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硕能替弟弟挡一时,到最后还是要他自己去敬酒才行,一桌一桌敬下来,饶是上官尧酒量再好也颇有些醉意了,江孜跟在他身边帮忙挡酒,很快阵亡,小篱笆嫌弃他没用,亲身上阵,上官尧带着酒意向她作揖:“多谢姑娘体恤……”
小篱笆挥手:“甭跟我客气,我们掌柜的小气,我都多长时间没喝这么痛快了!”
噗。
这话本是玩笑话,上官尧却一下子清醒了,辛掌柜养大的女儿,自然和宫中娇生惯养的公主不同,这阵子朝堂里总传出公主要大婚的消息,虽不曾定下确切日子,但上官尧心里清楚,那婚事也是迟早的事了。若是辛蕊也和眼前的小篱笆一样,见到美酒就忍不住掀了盖头出来豪饮那可就糟糕了。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小篱笆已经干掉了一整坛,震慑住了一大桌人,她一腿踩在凳子上,手肘压着膝盖,另一手已经在招呼人:“来划拳啊!”
上官尧看了头痛,无耻尿遁了。
这一遁自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他歪歪扭扭地走向新房,屋外的檐子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屋子里的喜烛燃得正亮,他的新娘子正蒙着盖头坐在床沿上等他。
上官尧从没一刻有这样的满足感,若有娇妻盈怀抱,此生再也不无聊。
'20130928 第三十三章【南蛮之祸】'
成亲之后也过了一段逍遥日子,上官尧当的是个闲差,所以每日只用去军营里走走看看,很快又能回来,艾金有他相伴,又不用晨昏定省,比在宫里自在,比在福瑞楼安心。
只可惜这样的逍遥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南蛮就闹出了些动静,上官大人思虑再三,还是主动请了缨,当天晚上上官尧就和他大吵一架。
“云国上有太子为主帅,下有卫将军征战多年,就是年轻一派也有卫延风战场经验丰富,您何苦去出这个头?”
上官鸿博自然还是吹胡子瞪眼睛:“太子如今坐镇朝事,北疆还刚平定,这时候若要太子出征南蛮,北疆说不定伺机而动,那时候两面受敌可怎么好?眼下西域储君当巴有意与我国结盟,圣驾亲赴西域,卫大将军自然随行护驾,你好意思说卫延风?他年纪比你长不了几岁,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了,你呢?非但自己不主动请缨,为夫要上战场,你还有话说?”
上官尧气结,甩手就要走,这时上官硕慢悠悠开口了:“你若担心父亲身体,大可自己替他去。”
本一心想着来劝架的艾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据以往的经验来说,这一仗少说也要打个一年半载,就算能活着回来,怎么也得脱层皮了,姚止山那样精明的人也在南蛮吃了亏,居然还被人关起来了,上官尧这么多年来因着庶出身份,从来无缘大小战事,既无经验也无准备,若是就这样去南蛮了,岂不是送死?
“不行!”
“不行!”
艾金和上官鸿博同时反对。
“为何不行?”上官尧挑眉看着他老子:“你反对有用吗?从小到大你哪一次反对的事我没拼命去做到了?”
“哪一次不是我最后妥协了你才能办得到?”上官鸿博气急了:“你娘统共就留下你这么一条血脉,尚未生子,岂可出征?”
上官尧并不激动,闲闲地喝茶:“你若是早些答应我娶媳妇儿,如今可不就抱上孙子了?”
“你……”
“再说了,生不生儿子和上不上战场是两回事,那卫延风至今未娶,不一样上过好几次战场了?”
上官鸿博本想辩解说卫家往下还有一子,想想上官硕也在场,生生给憋回去,一张脸气得通红。
这时候上官尧才回头看艾金:“你也反对?”
艾金站在他身后,想了半天才答:“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两个人在上官鸿博的叹息声中回到了房间,上官尧换下了军装艾金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他干脆拉着她坐下来:“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
艾金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我本来是想反对,现在倒不只是想反对了。”
上官尧笑了笑:“事情当然没有父亲想得那样严重,姚止山也不是轻易被人关在牢里的人,这件事绝对还有猫腻,可就算再怎么在掌控之中,总无可避免意外的发生,父亲已经年迈,我不可能让他涉险。”
“那么,就不惜以身相代了?”艾金也笑了笑,“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在你身上倒是全了。”
上官尧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你担心我此行前去会有风险,也担心宫中会生大变,是不是?”
“不是,”艾金很果断地摇头,“宫中或许会生变,可父皇不会去北疆,南蛮也不会真需要父亲或你去接应,姚止山自能解决。”
“那么你担心的是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担心,”艾金看着他,“父皇是我的父亲,太子是我兄长,我自幼生活在他们身边,别的不敢说,父皇不会糊涂到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将国本一分为三,太子哥哥也不至于拥兵自重弑父夺位。”
艾金的话点到即止,却正好与上官尧心中所想契合,他默默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果不其然,才堪堪半月,出征南蛮之事还未定夺,宫中首先生了大变,皇上竟然遭人软禁了!
上官鸿博下朝回来说了四个字:“中宫夺权。”
这四个字背后隐藏的含义更加严重。
上官尧道:“东宫开始动作了。”
艾金十分冷静:“莫急。”
“你父皇遭人软禁,如今皇后太子联手逼宫,你居然不急?”
“急有什么用,”艾金笑了笑,“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兄长,都是我至亲之人,我能帮谁不帮谁呢?如今形势依然大变,我就是有心想帮父皇,也只是有心无力,再说了,太子哥哥登基我也是公主,其实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皇后恨毒了你母妃,她的儿子登上了大宝,对你会没有影响?她能容得下你?”
艾金从容地坐在床边替他折衣服:“容得下容不下,反正我已经出宫了,能有什么影响?”
上官尧这才笑起来:“你到底和辛蕊还是不一样。”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艾金故意叹了一口气,“怎么你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吗?”
两个人哈哈大笑。
南蛮王野心勃勃,多年前就已然在云国宫中安插了眼线,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艾金公主,她的金子阁里竟然出了个细作!
幸好太子早有准备,这才将那隐藏了多年的细作紫嫣给揪了出来。
用晚膳时上官鸿博颇为感叹:“那紫嫣也服侍了公主这么多年,若不是为了老父和幼妹,又岂会甘心替南蛮王卖命!”
艾金欲言又止。
上官硕低头喝酒,居然也说了两句:“只可惜南蛮王歹毒,知道她被俘,竟下了重毒,好在公主擅长医药,不然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公主不怪她?”上官尧问。
“这么多年了,总会有感情,”上官硕微微扯了扯嘴角,意有所指:“想来姐妹情深,总有些心灵感应,了解对方心意。”
艾金舒了口气。
“太子并没有逼宫?”
“皇后被人关在了密道里,假冒的那个控制住了皇上,好在太子及时赶到,这才将皇上救了出来。”上官鸿博激动起来:“到底是血浓于水,他怎么下得了手去谋害皇上呢?”
他们父子兄弟来来回回说了不少话,艾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最后上官大人乏了,先行离去,上官硕还坐在位子上喝酒。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有兴趣想知道。”他说。
上官尧握住了艾金的手。
“太子殿下曾在事出之前送给公主一颗东珠。”
东宫太子所持的东珠对整个云国意味着什么,艾金当然清楚,正因为清楚,她才觉得惊讶,一国储君的象征,他岂会随随便便给了他人?
“许是担心此事有变,那么即使他自己出了事,总还有哥舒家血脉能出来主持大局,”上官硕又喝了一口酒,话里已经有了些醉意,眼睛却越来越亮,“父亲说得对,血浓于水,哪怕不是一母同胞,到底身上都有哥舒家的血,太子对公主,倒当真是兄妹情深。”
艾金终于抬头看他:“多谢大哥。”
“不必谢我,”上官硕嘴角噙笑,“只可惜公主并不领情,你猜这颗东珠最后结局如何?”
“自然是化作尘泥更护花。”
上官硕愣了愣,最后大笑起来:“好!果然是好姐妹,你倒还真了解她!”
“老大你绕什么弯子!快说!到底怎么了?”上官尧有些着急。
“他们在密道里找出了中毒的皇后,公主竟然将那颗东珠磨碎了做了药引替皇后解毒!”
艾金微笑起来:“太子对公主情深意重,公主自然也肯为了全太子之孝万事可抛,换做是大哥,换做是阿尧,换做是我,都会这样做的。”
上官硕看着她:“她不知道当年金妃之死真正缘由,也不知自己身份,肯这么做倒也不奇怪,你明知道是她害死你母妃,还肯这样做?”
“做错了事一定要付出代价,”艾金很平静,“但她不应该是死在南蛮细作手里,母妃的真正死因还未查明,待查明真相,父皇自有定夺,一事归一事,如今是太子生母中毒,当妹妹的自然要全力相救,这是本分,也是情分。”
上官尧握住她的手更紧了,她望过去,他正看着她傻笑,艾金一下子破功,手戳上他脑门:“你傻笑什么?”
“自然是笑,我上官尧何德何能,竟有幸得此贤妻!”
他笑得没正行,当大哥的摇头晃脑起身离去,艾金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他:“你干嘛啊!”
上官尧还是笑,“你知道吗?辛蕊马上要嫁给卫延风了。”
“是吗?”艾金兴奋起来:“事情告一段落了,父皇指的婚?”
他笑着点头:“婚礼就定在下月初,算起来也没几天了,怎么样,你是高兴呢还是有些失落?”
“为何要失落?”
“一则,你的子卿哥哥要娶旁人了,二则,”他做出十分遗憾的样子来,“同样是公主,她在宫里风光大嫁,嫁的也是皇上极看中的后起之秀,你我婚事却一切从简,我到如今还没个正经差事,难道你不失落?”
艾金朝他眨眨眼睛:“听说你已经说服了父亲,亲自领兵去支援姚止山?”
“你消息挺灵通的嘛。”
“你膝下无子,父亲居然肯让你出征?”
上官尧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既然你无所出,那么自然是要纳妾来替我留下血脉了。”
“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很委屈?”
“好像是有些委屈。”
艾金叹气:“既然如此委屈,了不得就要进宫去找父皇哭诉哭诉了。”
上官尧伸出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淘气!”
'20130929 第三十四章【回宫抢亲】'
当初出宫来,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精密部署,这次回宫去时间却比较紧蹙,上官尧思量再三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你真的想好了?以这个理由回宫去?万一皇上不信怎么办?万一他信了,一怒之下要杀了辛蕊怎么办?”
“可是只有这个时机回去是最不露痕迹的,”艾金跟他讲道理:“你要出征,家里要纳妾,我不堪忍受,恰逢假冒公主大婚,进进出出的人又多,我能混进去,也有理由。”
“可是……”上官尧想了又想,“一定要这么做吗?破人一门婚……”
“胜造七级浮屠,”艾金笑着接口,“怎么,你怕报应到你身上?”
“当真是胜造七级浮屠才好,”上官尧叹气,“这卫延风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你这样的大姨子。”
“就算他上辈子做了孽,那也是摊上了你这样的连襟,关我什么事。”艾金撇嘴。
上官尧忧愁地看着她:“可是你一旦进宫,我就见不着你了。”
“这才是重点吧?”艾金觉得好笑:“你不想我回宫,最主要的是怕见不到我了吧?傻气!我回宫也是为了堂堂正正跟你在一起啊。”
道理上官尧哪里能不懂,只是这段时间朝夕相对,她突然要回宫去,就意味着又有一段时间见不着了,他心中莫名恐慌。
艾金安慰他:“我们好歹成亲了,你……该做的也都做了,这你还怕什么,想想子卿哥哥!他可是要在婚礼当天被我喊停啊!”
好吧,上官尧总算平衡了一些,“看来要娶你们姐妹,还真不容易啊。”
要说服上官硕带她进宫,艾金倒还真花了些功夫,就连上官尧都不知道她最后以什么理由让上官硕答应的,他问她她也只是笑。
婚期就定在五天之后,艾金在上官硕的帮助下提前混进了皇宫。
为避免到时候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被直接拖下去杖弊,艾金特意带了平时都收在金子阁的公主令牌在身上,上官硕笑道:“总以为你拼着什么都不要跟着阿尧出的宫,如今看来,你准备还挺充分。”
艾金没有告诉他,这块令牌是她十四岁那年,父皇提前给她的生日礼物,那天意气风发的他下朝来,亲自扶起请安的她,“子卿这一仗打得可真叫漂亮,”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她,“按礼需等你十六岁正式册封时才该给你,可朕现在就将这块令牌,连同朕最得意的臣子一起交托给你,艾金,你和这云国天下在朕心里一样重要!”
所以这块令牌不仅仅代表的是公主身份,更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
当初她和上官尧出宫来,确实是抱着抛弃公主身份的目的,可尽管她嘴上不说,心里也不能不承认,她之所以没忘了把这块令牌带出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做不到像抛弃身份地位一样,抛弃她的父亲。
上官硕把她送到了隶属浣衣局的一座偏殿:“这里平日并没有人来往,你且在这里将就几日,我会派人送吃的来。”
艾金点头:“多谢。”
“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上官硕看着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她的?”
艾金笑起来:“心里有一个人,你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样,大抵天下有情人都是相似的,我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上官硕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多保重。”
这五天真是难熬,艾金坐在空无一人的废弃庭院里仰望夜空,思念起上官尧温暖的怀抱了。
真是蠢啊,何必提前这么多天回宫来呢?提前一天两天进来做准备就可以了啊!
她甚至在这思念里开始质疑和后悔起自己的决定了。
“哎……”
正在懊恼时,她听见了一阵笑声。
这么晚了,皇宫里是不应该有这样爽朗的笑声的,更何况还是个男声。
艾金心里一惊,立即脚步轻盈地躲去了树后。
“早看见你了,还躲什么?”
艾金这才看清,居然是早上才把他送进来的上官硕。这声音都听了这么多次了,怎么还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