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医生都说他今天的情况异常稳定。
程嘉泱嗯了一声,就侧目看向了程柯,“现在进去吗?还是再等一会儿?”
程柯没打算再等一会,“现在。”
他的手已经握在门把上,然后用了几分力,咔哒一声,已经推开了病房的门。
程嘉泱在走廊上的椅子坐了下来,安静地拿出手机来,翻看相册里呈呈的照片。
而程柯,就这么走进了病房里,将病房门关上,然后静静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的那个老人。
程昱宽真的很老了,光是看上去他此刻的模样,都不难让人觉得他是在活一天少一天,见一面少一面,因为他真的已经很老了。
此刻病床已经被调高了起来,他坐靠在床上,已经换掉了身上的病号服,穿着一身深红色的真丝睡衣,坐在那里。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程昱宽浑浊的双眼就这么朝着门口看了过去,目光接触到程柯的时候,就定在了程柯的脸上,没再挪开。
他的脸上还带着氧气罩,只是此刻,他伸手将氧气罩摘下来一些,然后微微地对着门口的程柯露出了笑容。
看上去很虚弱,笑容也很虚弱,就这么笑了出来,然后叫了他一句,“柯柯啊……爷爷终于等到你来了。”
程柯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只是静静地走了进去,然后拉了旁边的一张椅子,然后坐了下来,静静坐在那里,一语不发,只是定定看着程昱宽。
他没有开口,只是等着程昱宽先开口说话。
程昱宽看着他近乎漠然的脸色,脸上也依旧还是那虚弱的笑容,只是多了几分无奈的味道。
“柯柯啊,你真是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么?”程昱宽苦笑着,就黯然垂下了眸子,“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罢了,横行了那么多年,强势了那么多年,太习惯事情都按照我所向的去发展,对你爸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
这些话,像是程昱宽的铺垫,只是程柯对这些话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实话,看到这个垂暮的老人,他没有太多的怨和恨,只是也再也找不回以往的敬重。
只是很平静的,淡得像是个互相陌生的人一样。
程柯只是静静看着他,然后才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你对言初说了什么,她离开的理由是什么,五年,我想了整整五年算了整整五年,将自己带进了一个完全我自我认同的事实当中,以为我所以为的就是正确的,但是似乎不是。所以,我只是想知道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昱宽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一头头发都几乎已经掉光了,只有耳边还有些花白的鬓角,“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而来,只是我说了,你会原谅我吗?柯柯,你知道,爷爷很心疼你,我知道你有孩子了,我也很想……见他一面。”
老人的心愿无非是这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程柯眉头皱了一下,“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一定会原谅你的承诺。米衡死了,温言初离开我五年,米衡死后过了七年,温言初离开了五年,整整十二年,我都在煎熬中度过,每当我觉得看到了光,你就将那光遮掉抹去。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个十二年?你毁了我的十二年。毁了我原本应该有的幸福。”
“我只是用当年威胁米衡一样的话,来威胁了她。”程昱宽脸上笑容有些凄凉,然后抬着浑浊的双眼看着程柯,才继续说了一句,“而她也和米衡当年一样,无畏无惧地拒绝了。她会离开,只是因为,我说了一些,让她看得比她自己生命还要严重的事情。于是她妥协了。”
“你说了什么!”
第358章 水落石出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程柯一直有些出神。
从脸上的表情就不难看出来,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低落。程嘉泱看着他从病房里走出来之后就一语不发的样子,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够静静陪在他旁边。
起码在儿子需要一个人聊聊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能够和他聊上一两句。
只是程柯现在什么都不想聊,他一直在想着程昱宽对自己说的话,一直一直。
回响在脑中,让他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所说的她会妥协……究竟是什么意思?”程柯还记得自己对程昱宽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头甚至有了毫不掩饰的怒意。
他从小就受到了很好的教育,程嘉泱是个好父亲,陆曼也是个好母亲,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程柯接受的就是很好的教育,教他怎么处事怎么为人,教他尊老爱幼。
所以即使不满,他也从来不曾对长辈这样高声说话,但是此刻却无法控制心中的情绪。
程昱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出了之前和程嘉泱一模一样的话,“因为她想保护你,当时我觉得很可笑,毕竟她看上去那么弱小,我甚至没有想过,我所说的那些对她自己生命的威胁,她毫无畏惧。可是,她却想要保护你,我用你作为筹码的时候,她就答应了离开你。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否则,我也不会那么做了。”
程昱宽的最后一句话,像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开解。但是程柯根本听不出这些的重点来,他所有的注意力重心都放在了那个最重要的词上。
“保护?保护我?我需要什么保护?”程柯从椅子上站起来,心中只觉得荒谬,双手朝着两边摊了摊,“我甚至觉得我来找你寻求一个解释的决定究竟是不是个错误,如果你没打算认真告诉我事实的话。”
“我所说的,就是事实,柯柯,爷爷已经老了,老到我甚至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够醒来。”程昱宽脸上的笑容善意慈祥,无论从眼神中还是笑容中,都再也看不到以往的那些凛冽和精明了,“所以,我没有必要骗你什么。她不怕死,却想要保护你,是因为我和她说了,米衡死了之后,你七年都没有缓过来,直到认识了她,并且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她比当初对米衡更加上心,所以,我说,如果她再有了什么事,你以后都不可能再缓过来了。我说,你可能就这样痛苦一辈子。我说,你比谁都重感情,所以……你不可能再缓过来,但如果她愿意离开,我给她一千五百万。我……”
程昱宽话还没说完,程柯已经站起身来,不想再多听一句,也不打算多说一句,就那么匆匆朝着外头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程嘉泱看到的就是程柯表情游离,脸色难看,步子都有些不稳的样子。
他从出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一直在出神,直到看到车子就停在路边,而且看上去好像停了一会儿了,才转头看向程嘉泱。
“怎么停车了?”程柯问了一句,程嘉泱就将目光从手中的报纸转到了他的脸上,“停了有一会儿了,怎么?你现在想回去么?”
程柯听了这话愣了愣,然后就摇了摇头,“不。我不想回去。”
起码现在不想。
回去怎么办?怎么面对她?怎么看着她的脸?程柯不知道。
在误会了她这么多,甚至误会了她这么多年,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受害者,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而她是贪生怕死的那个,她是没给他任何机会的那个。
程柯知道程昱宽的手段,所以也猜想过程昱宽会对她的威胁,只是他觉得自己能够保护她,于是她的离开就变成了自己没法容忍的事情。
只是到今天知道了真相,哦,原来真相是这个样子。
原来她不是担心他不能保护她,她也不是怕死,她所有的恐惧,恐惧到甚至要忍住所有的情绪,做出冷酷的假象毫不犹豫地离开他的决定,只是因为,她担心的事情是程柯根本不知道的。
她担心的是,如果不妥协,如果一切坦白,如果已经身处于他的保护中,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情,无论大小,都将会是程柯一辈子的内疚和自责。
原来她是真的没打算回来的,如若不是呈呈的病,她是真的没打算回国也没打算见他的。
程柯到现在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才有办法设身处地地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她的思维,原来是这样。
她是打算那么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没打算回国,就打算那样继续背负着,背负着他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那样活着。
而自己,却是一直对她那么残忍,所有残忍的冰冷的话语,所有自己觉得自己受了伤,然后竖立起身上的锋锐来,想要伤害她。
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她可能,早就比自己伤得还要重得多了。
所以她才会那样……说那样的话。
她说,你最好祈祷你这辈子都不要知道真相,因为无论你知道了什么,再来悔恨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今天说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当时那样歇斯底里地笑着,眼中流着泪,心中滴着血吧?就那么笑着……
当时让人看了都不得不动容的表情和绝望,现在,程柯才切身实际地感觉到,那有多痛,那会有多痛。
而自己,竟然用三千万,来侮辱她。
侮辱这样一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所承受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的女人。伤害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明明可以在异国他乡打掉腹中胎儿,然后手握巨款开始新生活,但却是独自将孩子生了下来,甚至从没想过再回到他身边带给他伤害,但是还是决定要为他守节一生的女人。
程柯你聪明一世,却伤害了这样的女人……
“我真应该下地狱,我哪里配得上享受现在这样有妻有子的幸福……我真应该下地狱。”
第359章 无法原谅
“我真应该下地狱,我哪里配得上享受现在这样有妻有子的幸福……我真应该下地狱。”
程嘉泱就这么陡然听到身旁的程柯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看着他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痛苦,程嘉泱轻轻叹了一口气,侧眸看向他。
其实程嘉泱从姜淮那里一知道了事情的整个过程之后,就想到了程柯知道之后会有的反应,自己的儿子,自己自然是比谁都要清楚他的性格,毕竟程嘉泱和陆曼都是重感情的人,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也是重感情得很。而重感情的人,容易受伤,这是肯定的。
自责起来,自然也是来得更加汹涌,让人无力招架。
“儿子,不知者无罪。”程嘉泱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安慰他,却是只能出口这一句。
不知者无罪。
“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她。”程柯苦笑一声,满眼苍凉,“她说过的,她说过让我祈祷我最好不要知道真相……”
“你爷爷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的,主观武断,强势得不留余地。你也知道的,所以,如果能理解的话……”程嘉泱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自己已经老了,很多时候,心态会变得平和许多。
所以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他是希望程柯能够原谅程昱宽的,只是他不想强求儿子任何。
“谁都会老的,但是老,不是犯错的理由。”程柯的目光冷了几分,“我没法原谅他,而理解?我甚至不想去尝试。”
程嘉泱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昨天他已经修改了遗嘱,他去世后,他名下所有的股份都会转到言初的名下,在孩子们还没有长大之前,这些股份的所有权归言初,管理权归你。孩子们长大之后,将继承这些股份,如果言初肚子里的是男孩,那么两个孩子各占五成,如果言初肚子里是女孩,呈呈占七成,女孩占三成。当然这些最终的处理权,还是看你来决定的。因为如果你和言初还打算再生孩子的话……”
程柯眉头紧皱着,听了程嘉泱这话之后,他眉头几乎是一瞬间就紧皱了起来,“他就算再给我一整个嘉禾,也弥补不了我我这五年所受的煎熬,也弥补不了言初这五年来的辛苦。弥补不了任何东西,人的感情是不能用钱来定量的,他活了一辈子,竟然连这个事实都不明白么?”
“他快死了。他所能想到的弥补,也只剩这些了。”程嘉泱淡声说了一句。
程柯笑了笑,笑容很淡,甚至笑意都没有传到眼底,是啊,他快死了,他所能想到的弥补也只剩这些,可是自己呢……自己要如何去弥补那个女人?
“遗嘱已经去公证生效了。”程嘉泱拍了拍他肩膀,“不管怎么样,就算你不原谅他也没关系,他快死了,在他死之前,起码让他见呈呈一面,起码让他亲自和言初道个歉。”
程柯没做声,只是拿了自己的手包,就拉开了车门,“我现在没办法回去……我要,呃……出去一趟。”
程嘉泱没阻止他,就点了点头,“要我派辆车过来给你么?”
程柯摇了摇头,“不用,不用了……只是,不用了……”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是难看,就这么摇着头,停顿了片刻,又说了一句,“爸,不要告诉言初,也不要告诉妈,不要告诉她们这件事情,什么都不要说……”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你已经长大了,这些事情终究是要你自己来处理的。”
程嘉泱点了点头,程柯这才拉开车门走下车去,随手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张口对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址,“去欧盛。”
司机直接踩了油门转了方向盘朝着他说的位置开了过去。
欧盛集团,和嘉禾还有绍和集团一样,都是城市里头的地标性建筑,所以只要说出这个名字,出租车司机都知道在哪里。
而程柯坐在出租车后座,摸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那头接起来,是很温和客气的女声,“欧盛集团,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
“帮我接秘书室。谢谢。”
“好的,请稍等。”女声在那头很快应了一句,然后电话里头就响起了转接电话的等待音。
那头再接起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了,“欧盛秘书室,请讲。”
“我找欧唯圣。”程柯声音很冷静,就这么说了一句。
“抱歉,请问您是哪位?有预约吗?没有的话,需要我这边先帮您预约吗?”欧盛秘书室的男秘书这么问了一句。
程柯心情不太好,所以语气有些不耐烦,他的确是有些烦躁的,所以甚至算不上客气,直接对着那头说道,“我是程柯。五分钟后抵达欧盛,和欧唯圣说,我有事要找他。”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而那头秘书室的男秘书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程柯这个名字,赶紧打电话到董事长办公室去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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