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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艾金同辛掌柜一同用完晚膳,和小篱笆一起回自己住处,小篱笆还在纳闷:“方才小姐同掌柜的说起那幅画,为什么掌柜的立刻就说身体不适撵咱们出来呢?”
艾金想到她将画展开给辛老爹看时他的表情,确实有些古怪,可想来想去,也弄不清楚究竟辛老爹能和母妃有什么关系。
洗漱完毕之后,艾金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对着镜子看,小篱笆嘲笑她:“小姐这么臭美啊,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她当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想从自己身上寻些母妃的影子,直到小篱笆将烛火吹灭,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仍然全都是那幅画里,母妃笑靥妍妍的样子。
那是江南的六月天,艾金眼见画中人如同仙子一般走出了画卷,当真坐着一叶扁舟,拂开一片莲叶,就这样翩然而来。
她幽幽的开口:“我本水中莲,奈何移入盆。花开不见日,徒长在阴处……”
艾金着急了:“母妃此话何解?”
“他将我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她的泪盈盈欲坠,“我被冠以种种罪名,我见不到我刚刚落地的女儿,我就这样枯萎……”
艾金更急了:“他是谁?谁将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是谁陷害你?”
“我的女儿,”她的泪终于落下来,“他喜欢叫我的名字,他总唤我嘉莲,天可怜见,我被关在那样的地方,居然还是生下了一对双生女儿……”
“你说什么?”艾金仿佛参透了一个大秘密,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你当日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女儿?”
画中仙并不理会她的问题,却伸手过来抚摸她的脸:“我知道那是个女儿,一出生便被她抱走了,她想害我!她想害我!”
那美如天仙的容貌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本轻柔的抚摸也变成了用力的掐,艾金大骇:“阿尧救我!”
她惊醒的时候上官尧居然真的在她身侧,他捉住她的手,以额相抵:“别怕,小艾,我在这里。”
艾金惊魂未定:“是她!母妃来了,她托梦给我了!”
“别害怕,你慢慢说。”
“有人将她关起来,有人陷害她!”艾金的声音放低,语气却十分焦灼,“还有,她说当年她产下的,是一对双生女儿!”
这下连上官尧的脸色都开始难看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那幅画究竟是何人送来蛊惑人心?!我定将那装神弄鬼之人揪出来!”
艾金握住他的手:“不,没有人装神弄鬼,阿尧你相信我,真的是母妃托梦给我,那辛蕊,对!就是辛蕊,她可能就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20130909 第十四章【请君入瓮】'
艾金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闭上眼之后脑子里总是浮现画中母妃的身影,上官尧眼见不是办法,强行收走了那幅画。
谁知艾金依旧入了夜就昏睡,半夜必定被梦惊醒,这样的事发生的多了,她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上官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找她认认真真聊过一次,可惜结果并不太好,她依然坚持是她母妃托梦。
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刚好艾金到了西域,刚刚好这幅画也被人弄了来,还这么刚刚好她母妃居然托梦?太巧了难免让人觉得刻意,上官尧知道,必定有人在装神弄鬼,要想个法子将那小鬼揪出来才行。
这夜艾金又无甚胃口,只喝了两口汤就搁了筷子,辛掌柜苦劝无用,小篱笆觉得很稀奇:“小姐不停掌柜的话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连姑爷话也不听了?难道中了邪?”
恰巧上官尧推门进来,她言者无心,他却听者有意,心想果真是自己大意了,西域人精通巫蛊,说不定真在那幅画上动了手脚。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小篱笆替艾金打来洗脸水却看见她家姑爷正蹲着替她家小姐洗脚的时候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姑爷晚上宿在这儿?”她语气中难掩八卦的兴奋。
上官尧居然也就真遂了她的心愿,微笑点头:“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只管睡你的,莫起莫问,明白吗?”
这话说得也太让人浮想联翩了,小篱笆一边朝艾金挤眉弄眼,一边高声答应着:“明白了!”
其实连艾金都误会了,“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我们还没有成亲。”
上官尧已经绞了帕子替她擦干净脚上的水珠,自己也脱了鞋袜就着她洗过的水随意洗了,便唤小篱笆将盆端出去,率先在床上躺下来,对犹坐在床沿上的艾金道:“若是真那么在意名誉,你也不会尚未出阁便委身于我了,小艾,荣华富贵尊号父皇你都舍得不要,如何现在却扭捏起来?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
艾金当然不是真的担心两人未婚同寝影响不好,这时的她更担心的是他在场会影响母妃晚上入梦,尚在犹豫间已被上官尧拉倒在他怀里。事已至此,她干脆在他怀里寻了处舒适的位置,乖巧地趴在他胸口。
两个人各怀心事,当然无心行周公之礼,难得的沉默了一阵,艾金又了些睡意,上官尧察觉,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艾金得偿所愿地梦到了她母妃,这次母妃穿了一身碧色长裙,远远看上去就是活脱脱的荷花仙子,待到她走近艾金才发现,她的手竟是被缚住的,不管艾金怎么扯,那链子就是打不开,非但打不开,反而还越扯越紧了,艾金急出了一身汗,母妃却并不难受的样子,只是爱怜地看着她:“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这样声声的呼唤,让艾金心里很难受:“母妃,母妃你告诉我,是谁将你困住?是谁害的你?你告诉我,我去求父皇明查此案!”
金妃听了这句话,立刻脸色大变:“离开那儿!我的艾金,离开皇宫!”
艾金紧紧攥住她的手:“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皇宫?母妃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你?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双胞胎妹妹?”
这时金妃身后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漩涡,将她生生卷进去,艾金拉不住她,急得大叫:“阿尧快帮我!”
艾金猛地坐起来,梦终于醒了,睁开眼并不是一片漆黑,上官尧在这烛光中侧影绰绰约约,她定睛一看,他居然在和人打斗!
她立刻在被中将小衣穿好,起身披了外衣越过屏风去看,上官尧正好擒住了一个人,将他往地上一扔。
直扔到艾金脚下,她低头去看,那人竟是个孩童。
不对,艾金很快否定自己的判断,那人不过是孩童身量,看长相却并不年轻了,鬓角还能看到几根白发,她好奇地问:“你是谁?”
那人的声音极细极尖:“我是你母妃啊!”
艾金脑袋一麻,差点着了他的道,幸好上官尧及时往他胸口上一踹,她才得以缓过神来,上官尧道:“莫看他眼睛!”
她这才知道,送到她手里那幅画,就是眼前这人所作赝品,难怪从看到画开始,她就一直为梦魇所惑,都是那双眼睛惹的祸!
“他究竟是何人?”
上官尧轻蔑地看他:“不过就是想害江孜的贼人从南蛮捉来的一个奴才罢了。”
“所以他本意是想迷惑江孜?”
“谁知江孜竟将此画赠给了你,”上官尧点头,“他不过是照着十六年前记忆中在云国时见到的那幅画所作,是你……故人倒真是意外,若不是因为这个,你也不会日夜看着,更不会中了他圈套。”
艾金轻笑一声:“都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也是太过思念母妃了才会如此,难为你费心将他捉来,现在打算如何?交给江孜?”
“西域国内政我们不宜干涉,”上官尧蹙眉,“可江孜掌政对……要好一些。”
他一挥衣袖,一阵掌风朝地上那人袭去,他立刻就晕了。
上官尧这才道:“太子殿下如今亲自上阵去平定北疆之乱,止山又稳住了南蛮,我们必须将西域牢控在手,方能使你父皇高枕无忧。”
次日大早,小篱笆就领着江孜进来恭贺她家小姐,没想到小姐和姑爷并未照着她心中所想,相亲相爱地慵躺在床上等他们来笑话,而是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静静看书,小篱笆满腹调笑之语都憋在喉咙口,那难受样子把艾金逗乐了。
主仆俩逗逗闹闹出去弄早餐,江孜在方才艾金坐着的地方坐下来,挑眉问:“事情可办妥了?”
上官尧叹气:“到底是一国王子,你真是好胆量好忍性。”
江孜完全不领情:“别说那么复杂的词,你知道我中原话不是太好。”
“听懂我的意思还是绰绰有余的,”上官尧微笑,“王子不必过谦。”
“你们中原人就喜欢说话绕来绕去,”江孜干脆得很,“那画确实不是我有心送来害她,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还让你帮我揪出了叛贼,波拉现在正在收拾他们,你想我怎么谢你?”
“我们从一开始就有约在先,我助你登大宝,你许我十年和平,只要你时刻不忘这一点,就不必言谢。”
江孜笑起来:“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为何这般心心念念要我西域与云国缔结盟约,和平相处?”
上官尧哪里是有问必答的性格?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那江孜却是个不依不饶的性格,喝口茶了问一句,喝口茶了又问一句,到最后上官尧被问得不耐烦了,甩给他一句:“等你搞定了小篱笆,就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
江孜顿时涨红了脸,上官尧饶有兴趣地看了他半天,他才憋着气问:“你……如何知道我喜欢她?”
到底是番邦男子,虽还面带羞色,说话却毫不含糊,喜欢就是喜欢,稀罕就是稀罕,何必掩藏?
上官尧心里不禁赞了一句好。
“你喜欢她,但是不知道她是否对你属意,”上官尧又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以她的性格,如何能在这西域长住?以她的心性,又如何能够母仪天下?江孜,身为皇族,你知道很多事情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趁还未沦陷,趁早抽身吧。”
有些种子,刚刚萌芽的时候不曾留心,等它在你心里长成参天大树时,你才去想把它连根拔起,两败俱伤不说,能不能拔掉还是个大问题。
上官尧此刻确实是真心诚意提点江孜,不想他却*顶回来。
“谁说我一定要当皇帝了?”江孜不以为然,“我只许你十年和平,并不一定要自己当皇帝才能办到,还有,喜欢一个人,那感觉你又不是不知道,能随心所欲想收回来就收回来?”
“……”上官尧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江孜还要再补一句:“她都能为了你从云国皇宫里跑出来,你也能为了配上她不远万里来到西域,最应当理解我才是,怎么反倒劝起我来了呢?”
这话一出,上官尧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说的话你听得清清楚楚,”江孜耸肩,“你方才也说了,好歹我也是一国王子,将你们留在这里这么久,还能不去查查你们的真实身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连波拉都没有说,因为我知道,小篱笆喜欢你的小艾。”
这算是……爱屋及乌?这个人是你毕生所爱,那么,她喜欢的人,喜欢的物,喜欢做的事,你都必将同样喜欢,心生维护,只为让她如愿,让她开心。
上官尧突然萌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你年纪还小,不明白皇位的重要性,有一天如果你后悔了,她就会是你遗憾的源头,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还能记住,今天这番话,还能记住,今天你心里,幸福满溢的感觉。”
'20130910 第十五章【天方夜谭】'
艾金不知道上官尧在西域能有什么正经事干,也不知道他整天和江孜神神叨叨些什么东西,不过既然上官尧说,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她自然只能支持,只不过这西域风光,见多了难免觉得不及云国。
上官尧听后笑她:“哪里是嫌这里风光不好,小艾,其实你就是想家了,就算我们现在身在福瑞楼,你也会觉得环境嘈杂,因为你根本心里想念的是你的金子阁。”
被说中了心事,艾金干脆坦然承认:“是,我想金子阁了,紫嫣身份特殊,我出来了,没人再给她喂毒,那人若真对她下手了,连以毒攻毒的机会都没有,还有父皇,深宫诡谲,他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太子……”
“小艾!”上官尧警告地叫了她一声,“隔墙有耳。”
实际上这是他们打小在云国皇宫养成的习惯,可是这里是西域,连听得懂他们说话的人都没几个,又哪里需要担心隔墙有耳?
艾金很明显的表达了她的不屑。
不过上官尧的性格从来是最小心谨慎的,他放低了声音:“我得到了可靠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回朝,皇上有他相助如虎添翼,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等我们完结了这里的事,立刻回去帮他们。”
小篱笆这阵子习惯了她家小姐姑爷的神神秘秘,自已一个人坐在坪里嗑瓜子,江孜前几日缠她缠得紧,这几日倒是不见人了,她嗑完手心里最后几粒瓜子,百无聊赖地用手托着腮发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极其微弱却清丽的琴声。
她顺着那越来越清晰却仍然十分微弱的声音一步一步往外走,居然看见了江孜坐在一个奇怪的圈子里吹笛子,她察觉到有异,便轻轻一闪藏在了高大的树丛中。
没过多久,天空中撒下无数花瓣,空气中芳香四溢,八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抬着一个坐撵怡然从空中落下,江孜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放下手中的笛,轻声问了句:“你来了?”
坐撵上传出好听的女声:“离我们约定的日子还差十天,为何如此着急找我?”
小篱笆看着那人先伸出一条腿,不过看那腿的样子有些不大对劲,慢慢的那人完全走出来,她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看上去不出十岁的女娃娃。
他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不知怎么的,小篱笆偏偏听得一清二楚,那话十分孟浪,不堪入目,不过只听了两句小篱笆便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背影极像江孜的说话男子,其实并不是江孜。
调笑了几句过后,他们总算进入了正题,小篱笆也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那男子是江孜的堂兄,怪不得侧影都那么像,与他勾结的女子想来是什么歪门邪教的圣姑,一副发育不全的样子,两个人密谋如何将江孜不动声色处理掉,再直接向他们波拉逼宫,小篱笆哼了一声再附赠一枚白眼,心想要商量事情也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呀,这都让我听见了看你们还怎么得逞!
没想到就是这一哼出了问题,那身形奇特的女娃立即察觉到了,字正腔圆地用中原话问了一声:“是谁?”话音未落就有暗器朝小篱笆飞来,以她平时那好吃懒做养出来的反应力,如何能避得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