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要去拆线的日子。
程柯在客厅里头坐着,先前温言初在外头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有着浅浅温暖的笑意,温言初去了洗手间之后,他的笑意就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
目光漠而淡然地看向了沙发边的纸箱,站起身来就拿起纸箱走到上了楼。
书房,书桌上的笔筒里,拆信刀被修长干净的手指捻起,动作利索而迅速地将纸箱拆了开来。
贴在箱子顶上的快递单被拆信刀一分为二,程柯的目光停在寄件人的那个电话号码上。
程柯很少在手机中储存任何人的电话号码,手机中统共有的那些个号码,原本两个手就能数得出来,爸,妈,爷爷,邵擎,易泰然,易承州,明时宇,绍华,江再临,容枫。
都是最密切的人和挚友,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直系亲属温言初。
这还是基于表达对这些人的尊重,才储存进去。
否则所有原本应该存在手机通讯录的号码,事实上都是存在他的脑子里的。
所以只看到那个电话号码的第一眼,程柯就已经知道了寄件过来的人是谁,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六年前开始,每年的这个时候,临近米衡忌日的时候。
程柯都会收到一个包裹,就像是已经成了一种默契一样,只是彼时的他人在国外,但是寄件人却依旧能准确知道他的地址,将包裹寄到程柯美国的地址去。
现在回国了,这包裹又准确地寄到了家里来。
寄件人的号码一直都是这个,打过去,又始终都是空号。
而收件人的电话号码……
程柯默默地看了一下,填的依旧是他七年前还在国内时的那个老号码,也难得还有人记得。
程柯知道包裹里的东西,总是一些能够让他觉得熟悉的东西,都是……米衡的遗物。
从米衡死的那年,程柯就被她家人看作是罪魁祸首,如果没有他,米衡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于是和他断绝了一切的来往,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让他见。
以至于哪怕是到现在,公墓里程柯买下的那块墓位的墓穴里,有的也仅仅只是她出事时候穿的一件沾染了鲜血的外衣。名符其实的……衣冠冢。
也只是他能够独自去祭奠的地方罢了,像是给自己的心找一个开解。
后来一次次收到这些包裹,于是七年当中偶有回来,都会将收到的这些米衡的遗物,放到墓穴里头去。
只是从来联系不到寄件人,那个号码一直都是空号。
于是从刚开始的热切,焦急地想要联系到这号码的主人,到后来,也就渐渐成了收到包裹的一抹冷笑了,究竟是谁的恶作剧,程柯一直不知道。
唇角淡淡勾了一下,拆信刀一挑就将胶带全部裁开。
盒子里头静静地躺着另一个盒子。
确切的说,是一个木箱,木箱中间有搭扣扣着,使得盖子和箱子不会因为颠簸而分开。看上去颇有几分古朴的味道,也多了几分神秘感。
但程柯只是看了木箱一眼,就直接伸手打开了搭扣,将盖子揭了开来。
果不其然,里头是一双绒线的手套,看上去有些旧了,七年前的款式似乎有些过时,绒线的卡通手套上头还有着细细的樱桃碎花……不,不是碎花。
程柯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手套当年就是他买给米衡的,他记得很清楚,没有碎花。
于是细看一眼,果然不是碎花,似乎是暗色的印子,是血迹。
整个头似乎一瞬间都扎扎闷闷地难受起来。
“柯啊……”米衡温婉柔软的声音似乎又在脑海中响起,就是这样了,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
程柯垂眸看着木箱里头的手套,嘴唇轻轻抿成冷毅的表情。
除了七年前他得到的那件染血的外衣,六年前第一次收到包裹,是一双旧旧的粗跟短靴,鞋跟都断掉了一边。
五年前收到的是一条破了的沾血长裤,四年前是一条围巾,三年前是一条打底裤,而两年前是一件烧焦破损得都快看不出来原来模样的打底毛衣,去年,是一顶帽子。
今年,是这双手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程柯心里知道,他记得清楚米衡那天穿的一身装束,那么今天这手套,就是最后一件了。
不管是谁的恶作剧,不管是不是米衡的家人给的报复,程柯不想去追究,总之,如果只是想将米衡当天的那身装束交到程柯这里,好让他内疚和自责的话,那么其实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内疚自责了足足七年。
今天,这双手套,是最后一件了。
程柯将手套默默收进一旁的抽屉里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提着快递纸盒走下楼去,出门扔到了院门口。
再回屋的时候,温言初都还没从洗手间出来,程柯不由得有些疑惑,抬步朝着洗手间方向走了过去,里头倒是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她在里头做什么。
轻轻扭了扭门发现已经从里面反锁了,程柯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只微微弯下身体,就看到门锁上。
一片钥匙规规整整地插在锁眼里头。
第209章 手机报废
温言初坐在马桶上睡着了,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摆弄了一下手机,发了个短信给左婵,问她情况是不是还好。
然后就巴巴地坐在马桶上等着左婵回消息过来,等着等着,就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再然后,索性就睡着了。
程柯手指捏到钥匙上的时候,也想过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姑娘家家在解决生理问题,多少会尴尬,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温言初如同红绿灯一般噔一下就红起来的脸。
只是转念一想,里头是自己老婆,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不止一次了,也就没了顾虑。
轻轻咔哒一声,用钥匙开了洗手间的门锁。
洗手间里头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声音,程柯其实也没直接将门大打开,稍稍推开一道缝就准备叫她一句。
甚至也做好了迎接她惊叫或怒斥催赶的准备,但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了里头细细的声音,唔,那是一种呼吸声,听上去略有些奇怪。
细听,应该是呼噜声吧,细小的呼噜声。
程柯觉得自己哪怕没把门大打开也能够猜到里头是怎样的场景了,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门推开就看到了温言初坐在马桶上垂着头打瞌睡的模样,细小的呼噜声很显然就是从她口中发出来的。
她裤子都没提好,好在打底衫够长,所以从这个侧面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小截白花花的大腿。
程柯站在门口想了很久,觉得自己都没办法找到一个她不尴尬的出场方式,在这样的情况下。
于是,只能够重新将门拉上,走到客厅去,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听着洗手间里头传来她的电话铃声,伴随着的一声带着慌乱的低呼声。
程柯将手机贴在耳边,还在等着她接听电话,连台词都准备好了:你是掉到马桶里了吗?马桶公主?还是睡着了?
只是却一直都没等到电话那头接通的声音,并且没过一会儿,电话里头冰冷的女声就传来了,“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眸子眯了眯朝着洗手间的方向看过去,分明听到与此同时里头传来的那声惊呼。
程柯猜到了一个可能,并且一般情况下,就他的智商和逻辑而言,猜出来的结果,通常很容易会是正确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言初怔怔地看着竖着扎在马桶底部水孔里头的……自己的手机。
一瞬间有些惆怅,眉头也紧紧皱起来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恐怕就是这个意思,言初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倒霉了。
不过就是电话响了吵醒了自己,这才发现自己不过就是尿个尿,竟是坐在马桶上睡着了,一惊之下慌忙提了裤子站起来,手一个没抓稳,手机就……
不是没想过捞起来洗洗,找个吹风机吹吹还能用,只是马桶里面澄明的黄色液体,基本上是将整个机身浸了个透彻。
“嗷……!”懊恼地低吼了一声之后,温言初直接伸手按了冲水的钮,只听得马桶水箱运作的声音,很快,就看到手机从躺在澄黄的液体,变成了躺在透明的液体里。
言初这才赶紧找了张纸匆匆包了自己可怜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洗手台上,看着已经从开机变成关机了的黑下去的屏幕。
温言初知道,抢救回来的机会或许不大。
几乎能够听到钱包瘪下去的声音,要知道这台手机她才用了半年都还没到呢!
程柯走到洗手间门口,听着里头又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哀嚎声,伸出修长的手指,关节屈起,在洗手间门上轻轻敲了敲,“怎么了?人掉马桶里了?”
说完这句没多久,温言初就直接过来拉开了洗手间的门,当然,原本反锁着的门怎么忽然没反锁了这一点,她很迟钝的没有发现。
门一开,就看到她垂着头懊丧的模样,嘴微微地瘪着,嘴角向下耷拉,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让人于心不忍。
“我倒希望是人掉进马桶,这样就不用损失一个手机了。”温言初声音里头说不出的无奈,头朝着里头偏了偏,指向洗手台上放着的已经黑屏,疑似寿终正寝的手机。
她朝着里头偏头,所以没有注意到程柯脸上一下子忍不住的笑容,等她再转眸看他的时候,男人的脸上又是一如既往的一派淡然自若了。
其实,明明心情是很不好的,程柯很清楚,每次收到那个匿名的包裹,收到里头寄来的一件一件不断提醒他自责和内疚的遗物时,他都是心情不好的,有时候情绪持续一天甚至两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美国的时候,连容枫也习惯了这件事情,甚至还戏谑这是一年一次的大姨夫来了。
可是现在,就只需要温言初的一句话,甚至一个表情,心情就能够变好起来。
程柯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黑屏掉的手机,眉头微微皱了皱,侧目看着温言初,目光中有了促狭,似笑非笑地问了她一句,“沾上了什么不明物体?”
温言初一愣,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脸颊上的酡红倒是越来越深了。
“那沾上了什么不明液体?”程柯追问。
温言初默默点了点头,只停顿了片刻,又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只是!已经……已经冲干净了……”
声音到最后都变得微弱起来,程柯听得有些哭笑不得,谁不知道手机进了液体,先拿纸巾把液体都吸干,然后把听筒孔和话筒孔还有主板和外壳的夹缝里头的液体都吹干就行了。
她倒好,还冲……冲干净了?
“冲干净了?”程柯觉得好笑,挑眉戏谑地看她,调侃般地问了一句。
温言初终于抬起红得都快滴血的脸疾呼一声,“我总不能直接伸手到……里头捞出来的吧?”
原本还没听出来他故意的调侃和戏谑,只是他下一句话,温言初就已经全听出来了。
声音里头甚至连笑意都懒得隐藏和掩饰,“没事,就算你捞了也没人看到,也不会不好意思。”
第210章 不舍得
不管程柯怎么调侃温言初,在这件事情上缓和了多少的心情,也不管温言初究竟因为这个而红了多久的脸,到最后是不是恨不得直接在原地挖个大洞把脑袋给埋进去。
总之,最终的情况是,温言初坐上了程柯那辆浮夸得不行的拉风跑车,而驾驶座上的男人,明明一脸的疲惫,眼眶下还有因为没有睡好而泛出的浅浅阴影。
可是目光却是比什么都精神,车子的引擎轰鸣着就从小区窜向了市区。
“我可以自己出来买的。”温言初转头就看到他发青的眼眶,“你都还是个伤兵,才发了高烧,应该好好休息的。”
程柯不难听出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修长深邃的眸子瞄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目光中的关切,和自责。
不过就是弄坏个手机,有什么好自责的。
他修长的手臂朝着副驾座伸过来,温柔的手掌张开,直接盖上了她的脑袋,揉了揉她的发顶。
言初只听到他问了一句,“你会开车?”
开车?她不会。
温言初老老实实地摇头,其实倒不是没尝试过去报考驾照的,只是很快她就放弃了,主要是试着坐了坐网上的那些交规题目,温言初就很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若是真的报了名,第一关都过不去,那些交规的每个答案感觉都在绕人,选择题的错误选项都各种抠字眼想要让人上当。
就她的脑子,恐怕被那些题绕进去之后,自己就绕不出来了。
于是作罢,也就别浪费那个钱了。
“嗯,你不会开车也好,不然就你的反应力,我恐怕要让嘉禾法务部单开一个办公室,专门处理你的交通事故。”程柯说的是出自内心发自肺腑,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城市交通若是多了她这么个迟钝得让人无奈得司机,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场面。
并且真要让自家这个迟钝的姑娘去开车,他还不放心呢!
温言初的确是迟钝,于是一下没反应过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侧目不解地看他,“哎不是……我刚关心你呢,说你受了伤要好好休息,你怎么反倒损起我来了?”
程柯没马上回答她,轻轻打了转向灯,转动方向盘过了路口。
“你不会开车,我又让司机下午不用过来接我了,你打算怎么自己去买?难不成我让你自己去挤公车么?”程柯语速慢下来,侧目看她。
公车怎么了?自己坐公车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怎么这结了婚了还矜贵起来了么?言初也转头对着他,龇了龇牙,“我以前又不是没坐过公车,挺习惯也没什么不好,你在家睡你的觉,我坐公车去商场买手机,这不是挺……”
话都还没说完,温言初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在那里,没继续说下去了,主要是驾驶座上的男人左手掌着方向盘,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已经并拢,朝着她的额头伸过来,然后就那么停在了她的额头前面,那很显然,就是一个她已经被戳了好多好多次的,戳额头的动作。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说就不说。
什么德行,一语不合就要戳人……无耻的大男人主义,强势的猪。
温言初还正在自己心里头默默腹诽着呢,就听到了他的语速不急不缓,声音温柔缱绻,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很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在开着车,可是一字一句却说得认真,“以前是以前,你现在嫁给我了,我总是不会舍得让你冰天雪地里自己去赶公车的。”
温言初觉得心很暖,有些感动,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