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徐海无所谓的撇撇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种事情上。”
莫臻听完他的话,然后靠在椅背上,他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摆出一个倒三角。
“你知道莫邦是我的什么人吗?”徐海问道。
“不知道。”莫臻冷漠的回答他。
“你太无趣了。”徐海皱着眉头:“所以他一直不喜欢你。”
“他也不喜欢你。”
“对。”徐海笑起来:“他确实也不喜欢我,很少有他喜欢的人。”
“但是我不介意,只要我足够爱他就可以了。”
“他不值得你这么做。”莫臻告诉他。
“不。”徐海对他摇摇头:“他值得,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他赐予了我生命。”
徐海倒在墙角,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挨打了。
那些高年级的男孩子总是喜欢欺负他,不仅仅因为他长得又矮又丑,还因为他有个残疾的妈妈。
可是这并不能作为他挨打的理由,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徐海站起来,他捂着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臂,一瘸一拐向家里走去。
他家住在一片老旧的住宅区里,它们附近全部拆迁了,只剩下这一小块地方,房屋已经非常老旧,上面布满了陈旧的黑斑,夏天会发出腐烂的味道,这栋楼里住的都是钉子户,他们要求政府给予更多的补贴,政府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就不离开。
已经有三个人死在开发商手里了,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没有人去管,除了死者的家属,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题,他们每天都过着忙碌的不分昼夜的日子,谁也没有时间顾及他人。
徐海推开那扇暗红色的门,门的手把早已锈蚀,推门的时候能听见“吱呀”的声音,尖锐刺耳。
一个女人正躺在沙发上喝酒,她穿着一件吊带,下面是一条肮脏的三角短裤,她的一只脚垂在一边,小腿正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她是徐海的母亲,但是徐海已经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
地上到处都是酒瓶,啤酒的或者白酒的,洒落一地,徐海厌恶的走过去,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或者仅仅只能称之为一片相对整洁的地方,然后重重的把门关上。
徐海把头蒙在被子里,然后开始哭泣。
他先是小声的抽泣,然后声音逐渐变大,变成大声的哭喊,他咒骂着,嘴里发出自己也分辨不出的狠毒的话语。
紧接着,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女人在含糊的说着什么,她的声音尖锐,她先是让徐海停下来,然后她歪歪扭扭的爬起来,从一堆垃圾里翻出自己的拐杖,挣扎着走到徐海的门前。
“闭嘴!”她大声的怒斥着,双手不断地敲击着她和徐海之间那扇门,然后她开始用自己的头去撞击,每一下都足够用力。
徐海哭得更加大声,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试图阻隔女人的声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是相同的样子,没有一点希望。
他今年11岁,在别人享受亲人爱护的年纪,他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打架。
在学校要和高年级的男生打,回家还要和自己的母亲打。
他的身上永远不缺乏伤口,渐渐地,他开始忽略疼痛,但是他无法忍受,女人尖锐的咒骂的声音,或者呻吟着低喃的声音,从早到晚,无时无刻,永不停歇。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但是他本能的觉得那个男人是被自己的母亲折磨走的,谁都不可能忍受得了这样的女人,谁都不能。
女人还在外面用自己的头颅撞击着门板,徐海已经停止哭泣,女人尖锐的声音也因此更加明显。
他开始害怕,因为他觉得那扇门就快要被撞坏了,然后女人就会踏入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点安静的空间,然后将这里也变成地狱。
徐海坐起来,他缩进墙角,他的身上还在疼,周身的关节像是已经断裂,以他现在的状态,不可能打得过正处于疯狂中的女人,而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赢过。
她会毁了他,吸食他的鲜血,蚕食他的皮肉,就像她对待那些昆虫一样,拔掉它们的四肢,将他们碾碎,燃烧。
门“嘭”的一声轰然倒下,女人站在门口,她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她的眼睛里染着嗜血的光芒。
徐海僵硬的坐在那里,他的手本能的向枕头下摸去,那里有一把折叠刀,是他在小市场买的,一开始是准备用来吓唬那些高年级男生的。
他的手触碰到冰凉的刀柄,然后他的心瞬间宁静下来。
女人向他走来,她的步伐很慢,因为她的一条腿已经失去了行走能力,那是她自找的,她从他们住的地方向下跳,然后摔断了一条腿。
如果他们住在六楼就好了,徐海不止一次的想,那样女人就不只是摔断一条腿了。
女人已经走到床前,她对徐海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然后她一只手扶着床边,一只手将拐杖高高的举起。
徐海看见那个木质的东西从高处落下,落在他的腿上,就在不久之前,一个高年级的恶心的胖子也用一截木棍打过那里,并且留下一道乌青的伤痕,现在,伤痕就展露在女人面前,女人手里的拐杖打在那里,让徐海疼的尖叫起来。
疼,撕裂的疼,他已经习惯了,但是不代表他感觉不到。
徐海疯狂的躲避着女人手里的利器,他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但是秋天的被子还很单薄,并不能为他减轻伤害。
女人爬上床,撕扯他的被子,徐海拼命的护住自己的脸和头,女然用指甲掐他的皮肉,鲜血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被单。
她会杀了自己,徐海徒劳的躲避着她的攻击,她会把自己杀死,然后把自己吃掉。
她已经毁了,她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所以她去跳楼,现在,她要在死前拖上自己。
不可以,徐海睁开眼睛,女人狰狞的面容暴露在他的眼前,那样陌生。
他攥紧手里的刀,然后下一秒,折叠刀没入女人的身体里,他看见女人骤然紧缩的瞳孔,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便倒了下去。
她的眼睛睁的很大,似乎对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她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并且染红了她脏乱的纠缠在一起的头发。
徐海木然的放下手里的刀,他走下床,走到门前,然后转过头看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会在这里对他大吼大叫,伤害他折磨他,她已经彻底死了。
徐海笑出来,他走出去,外面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身材矮小,但是他有一张刚毅冷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那个人就是莫邦,我的父亲。”徐海说起这话时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他把我带回家,他说我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我当时很害怕,因为我知道杀人是要坐牢的,虽然我只有11岁,但是牢里有各种各样的罪犯,他们可能用各种手段折磨那些弱小的人。”
“但是他告诉我,我不用去坐牢,没有人会发现我母亲的尸体,他已经将一切处理好了。”
“他很厉害,是不是?”
莫臻不发一言,他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为他感到悲哀。
“后来,我便开始为他做事,我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我也可以把他交给我的每件事做的完美,然后赢得他的赞赏,虽然他一直没有承认我这个儿子,但是我相信他,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我爱他!”
“所以你想救他出来。”莫臻平淡的替他说完。
“对。”徐海笑着说:“我会做到的,我会做给他看,让他知道我是他最棒的孩子,我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你打算怎么做?”莫臻问道。
“杀了你,拿走属于你的东西。”
“然后呢?”
“我会把这家公司卖掉,有了足够的钱,我就可以救他出来,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不是吗?”
莫臻不再说话,徐海的脸上有幸福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
“为什么不说话了,是因为你要死了吗?”
“我只是觉得你很悲哀。”莫臻告诉他。
“你这句话应该说给十年前的我听。”徐海站起来,拿出自己的手枪:“现在的我一点也不悲哀,相反的,我的人生充满意义。”
“杀死你的机会有无数个,杀死沈未和他父亲的机会也有无数个,但是我一直没有动手,因为我希望你知道真相,然后亲眼看着他们死去,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徐海将手枪抵在莫臻的胸口,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手机,里面有炸弹的启动开关。
“你说过你不会伤害他们。”莫臻说道。
“你相信我吗?”徐海笑着问他,他有一个很小的酒窝,在他微笑的时候会显现出来。
“我不相信你。”莫臻回答他:“所以我带来了相同的东西。”
莫臻的手枪在下一秒对准徐海的太阳穴,徐海在一瞬间蹙起眉头。
“你想让我立刻按下开关吗?”
“我给你一个选择,我数三二一,然后我放下手枪,你取消炸弹。”
“如果你不呢?”徐海冷笑道。
“这是我应该担心的问题。”莫臻看着他:“但是我相信你不会食言两次,毕竟,他不是一个轻易违背自己承诺的人。”
徐海的眼眸动了动,他凝视莫臻几秒,然后点点头:“我接受你的提议,开始吧。”
“三、二、一。”
莫臻放下手里的枪,在同一秒,徐海对着他的胸膛打出一发子弹。
莫臻倒下去,他的脸上还保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
“你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徐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莫邦说的很对,你还是不相信他,你永远不信任他。”
“你又选择了欺骗,这一次,你们一起到了黄泉下,他也不会原谅你了。”
“对不起。”徐海对着莫臻的尸体作出一个惋惜的表情:“我还是要杀了他,但是我已经没有在你面前杀死他了,你应该感谢我。”
他拿起手机,他的拇指向上按去。
“停下。”一个男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徐海愣在那里,一个冰凉的洞口正抵在他的头上,和几秒前一样。
“沈未。”他沙哑着发出声音。
“是我。”沈未回答他。
“他告诉你了。”徐海笑着说:“他真的告诉你了,你们一起欺骗了我,我真不敢相信。”
“对。”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徐海拿着手机的手一动不动:“他还是死了,死者不会复生。”
“有很大的意义。”沈未将枪管向前抵了抵,他的声音轻快:“因为还有更让你不敢相信的事情。”
下一秒,徐海感到自己拿着手机的手一阵剧痛,一枚子弹射进他的小臂,巨大的冲击带来的难以忍受的钝痛让他松开手,手机向下落去,沈未在手机落地的前十分之一秒接住了它。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沈未的头上留下,他按下取消键,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安全的界面。
沈未对倒在地上的男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说:“我们成功了。”
莫臻松开手里的枪,他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很快的闭上眼睛。
徐海跪下去,他想说点什么,但是有警察冲进来,他的手被铐住,那群人将他带走。
他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他是一个失败者,莫邦告诉他,失败的人永远没有说话的权利。
沈未冲到莫臻面前,将莫臻扶起来,莫臻靠在他的身上,剧烈地喘息着。
“救护车就在外面。“沈未告诉他,莫臻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虽然有防弹衣的保护,但是他的身体还是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你的父亲。”莫臻的声音微弱。
“就在30秒前,他给我发来了安全提示电话。”
护士赶进来,沈未在莫臻的手心捏了捏。
“好好活下去。”他告诉男人,他不确定莫臻是否能听见,但他还是坚持说下去:“莫臻,我爱你,并且会永远爱你。”
沈林国种的一阳台花花草草全部枯萎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死相狰狞。
王伯找来一个大号的塑料袋,把花盆和花盆里的东西全部扔进去,沈林国听见声响,从卧室走出来。
他看见王伯正在埋葬他曾经亲手浇灌的绿色生命,他为此感到深深地惭愧和内疚。
王伯收拾好一切,转过身,走到他的身边,这个老人也已苍老,他比沈林国看上去要年轻一些,但是他的背也佝偻起来。
“您别难过了。”王伯安慰老人:“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期限,和人一样。”
“这里面也有我的原因,我太久没管它们了。”沈林国坦然道。
王伯想了想,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就引以为鉴,珍惜那些你曾经珍惜的东西。”
他从沈林国的身边走过,沈林国看着他的背影。
“老王,明天你就退休吧。”
“老爷。”走在前方的人转过身,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留下来,和我一起安享晚年。”沈林国笑着说:“你伺候了别人一辈子,也该享受下被人伺候的日子了。”
外面响起停车的声音,沈林国走向窗子,从那里向下望去。
沈未和莫臻正在将年货往家里搬,他们买了很多东西,沈林国甚至觉得他要买一台新的冰箱了。
王伯走上来,说出了他想说的话:“明天我俩去逛逛超市吧,买台冰箱送回去。”
“年轻人总不适合做这些事,因为他们每天都有更重要的事情。”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中第一个填满的坑,了却了多年的愿望,谢谢一路看文到现在的每一个人。
以后还要填满更多的坑
对了还有欢脱的日常小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