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我随便煮了一些面条,吃完收拾完已经一点多了,我问他:“你早上在干嘛?”
“看书。”他说。
我啧啧感叹:“你放假还看书啊?”
他说:“某人请假陪我,但是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有什么办法。”
我反唇相讥:“那还不是你害我很累。”
说完之后,我脸迅速烧红,这到底是多无耻的人,才能讲出这样的话呀……
江辰一愣,竟然也脸红。
为了掩饰我自己的脸红,我指着他的脸嘲笑:“你脸红什么,你不是医生嘛,你不是最熟悉人体构造嘛,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你怎么好意思脸红……”
江辰指出:“你自己画过那么多人体模特也脸红。”
我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但还是坚持:“你看过的比我多。”
他大概是烦透了我的嘲笑,冷冷说:“我看过的大多是标本。”
……
我打了个冷颤,决定让这个讨论告一段落,我说:“我们下午干嘛去?不是说要看电影?”
他说:“你想看什么?我们去租来看?”
“算了,我什么都不想看。”我意兴阑珊道。
他推一推眼镜:“那你想干嘛?”
我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很兴奋地提出建议:“不如我躺在地上不动,让你踢来踢去吧。”
江辰脸上浮上错愕的表情,久久不散。
好一会儿他才说:“陈小希,你神经病的程度总是能够超出我的有限想象。”
我谦虚道:“好说好说。”
最终我们还是去租了一部电影,那个店老板极力推荐的,说是情侣一起观看的最佳良品,
良品光是滚字幕就滚了五分钟,然后是五分钟的纯音乐,然后是一堆面无表情的人走来走去,走了五分钟,这十五分钟里,江辰靠着我睡着了。
他的头发软软地贴在我的脖子和脸颊上,我侧头看着他的睡颜,棕色的头发乱糟糟,长长的眼睫毛顶在眼镜的镜片上,嘴角微扬,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我轻轻地拿掉他的眼镜,顺一顺他的头发,从心里叹了一口气,我爱的人,有全世界最可爱的睡脸,我何必盯着电视里那个雀斑女人瞎唠叨。
我头抵着江辰的头,缓缓地闭上眼,我能够听得到外面车水马龙人声喧嚣,但我也能够听得到外面阳光流淌、微风荡漾,时光因为是和他一起而显得静谧美好。
良品它自己孤独地、寂寞地,播放完了。最后的最后,因为良品是一部法国原装电影,我甚至连它的名字都没记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辰推醒我,用大拇指替我擦去嘴角的口水痕迹,问我:“电影讲什么?”
我看着一片蓝的电视屏幕,困惑地摇头:“不知道,有个女人一直说话,然后我就睡了。我们拿去还吧,免得到了明天又多算一天租金。”
于是我们就手牵手地去还片了,店老板热情地追问我们感想,我不忍心伤害他的热情,只得对着他临时扯了一段感想,我说我觉得这电影很有艺术感,镜头感很足,演员的表演都很到位,戏剧张力也很够,重点是这部电影还从侧面深度地剖析了人类的深层情感。
老板听我激动得久久不能自已,拿着片子的手就不停地抖:“你说得太对了,说得太好了,你就是我的知己呀,这片子的租金我不要了,我不能要,我要是跟你要钱我就不是人!”
为了让他维持人类的身份,我们最后只好勉为其难地没有付钱。
然后我们去了一家小书店,准备买几本食谱回去照着做晚餐,江辰拿了很多本,问我:“你能跟忽悠刚才那老板那样把这几本书给忽悠免费吗?”
我看了一下书店老板,表示女老板不是我的业务范围。
于是江辰过去付钱,他的酒窝一荡漾,那女老板就主动给他打了八折。
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深深为彼此的魅力四射而感到骄傲万分,好吧,其实是我为了少花几十块钱而骄傲万分,原谅我这颗小市民三俗的心吧。
江辰他真是的是一个读书的好料子,他翻了几本菜谱之后,气场整个就强大起来了。昨天他还在厨房里手忙脚乱,今天往厨房里一站就是一付大厨的模样,运筹帷幄,井井有条。
内在知识改变外在形态,昨天的他,已经不是今天的他。
我盘腿坐在餐桌旁,拿筷子敲碗边,伴着敲打的节奏催他:“江大厨,我好饿,江大厨,我好饿……”
江大厨在厨房里大发雷霆:“陈小希你给我滚进来帮忙。”
我探了个头进厨房:“你一个人不是游刃有余嘛。”
他拣了个蒜头扔我,蒜头叩一下打在我额头上然后又活泼地弹跳出去了。
我捡起蒜头,随手放在流理台上,凑过去看他炒的菜,西兰花炒牛肉,旁边炉上还炖了一锅鸡汤,看来他是下决心要为昨晚的菜翻盘。我偷偷舀了一勺汤,江辰在一旁诅咒:“烫死你。”
我吹凉了喝下那勺汤,泪眼汪汪:“江辰,咱不当医生了,咱开家小餐馆吧,你太有天分了。”
那汤真的是,那股鲜美的劲儿,仿佛喝完之后就有一群鸡扑腾出来与你共舞,你在漫天飞舞的鸡毛中旋转跳跃,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好吧,我承认这种形容我是从周星驰的《食神》那里模仿来的。
江辰后来做的每个菜我都感动的泪水涟涟,我把每盘菜都吃得见了底,而且要不是碍于江辰在一旁,我还会把每个盘子底都舔一遍。
吃完饭我自发去洗了碗,江辰也来帮忙,但我怀疑他是来监督我不要舔他的盘子的。
我洗碗他擦干碗,闲聊一两句有的没的,然后他突然说:“你要不要搬来一起住?”
我手里端着盘子,犹豫着我要不要失手摔碎它以表示我被他的提议吓到了,但因为我犹豫太久了,以至于错过了反应的最佳时期,只好默默地把盘子递给他。
他接过去擦着,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句:“要不要?”
“呃……不要……吧?”我说。
“哦。”他停顿了两秒,又问,“为什么?”
“呃……我睡觉会打呼。”
他说:“并不会。”
……
我其实也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摸了摸脖子说:“我只是觉得这样不是很好。”
他没有再逼问我,点点头说:“你觉得不好就不要。”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不会不高兴?”
他唇凑上来轻碰我的唇,“不会。”
第三十章
恋人之间会总有这样那样的话聊,尤其如果其中一方是话唠,当我第十二次追问江辰当年为什么会喜欢我或者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时,他拿起车钥匙说:“我们明天都要上班,我送你回家吧。”
我失望地叹气,这疑惑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天就存在了,无论我威逼利诱还是拉下衣服露出香肩色。诱,江辰不说就是不说,可怜我唠叨的表面下其实也是一颗青春萌动的心呀。
我被塞在车里的时候还在想方设法套他的话,我说:“你知道么,我当时觉得我要是就这么一直喜欢你,你却一直不喜欢我,我的青春就没有了。”
“哦,原来如此。”他说。
我瞪他,“你真的很讨人厌。”
他压根懒得理我,他很认真地注意着路况。
我常在想,即使是再亲密的两个人,都不可能知道彼此的想法吧。即使偶尔的心有灵犀,比如你站起来他知道你想去倒水喝,你看着窗外不说话他知道你心情不好……这些也都是只是生活习惯所堆积起来的认知而已。你永远无法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爱不爱你,你只能靠信任。
当我发表完上面那一段言论时,江辰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说:“你看我在我妈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我还是不明白她一个已婚老太太每天上天涯看年轻小帅哥有什么乐趣可言,你说她要是个大叔控什么的,我还稍微能理解点。所以我们需要交流,你得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以加强我的信任。”
江辰说:“你真的很烦,我要说几遍我不知道你才相信,我知道怎么切开一个人的胸膛,我知道怎么做心脏搭桥,我知道怎么换心脏瓣膜,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我都说了,把对话上升到专业的层面,我就听不懂了……
有时候,我也希望越挫越勇的,所以我说:“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觉得你喜欢我的。”
他长叹一口气,用力一转方向盘,车转了个弯,“不记得了,你非要计较这个干嘛?”
女人想计较的东西多了去,脸蛋皮肤发型身材金钱房子谁爱谁谁不爱谁……不巧我也是女人。
一直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觉得很沮丧,所以我准备也不再多说什么,谁嫌气氛沉闷谁开口。可惜的是江辰一路都没有嫌过气氛沉闷,也是,人家很可能还睡过停尸房,这点沉闷还真算不上什么。
车到了我家楼下,我边开着车门边说:“我回去了。”
“来个吻别吧。”江辰轻按了一下喇叭,喇叭发出一声疑似放屁的短鸣。
我说:“不要。”
他说:“我不会嫌弃你技术不好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对他竖起了我可爱的中指。
他愣了两秒,阴测测地说:“陈小希,你不想上苏医生那里急诊就收好你的手指,过来亲一个。”
我拖着脚步绕到他那边的车窗,他摇下车窗,伸出他的大头,笑着哼:“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他有一副好嗓子,我一直都知道,而且这样英俊的脸,这样带着笑的缓缓清哼,的确很值一个吻。
我捧住他的脸,凑上去啵的亲了很大一口,然后蹭一蹭他的鼻子,再吻上去,他的嘴唇柔软温暖,他的气息清淡熟悉,我想我可以亲很久,只要他不嫌脖子疼。
他没有嫌脖子疼,反倒是我嫌空气不够了,推开他,我大喘着气说:“这次不算技术不好,我没有先深呼吸。”
江辰捂着被我推去撞车窗框的脑袋说:“建议你去学急救,包含人工呼吸课程。”
我竖起两根手指要插他的眼睛,他笑着拉开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倒是记得有一次你在操场对我大吼大叫。”
说完他就把车呼啸着开走了,我在原地捂着差点被吹翻的裙子,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操场?大吼大叫?老实说,我那彪悍的学生年代里干这种事的时候多了去,真得让我好好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我是在洗澡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一激动差点脚滑栽进马桶去,幸好拉住了花洒管子,可怜明天得换条新管子了。
那是高二下学期的全级篮球比赛,运动这一方面我们艺术生注定是要被鄙视的,所以我们班大家都不怎么上心,倒是江辰他们理科三班,据说可以和体育班一决雌雄,呃,不对,他们都是雄的,一决生死一决生死。
第一场比赛的就是我们班对江辰他们班,我当然得去看,事实上只要我江辰他们班的每一场比赛我都去看了。
那场比赛真的是我看过最烂的比赛,我们班好不容易凑起来的篮球队,打球像在散步也就算了,班长抱着到了他手中篮球杵在原地就像抱着失散多年的孩子般死不撒手,最后就差没撩起衣服喂奶了。真的很想装作不认识他们啊。
江辰就不一样了,带球过人,三分球,三步上篮,帅得千古绝唱。
我们班就比了两场就远离篮球架了,而江辰他们班在他的带领下一路杀进决赛,最后对决体育班。
那是个苍白的冬日,班主任硬要拖堂讲一些他认为很重要的事,比如说黑板没擦干净呀,地面纸屑太多呀,早恋呀……我看着窗外操场上人头攒动干着急,那么爱占用时间怎么不占用点上课时间呀。
好不容易熬到老班愿意放人,冲到操场的时候听到一声长哨,比赛结束。随便拉了个路人问,说理科三班惨败。我想这种时刻江辰的身边怎么能没有我,于是又一路飞奔到物理三班的教室。
我一声“江辰”哽在嘴边,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两个人——江辰和李薇,他们面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着,脑袋凑得很近正在说着什么,我当时脑海里就闪现了四个字:“奸。夫淫。妇”。
两人齐刷刷看着我,江辰脸色不是很好看,瞪了我一眼之后也不说话。
我想了想还是解释:“我们班拖堂了。”
因为我每场比赛都给江辰送水,他后来就放了一百块钱在我这儿,让我当他比赛的水源供给,我对这样的职位很满意,也一直做得尽忠职守,但今天还是让老班害得失职了,不过这属于不可抗拒外因,实在也怨不得我呀。
江辰没有回话,气氛一时有点尴尬,李薇笑盈盈地说:“陈小希,幸好我今天还是帮江辰准备了水。”
我勉强地笑:“多亏了你。”顿一顿又忍不住问江辰道:“你那个比赛得怎么样了?”
江辰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视线是落在哪里。
李薇说:“今天我们班发挥得不是很好。”
“哦,这样啊。”我掏着校服裤口袋想把剩下的钱还给江辰,才发现钱放在书包里忘了拿,只好说:“呃……那个我就是想说过来看看,我先走了。”
江辰没有多看我一眼,甚至没有费事从鼻子里哼一个字来欢送我。
我转身就泪奔了,十七八岁少女的心,不是用来这么打击的。
后来回教室拿书包,出来的时候竟然在操场遇到江辰,我踟蹰了一下还是过去说,好巧啊,你要不要一起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不耐烦,他说你能不能不要老跟着我。
事实上自从分班后我就很少有机会跟着他了,而且这次还真不是我要跟着他,这种状况在新华字典里的解释叫“偶遇”,但我没有指出他这话的不合理性,我忙着伤心难过。
他后来大概又说了什么难听话,我大概也顶了他什么话,这些都有点模糊了,但我记得他说:“我有叫你喜欢我吗?”
然后我在操场上大哭,从书包里掏出一团一团的钱用力扔在地上,喜欢一个人是那么小心的事,即使那么伤心,我也不敢把钱往他身上砸。
我记得我说:“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一辈子这么长,我才不会只喜欢你一个人!”
可惜呀,我到现在还是只喜欢他一个人,这证明了做人话不要说太满,会有报应的。我叹了口气,即使事过境迁,现在想到也会觉得很难过呀。
我擦着头发给江辰打电话:“你到家了没?”
“到了。”
我说:“我想起来了,操场那一次。”
他在手机那头笑,“你哭得好惨啊。”
我说:“然后呢?”
“然后就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害你哭那么惨好了。”
我揉着酸酸的鼻子说:“我现在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不要因为死要面子而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