没理由的。他身强力壮的,三两下就把那几个小混混打发走了。我为了感谢他,请他喝酒,我知道他早就离婚了,前妻还在国外呆着呢,小日子过得潇洒之至,女朋友换得也勤快。
他那天大概心情不好,居然也不推辞,坐下就陪我喝。
我不知道那晚我是怎么回去的。
我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我头痛欲裂地醒来的时候,旁边躺着一个人。
从我十三岁开始,又一个十三年过去了,生平第一次,我身边居然躺了个男人。
我居然很冷静。我居然没恶心。我居然没吐。
我居然还很在意地端详片刻我裸露在外的肌肤。
不错,还挺有弹性。就算不够白皙,也称得上莹润。
我盯着床上那个男人看,三十八九岁,身材匀称,头发乌黑,肩宽臂长,睡得十分香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多年的郁积居然只在一瞬间,便奇迹般慢慢弥散。
然后,突然间,我嚎啕大哭。
几乎是瞬间,床上那个人就被我的哭声惊醒了,跳将起来,惊慌失措地:“怎么了怎么了?”见惯了他在公司冷酷无情的样子,眼前的这个男人,头发蓬乱睡眼惺忪还光着上身,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松了一口气,挠挠头,不当回事地重又躺下去:“我再睡会儿。”
再睡会儿?我皱眉。他玩ONS玩多了吧?我上前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扔:“快点,穿上,走人!!”
他盯我看了半天,真的穿上就走了。
在公司里头我看到他,总是目不斜视。
一夜情而已,这个社会,稀松平常,并且他在性开放的德国待了将近二十年,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再说,回国之后他也没闲着,就在这天,还有俩女的为他争风吃醋闹到公司来,碰巧他还不在,结果齐总出面,一句话了结:“他请假,相亲去了。”
等那俩女的走后,我笑喷。齐唯杉倒是若无其事,挑眉,回办公室继续忙碌。
我摇头,感慨,跟夏朝颜这样的小狐狸在一起,能学出什么好儿来?
正冥想着嘲笑着,听得里间传来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黄蓉蓉,我现在抽不出空来,麻烦帮我去医院看个人。”
我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病床上的那个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也愣住了。
我面无表情把补品咚地一声往床头柜上一扔:“别谢我,公款,齐总让我来的。”我在心里补了一句,我要知道是你,就不来了。
心里恼怒。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夏朝颜一个外人知道。
没想到,女人一旦结了婚,再紧的嘴巴都开始不牢靠。
他闭眼,就跟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我耸肩,您老慢慢入定吧啊,我闪。刚拔脚往外走,他眼睛睁开:“陪我坐坐,行吗?”
原来这世上还真是有长情的人。就在我们酒吧相遇那天,他前妻再婚,所以他最近一直精神有点恍惚,以至于忙到胃出血。
毕竟一起走过那么多年。
他感慨:“我当然希望她幸福,可是……”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我明白,接过话头:“就是一时半会有点过不去那道坎儿是吧?”
他转过眼来看我,过了老半天之后:“对不起。”
我淡淡一笑:“何必?当初就是你情我愿,现在也无所谓谁欠谁。”
他出院后,只过了一小阵子,就心照不宣地搬到了我住的那套房子。其实他现在自己住的那套更大更舒服,只不过我不愿意。
我们吃饭,买东西,出去玩,一概AA制。外人看不出来,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爱不爱的,无非两个人相偎取暖,搭伴过日子。
我们抢电视机遥控器,我们也买点儿菜啊作料啊什么的回来涮火锅,我喜欢嘎嘣嘎嘣吃薯片,他隔三岔五就会给我买个几包回来。
当然,我们也会闹别扭。闹到在公司里把门摔得嘭嘭响,外带冷冰冰地互当对方透明。
总的说来,我们的日子过得还挺有滋有味的。
对于我过着的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日子,齐唯杉跟夏朝颜这俩狐狸从头到尾什么都不问,静观其变。
这一次,我深表感激。
终有一天,我平静告诉方大同:“我怀孕了。”我抬眼,慢慢地,“我会生下来。”
如果他接受不了,那就走吧。
我无所谓。
他沉默片刻,真的走了。
我坐在那儿,指甲嵌进肉里头。
半个月后,我往齐唯杉桌上轻轻放了一张纸,他抬头看我,诧异:“干什么?”
我垂头:“辞职信。”
他蹙眉看我,半晌突然笑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短短半小时,我桌上就放了两份辞呈。”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是,我脸上仍然波澜不惊地:“别人我管不了,反正我要求辞职。”
齐唯杉挑眉,说得很干脆:“方大同合同早就满了,他辞职我当然批准,至于你,我说了不算,去问夏朝颜,她说让你走,我决不拦着。”
我坐在家里。
我已经整整辞掉工作了一个月了。
翻江倒海般的呕吐,折腾得我精疲力竭,面黄肌瘦。
我自嘲,单亲妈妈真不是个人干的活儿。
我心里凄楚,该死的夏朝颜,重色轻友,明知道我心情不好,原先辞职的时候既不拦我,现在居然连看都不来看我。
而且,从头到尾,她装聋作哑,居然什么都不问我。
偶尔一次我自己犯贱,拐弯抹角说起来,她居然不耐烦:“他过得越不好,你就就该越心安理得,这种没担当的男人,你还想着他干什么?”
我心里那个气啊。
夏朝颜,你给我等着!
最好让我生个女儿,我一定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从不管教毫无约束,二十年后嫁去祸害你们老齐家!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突然,有门铃响,我头晕得七荤八素地去开门。
一开门,我就愣了。
花海。
走廊上,全是玫瑰花。
我的眼前,更是一大束硕大无朋的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一个头颅缓缓从花丛中露了出来,脸比花的颜色还深。他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身后,有个我刚才还一直腹诽的人站在一旁凉凉地笑:“方大同你真没出息。”
我心里一呕,瞪她:“当然了,哪有你家老公那么出息!”装病,胁迫,为了把你弄到手,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她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冲着方大同还是凉凉地:“我让你别沉不住气,你看看她,都折腾了有一个月了,中气还足得很呢,有得你受的!”她冲我眨眨眼,居然一转身就走了。
我顾不上追上去一拍屁股走掉的那个人,集中精力对付眼前这个:“你来干什么?”
真俗,真骚包,还玫瑰花!不要钱啊!!
他看着我:“你这一个月也没吃什么,怎么倒胖了?”
我怒:“放P!老娘那是浮肿,你没看出来?!!”我越说越气,“你不是当缩头乌龟辞职了吗?还跑来干什么?”
他垂头,半晌之后:“我开了家新公司,现在招聘员工。”
我怔了一下,骂他:“你招聘你的员工,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我这儿又不是人才市场!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居然有几分躲闪,声音也低了下来:“有个职位,不知道你有没兴趣?”
一个大男人,说起来以前在华梁也是呼风唤雨神气活现的,怎么变成现在这副熊样儿了?我火冒三丈,继续开骂:“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到你那个破公司去——”我煞住话头,盯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
“你给我再说一遍??”
“……”
“方大同,我警告你,我数一二三,你再不开口,我一拳头锤下去保证让你闺女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真的当上了方氏公司的老板娘。
有了孩子的维系,我想,我们的日子,会比之前要色彩斑斓得多。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这样一点浅浅的温暖,于我,早已满足。
我躺在病床上搂着刚出生的小丫头片子冲前来看我的夏朝颜小人得志地:“别以为就你可以。”她笑:“是是是,你黄蓉蓉多厉害,钓到一个黄灿灿的千年金龟婿。”
我瞪她。近墨者黑,跟她那个奸诈老公待在一起时间长了,挖苦人都不带脏字儿。
只不过,我还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由衷地:“谢谢你,朝颜。”
从头到尾,整整十年过去了。
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属于你。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问候。
如此而已。
齐唯杉,夏朝颜。
他们有他们的固执。
我又何尝,没有我的?
他们有他们的幸运。
我又何尝,没有我的?
本文由书“”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或直接百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