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言以对的功夫,水耀灵还跟喂猪一样不停喂着我,喋喋不休地说:“我的公寓住不下三个人,那处房子我是要留给温洛诗的,可妈总住在季家,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吕爽在陪李玲忙姜婶的后事,四合院那边暂时没人打理,等四合院收拾出来,我就去接妈,跟咱俩一起搬到四合院住。”
听他一口一个妈,叫得比我都亲。
我怀疑我可能是刺激受了太多在做梦,顺手掐了水耀灵大腿一把,他“嗷”地一声就叫成了哈士奇。
哟呵,还真不是做梦!
照这么发展下去,是不是过几天我就能发现,姜婶其实是为了安全出庭作证假死的,我爸也没植物,我妈也没疯,一切都是他们的策略?
脑洞大开地幻想着喝完那碗粥,被水耀灵送到我爸的病房,我才确定,幻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爸被绷带缠得像木乃伊一样,绷带上还隐约渗着黄药水的痕迹,露出的皮肤都是焦黑焦黑的,身体被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线和各种仪器连在一起,跟电视里演的植物人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心电仪滴滴答答地响着,门口的警卫来来回回地走着。
其实我挺想不通的,我爸都植物了,还派这么多人看着他干嘛,他又不会逃跑。后来,水耀灵告诉我,是为了防止发生被谋杀灭口的事儿。
那也挺多余的阿,他都这样了,还能开口说话么?
我腹诽着坐到病床边,拉起我爸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放在脸上磨蹭。他手上浓重的药味儿,很快就把我激出了眼泪。
我叫他“爸”,我跟他说:“爸,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快点儿醒过来。我真的照顾不好我妈,照顾不好你家疯疯癫癫的兰兰。你自己的媳妇,你得自己照顾。”
我以为他被我这么一刺激,搞不好手指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动一动,可他偏偏没有,仍旧跟木乃伊一样,直挺挺地躺在那,不笑不哭不说话,也不再打我骂我了。
这几天写的我自己都把眼睛哭肿了。勇哥问我天天老哭啥,我说我被自己虐够呛。他问我有多虐。我就告诉他,虐天虐地虐心肝脾肺肾。后来,追车那段,就加进去这句了。
92。卖火柴的小女孩
可能是我爸手上的药味确实太重,也可能是真难受吧,我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在病床边跟他聊了挺多的,叫了他很多声爸。当然,他一丢丢反应都没有。
要说不后悔,那肯定是假的。
我以前老气他,一声爸都没叫过他,逼他跳楼,骂他人渣,动不动就跟他撕一场。现在我终于肯叫他了,终于理解他了,他却连个嘴巴子都吝啬,连骂我一声都懒,我心里这个堵阿。
絮絮叨叨地说着哭着,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多理解他一点儿,他是不是就能舍不得我和我妈,不闹自杀这一出了呢?
然而我还没哭够呢,碍于我爸还是戴罪之身,在医院我也不能看他太久,狱警就客客气气地把我和水耀灵请出去了。
回家路上,我还是哭,水耀灵就劝我,说我没必要自责,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我们不知道事儿,说着说着丫还扯到卖火柴的小女孩上去了。
他告诉我:“卖火柴的小女孩是个瞎子,一直沉浸在自己苦逼的幻想里,其实死后第二天,放火柴的竹篮里堆满了金币。”
我觉着特瞎,也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就斜眼剜他:“你没事儿改世界名著干屁?”
“谁改了?”他特理直气壮地跟我说:“你们国内看的,好些都是阉割版,我讲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原版。你现在就是那还没死的小女孩,能活着看见一篮子的幸福美好,不算晚。”
我可不信他这套歪理邪说,但心里堵得难受,懒得跟他较这个真儿,就没搭理他。
可他愿意搭理我阿,没话找话地问我怎么会知道我爸自杀的事儿。我虽说心虚,但也知道纸包不住火的道理,干脆直接把我堕胎被温洛诗打断啥啥的都说了。
我以为他会琢磨琢磨温洛诗咋也知道我爸自杀,结果这货根本抓不住重点,猛地一个急刹车差点把我从挡风玻璃甩出去,凶狠地抓着我的肩膀问:“你为什么去堕胎?”
以前我总觉着霸道狷狂属于总裁文里的专用搞笑词儿,可听他这恨不能吃了我的语气,我倒觉着那搞笑词儿用到他身上正合适。
我冷冷地干笑了两声:“是你先答应我爸带我堕胎的吧?”
他还急了,一拳一拳砸着车门,丝毫不比我砸急救室门的时候逊色:“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那么说都是为了骗爸出庭作证,哪知道他要以死谢罪?”
我别过头,抹掉脸上被他喷满的唾沫星子,无奈地说:“可你昨儿在看守所门口摧残我的时候,也没考虑孩子阿。”
这厮又委屈起来了:“书上说……轻点儿就可以。”
妈的,你那叫轻?你那叫轻我脑瓜子都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在心里咆哮着,嘴上却不漏声色地揶揄:“呵,水大大还真博学多才。”
显是看不惯我这非暴力不合作的德行,水耀灵抓着我的肩膀晃得我直恶心,咆哮帝上身似地乱叫:“我怎么做你才满意?结婚证我给了!书我不逼你出了!你难道非要看我变成另一个爸么?”
他这一提我爸,我挺忧愁的。
我爸爱我妈,还真是爱得深沉,连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全世界却都以为他是另有图谋。
惆怅地想着,外一水耀灵真变成我爸那样,也怪可怜的,我决定原谅他最后一次。
矫情的话,我终归说不大出口,拿眼横着他,顺便转移了个话题:“占谁便宜呢你?姜婶的葬礼什么时候办?”
不想水耀灵一下就听出来了,咄咄逼人地嚷嚷:“别岔开话题!你是不是还想走?是不是还不想要这两个孩子?”
“看你表现。”我潇洒地两手一摊,“毕竟,现在除了我爸和季阡仇,还没人知道咱俩结婚了,随时都可以偷偷地离了。”
水耀灵像是放心了,特痞地咧嘴一笑:“你是在怪我没跟你办婚礼?”
这……这……这什么脑洞阿?
我还没想好怎么接招呢,丫在那自以为是地说:“案子审完,我马上准备婚礼。你想在哪办?”
“……随便。”
除了随便,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耀灵老是老了点,但细看不丑还挺有钱,也有脑子,关键……好歹我很爱他。
眼下作为他灭门仇人的女儿,拆散了他和大明星温洛诗的恋情,又怀了他的孩子跟他扯了证,他不逼我离婚堕胎,就算我走了狗屎运,我再拒绝办婚礼,那不是傻逼么?
往后的事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从我爸的“遗书”里我基本看明白了,老爷们的思维都走直线,我原先就是总弯弯曲曲想得太多。
其实我消逼停在他身边待着就够了,老去证明爱不爱的,我累,他也累,还庸俗。
明明是我爸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却觉得像我自己死了一次似地,回家以后睡得昏天黑地,以至于姜婶葬礼那天,我都整个一没睡醒的臭德行。
前天被姜婶和何恺的死讯刺激了两轮、被水耀灵摧残得险些流产,昨天经历了一场跟我肚子里这俩倒霉孩子、跟我爸的两场假生离死别,我要多虚弱有多虚弱,表情痛苦得跟死了亲妈一样。(妈,请原谅不孝女的破比喻。)
但死了亲妈的正主在,我必须得继续做打不死的花阳。
李玲状态很不好,始终缩在吕爽怀里哭,哭晕过去好几次,我看着特揪心,恨不得她能狠狠抽我一顿。
姜婶会死,说到底,是我害的。如果我当初不设计怂恿姜婶出庭作证,姜婶就不会被温思妍的爪牙盯上,不至于会赔上一条命。
眼看挫骨扬灰的黑盒子被下葬,揪心地送完姜婶最后一程,李玲居然来找我了。
我做好了挨抽挨骂的准备,蔫头耷脑地站在她面前。可她没抽我也没骂我,只是把自己的手机给我了。
她捋了捋散乱的碎发,耳边的小白花和胳膊上的孝布抖了两抖,哽咽着跟我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怪任何人了,就希望我妈别白死,你们……一定要拿这份证据……告倒温思妍和花国财。”
说这番话的时候,李玲紧紧攥着我的手,关节发白,手机都硌痛了我的掌心。
深知自己没立场答应或是不答应,我也快哭了。
我没法告诉李玲,花国财是有苦衷的,是被逼的,现在已经遭到报应了,植物了,没法制裁。因为,他遭的报应,比死刑和无期,更痛苦。
幸好在我无语凝噎的当口,水耀灵拉开了我和李玲的手,拿过手机说:“我们一定不会让姜婶白死。新账老账,都会一起讨回来,一起算明白。”
李玲偎在吕爽怀里梨花带雨地抽噎着点点头,转身和吕爽离开了墓地。
我却没舍得走,杵在姜婶的墓碑前,傻傻地看了姜婶的遗像很久。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觉得人生太无常了。
要不是水耀灵看不下去搂了我一把,我估计我都能跟这站到死。
他搂着我揉了揉我的头发,心特大地在我耳边嘟囔:“案子还有不到一周就要一审开庭了,水大大怕花姑娘再自作主张添乱,决定派你去收拾四合院。”
我一听,立马急了:“嘿!你支使谁呢?”
“开玩笑,我跟你一起。”水耀灵变脸变得特快,刚才还是葬礼脸呢,瞬间就变喜庆了,“四合院没被查封,我拿到了钥匙和房本。”
我傻住:“你从哪儿弄来的?”
“暂时保密。”水耀灵骚包地眨了一下右眼,歪着嘴巴冲我笑,妥妥的一只哈士奇。不过,他属于那种好看的。
脑子跟一团浆糊似的,我没去细想水耀灵怎么那么神通广大,更忘了告诉他,他是养子的身份,浑浑噩噩地跟他去了外婆留下的那处四合院。
我俩一前一后地钻进胡同,房前屋后不少嗑瓜子、喝茶水、看报纸、扯家常、遛鸟、遛狗的老人,孩子们在胡同里尖叫着疯跑。
水耀灵和我的出现,显然让不少老人惊讶地停下了动作。我不用听,都知道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我家的那些破事儿,一直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加上我以前不懂事儿,年纪轻轻就早恋,还总是一副不良少女的德行,这儿没人喜欢我。
从走进胡同,我就虚张声势地挺直了脊背,水耀灵始终小心翼翼伸手掩住我的口鼻,尽量不让灰尘呛到我。
我明白,他带我来这,多半是为了哄我开心,自然也没抽空去听姜婶的电话录音,我俩很快动手开始收拾。
虽说和街坊邻里处的不好,可这处四合院对我来说,却是最有家的味道的地方。那会儿我妈和外婆天天吃药,中西药结合的味道,如今还扩散在每颗空气分子里。
屋内仍是十几年前的陈设,掀开落满灰尘的盖布,一件件熟悉的旧物冒出来,老旧的组合沙发,笨重的大头电视,我吃饭专用的小红板凳,外婆喝茶专用的白钢茶杯,我妈专用的搪瓷痰盂……都还在最初的位置。
触景伤情,我忍不住有些哽咽,水耀灵给我戴上防尘口罩时,我感觉到脸上挂满了黏黏湿湿的液体。但我没伤多久,水耀灵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的神情忽然变了,语气森然地说:“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都没告诉我一声要去干嘛,就自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最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昏昏沉沉地洗洗涮涮、扫地擦屋子。
93。吓得和他抱头痛哭
其实从水耀灵一言不发地闷头走出四合院开始,我就很不安,眼皮一直乱跳。
我拼命打扫卫生、整理房间,把自己搞成最勤劳孕妇,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有空胡思乱想。可拾掇完屋子,已经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了,水耀灵还是没回来。
依旧是为了不让自己多想瞎想、想多想错,也可能想看看他是不是把我忘了,自己先回公寓了,我出门拦了台出租车。回到水耀灵的公寓,发现他没在,我竟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卷着铺盖卷欢欣雀跃地回到四合院,准备动身去季家接我妈。
现在的我,就是只惊弓之鸟,什么都不敢想,甚至完全不敢用脑子。我怕稍微多想一点儿,就会察觉某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如今水耀灵既说了要跟我办婚礼,要跟我和我妈一起住,那我就姑且信他,先跟我妈搬进来。左右这处四合院才是我和我妈的家,来不来跟我们住,都随水耀灵。
而且,最关键的是,唯有忙起来,我才能逃开伤春悲秋的困境。
季家的佣人今天不知道在忙什么,门口连个人都没有,门也没锁,我推开门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当然,我是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进的季家大门。虽说起先婚是季阡仇自己悔的,可想到水耀灵前天发给季阡仇的那些视频,我就觉着整个人简直快被羞耻心烫得灰飞烟灭了。
但我自己单独来接我妈,总好过我和水耀灵一起来,或者让水耀灵替我来。有些问题,迟早要面对。
只是我这次来得十分不凑巧,季家正在吃晚饭,季叔叔和季妈妈正在往夏烛安碗里不断添菜,夏烛安正低眉顺眼地坐在季阡仇旁边。
顿时,我觉着,接我妈的事儿可以改天跟季阡仇知会一声再说,断不能搅了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
无奈我刚转身,耳聪目明的夏烛安就发现了我,在我身后甜腻腻地叫了一声:“花阳学姐!”
这……好像跑不掉了,那干脆直奔主题吧。
我僵硬地转过身,尴尬地撑起嘴角,尽量拿捏出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叔叔阿姨,我想……接我妈回家。”
季妈妈“啪”地撂下筷子,跟见了瘟神似地剜着我,冷冷地说:“你妈不是已经被你接走了么?既然跟别人结了婚,怀的也不是我们季家的孩子,没事儿就不要到我们季家来。”
什么情况?整个季家都知道我跟水耀灵结婚了?
等等……我什么时候分身来接我妈了?
“……是……水耀灵。”季阡仇特脓包地绿着脸插嘴说:“他昨天早晨来,把兰姨接回了安心疗养院。”
靠!跟我说抽空接走我妈,结果早就接走了!我还傻逼呵呵跑来接人,多他妈尴尬?
想是这样想,可我不能露怯,很直溜很板正地远远冲季家父母鞠了个躬:“对不起,叔叔阿姨,我不知道我妈被接走了,打扰你们了。”
说完我麻溜再次转身,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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