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泠芷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听说连死都是一种奢求，登时心中的苦涩和酸楚一起涌了上来，望向伏晖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花师兄，可以带我去看看伏叔叔吗？”
花墨却吃惊的望着方泠芷，在他看来，逍遥派弟子肯接纳妖族已经是不可能的，如今这方泠芷不但这么轻易的接纳了，还同情一个妖族？
“你……当真想去？”
方泠芷使劲的点点头。
“好。”花墨拉起方泠芷，让她在身后站好，之后便口念剑诀，九阳剑向着伏晖所在的天海交界处飞了去。
就算是对着雪璃，花墨也不曾如此坦白，所以雪璃虽然想见伏晖，却也碍于逍遥派弟子的情面，不敢表现在明面儿上。但如今，方泠芷的出现，却让花墨死灰般的心复燃起来，他拉着方泠芷的手甚至出了细细的汗，也不知究竟在紧张什么。
离伏晖越近，方泠芷心里那片悸动就愈发控制不住，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无来由的抖着。花墨感觉到方泠芷的颤抖，以为她在怕，便温言安慰道，“没事的，伏叔叔绝不会伤害你。”
“嗯。”方泠芷又使劲儿的点点头。
终于，两人总算是到了伏晖面前，而伏晖这时候也半眯着眼，呆呆的望着下方，等着盼着哪日这锁妖绳断掉，结束他这一生，当秦可馨自尽之时，他便没想独活。只不过，那三大门派的人始终不让他如愿。
方泠芷咬紧下唇望着面前的伏晖，诚然，十几年的天谴已然让他整个人焦炭一般，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花墨本也担心方泠芷会吓一跳，但回望她时，却只见她满眼的心疼，这会儿心头又是一惊。这个方泠芷，这一日已经不知带给他多少“惊”。
“伏叔叔，我是逍遥派七星楼第十三代弟子方泠芷。”方泠芷先恭敬的对伏晖拱拱手，可是半天，伏晖还是老样子，呆呆的望着脚下，不抬头也不吭声。
花墨在一旁哀叹道，“伏叔叔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往日我来，也只是静静的说与他听。”
天空再次响起了闷闷的雷声，黑压压的乌云中，似乎有一两道电光闪现。花墨见状，忙一把抓住方泠芷，急急说道，“我们快些离去，伏叔叔好歹是狼妖体，能扛得住天谴，但你我二人肉体凡胎，一个闪电就顶不住了！”
27、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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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谴……”方泠芷的心头忽然闪过什么，还没等反应，就已经被硬拉上九阳剑，两人逃也似的向着半空中飞去。可飞着飞着，花墨的速度又突然慢了下来，他才想起来，方泠芷为什么在这里出现，他还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如果这么把方泠芷带回七星楼，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方泠芷也机灵，看出了花墨的踟蹰，便直接对他说道，“花师兄，你跟我来。”说着，便指了指自己出来的那个小山洞。还别说，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那里还有个洞口。过了死海，两人跳下九阳剑，方泠芷抱起渣渣在前面带路，走了一会儿便到了那洞口。
“咔嚓！”一个巨大的闪电劈下，刚刚好劈在了伏晖身上。伏晖哀嚎一声，之后又没了音。那股剧烈的疼痛再次缠绕了方泠芷，她抱住头痛苦的蹲了下来，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花墨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又几道白花花的闪电落下，伏晖的痛呼一声接一声，而方泠芷则头痛欲裂，全身缩成一团不停在地上打滚。这里都是些稀松的黄土，没有任何硬物可以让她撞到晕倒，所以她的痛苦也就无法减轻。
“还愣着干什么！”渣渣也不顾刚刚被方泠芷抛下到底有没有摔痛，直接对花墨吼道，“快抱起她，我们去禁闭地！”
花墨这会儿也没时间思考，只得听话的抱起身子不停抖动的方泠芷，一低身便进了山洞。面对那一片漆黑，花墨有些不知所措，又听渣渣在一旁道，“闭上眼睛，只向前跑，路就不会错！”
花墨立即紧闭双眼，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奔去，渣渣在身后紧紧相随。而方泠芷还在不停的哀叫着，和外面的伏晖一般。
终于到了禁闭地，花墨也顾不上观察四周，见有一张石床，忙奔了过去，将仍旧不老实挣扎的方泠芷生生按在床上。可是只要听到伏晖痛苦的声音，方泠芷就浑身不舒服，体内好像有什么想要钻出来似的，生生的疼。
“捂住她的耳朵，别让她听到任何声音！”这种情况已经是第二次了，渣渣虽然不明白原因是什么，但知道一定与外面那只妖类有关。
花墨此时毫无办法，只得听着渣渣的话，双手运气，用自身灵力在方泠芷的耳边形成一个小小透明的保护膜，这样，她便听不到外界的一切声音。这方法还真是管用的紧，方泠芷很快便不再那么挣扎，只是小脸苍白，一头虚汗，不停的喘着粗气，眼睛也紧闭着，看样子，倒是比刚才弱了不少。
花墨敏感的发现，方泠芷脸上那片红色胎记似乎是淡了一些。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方泠芷的时候，那片触目惊心的红曾经让他心头一凛，但如今，方泠芷侧脸上这一片倒是更接近于蒙蒙的浅红色，比之当初，的确褪下许多颜色。
渣渣正拖着湿哒哒的被子往床上甩，花墨见状，先让方泠芷躺好，之后自己起身，微闭双眼，单手一指渣渣口中湿哒哒的被子，那被子居然听话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升于半空，之后便迅速甩动起来。四面洞壁满是水点子，而除了正下方的花墨之外，石床上的方泠芷，地上目瞪口呆的渣渣，都免费淋了一回小雨。
花墨已经修炼至出窍三层，拥有了简单操控物体的能力。但再甩水，那被子本身也是潮呼呼的，盖不得。渣渣甩了甩身上的棕毛，给了花墨一个大白眼之后，转身过去，又一阵呕吐声过后，一个半人多长的毯子便出现了。
见花墨一脸的吃惊模样，渣渣大摇大摆的走到他面前，昂头说道，“凡人，终于见识本尊的厉害了吧？”
花墨不去理渣渣，却抱起了那块毯子，给石床上虚弱的方泠芷盖上。才要离去，方泠芷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微微眯着双眼，口中喃喃道，“我……我有办法……帮伏叔叔。”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着帮一个妖类。”渣渣迈着小肥腿儿到了石桌上，那里还有方泠芷留给他的肉干。他刚刚打体内运出毛毯，又费了不少灵气，他真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一辈子也不能恢复原样了。
花墨却心中动容，坐在方泠芷床边，问道，“什么办法？”
方泠芷不知为何，耳旁只静静的，犹如处在无人的山谷中一般。这会儿她也只见花墨嘴动，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有些害怕，抓着花墨的手更紧，颤抖着问道，“花师兄，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花墨蓦地想起自己已经封闭了方泠芷的听觉，这会儿见她如此紧张，只温柔的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的耳朵，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方泠芷瞬间便明白了这定是花墨怕她痛苦，暂时让她听不到外界声音，便投给花墨一个感激的笑容，接着说道，“不知花师兄是否记得，我来这禁闭地之前，师父曾给了我一个酒葫芦，里面的便是他炼的仙丹，可以护住肉体一盏茶的时间不被外界所累。我是想着，如果这仙丹可以让伏叔叔服用的话，那他也不怕天谴了……我说的对不对？”
见方泠芷紧张的望着自己，花墨的心却在矛盾。不错，仙丹是可以护住肉体一盏茶的时间不被外界所累，但天谴每日都会持续半个时辰，需要四颗仙丹，这之中又该如何更换呢？没办法，花墨只得将双臂展开，做了个长的手势，之后又遗憾的摇摇头。
见花墨面露难色，方泠芷猜测的问道，“花师兄的意思是天谴时间很长？没关系，反正这条路也通了，我可以陪着伏叔叔度过天谴，每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帮他换上一颗仙丹，这样就没问题了。”
见花墨垂头不语，似是在挣扎，方泠芷愣是起了来，对着正在石桌上旁若无人大吃大嚼的渣渣说道，“渣渣，把那酒葫芦拿来。”
渣渣抬起头，嘴边糊了一层油，不满的说道，“这一个个的，都把本尊当什么使唤了。”口中虽这么说着，还是将酒葫芦叼住，给方泠芷递到手上。方泠芷打开酒葫芦，倒出两颗仙丹，一颗交给花墨，另外一颗自己咽了下去。不消一会儿的工夫，方泠芷浑身的不适感渐渐消失，整个人也精神多了。她起身活动几下，回头对花墨说道，“花师兄，先吃了仙丹，我们这便去救伏叔叔。”
28、妖，也要救
2012…4…1214：22：46字数：2035
花墨只见方泠芷的身上浮现出一层微微的白光，知道是仙丹起了作用，吸收了方泠芷身上的负面疼痛，便也叹了口气，跟着咽下仙丹，对她点点头。他从未如此胡闹过，想帮伏晖，也只是暗中想想，却始终不敢有任何行动。可是这方泠芷，明明没有受伏晖半点恩，却只因自己的一段故事，便放下对妖族的成见，还一心一意的想要帮他。
“她就是这样，有点缺心眼。”渣渣跳下石桌，将酒葫芦叼起来，放在花墨面前，仰头继续说道，“所以本尊才得跟着她，不能让她这么傻乎乎的继续下去。”
方泠芷虽然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见渣渣过来，以为他也要跟去，忙摆摆手道，“渣渣，你就不要去了，还要多浪费仙丹呢，你乖乖在这里睡觉吧。”
“凡人，你要本尊去，本尊还不愿意去呢！和一个妖类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渣渣白了方泠芷一眼，之后大摇大摆的上了石床，几下就钻进毯子里，呼呼睡他的春秋大觉去了。
“你们感情真好。”花墨不动声色的开口说了句，之后想起方泠芷听不到他的话，便拎起脚下的酒葫芦，大步走在前面。方泠芷不放心的看了看石床上一起一伏的毯子，也跟在花墨身后，样子有些迷茫。毕竟忽然两耳一清，方泠芷还是需要适应的——平日里她是聒噪惯了的。
自打逍遥派祖师爷的石像一移开，外面的闷雷声便轰隆隆的再无遮拦的传来，而伏晖痛苦的呼声也就清晰刺耳。花墨都忍不住动容，他平日里心静如水，但此刻也不由得心头一紧，有些双腿一沉，就要走不动的错觉。
方泠芷望着前方身子发着微微淡光的花墨，愈发觉得他像是一个仙人：他能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自己身后，能带着自己御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为了保护自己还动用法术封住自己听觉……方泠芷越想，脸色越红。她开始觉得方清秋那日里对她说的那番话颇有道理，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卜算子的仙丹也真不是盖的，方泠芷虽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这本已暗黑的天地如今却被闪电映的亮如白昼，这闪电如雨滴般自天而降，渗入大地，打的地上黄土都纷飞起来。好在他们有仙丹护体，一盏茶的工夫之内这些闪电都劈不到身上，但这架势还是让方泠芷有些害怕的向花墨靠了靠，后者则拍拍她的肩膀，之后祭出九阳剑，两人跳上九阳剑之后便向伏晖所在之处飞了去。
“啊——”伏晖还在痛苦的叫着，可仰起的表情却只有单纯的痛苦，眼神仍旧是那么迷迷茫茫的，似乎整个人只剩下一具肉身，而早就没了魂儿似的。花墨跳下九阳剑，趁伏晖张口痛呼的时候，连忙将一颗仙丹塞了进去。几乎是瞬间的，伏晖的身上也罩了一层微微发亮的白光，而那劈向他的闪电，在就快得逞的前一刻遇上白光，都分叉劈了下去。
伏晖总算是停止了哀叫，再次变得沉默，天地间只剩下电闪雷鸣和呜呜的狂风。花墨回过头，感激的望着方泠芷，在双手打她头上掠过，那层透明的灵力膜便消失了。
才恢复了听力，便是满满的雷声灌入耳中，方泠芷吓得一哆嗦。不过能重拾听力的感觉真好，她仍旧对花墨感激的笑笑，说道，“谢谢花师兄。”
“我才该谢谢你，多亏你的这个办法，才能让伏叔叔暂时摆脱天谴之苦。”花墨说着，眉头却又锁了起来，“但这件事情若是被二师伯知道了，定不会饶了你的。”
“没关系，”方泠芷无所谓的摆摆手，笑道，“无非是多关几日禁闭而已，还能顺便多照顾照顾伏叔叔，何乐而不为？”
花墨没有再张口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望向呆呆傻傻的伏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昔日他的样子。方泠芷却张大了嘴，见焦炭似的伏晖缓缓抬起头，嘴巴位置咧了一下，应该是在微笑。之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墨儿，你已经这般大了。”
是卜算子的仙丹让伏晖暂时恢复了意识吗？方泠芷捂着嘴巴，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反倒是花墨，头一次愣了许久，半天才反应过来，嘴唇颤抖着，迟疑道，“伏……伏叔叔？你……你不怪我了？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傻孩子，这不关你的事。”伏晖的眼神一下变得深远而悠长，“这是我和可馨的劫数，我们在劫难逃。现在，我只想能快速离开这个尘世，去极乐世界里寻了可馨……”
“伏叔叔……”花墨不善言辞，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慰伏晖。他身为逍遥派弟子，即使面对着救命恩人，也不能出手帮他，有时候他也自责，非常自责，所以他就愈发沉默，愈发让人看不懂。
“伏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方泠芷却打花墨身后跟了过来，还拍拍胸脯，向伏晖打着包票。
花墨猛的回头望向方泠芷，心里却有一千个问号，为什么“我一定会救你”几个字不是打自己和雪璃口中说出，而是打这个和伏晖素不相识的小丫头口中说出呢？且不论以后是否成真，但这份心，却是比他和雪璃更真诚的。
花墨忽然觉得有些惭愧，方泠芷这丫头虽然小，但是她的善良和正义感却让自己自愧不如。见花墨垂下头，伏晖想伸手摸摸他，安慰一下都无法做到，只好叹着气望向方泠芷，“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逍遥派七星楼第十三代弟子方泠芷啊，伏叔叔。”方泠芷对着伏晖拱拱手。
伏晖望着方泠芷的轮廓，直看的眼圈都红了，他点头，却觉得脖子酸疼无比，“好孩子，你有心了。”
“伏叔叔，我不是随便说着玩儿的，”方泠芷却非常认真的回答道，“不管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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