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医生和酥老头,果然是一家人啊。
我抬头,江辰已经沉沉地睡去,我趴在他胸膛上闻着他身上奇怪的消毒水味,也堕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十一章
我醒来时江辰已经不见了,他留了张字条在床头,让我起来了就回家去。
我找出手机一看,已经11点多,可以吃午饭了,想着早上江辰也没吃多少东西,就想买点东西给他吃了再走。
于是我扒拉了两下头发就出门了,出门刚好又遇到保洁阿姨,我很高兴地上去问她:“阿姨,医院的食堂在哪儿?”
她看着我,然后又看了一下江辰的办公室门,说:“我不知道。”
她的口气很差,仿佛我就是个人渣。
我又说:“您不是在医院工作了几十年,怎么会不知道食堂在哪儿?”
她用看大便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嫌恶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我被她的坦白震住了,觉得她真是个爱憎分明掏心掏肺实话实说的老实人。
她说完就推着垃圾桶朝前走了,在拐弯前还大声地感叹,“现在的人送礼都送到床上了,真恶心。”
我对着走廊的窗玻璃打量了一下自己,衣服是皱了点,头发是乱了点,但也不像是被蹂躏过的呀。我为自己总被误会这事感到悲哀,同时我也为阿姨的人性感到悲哀,她宁愿相信我是神经病或者是被潜规则的,也不愿相信我们只是一对相恋的男女。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长了一张非良家妇女脸,但也更有可能是江辰素来风评太差,使得社会大众对他的作风失去了信心。
为了不再遭遇到像保洁阿姨的冷嘴脸,我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找寻那个食堂的神秘所在。当我在医院游荡时,江辰打电话来了。
他说:“你醒了没?”
我说:“刚醒。”
他说:“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我沉默了一下,才说:“你吃饭了吗?”
他说:“嗯,跟病人家属在吃。”
我说:“好,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这年头连医生都得陪客户吃饭。而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失落,大概是我饿了而他又不邀请我一起蹭饭,所谓上阵父子兵,蹭饭情侣档,他真的很不懂事。
回家我洗了个澡,换了套舒服的衣服坐在床上发呆,这个周末好漫长,细细碎碎的很不真实,我心里一下子涨得满满的,又一下子抽得空空的。我犹豫把腿蜷曲到胸前抱着,这个姿势是为了配合我此时心里的忐忑和患得患失,姿势加上心态,我觉得我真是花瓣一般的少女呀呀。
我拿起电话打给吴柏松,才两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证明他很闲。
吴柏松说:“陈小希小朋友,你和你家爱人和好了没?”
我说:“和好了。”
他说:“哎呀呀,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低落呢?
我沉默。
他的口气开始认真:“你不是和他和好了之后,才发现你最爱的其实是我吧?”
我翻了个白眼,“去你的。”
他笑了两声,才淡淡地说:“说吧,怎么了?”
我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以表示我真的很苦恼,然后把我们把我们和好的过程给他如实叙述了一遍,最后问他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种情况很荒谬?”
他问:“怎么就荒谬了?”
我说:“很不严肃啊,哪有莫名其妙分莫名其妙合的,显得我很不矜持。”
他说:“你少来,我还以为江辰一勾勾手指头你就飞扑过去呢。”
……
我又说:“可是他们都说倒追的女孩子会得不到珍惜的,这其实一直是我心里的隐忧。”
他说:“那你找别人去,让别人追你,让别人珍惜你。”
我说:“你火气那么大干嘛啊,就不能好好开导我?你说都三年了,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他说:“好吧,我以为你现在需要当头棒喝,没想到你想要的是知心哥哥。既然这样我就婉转点,你根本就是白痴兼花痴,你一提到江辰就会露出恶心的微笑,一看到江辰两眼就跟苍蝇看到屎一样放光,别说三年,就算是三十年,你也逃不出江辰的手掌心。”
……你婉转的定义很独特嘛。
我想他说的没错,世界上真的有相生相克的存在,比如说清华大学的克星是芙蓉姐姐,整容行业的克星是凤姐,而我的克星是江辰。呃,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优雅。这么说吧,有的人就是你命中那个劫,你爱也好,恨也罢,都抵不过他一句话。
我说:“那江辰他妈妈不喜欢我,而我爸也不喜欢江辰,我们还是没有未来呀。”
吴柏松说:“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告诉了我一个少男少女的故事,这个故事几乎可以荣登我所听过的荒谬故事第一名。
男孩和女孩相爱,然后他们想结婚,男孩的奶奶不同意,因为女孩生肖属狗,而奶奶小时候被狗咬过,这象征了女孩如果过门了就会冲到奶奶的福气,所以奶奶死活不让两人结婚。你看这个多么荒谬,对我来说属狗顶多就象征了女孩过门了看奶奶不顺眼时有借口咬她而已。后来男孩不忍忤逆奶奶,就离开了,离开前许诺一定会回来娶女孩,多年后男孩回来,女孩成了他爸的情妇,还在狗年替他爸生了一个大胖娃娃,而他爸正在和他妈闹离婚要给这个女孩一个名分,他奶奶被属狗的新孙子气到住院。你看这姑娘的报复方式就不止荒谬了,还挺阴毒的——做不成你的老婆我就做你的妈,嫁不成你的孙子我就嫁你的儿子,你不要一个属狗的孙媳妇,我就给你生一个属狗的孙子。
我听完后惊讶地啊了一声,问他说:“这是你的故事吗?”
他说:“不是。”
我说:“不是那你讲给我听干嘛,难道你要让我去勾引江辰他爸?”
他说:“我就是告诉你这个世界有些人很荒谬,他们喜欢理直气壮地干涉别人的人生,而你完全可以不理他们。比如说这故事里的男孩女孩,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去公证或者相约私奔,再不济点等那老人死就得了,何必毁了彼此和别人的人生。”
我说:“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和江辰私奔?”
他说:“奔什么奔,你那么笨,能奔到哪里去。”
我说:“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就突然想给你讲个故事。”
我说:“没有吧,这真的是你的故事吧,你怕我知道又何必讲?”
他说:“这真不是我的故事,这是我妈和我大哥的故事。我就是讲一讲我的纠结身世让你心里平衡一下。”
他又成功地让我惊讶地啊了一次。
我们又瞎七瞎八扯了些有的没的,挂了电话之后我突然对我和江辰的未来充满的信心,因为我觉得我属龙,龙这种生物比较神话比较虚幻,不大可能咬过江辰他家里人,所以总不会沦落到跟吴柏松他妈一样地步。
你看我们人总是这样,需要更悲惨的故事来修饰自己的悲惨,用别人的难过来平衡自己的难过,那句很强大的话怎么说来着——当我抱怨自己没有鞋穿的时候,我发现有的人没有脚。我有脚,我还不属狗,我多么幸福。
第二十二章
周末的结束似乎意味着我和江辰的失联,我上了三天班,接到江辰一通电话,他简单跟我交代了他很忙就没再说什么。而我给他打了三通电话,两通没人接,一通只是匆匆问候了彼此尚能饭否。
司徒末常常嘲笑我,说你的男朋友怎么好像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啊。
我诅咒她老公跟实验室里的女科学家搞出个试管婴儿什么的出来。
星期四一早,我在办公室做案子,那是一个吹风机品牌的外盒设计,其实很简单,放实物图片上去,放品牌logo,放功能简介,放宣传语,over。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但我喜欢这里的同事,因为我应付不来复杂的人事关系,而两个同事傅沛和司徒末都是简单的人。
但今天的工作我做得异常烦躁,我敲着桌子跟司徒末说:“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每天做着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我看不到未来。”
司徒末从包里掏了一只棒棒糖丢过来:“分颗我儿子的糖给你吃,别再说那么幼稚的话了。”
别再说这么幼稚的话了,我们都在日复一日的迷茫中前进,就像黑暗中走路,谁也不知道一脚踩下去的是什么,谁也想看看未来会带我们到哪样的地方。
我正经地说:“我吃了你儿子的糖,对他以身相许吧。”
司徒末说:“滚你的恋童癖。”
既然说到恋童癖,我难免想到苏锐,他昨晚给我打电话,说他生活无趣,设计空洞,生意惨淡,归根结底就是他缺一个引领他划破生活混沌长空的灵感女神,而他多方考虑之下,隐隐约约觉得我大概就是那个女神。
我说我跟江辰复合了,他说,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我说不然我给你介绍女朋友,保证比我成熟大方美丽,满足你对姐弟恋的一切幻想。他说能看上你就证明我要的不是成熟大方美丽。
我一个气不过就把电话给挂了,忍了很久才没给他姐姐苏医生打电话告状,这种告家长告老师的行为太无耻,我小时候都不屑做,不能长大了才破戒。
但我没想到我不屑做,不代表了苏锐就不屑做。午饭时间我就接到了苏医生的电话,大致内容是她弟弟为了我茶不思饭不想,如果不想她直接上告江辰说我水性杨花就好好想办法解决。最后她郑重地告诉我,上告江辰这个威胁她只是开玩笑的,我去你的黑色幽默。
我打电话给苏锐,他说他还在被窝里,手机里却传来女孩子的谈笑声,我说:“苏小朋友,你姐姐让我跟你谈谈。”
他说:“谁是小朋友,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语气里完全是十七八岁的别扭,真是可爱。
我说:“那好,不谈就算了,你也别让大人们替你操心了,BYE。”
说完我要挂电话,他在那头大叫:“陈小希,你敢再挂我电话!”
我为什么不敢挂你电话,我天不怕地不怕,这个世界除了江辰的电话,哪个我不敢挂。
两秒钟之后,苏锐的电话追回来了,他大吼大叫:“陈小希你太过分了,我那么喜欢你。”
我答:“谢谢啊,可是我已经先喜欢了别人呀。”
他说:“你一直就只喜欢他一个人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很无聊吗?”
我说:“有点啊,所以我劝你赶快去多喜欢几个。”
咔一声苏锐气愤地摔断了电话,他倒是提醒了我,让我决定下班去探望一下那个害我人生无聊的人,一有了这样的念头,我就觉得我之前怎么这么蠢,他忙,我闲,我非得等他抽空来找我是个什么毛病!
我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六点多,四处找不到江辰,我给他打电话,“你在哪里啊?”
“医院。”
“医院哪里?”
“病房,你来了吗?”
“嗯。几楼几号房?我去找你。”
“不用了,你去大堂等我,我下去找你。”
我在大堂的一排排的长凳中挑了个显眼的地方坐下,即使是这个时候,大堂还是稀稀拉拉地坐着站着来回走着不少的人,他们脸上都有或多或少地担忧,但我无暇观察,我忙着盯着各个出入口,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突然对于将要见到他这件事感到异常紧张,就好像学生时代,那个时候我即使是在和同学聊天当中听见他的名字,都会偷偷地心跳漏拍。
“你干嘛?”背后有人戳了一下我的脑袋,我本来前倾着探头看走廊,被戳了一下我一个不防就差点往前栽倒,他又拉住了我。我转过头去,江辰无奈地看着我,“你连坐都坐不稳啊?”
我傻傻地看着他笑,“我怎么没见你过来?”
他指身后的楼梯,“我从楼上下来的。”
我呵呵一笑,跳到他身边挽住他胳膊说:“我请你吃饭吧。”
他说:“你那么开心干嘛?”
我说:“我见到你开心啊。”
他侧眼瞟了一眼,像是玩笑又像是要求地说:“开心那你天天来。”
我狂点头,“我觉得你这么忙,我以后就常常来陪你好了。”
他笑着拍着我的头说:“你这么善解人意我会不习惯。”
我觉得他这话没有站在现实的制高点上表达,在面对他时,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善解人意。
他看了看手表,又说:“你想吃什么?我不能离开医院太远。”
我说:“那就这附近哪家最贵吃哪家!我请客,你付钱。”
他笑着说:“你倒是很不要脸嘛。”
“可不是。”我十分骄傲,话讲得可溜了,“我的人生原则是‘吃完拍拍嘴,擦擦屁股走人。”
话音一落,我自己愣住了。 江辰迟疑了两秒,然后忽然大笑。一个白衣大夫在医院大堂不计形象地大笑,这种行为是很不善良仁慈的,即使笑起来很好看也是应该要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的。
江辰带我从医院后门绕了出去,他说要带我去吃一家很好吃的火锅店。
我说:“你夏天带我去吃火锅?”
他说:“那家店一年四季都营业的,他们有一款情侣锅,听说很好吃的,想带你去吃很久了,等不及冬天了。”
想带你去吃很久了。
我停住了脚步,鼻子酸酸地很想哭。
江辰回过头来看我,不解,“怎么了?”
我把手伸过去,说:“你牵我。”
他左右看了看,叹口气握住我的手,“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我看着他浅浅浮在左颊的酒窝,切,还不是也幼稚。
火锅的热烟很快弥漫在我和江辰之间,我除了被这热烟熏得满身臭汗还被它熏陶得十分庸俗,因为我跟江辰说了苏锐的事,而且心里还庸俗地期盼着他最好能吃点醋,不对,最好能大吃醋,气到把火锅桌掀翻了也没关系,只要热汤不浇在我俩身上。
但是江辰只是刷了片羊肉丢我碗里,说:“你少得意。”
唉,我的得意如此委婉,你竟也能明察秋毫。
我说:“苏锐问我说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觉得无聊吗,你觉得呢?”
他说:“大概也有点无聊吧,我没试过。”
我愣着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敲着碗边,“你再说一遍?”
他又丢一片羊肉进我碗里,“我奶奶说敲碗边的都是乞丐。”
我不依不饶追问,“你还喜欢过谁?”
他转着眼珠子作沉思状,半晌说:“反正我没无聊过。”
我看他一脸死不说的样子,气不过也说:“好啊,反正我也不甘心一辈子就喜欢你一个。”
江辰也敲着碗边说,“我倒是觉得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挺好,跟做手术一样,讲究快狠准。”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
我们对于“真爱唯一”这个严肃得山崩地裂的话题讨论告一段落时,江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