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行李箱里还有一些换洗衣物，先拿毛巾擦一擦头发和身子。」
回到欧阳策身边，欧阳靳的手中多了一堆衣服和毛巾，一股脑地全扔在他身上，便很快地阖上车门，回到驾驶座。
欧阳策望着怀里乾爽的衣物，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点换啊！」
欧阳靳一边发动引擎，一边开口催促。
「都是我常穿的衣服啦！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大，先凑合着穿吧！不然你会感冒…还是你嫌弃这些破旧的便宜货？」
「当然不是。」
为了破除欧阳靳的疑问，欧阳策立刻拿起毛巾擦拭自己的湿发，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在雨中待了很久，样子一定相当狼狈吧！…
很快换好衣服，的确如欧阳靳宣称的不太合身，却有来自主人身上那股熟悉的气味，是足以让身体发热的气味，欧阳靳不由得紧紧环抱住自己。
「还会冷吗？」
一被欧阳靳这么询问，欧阳策才大梦初醒般，赶紧转头望向窗外掩饰羞涩。
「不会…」
真是丢脸，自己在想什么啊？
都怪车里太温暖，衣服也太温暖，才害他又产生不该有的眷恋。
对了，这是不该有的…
「你的未婚妻呢？你不是要赶着赴约？」
看着山路旁漆黑的树木从眼前飞逝而过，欧阳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丢着不管可以吗？你别害我…」
也背负和妈妈同样的罪名。
然而，车内却一片宁静，欧阳靳似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欧阳策也没有勇气回头窥探对方的表情。
自己到底是希望得到什么答案？他已经不敢揣测。
「那是…我的名字吧？」
欧阳靳突如其来的疑问，让欧阳策不知所措。
「什么？…」
「在你左边的肩膀上，纹的是我的名字吧？」
这一次，欧阳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对方的问题，他忍不住握住自己的左肩，一股热潮顿时往脸上冲。
被看见了…
「你！…」
「抱歉，你刚换衣服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的。」
「不小心？怎么可能？」
分明是故意的！
欧阳策忿忿地咬紧了下唇，以篆体纹上的「靳」字，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为什么？」
双眼仍注视着前方，欧阳靳的声音却执拗地向欧阳策讨答案。
「为什么那时候，你要离开我？」
「停车…」
被看见了…他懦弱的一面。
「为什么狠狠抛弃我之后，还要把我的名字纹在身上？」
「我叫你停车！」
抓住左肩的指尖下意识地缩紧，刺痛肩膀的肌肤，欧阳策咬紧的牙也开始发疼，但直冲脑门的羞愧更令他难受。
自己曾说过，即使纹上了什么象征，也不过是假象而已。
但是，他还是无法停止想念这个人，想被对方拥在怀中，想要重温被宠溺的甜蜜，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得支撑下去的力量…
刻划在身上，也刻划在心上的名字，需要力量时握住左肩的习惯…其实，自己始终没有脱离依赖对方的习性。
他就是这么无可救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他不想因此被嘲笑，不想被报复…
「停车。」
再一次严正地开口，欧阳策将手放在门锁上，表明再不停车的话，他就会采取激烈的行为。
欧阳靳深深地叹口气，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一见车子平稳地停了下来，欧阳策立刻按下解除门锁的按键，准备伸手打开车门，却被一双臂膀从身后紧紧拥住。
「你要去哪里？」
「靳？…」
以不确定的声音呼唤深深镌刻在生命中的名字，欧阳策再也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
这真的不是梦吗？
温暖的体温、熟悉的气息围绕着自己，他深刻体认到，自己正被拥抱着。
「小策，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吗？」
欧阳靳双拢了双臂，将欧阳策牢牢禁锢在怀中，鼻尖轻轻磨蹭隔着一层衣物的左肩，彷佛在寻找自己名字的所在之处。
「那时候我那么喜欢你…喜欢到…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地步，你却干脆地一走了之，说我付出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游戏…」
「靳…对不起…」
即使明知会深深伤害最爱的人，却不得不离开。
欧阳策紧紧揽住环抱住自己的手，那是痛到骨子里的悲伤回忆，除了道歉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语。
从重逢的那一刻，他就想解释这一切，想要弥补过往的伤害，可是，却得到对方已准备成立另一个家庭的消息，宣告他长久以来的等待与忍耐，终将化为泡影。
于是，他策划了另一个游戏，另一个再一次伤害彼此的愚蠢游戏。
47
「我不停的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尽管嘴里吐出沉痛的话语，欧阳靳拥住他的双臂却丝毫不愿放松。
「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你离开我的原因并不是我真正想追究的。我只知道，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一定都还深爱着我。是吗？小策…」
多少次只能在梦中听见的温柔呼唤，让欧阳策的心脏为之一紧，但咬紧的下唇不敢吐出一个字。
可以了吗？
自己忍耐得够久了吗？受的考验够多了吗？如果说出来，已经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了吗？
「小策…为什么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呢？」
欧阳策感觉到拥着自己的力道更深沉，如同无声的催促。
可以了吗？
「对不起…靳…对不起…」
离别时化为独自饮泣的泪水，想念时化为左肩承受的疼痛，甚至在重逢时，只能强忍哀伤所绽放的微笑…
真的可以了吗？
「靳…我爱你…」
始终无法说出口的情感，如果得以化为言语，他愿意说到失去声音为止。
「对不起…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
只是再多的言语，都不足以表达他满溢到胸口疼痛的情感。
「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不能不走…明明知道你对我只有恨，我还是好想你，但是比起见不到你，我更怕你忘了我…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再回到你身边。」
所以，在离开的时候，他压抑即将崩溃的情绪，用尽全力留下最后的叮咛。
『不要忘记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不要忘记我，我想回到你身边，等我能够回到你身边的时候，就绝对不再轻言离开。
「你说过会等我回家，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只是再见面的时候，你口中的家，似乎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还是不能留在你身边…」
留在心底的美好回忆，刻划在左肩的名字，支撑着他走到这一步，只是所有的努力都得不到回报。
「我很清楚这是没有办法的，毕竟当初是我自己做得太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想让你恨我，就不会被你遗忘…对不起…靳…对不起…你一定很恨我吧？」
注视自己的双眼不再充满包容的温柔，而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即使再怎么紧密地结合，却失去了当初那份珍惜，只剩下毁坏一切的绝决。
虽然开口问了，却更怕听到答案，欧阳策垂下眼帘，阻绝盈满眼眶的水气。
短暂的沉默之后，耳畔传来欧阳靳轻声的叹息。
「当然恨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
欧阳策颤抖的唇挤出苦笑，即使告诉自己无所谓，至少还能分享到一点怀念的体温，却还是心痛如绞。
「即使我都知道，还是会觉得很痛苦…为什么你爱的不是我呢？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撑过无法见到你的日子，得到的还是只有你恨我的回忆？」
紧绷的指尖扣住左肩，彷佛要穿透肌肤似地用力。
「为什么我不能留在你身边？我想要回到有你的地方，想要回到你说会等我回去的家…」
「小策，把手放开。我就在这里，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直到听见欧阳靳的低语，欧阳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些年来的习惯，不过是一种自残式的情绪压抑。
欧阳靳握住他的手，轻吻僵硬的指尖。
「我早该知道，爸妈老是说你聪明伶俐，其实你还满笨的。」
「你…你说我…」
欧阳策讶异地回过头去，却对上欧阳靳如兄长般宠溺的微笑，和记忆中最令他怀念的画面缓缓重叠。
「笨？…是啊！你真的很笨…」
将欧阳策的手从肩膀上拉开，欧阳靳小心翼翼地亲吻每一根指头。
「明明就害怕受伤害，却像只笨猫一样，先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装成毫不在乎的样子。即使如此，还是觉得你很可爱的我，是不是更可笑？」
「靳？…」
欧阳策睁圆猫儿般的瞳孔，欧阳靳嘴角勾起爱怜的轻笑，松开欧阳策已不再紧绷的手，转而捧住细致的脸庞，轻吻他颤动的睫毛。
「就算从以前就老是受你欺负，后来还被你狠狠抛弃…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喜欢得无法自拔。只要想到你，什么灿烂前途、美满家庭，我完美的未来预想图，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很蠢吧？虽然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我想要的还是只有你而已…」
「靳…」
「或许我真的很恨你，那是因为…我越察觉到自己有多喜欢你，就越是恨你…」
「对不起…我…我一直…」
「不要再说抱歉之类的话，只要你从现在开始留在我身边，我会原谅你。」
凝在双眸的水雾已经模糊了视线，欧阳策闭上眼抑制涌出的泪水，却被欧阳靳一把揽进怀里。
「已经够了，不要再自己承担、自己忍耐…也请你原谅我，我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没办法保护你是我的错…对不起，这么久以来，都让你自己一个人承担…所以，小策…已经够了…」
欧阳策伸手拥住欧阳靳，再也不需压抑的泪水，沾湿了炙热的怀抱。
「小策，不管你再找什么理由非得离开我不可，我也绝对会找到你，直到我们一起解决所有的困难。只要你不会再一次离开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
自己紧紧拥抱住的高大身躯，总是用包容怀抱承接他的任性，用温柔微笑安抚他的寂寞。
总是在需要的时候出现，找到躲在角落哭泣的自己。
「小策…已经够了…有我在你身边，不要再忍耐了…」
「靳…」
曾经以为自己近乎满溢的心情，只能随着时间流逝而去，没有被接受的一天。
但是，已经可以了，可以坦承地说出自己有多爱对方。
「对不起…让你独自承担一切…原谅我…」
「靳…靳…」
曾经以为自己亲手舍弃的情感，再也难以寻回。
但是，已经不用再彼此伤害了，可以真诚地表达出自己有多想留在对方身边。
到现在才发现，他们向彼此祈求的不是牺牲，也不是原谅。
如果真的希望对方为自己做些什么，只有那曾经以为无法实现的愿望。
「不管你再怎么抛下我，我一定会找到你…小策…我要你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靳…呜…靳…」
已经不用忍耐了，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试探，不需要猜测。
从贴紧宽阔胸口的耳朵，聆听到同样澎湃的心跳；从谁也不肯放开谁的紧密拥抱，感受到同样炽热的体温。
这一切，都已经取代了他的回答。
如果你什么都肯为我做，就让我留在你身边。
求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倾听我、拥抱我，和我永远在一起…
尾声（上）
「好冷…」
欧阳靳嘴里不悦地嘟囔着，即使已经在车上换下湿透的衣物，也用毛巾擦过头发，但残留湿气的头被冷风一吹，冻得他缩起宽大的背直发抖。
但让他苦苦等候的电梯，丝毫不理会他的祈求，仍慢吞吞地从几十层楼高的地方缓缓下降。
「快点啦！冷死了，真是的…」
其实住在这栋保全和设备全都品质良好的豪华大厦里，电梯的速度当然不慢，只是对急着回家的欧阳靳而言，每一秒都比一年还要难熬。
终于，「当」地一声，电梯门在面前敞开，他赶紧跨进电梯，按下再熟悉不过的楼层数字。
「几点了？…糟糕，已经七点了，这样会来不及的…」
低头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欧阳靳焦躁地推开家门，将肩上沉重的运动背袋搁在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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