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无疆将干柴和两头狍子在厨房放下,这时一名长得眉清目秀的姑娘从里屋走出来,看见他的模样皱眉道:“你大伤初愈,怎么就出去打猎了呢?还干这么重的活,是嫌身体太结实吗?”
马无疆见到她,笑了笑:“放心吧,我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
姑娘担心道:“胡说,哪有人好得这么快?明明半个前连床都下不来。”
“哈哈,我是修武之人,身体当然好得快。”
“是啊,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身体自然好得快……”
姑娘脸色复杂的嘟囔一句,随即看了四周一眼,确认没人后,放低了声音道:“今天白天你出去的时候,县府的师爷来了。县太爷北边胡州打起来了,好像是鞑子打过来了,北军府那正在招兵,师爷说你这样的少年英雄,委屈在咱们镇里可惜了这次北军府的招兵那个谁,是县太爷的亲戚,所以县太爷修了封书,想让你带着这信去胡州,也为咱们县争光。”
一听到这话,马无疆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胡州战事?这不正是自己一直等待的建功立业大好机会吗!
但姑娘又接着道:“可是爹没有答应,说你是林家铺子的人什么什么的,师爷只好留下了那封信,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去拿这封信去北军府。”
听到这马无疆笑了笑,他倒是明白掌柜的想法,自从前几天自己小试拳脚,带伤单手将一群路过小镇的流寇打翻在地并押送官府后,掌柜就对他视若珍宝,甚至隐隐有招婿的意思……
那封推荐信对他而言并不怎么重要,自己是西北边疆马家的子弟,相信对方也不会怠慢,甚至就算不用家族的背景,光靠一身金丹境的实力,对方也一定大家欢迎。可是,自己真的要离开吗?
马无疆也不禁有些犹豫,这些天的安闲日子过下来,令他觉得生活在这个镇上也挺不错,邻居们亲切热情,善良纯真,不像家族里那般利益相争,称得上是一处桃花源。真要打算隐世避居,这里是个好地方。
可自己多年来的心愿,就这样放弃未免也太可惜……
这时姑娘怔怔地看着萧天,忽然幽怨地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做大事情的,那些流寇都被你轻松解决,甚至还是带伤出手,他们根本不在你的眼里,更不要说林家铺子了。”
马无疆正要解释,她又拿出了一封信:“县太爷的信我帮你偷出来了,等你伤好了,就去吧,偷偷的走,别让爹知道了伤心。”
说完她就转过身子走了出去,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这时候马无疆的目光并没有在那封信上,他一直在看着前面的背影――这份情义,自己又该如何对待呢?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凭借强大的恢复力,马无疆的终于将实力恢复到顶峰。其实在几天前他的伤势就已经痊愈,只是一直在烦恼,究竟是不是该离开。自己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建功立业?安享一生?
这段时间,姑娘越来越显得郁郁寡欢了,做的饭菜许是心不在焉,口味根本没有以前好了。马无疆与她见面也很少谈话,说的话不满十句,两人心中清楚,他的伤好的越快,离开这里的时候也就越近了。若是等到这次走了,也许就再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地方了。
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这一天,姑娘突然的就把一个包裹放到了马无疆面前,脸上一点表情也都没有:“这里面有你换洗的衣服,师爷留下的信也在里面,一包烤鸭可以在路上吃,还有十两银子,你带在身上花销着,听说那些当兵的可黑着,记得去了以后要多加小心点,别再急躁的跟人打架……”
当兵不止打架,还要杀人……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姑娘最后道:“刚刚我爹支开到县城去进货,趁这个机会,你走吧!”
千言万语,都在一个“走”字中,马无疆无言的拎起包裹,也不知该怎样表达心里所想,甚至连自己也想不清,究竟是想留下来还是想离开。
这时姑娘已经转过身向内屋走去,没有回头,可是马无疆仔细注意到,当她跨进门槛时,手悄悄抬起抹了一下眼睛。
“那个……”马无疆心头一热,伸出手道,“其实,其实就算我留下来,也没有不愿意的,只要你肯……”
“不要!我不要这样子!”姑娘大声拒绝,转过头来,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泪水,“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我不要拖累你。你走!你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走啊!”
也不等马无疆回话,姑娘就急急忙忙用力推搡着,将六神无主的马无疆推出门外,然后把门板上好,将他关在了门外。
马无疆愣愣看着眼前封堵的大门,注视许久,然后从怀中掏出两枚玉佩,拿出其中一枚从门底塞进去,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两人都没有给对方留下承诺,也没有要求承诺,这是不愿用承诺来束缚住对方。
姑娘从门底拾起玉佩,只见这枚玉佩正反各刻着一个字,分别是“永”和“相”。
她双手捧着这块玉佩,背靠着门,慢慢滑坐下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双手却是越握越紧,仿佛手中握着的,就是整个世界。
第一章路在何方
几番波折,终获大胜,庆功宴上一片喜气洋洋,觥筹交错,尽是庆贺恭喜之言。
宴会上喝得最尽兴者乃是袁副帅,见人碰杯,杯来酒尽,喝了足可让常人久醉不起的分量,仍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散发着千杯不倒的风采。
对于孙副帅的意兴高涨,旁人倒也清楚,有嫉妒也有羡慕。此番大战,若说出力最多的,乃是东方易等一干正道盟的修仙者,然而他们不属军队,纵然立下功劳无数,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奖励,军功自然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袁大帅重伤未愈,几个排得上号的将军也亡于阿摩罗手中,结果这一来二去,最后这击败狄族的最大功劳竟是落在了管理后勤辎重的孙副帅身上。
此次大战,足以在史册上留名,而能够在这次大战中取得最大军功,无论怎样也要被人提及,如此名利双收,怎么不叫孙副帅乐而忘形?
大战的几名大功臣虽然也出席宴会,但并没有参与到其中气氛。
刑无私板着一张判官脸,目光扫视到谁,谁的酒意就会散去大半,不自主的一抖索。众人也听闻他手刃至交好友的事,能参加庆功宴已是出人意料的给面子,自是不敢在这敏感时期触他眉头。
东方易也不必说,凶名在外,诛杀神可汗阿摩罗,以天人境的修为消灭虚空境,虽说不是前无古人,可也是凤毛麟角,这一功绩将他的名望再度推高,在场的将士自忖身份相差太远,又没什么交情,也不好腆着脸皮来劝酒。
剩下的两人,齐无憾是不能饮酒,对酒精过敏。白庸则是有向刑无私靠拢的迹象,明明身处火热欢庆的宴会中,他四周却明显有一股悲伤寒意,别人劝酒也只是无言的摇摇头,虽然没有开口推辞,却比任何辞令都有用。
齐无憾知他心思,但也知晓自己的劝说不起作用,还是等待高人出马。
宴会进行到结尾,人群开始散去,白庸等人本就对此不感兴趣,是第一批退场的人。
明月当空,映照焚烧后的雄关。一场大火,并没有让这座雄关化为废墟,反而炼沙成砖,使得它更添几分威慑感。火焰的痕迹,最终也会化为历史的沧桑,成为雄关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找了个机会,白庸来到东方易身边道:“师尊,我想要举办一场法事,安抚阵亡将士的亡魂。”
东方易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道:“就算你这么做,狄族人也不会感激你。启颜族会恨你,捏古斯族会更恨你。”
“这我知道,我只是想令自己心安。”
“不必想太多,世上没有完美的存在,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纵然你做的十全十美,真正能媲美圣人,看不惯的人依旧看不惯,要骂你的人依旧会骂你,不会因为你做得更好而改变态度。”
“若是我没有被仇恨蒙蔽,或许会做出更理智的判断,不至于令那么多人死亡。是我想得太轻忽了,陷于兵书战史,将人命当做书本上的一个个数字了。”
“人的选择是没有对和错的,因为咱们需要做的,就是将作出的选择变为正确。你的计策在启颜和捏古斯人看来是罪大恶极,或许,一些自诩仁义之师的卫道士也会责骂你,但,那些被保护的百姓们会感谢你,咱们的将士也会为你的妙计欢呼,甚至草原上的许多部落族人都会感谢你除掉了两大恶霸。”
“……真正的罪过应该是幕后操纵者,底层的士兵不过是他们争权夺利的棋子,将一切罪责算在他们头上,难道也是理所当然吗?”
东方易反问:“杀手是无辜的吗?他们只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并不是真正想杀人,但你敢说他们是无罪的吗?既然选择了杀人这条路,就不存在无辜不无辜。路是自己走的,刀是自己拿的,怂恿者固然罪大恶极,执行者就能以非所愿而脱身事外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负责,无论欺骗者还是被欺骗者。”
白庸看着高挂在夜空的月亮,眉头紧皱,似乎脑海中在进行激烈的争斗。人向来是很难被他人用言语改变观点,似他这样有智慧的人更是有着坚定的价值观,若非劝说者是东方易,根本不会动摇。
在沉默片刻后,他的眉头终于松开,似乎是妥协接受了,不再拘泥这场战争的牺牲,而是从另一方向问:“难道一切纠纷都非要用暴力来解决吗?如果事先能通过言谈交流,双方各自退一步,也许不用战争就能达成和谈。战争,暴力,牺牲的究竟是谁?”
“你的想法很好,可过于天真,现实从来都是理想的壁垒,一味遵守这一理想只会不断的碰壁。你要和谈协商,拒绝战争,自然要做出退让。你若退让,那便是养虎为患,终有一天会恩大成仇;你若不退让,他们便能占据道德制高点,挥舞‘难以生存,不得不反抗,守护生命’的大旗来发动侵略。”
东方易毫不留情的摧毁白庸美好的理念,冷酷道:“世人不知足,**无尽,强求而致祸乱。**引祸,却无法将**自人心之中铲除,权力人人皆想掌握,这家方落,那家又起,争权夺利,终无止休。有时候就算和谈对双方都有好处,那些想谋权的野心家也不会答应,举眼下的例子,大萨满会愿意妥协吗?阿摩罗会与咱们和谈吗?他们不是不知道,和谈或许比战争更能替部落带来利益,可他们不会这么做,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白庸脸色苍白,喃喃道:“难道真的只有付诸暴力这一条路吗?就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吾之行事受许多人攻讦,可那又如何,荡魔道君依旧是荡魔道君,屠戮邪魔,以杀止杀。这并非吾所愿,现实终究有太多无奈,暴力是最简单的方法,但不是最佳的方法,这是吾对现实做出的妥协。或许……不,是肯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但吾能力有限,难以达成,你若不惧会被理想溺死,就尽管去尝试吧,探索出一条更好更完美的道路。”
第二章艰难之路
师徒两人一直谈话到第二天金乌东升,直到最后,白庸都没有全盘接受东方易的理念,他仍想探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东方易也没有强求,一个人有理想是好的,纵然这一理想过于天真,可白庸虽然举过冠礼,可在他眼中依旧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年轻人犯错天经地义,有个美好的理想也不是什么坏事,非要从小就满腹阴谋诡计,想着要做人上人,这等人才是他最不屑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不妨到这世界上多看看,多与人交流,或许真能让你找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四年一度的万道争锋大会即开在磐沙神宫举行,你不妨去参加试试,或许有别样体会。”
白庸应诺,然后去准备祭奠亡魂的法事。
待他离开后,刑无私来到东方易身边,感慨道:“让他去参加万道争锋,前辈有心了。不过我看以白君龙的坚持和智慧,并不轻易改变立场,恐怕是难以继承前辈的道统。”
东方易摇头道:“他与吾并无区别,只是吾向现实妥协了,他还没有。他并没有迷失,也看清楚前方的路是怎样,只是不愿意再走下去,转过头想要寻找另一条路。只要出发点与目的地相同,走过什么样的路,用什么方式走,这些都不重要。倒是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刑无私沉默一会,然后道:“我要带成一快的骨灰回他的家乡,他曾跟我说过,他最留恋的地方就是童年时期成长的小村庄。死者为大,纵然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可人既亡,一切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是多年至交。”
“成一快生前行侠仗义,可惜了……一步踏错,晚节不保。人啊,最难渡过的便是自我**的心魔。”
“前辈呢,接下来是要暗中调查磐沙神宫之事,还是先针对末枭组织。”
“不了,前者就作为劣徒的考验,后者有刀皇与诸葛军师负责,静观其变吧。吾在借齐无憾的原始仙鼎疗伤时,曾有所机缘,明白了上古丹鼎宗的一些奥妙,同阿摩罗一战中有所领悟,已经捉摸到其中关窍,正好趁大战结束的机会,闭关参透这一缕造化。”
“既是如此,那我便在此恭祝前辈神功大成,等前辈出关后,若有所差遣,务必通告一声,我必定前来帮忙。”
两人一抱拳,刑无私便带着成一快的骨灰离开了,东方易也在留信袁大帅,交代一些事情后,相继离开。
这一日,白庸在孙副帅有意报答的全力帮助下,半天功夫就建设好祭坛,设香案,铺祭物,列灯四十九盏,扬幡招魂。
祭坛建造在战场中怨气最深的一处,也就是常说的青杀口,夜夜可闻鬼哭神嚎,特别是自黄昏至天晓的时间段,还会自生瘴烟,阴鬼无数,血气旺盛的军人也不敢在夜间行走。这些狂魂怨鬼并不单单是这一场战争中的亡卒,汉狄两族经常会有摩擦,三百年间也发生过不少次交战,只是规模上远远比不上这次来得厉害。
有一名俘虏的萨满建议说,可以用狄族四十九名处子为祭,便能驱散怨鬼。
这等方法白庸自然不会采用,他采取历史上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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