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碧抬眼望她。他地眼神让她有过一瞬间地错觉。好像他在伤心。眼神中带着悲凉。
“有些事还是不必知道地好。但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有人要对你不利。是因为你一直坚持要查张守业被杀地真相。你威胁到了他们。所以他们必须阻止你。”云碧慢慢地说。“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愿要你地命。因为怕惹上不必要地麻烦。所以他们现在会尽可能地恐吓你。如果你知难而退。便一切都好。”
柳以沫安静地听完。然后提起嘴角冷笑:“果然……张守业地死不简单。”她早该猜到。这个洛水县一开始就怪怪地。连带隔壁地洛宁县。或说一整个雍州都透着古怪。
“你知道就不该查下去。你素来就是个聪明人。这次怎么糊涂了……”云碧叹气。
“你看起来早就知道了真相。”柳以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么。言飞呢?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如果是这样地话。那真是难为他要天天对着自己演戏。
“他什么不知道,你别冤枉他。”云碧淡淡的说,“你没来这里之前,他一直痴痴傻傻什么也不懂,我就一直没告诉他,而且,就算告诉他他也会不记得。”
“恩。”听他这么说,本来有些提起的心又落下,目光也不由变得温柔。但只是片刻,很快她就收敛了心神,突然道,“既然你知道,那么,这件事一定也和陈夜歌脱不了关系,是不是?!言飞傻的时候,他可没傻!”
她突然设想到,云碧,陈夜歌,毕言飞三人之间来往一直亲密,排除掉什么也不知道的毕言飞,比起云碧,似乎陈夜歌的野心更大,而且以他在雍州的权势,才足以解释所有奇怪的现象。
“你不要再问,我不会再多说。”云碧别过头去,柳以沫却当他是默认。
“你不说,我也自然会查明白。”柳以沫抿唇笑,然后一转身,脚步飞快的朝失火的方向跑去。
云碧愣了一下,下意识提起步子就追了过去。
失火的地方果然就是藏酒房,抢火的人排长了队用所有一切能装水的容器盛着河水往火上泼,可那火光仍然冲得老高,没有半点浇灭的趋势。
柳以沫看到涂管家脸色白的站在最前边指挥,于是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身边问,“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
涂管家听到她的声音回头,原本显得慈爱的脸上竟湿湿的,浑浊的严重有水光顺着脸颊滑下来,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大人?”看到她突然出现,涂管家愣了一瞬,突然转头冲着大火的方向嘶声呼喊,“公子,柳大人在外面,你快出来,公子!”
涂管家起了一个头,就有人紧跟着大喊:“尧公子出来吧!柳大人不在里面!”
一声一声鹊起的呼喊声,间或嘈杂的泼水声中,柳以沫感觉眼前一黑,冲动地抬腿就往火光里冲,涂管家一惊,伸手想拉住她却捞了个空,眼睁睁看她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往滔天的火光里跳。
紧跟着柳以沫前来的云碧猛地冲过去,一把将她拽住,然后抱着她的腰把她往后拖,“你想去送死么?!”他再顾不得什么,一边拽她一边大骂。
房檐终于受不住烈火的灼烧,“嘭”地一声轰然垮下。凶猛的火光烤得她的脸辣辣的疼,她却浑然不觉,只一个劲儿想往火堆里冲。
她全力挣扎着,眼睛不知何时也瞪得通红,她想大声呵斥让他放开自己,出口的却是一声嘶哑得不成样的音调:“死就死,死我也要救他出来。”
“你疯了!你这个样子就算死了,也救不了他!”一股恨意直冲胸口,云碧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恨谁。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直被他视为兄弟,视为手足的那个人,竟然再一次把他当成棋子摆了他一道。
连拽带抱,云碧将柳以沫拉离火光,然后抢过身边一个人拿着的一盆水,朝她临头泼下,把她全身浇得湿透,也让她终于清醒了一些。
“都怪你。”被一盆冷水浇得终于冷静下来了的柳以沫,就这样一直低垂着头,好半晌突然抬头,猛地抡起胳膊用力抓向他的脸颊,“都怪你!如果你不拉住我,言飞就不会误以为我在里面……云碧,都怪你!”
【一二八吉人自有天相】
碧用力咬牙闭上眼睛,漂亮的脸上有着五条清晰的血
耳边是依旧嘈杂的声音,抢火的人已经开始逐渐放弃,有人叹息,“这火,怕是灭不了了……”
柳以沫揪着胸口,绝望地蹲下身子,愣愣地看向那漫天的火光。
她突然记起还在之前不久,她起身准备去取酒的时候,毕言飞拉着她,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爱你。他弯着笑眼,用只有她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爱你。在这之前,就算她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摇摆不定,但这一刻起便完全消散,她笃定了这一辈子都会跟着他,绝不后悔,也绝不抱怨。
泪光迷蒙中,恍惚看到一身天青衣裳的毕言飞在夕阳下微笑着对自己挥手。夕阳就在他的身后,明亮的光线将他衬托成一幅好看的剪影,他挥着双手,一蹦一跳地在夕阳下朝着她奔跑。
脸上早已经湿湿的,却突然有几滴冰凉的液体打在脸上,柳以沫茫然抬头,却见原本明月当空的天色不知何时竟乌云密布,天际边堆满黑压压的云,而云间落下的雨滴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密集。
“下雨了!有希望了,快,继续灭火!”最先回过神来的人大声呼喊,众人才恍然大悟,当即开始行动。
“这雨下得可真及时,老天都来帮忙了,尧公子命中是个贵人啊!”王老太爷感慨说。
“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吧。”王瑞雪拎着一桶水,身上雪白的缎子早已经在救火的过程中滚得乌黑,“看来柳小姐的选择是对的,换做我,老天才不会这么赏脸,唉。”
“这种时候还嗦什么。动作快点啦!”艳红哼哧哼哧地端着满满一盆水从他身边走过。
“你一个女人怎么也跟过来凑热闹。”王瑞雪把水泼向火里之后。又接过艳红手中地水盆。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啊。要是尧公子出事了。柳大人多可怜啊。”艳红叹一口气。透过雨水远远看着柳以沫突然显得瘦弱地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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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终于被扑灭。雨还在下。冲刷着焦黑地断壁残垣。不时冒出缕缕青烟。
此时在场地众人早已全身湿透。目光都注视着同一个被大火灼烧过地。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地方向。
难道还是太晚了?柳以沫站起来,却突然挪不动步子,对于未知的结果生出莫名恐惧。
“呜呜呜……”突闻有细微的哭声传来,听人都屏住呼吸,“呜呜……飞叔叔醒醒……云叔叔救我……”
“词儿?词儿也在里面?!”云碧愣了一下,将终于决定要冲过去的柳以沫拉住,自己率先冲向已经一片焦黑的藏酒房。
用脚踢开挡在门口的断垣,云碧躬着身子闯入其中,柳以沫也紧跟而上。房内残渣遍地,梁柱摇摇欲坠,柳以沫在经历大悲大喜之后身上早就开始虚软,在房内走得磕磕碰碰,不小心摔在地上震落房檐上的两片乌瓦,好在云碧将她及时拉开。
“词儿,你在哪里?”云碧试着呼喊,一连喊了三声才终于有了回应。
“云叔叔,我在这里……”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听到云碧的声音之后,终于哇哇大哭,“云叔叔,我地腿好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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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词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原本白嫩的皮肤被烤得又干又红,其余在毕言飞的保护下基本无碍,唯独右腿被落下的柱子压得血肉模糊。毕言飞也是被柱子击中整个背部,从得救到现在,还一直昏睡未醒。
不管怎样,至少都保住了一条命,也算不是最坏的结果。
好好地中秋夜,再次毁于一场大火,就如同十多年前毕公宅里的那场火一般。
柳以沫寸步不离守着毕言飞的时候,云碧也抱着陈词不停的安慰他。不管怎么说,陈词也只是个小孩子,即便他再聪明,遇到这种状况,也淡定不下来。
“云叔叔,我的腿怎么了?”陈词从梦中哭醒之后,惊恐地望着自己缠了密密麻麻纱布的右腿,“是不是没用了?我以后还能走路吗?我是不是要变瘸子了?”
“不会地不会的,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云碧温柔地安慰陈词,却在陈词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抹凄然的笑,“你爹爹也不会不管你,你放心……”
“不要提我爹爹,不要提他!”陈词突然激动起来,尖声打断云碧地话,“就是他害我的,就是他,是他点地火,他想烧死我,云叔叔,他想要我死……”哭声突然加剧,陈词哑着嗓子嘶声痛哭,那声音却又像在笑。
原本心目中最崇拜的英雄,突然之间变得这样不堪。这带给陈词地打击甚至比失去右腿更强烈。他素来一举一动都模仿云碧,为的就是有一天,也能向云碧一样得到父亲地认同和赞赏,但是现在……
“别哭,词儿,或许是你看错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爹爹又怎么会害你。”云碧叹气。
“我,我看得很清楚……就是他……”陈词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却仍然固执的要说下去,“我原本想去找……云叔叔玩,可是路上遇到他,我以为他……是来抓我回去,就躲起来,然后,我就睡着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到处都是火……他站在外面,我喊他救我……他也听到了,但他就是不理我……自己一个人走了……然后外面来了好多人……都不敢进来,只有飞叔叔冲进来……”
陈词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实在太疲惫,甚至连伤心也没有了力气。
云碧轻轻将他放在床上,然后走出屋外。一夜的折腾,天际已经开始泛白。任凭细细的秋雾打在身上,云碧望着天际许久,终于慢慢握紧了拳头。
似乎已经不用再犹豫,如果说当年还以为他只是一时糊涂,那么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他的冷血本性。一个人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可以狠心到连续两次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么,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一二九偷听到的真情告白】
言飞经受重创,自被火场救出之后,已经足足昏迷了,期间涂总管跟柳以沫请了无数名医前来,都无功而返。
整个县城一片愁云惨雾,每天前来县衙探听公子“病情”的百姓络绎不绝。
柳以沫只好派专人前去安抚。
柳以沫抽出时间,每天都会去陪毕言飞,在他的床前坐坐。虽然知道他听不到,还是会耐心地跟他说话,希望他在昏迷之中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够感知。
三天之中,毕言飞人事不省不吃不喝,柳以沫也寝食不安,日渐消瘦,虽然她表面上仍旧作出坚强的样子,待人接物一概如常。但是那种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沉默无助以及她迅速憔悴的脸色却让所有人都明白她心中的感受,同时为之心疼,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云碧看在眼里疼在心底,却也不知怎么做才好。现在他的处境非常的微妙,也非常的艰难,他曾那么相信的兄弟居然欺骗了他,冷血到不择手段令人指的地步残杀同袍,另一个因此而昏迷不醒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醒来,而这一切的造成,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云碧害怕而痛苦,且又愧疚,他几乎不知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何去何从,望着柳以沫的时候,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他偶尔也会去陪伴毕言飞,望着他昏迷不醒的样子,才敢说出一些心里的不安跟纠结。
大概,正是因为知道毕言飞听不到,他才敢说出那些心里的话,比如对于陈夜歌的失望,比如对毕言飞的愧疚,再比如……对柳以沫地爱慕跟疼惜以及担忧。
“言飞,我该怎么办?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你说他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他还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陈夜歌?”他冷冷地仰头笑,美艳的脸上满是凄楚。
“是他骗了你。也了我。他害死了柳佩芝。我一直都不敢说。现在他又来害你。还利用我来害你。言飞。我真是个笨蛋。居然被他玩地团团转。”他伸手抓住头。低着头埋着脸愧疚地想要流泪。
“言飞。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就算你恨我。至少为了沫儿。你也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她这几天不吃不喝地。瘦地不成样子了。你知道吗。你若是再不醒来。我怕她也支撑不住了。我已经失去了珍贵地友情。我……我地心……你可知道……我不能再……失去更多了。”他无奈而迷茫。眼中却透出一丝丝地亮光。那是对于所爱地一点向往。可却明知道不能碰触。
云碧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眼眶有些湿润。虽然他以前都习惯了女装。但是他地骨子里却比寻常男子更为铁血冷傲。从不曾知道什么是软弱地滋味。可是此时此刻。无力感几乎笼罩了云碧地全身。若不是碍于颜面苦苦支撑着。云碧真想找一个没有人地地方大哭一顿。
他想来想去。终于妥协:
“言飞。求求你快点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我不会再跟你争沫儿了……只要你……”千言万语。只变成这一句。云碧看了毕言飞一眼。忽地停住了语声。浑身有种冷飕飕地感觉。他扭过头去。望向门口。
柳以沫站在那里。一身官服。衬得她地身形更为瘦小了。不过是三天而已。她竟然瘦了这么多。本来丰润地脸颊都有些凹了下去。两只眼睛却显得更加明亮。直勾勾地望着云碧。
云碧对上她的目光,本能地想笑,这是一种常年锻炼出来地条件反射般的掩饰,像是动物察觉了处境危险而进行的应急行为。但是嘴才一裂,云碧就已经现,自己做错了,他的笑,虽然他自己看不到,却知道,一定是比哭更为难看,而柳以沫的眼神那么的冷峻,或……她早就听到了什么……一切,都藏不住,也不用藏了,在她地这种目光注视下,他更为无地自容。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心中难堪又疼痛,表面上却冷冷的,云碧站起身来,说道,“你不知道敲门吗?”
明明是关心她的,出口却这么伤人。云碧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已经精神错乱了。
柳以沫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正当云碧觉得自己已经支撑不住的时候,她却忽地咧嘴一笑,说:“你剑拔弩张的干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看着言飞地表情很有趣而已,不过我警告你啊,不管他是醒着还是昏迷,都是我的人,你不许跟我抢……”
她说完之后,哈哈一笑,走过了云碧身边,看也不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