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连串动作,让我觉得很温暖很贴心,所以,我听话地蹲下去了。
结果却不曾想,这小奶包又骗我。我刚蹲稳当,她就捧住我的脸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咯咯乱笑着转身就跑,小裙子被一阵清风鼓动得猎猎作响,一脚深一脚浅地迈着蹒跚的跑跳步,慢慢淡出了我的视野。
那天回家,刚巧温思妍晚上来找我,说要给我改名换新户口。我琢磨着下午公交车上小奶包说的“光火”,大笔一挥,写下了“水耀灵”三个字。沈光耀,凌若水,刚好把我父母的姓名都嵌在里面了。
温思妍对于我的名字没提什么意见,只是又嘱咐了我几遍不要轻举妄动以身犯险,又不厌其烦地说了些让我帮忙多关心关心她女儿的话。
说到温思妍的女儿,我其实知之甚少,更没有什么交集,只知道她叫温洛诗,长得还不赖,也是个可怜人。据说,一年前她被人绑架,卖去了夜总会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当然,温思妍告诉我这些,纯粹是觉得我跟温洛诗年龄相仿,希望我多跟她聊聊天,试着让她重新打起精神。
对于温思妍的救命恩情,安慰她女儿根本是件小事。我于是第二天去地下室找到温洛诗,阻止了她的自残行为,但她明显很防备我,像受了刺激一样尖叫挣扎。
懒得自讨没趣,而且小奶包还在等我带她出去玩,我放开温洛诗的手,转身准备收拾一下出发。不想温洛诗却出乎预料地叫住了我,还跟我长篇大论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温洛诗的那些话,我都没听进去,全程一心看表,生怕错过小奶包放学的时间。可温洛诗好像说起来没完了,等她说到想死不敢死什么的,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
幸好,她没有再受刺激,问了我的名字,又自报了家门,最后,放我走了。
水耀灵: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3)
为了说话算话,我特地提前买好了儿童公园的票,早到了半个小时等小奶包。可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被接走,等到校门口的人都散尽,我还是没看到小奶包的影子。
有些心急,我跑去老师办公室,谎称我是花阳的哥哥,说没接到花阳。
结果,小奶包的老师很惊讶地瞅着我:“哥哥?花阳的外婆嫌我们园太远,早就给她办了转园手续,昨天是她最后一天来上学阿。”
什么?
我一时间有种被小奶包戏弄了的感觉,没再多做停留,立刻跑出幼儿园奔小奶包家的方向去了。
问了很久的路,我才终于找到四合院附近的幼儿园。气喘吁吁地停在民宅里简陋的私人幼儿园门口,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滑梯上小小的一团,正瑟缩身体抱着膝盖抖动肩膀。
觉得她应该是在哭,我声音很轻地叫她的名字:“花阳,我来接你去玩了。”
小奶包从膝盖里抬起头,小脸哭得跟小花猫似地,吸着鼻子,气鼓鼓地问:“你怎么才来?”
被她这么质问,我难免心头上火,脱口而出就是:“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昨天也没告诉我你换地方了阿?”
小奶包嘴巴一撇,泄了气:“那个幼儿园,好像……是爸爸给办的,我的……户口,不在外婆家。外婆拿回来,就给我换了幼儿园。我也今天早上才知道。”
瞅她委屈的这小样,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发火,只好认命地冲她摆摆手:“行了,我不跟你生气了,出来吧。”
小奶包眨巴眨巴眼睛,从滑梯上滑下来,一蹦一跳地跑到我身边,牵起了我的大拇指。她的小手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像小嘴那么凉。
那天她特别懂事,也不要我抱,屁颠屁颠地跑在我眼前的夕阳里,一对羊角辫沾染了耀眼的光芒,像极了蜗牛的一双触角。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十五年后,自己将会亲手残忍地敲碎她的壳子,逼她选择是没有尊严地死掉,还是没有尊严地留在我这个寄居处。
一如当时我没有问她为什么换了幼儿园还是没人接,也没有问她晚回家会不会挨骂,自私而一意孤行地带她去了儿童公园。
我陪她在公园里吃小吃,跟她一起玩海洋球,拎着她的小书包看她坐小火车、旋转木马……她始终笑得像朵花,眉眼弯曲,嘴角上翘,声若银铃,藏着数不尽的欢畅。
看到她彻底回归了五岁小孩该有的样子,我不由想起,头一天刚见到我的时候,她仰脸懒洋洋地盯着我,冷淡得不像话。
两幅截然不同的表情在眼前交错重叠,我忽然觉得很心酸。
小孩子的感情,没有办法遮遮掩掩,没有办法冷却迂回,不管忍得多辛苦,最后都还是会放下自尊,拥抱那个给她糖、带她玩、对她好的人,纯粹到完全不考虑对方背后隐藏的阴谋,浓烈到完全不顾忌会受伤。
所以……亲爱的花姑娘,你知道么?
我最喜欢五岁那年的你。哪怕我爱上了长大以后的你,我也依旧从来有没体会过,你小时候那种最最横冲直撞的喜欢。
儿童公园打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坐进车租车不到两分钟,小奶包就在我怀里软趴趴地缩成一团睡着了,汗水把她鬓角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耳边,她在梦里也依旧保持着疲惫而高傲的倔强神色,连随着呼吸有节律轻颤的睫毛,都仿佛睥睨着不带一丝倔强。
像一只流浪猫,不小心迷了路,跌跌撞撞掉进我怀里。
我小心翼翼动作轻缓地脱下背心外面的白衬衫,裹在她身上,轻轻抱紧她,低头在她大汗淋漓的脑门上,印下了一个吻。
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现在像你这么疼妹妹的哥哥太少了。”
我哼哼哈哈地应了两声,却觉得喉咙发紧,像想逃避什么似地,慢慢把她放到了后车厢的另一边,不再看她。
当时,我想着一到地方就叫醒她,让她自己走回家。可真到了地方,我又不忍心打扰这个酣睡的小奶包了,只好硬着头皮让出租车司机开到他们家门口。
原本我是想把她放在门口摁完门铃就跑的,结果远远地我就看见了花国财和许多人在四合院门口乱作了一锅粥。
是的,花国财。虽然出车祸的那天,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可后来接手安心疗养院以后,他天天上电视上报纸,化成灰我都认得。
凭什么我要对仇人的女儿这么好?
一股怒气窜上来,我马上叫司机停车,狠狠推醒了小奶包。
小奶包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悠悠转醒,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别过头,不愿再被她小孩子的幼稚把戏作弄,迅速抽走裹着她的衬衫,打开车门,冷冰冰地说:“下车。”
小奶包梦游似地看了看车窗外胡同里的街景,奶声奶气地沙着嗓子哼唧:“我到家了?”
“下车。”我板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可这小奶包轴得很,居然问我:“明天你还会带我出去玩么?”
“不会,永远都不会。”我回答得很干脆,表情简直凶狠,“马上下车。”
我以为这个小奶包会哭,但她没有哭,只是无所谓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就随便问问,你被我甩了也不要发脾气嘛。”
说完她费劲儿地打开车门,笨手笨脚地蹒跚着脚步跳下去,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胡同里走了,头都没回一下。
小奶包压根都没把我放心上,我就更没必要不开心了,神清气爽地跟出租车司机报了温思妍家的地址,回屋的时候我还吹着口哨呢。
只是说不上什么原因,那一晚我完全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地就想着小奶包脸变得可真快。我变脸都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不能对她好。可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会儿热情一会儿冷淡呢?
就算我最后是对她凶了点儿,可难道我先前给她治伤口、梳头发、买吃的、送她回家、带她出去玩,还都对她不够好么?
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没事儿,反正以后再相见,花阳这个名字,就只代表我仇人的女儿!
心情不好的关系,我在温家闷了一个星期,直到出国前,都没再搭理过温洛诗。所以,我至今依然想不明白,温洛诗为什么会因为我跟她聊过一次天,就总是追去法国看我。
当然,那些也不是我想知道的。
亲爱的花姑娘,我最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忘了小时候的事情?
刚遇见你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在故意假装不认识我报复我。
在和花阳重逢以前,我答应了温洛诗的追求。可那起初并不是为了报答温思妍的恩情,更不是被温洛诗感动。
从我父母离开我的那天起,从看到温思妍站在我的病床前,我的心里就没有爱,跟谁谈恋爱或者结婚,对当时的我来说,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答应温洛诗,可以利用温思妍帮我报仇,我当然愿意。
我不在乎自己有多混蛋。
毕竟,温洛诗也不在乎。
答应温洛诗的那天,我就告诉过她:“我没有爱,也不爱你。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给你。但你最好别指望着我会娶你,连永远不跟你分手这种简单的事,我都未必做得到。”
那时,我对我的定力太自信,不相信我会爱上任何人。
直到……温洛诗煽动我接近花阳。什么怀疑兰心茹,什么报复花国财,都是另外一方面的原因。没有人知道,我会接收温洛诗吹的这股耳边风,其实纯粹是想看看当年的小奶包变成什么样了。
吕爽这个科技鬼才很是有用,短短一天就查出了花阳的三份职业。
坐在疗养院办公室,看着电脑屏幕里花阳的资料,我嘴角不自觉向上扬了扬。
这个小奶包,当年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没想到现在修炼成靠榨男人钱财为生的妖精了。真想知道,如果她再遇到我,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毫不矜持地勾引我,不知廉耻地亲我?
闷声哼笑着,我摸起电话注册了陌陌账号,随后打给吕爽,让他把小奶包的账号发给我,准备好好让小奶包体会一下被调戏的感受。
我特地临时拍了张照片做头像,我特地取了“弱水”这个名字,我特地发了很多日常生活的动态。我想让她知道,当年被她调戏过的“男朋友”,有钱有势有内涵。
第一句话,我故意问她:“你的昵称为什么是‘阳’不是‘杨’?”
结果,对话框里蓝色的“未读”都变成了绿色的“已读”,小奶包还是没有理我。
我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温洛诗拍的电影里,久别重逢都不是这番光景。哪怕隔了二三十年,男女主角只要遇到,就会一眼认出对方。
可小奶包居然不理我!
这让我大为光火。
我立刻又一次打给吕爽,要他把网上所有流行的内涵段子、搞笑段子全都发给我,我就不信,我还泡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奶包!
然而我的势在必得却又一次沦为泡影。无论我如何狂轰乱炸,小奶包始终各种已读不回,像一座难以攻克的碉堡。
于是,我利用了花国财。我要逼得花阳无家可归,然后冒出来收留她。我也不信,见到我的真面目,她还会不认得我。
偏巧一切安排妥当那天,是温洛诗出国拍戏的日子。我那天下午刚学会“如何让女神回话”的红包套路,跟小奶包搭上话。
原本小奶包说择日不如撞日的时候,我是想答应的,可我一个月前就答应了温洛诗要去机场送她。我一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无论对谁。所以,我只能告诉小奶包,等我不忙再去给她捧场。
但小奶包的脾气还像小时候一样阴晴不定,又不回我的话了。
去机场那一路,我生怕错过小奶包给我发的消息,一遍遍不停地锁屏解锁,刷新陌陌页面。功夫不负有心人,等我到了机场,小奶包终于发了条动态。
她可是真修炼成小妖精了,我还没来得及打字,评论区一会儿一条地冒出各种新消息,形形色色的男人用各种甜言蜜语套路着她。
我是心理医生,难看我还看不懂么?那帮混蛋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把她往床上骗!真是气得我肺都要炸了!
但我不能慌,我得相信小奶包的品味,我得用我的高雅把他们的低俗比下去。
在评论区的小框框里我先是打了一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如花美眷,只娶花酒。”
不成!不成!又俗又生硬还不押韵!
不满意地摇着头清空了这条评论,我盯着小奶包发的动态,开始斟字酌句地跟她玩起了互文:“我今年30岁,却感觉自己像行尸走肉地在这世上活了三百年。除了花酒,没有谁能诱惑我。”
果然,小奶包只回了我的评论。
我刚美滋滋地回了她一句“双关”,王猛突然特讨厌地打断了我:“还跟老花家那妞勾搭呢?”
跟王猛这流氓,我一点儿都不熟,只知道他总爱跟着温洛诗。温洛诗好像说过他俩是同学,我也没太往心里去,压根就没搭理他。直到他告诉我他昨天约了小奶包喝酒,还被小奶包跑了,我才开始不淡定。
这人也太多管闲事了!还好小奶包有脑子!
顺了一口气,我告诉自己不与傻逼论短长。
哪成想王猛还没完了,痞里痞气地叉着腰跟我说:“你能搞定这妞,我以后保证当第二个吕爽,就跟你混。”
真不是我争强好胜,原本我就安排好了今晚的一切,他能配合我演出英雄救美,岂不是更合我意?
毫无悬念地,我当即应承下了这场必胜的比试,飞快地给小奶包发了条消息:“花姑娘,今晚可有人愿意讲故事给你听?”
亲爱的花姑娘,你一定也不知道,我当时故作轻松地跟你聊天,内心有多忐忑。你一定不知道,你认不出我的样子,听不出我的声音,让我有多恼火。
你不知道,在我说要给你讲故事到八十岁的时候,多怕你觉得我老土轻浮。
你不知道,你问我名字的时候,我多想把先前那句清空的评论重新发给你。
可我不能,我没有爱,你只是……我仇人的女儿。
这章四千,今天万更浪~
水耀灵: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4)
你同样不知道,那天我就躲在7号卡巴的隔壁,在你背后看着你抽烟喝酒,等着王猛来找你麻烦。
看到长大后的小奶包,我再没了惊艳。除了那双眼睛还是像黑曜石一样又黑又亮,满脸的浓妆和一身非主流装扮,弄得我都认不出她究竟是人是鬼了。
尽管她还是没有发现我,我却坐在咔吧里想了很多,想着王猛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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