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霍二狗在家里说过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找他的人,姓许,我隐约听见他叫许爷,还有,还有,霍二狗那次说梦话,什么赵什么的把他害了。”
“大老爷,霍二狗平时在村里,还有两人和他交好,不如,你再问问他们。”霍二狗的女人恨他,连带和他关系好的都恨,这时候真的是知无不言。
钱向德扔下火签,命衙役去带人。
人带来了,却说霍二狗接了一单生意,唯恐他俩分钱,是背着他们行事的。
钱向德问不出什么,只得把这些人收监。赵东臣姓赵,嫌疑并没有去除,他很郁闷。
钱向德定下后日再审,便退堂了。
回到家里,三人面面相觑,连混混家属都收监了,他们也没戏唱了,只派了仆人王山,在北上召县衙门口,随时打探消息。
吃过晚饭没多久,王山便跌跌撞撞跑了回来。晚上,有个婆子给韦氏送饭,说是她娘,走到半路崴了脚,这婆子好心,帮她娘送饭来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韦氏和以前的老犯人关在一个屋子,那些人一看香喷喷的饭菜,竟然哄抢起来,韦氏身体瘦弱,根本不是对手,等那老婆子叫来狱卒,饭菜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韦氏气得又哭又骂,就在这当儿,有人开始捂着肚子喊疼。
因为已经莫名死了一个犯人,狱卒不敢大意,赶紧往上报告,大夫请来时,已经有一个口吐白沫,眼看就没气儿了。
那送饭的婆子吓得脸色苍白,哆嗦地站不起来,交代说,的确是有个女人让她帮忙的。
“很白净。小眼睛,坐我家门口直哼哼,看到我,求了半天,还给我几个铜子的跑路钱。
韦氏的娘根本不白,钱向德用了刑,那婆子哭爹喊娘的,除了那些话,再也说不出什么,衙役连夜去打听,这婆子平日里比较老实,确实不是那种走街串巷招摇撞骗恶名昭彰的。
韦氏看到了那个车里的男人,肯定是凶手了。但他是谁呢?
钱向德发愁地夜不能寐,没想到第二天一起来,竟然来了个更让他发愁的事儿。
澜南府米庆州,发了大水。钱向德被提拔为五品知州,即刻从西府的大洪州解粮三十万担,运到米庆洲赈灾。
满朝官员,有几个清廉的?官仓里的粮食,几乎都是以次充好的陈米、次米,甚至发霉的都有,从仓卒到粮官,哪个不肥得流油?钱向德去解粮,拿着朝廷三十万担的条子,能拿到二十万担的粮食都谢天谢地了,他该接还是不接?不接,延误时机,杀头之罪,接下来,所有的责任都得自己扛了。
灾区的百姓嗷嗷待哺,他拿出的粮食质量差、数量也不足,很有可能闹出民变,到时候朝廷追查下来,他钱向德首当其冲。
苦熬三十年,最后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钱向德欲哭无泪。
反正是一死,钱向德临走,想把悄悄养的外室和小儿托给赵东臣。说不定会被满门抄斩的,他还想给自己留下点骨血。
钱向德知道,同僚和下属,都会被朝廷盯紧,只有赵东臣,不起眼一个小商人,不会有人注意。
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他打听清楚了赵东臣的为人。
钱向德借着办案子,让衙役把赵东臣请到衙门,他在走之前,把这件案子抹平,参与打架的全部充军,那些无辜家属则都放了,案卷上,写明霍二狗为了减轻罪责,攀诬赵东臣,根本就没有背后指使这一说。
他先送个人情给赵东臣,然后请他关照自己的儿子。
“我给她们母子了一个铺子,应该衣食无缺,就是怕人欺负,还请大侄子有空去瞧一眼。”
“大人何出此言?我人微力薄,哪能承得起这样的重托?”
“大侄子呀,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从容布置。”他把自己的困难说了一遍,“大侄子,此去,我若大难不死,定然重重报答于你。”
“报答就不说了,学生只希望大人能顺利完成朝廷交付的赈灾之责,安然无恙地做了米庆州的知州。”
钱向德摇头叹气,觉得活着的希望太渺茫了。
赵东臣见他这样,也不好推脱,心情沉重地告辞,回到家中。
钱向德的外室和小儿,并不需要他来抚养,但这个秘密若是让人知道了,赵东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他不明白,钱向德为何要给他说这些,谁也不告诉,不是更好吗?
回到家里,赵先生出了门,赵东臣便把这些给叶儿说了。
“或许,钱向德希望你能帮他想个主意。”
“他都没办法的事情,我怎么能有办法呢?”
“你若能让王大人把督军搬出来就好了。”
“这不可能,那些人都是督军的手下,督军怎么能揭自己的疮疤?”
“也是。可钱大人到底什么意思呢?我觉得他就是在向你求救的。”
赵先生回来,也这么认为,但督军肯定不会明着压着粮仓的人帮钱向德的。粮仓的人,虽然归他管,可却隶属户部,他怎么能为了钱向德,得罪那些财神爷呢?
三个人讨论了好久,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叶儿想起了后世的募捐。
“让钱向德去求督军,就说那三十万担粮食不够用,让督军设宴请客,把安平城的大户请来吃饭,那里放个募捐箱,能筹多少算多少。”
“那些人不愿意呢?”
“安排一个人在那里登记,全城奖励二十人,督军府给挂|“积善之家”的匾额,第一名,挂“首善之家”,还有就是,捐赠二百两银子以上的人家,都奖励一块“善”字牌。若是米庆州有灾民过来,就让守军把他们集合起来,专门去吃没有牌子的大户人家。”
“呵呵呵”赵先生被逗笑了:“督军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089种瓜得瓜
“让人给他提个醒,万一盖子被揭开,他也脱不了干系。”
“嗯,这个威胁很给力。”
“并且,他还能落下好名声,一心为国呀。”
“不错,这的确能打动他。威胁利诱双管齐下。”
“实在不行,让蔡三少爷来做此事,他又不是官身,行事反而更方便。”
虽然已经戌时中,赵东臣还是坐马车去了北上召。钱向德此刻肯定如热锅上蚂蚁,他若能有更好的办法,赵东臣的一片好心,他也能够体会,若是没有更好的,这个计策实施起来,不定真能救他一命。
钱向德原想通过赵东臣,撼动王耀国,见他好意帮自己筹划,却没有他想要的动作,一边心里暗暗叹气,一面也理解赵东臣的难处,他自己差点身陷囹圄,也没有去找王耀国,大概是个特别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连夜四处活动,最后,托到督军的一位幕僚,这幕僚给他的建议,还是让蔡少远来做。然后,第二天早上,把蔡三少约了出来。
“一个商人却能心系国家,说不定朝廷给个嘉奖,弄不好还能封个散秩官儿,拿俸禄不干活,还不交税,多好。”钱向德鼓气三寸不烂之舌。
蔡少远大乐,他就爱折腾,最近闲地他骨头都躺疼了,正难受呢。
蔡少远问钱向德:“我这客在哪儿请?”
钱向德冷汗都出来了。天上人间才不会弄一大群铜臭熏人的商人在里面呢。
“满香园,两个分店全开。”钱向德连忙说道。
“不好,我看。西平那边有个塞尚大车店,让他们把那里清扫干净,满香园的火锅搬过去。全城的商户,我下它五百个请帖,呵呵,每人一千斤粮食,就是五千担。要是一万斤粮,就五万担了。运过去时,粮车贴上安平城商会的大字,哼,那些读书人成天拿鼻子看人。有本事,让他们也赈赈灾。”
蔡三少不爱念书,没少被母亲念叨,他肚子里还憋着一股邪火呢。
钱向德明知这一下和全天下的读书人结了仇,自己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活着,总有希望在。
这个时候和蔡少远斤斤计较,他一恼怒。撤退了怎么办?
回头,钱向德想了又想,还是让人去找了安平城的其他官员。到了蔡少远请客的那天,除了商人,还去了很多官员,他们为了面子,咬着牙拿出银子充大头,捐款不全是商人的。蔡少远就不能那么写字了。
钱向德直接在安平城购买了十几万斤粮,一路走。一路把银子换成粮食,当然,粮车上还得贴字,把安平城的工商行会和读书官员都写上了。
到了官仓,果然给的粮食十分不好。钱向德手里有了点粮食,就不那么着忙,他挑了些能看过眼的粮食带走,留下话给官仓的粮官,让他们继续筹集,他回头派人来拉。
官仓那边的人一看就傻眼了,他们挖下大坑,就等着哪个冤大头往里面掉呢,没想到钱向德跟个鱼儿一样,从他们的手指缝里溜出去了。
钱向德一面在米庆州放粮,一边派了二愣子的小吏去催粮,叮咛好必须账面和粮食数量要符合,粮食不能发霉,不能掺入太多的土和杂质,一眼看去,要是好粮食,才能接受。
其实,户部那些大坏蛋,也清楚下面的猫腻,有十万担粮食,都能稳住灾民情绪了,钱向德光募捐,就有五万担,并且,他还带来一批棉衣、被服,灾难严重的县,一家还有一件棉袄或者被子呢,米庆州民风彪悍,但也淳厚。钱向德每天穿着一件旧棉袍,在救济的粥棚和发米的地点来回跑,嗓子都是哑的,百姓每天稀饭果腹,全家挤在一起,盖一床被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怨言,还称赞钱向德是好官,经常有人喝着稀粥,喊着万岁,说他们碰上了太平盛世,碰上了一位有德明君。
这些奉承上面的话,都是钱向德悄悄让他的人穿了百姓衣服,在灾民里宣传的,天气越来越冷,冻饿而死的人也不少,但百姓大多数只叹自己命苦,骂老天爷不长眼,却没有出现抢粮和斗殴。
钱向德从官仓调来的粮食,还算能吃,几个月下来,竟然熬过了冬天,眼看地上冒出黄嫩嫩的草芽儿,他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朝廷一笔防疫的银子下来时,蔡少远运草药的大车刚好来到米庆州的地界,钱向德大喜过望,感激涕零,按时价付了银子。
这些草药远远不够,蔡少远给钱向德出主意,让百姓不要窝在家里,太阳好的时候,都出来晒着,连屋里的被褥家具,全都多晒,还有,有死人的地方,全都撒了石灰。
防疫的措施得力,果然也没起什么瘟疫,钱向德一战成名,在后面的日子里步步高升,赵东臣没少从他这里受益,这是后话。
赵东臣捐出了一顿火锅,光猪就杀了三十头,还有羊啊鸡呀的,算起来损失不少,但也是给他的饭馆,又做了一次很给力的广告,冬天里,在满香园吃饭谈生意的顾客特别多,大家一边辣的额头冒汗,一边大着舌头,说着生意经,到了年关算账,一点也不少挣钱。不过,他俩却顾不得这个了。
赵二老太爷捎信过来,说是陆氏给他写信,要在过年时,和赵东臣叙叙母子情。这是想要承认赵东臣了?
“她想认我们就认,不想认我们,就跑路?什么人这是,给老太爷写信,说咱们的母亲已经过世了,过年,我们肯定会好好祭拜的。”叶儿恼怒地说道。
“呵呵,正合我意。”
二老太爷虽然也讨厌陆氏,但他觉得,陆氏是有诰命在身的,虽然一家人都不愿意承认,可朝廷都承认了,他们也不敢抗旨的,他有一次来信,劝赵东臣过年,给陆氏行礼,认下她。
“陆氏必须先给母亲行礼,承认自己是继室。”赵东臣给二叔写信道。
二老太爷肯定转达了赵东臣的意思,然后就没了消息,年关将近,赵东臣带着一家人,好几车的礼物,往河东府而去。
不管多么想念王老爷,他们这一回,却没法先去看望他老人家了,再说,卫城也比郭镇近些。
依然要住进二老太爷家,这让赵东臣非常别扭,他在经过那对大石狮子时,眼光狠狠地盯了一眼那个大院儿。
二老太爷一家,见到赵东臣很高兴,关键是老爷子特别高兴,其他人都得跟着高兴。
腊月二十六,陆氏也从安平城返回了卫城,她过来给二老太爷行礼,两人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等她告辞,二老太爷就让儿子把赵东臣找了去。
“陆夫人明天进祠堂拜祭你母亲,你们夫妻,就给她行个礼吧。”
若是陆氏承认了赵东臣,那他就是大房的儿子,沈氏再关门也没用,二老太爷可以下令把门砸开。
沈氏是续弦,她敢把赵家子孙关到外面不让进门?上一回赵东臣回来,虽然写入了族谱,但陆氏跑了,等于一道很重要的手续没用完成,二老太爷面对的困难太多,一时还没法用强迫沈氏,这一次,哼哼。
陆氏从二老太爷院子里返回,就看到婆婆,也是她的小姨,脸色黑沉沉的站在上房门口:“你这是要和我唱反调了?”
“婆婆,树大要分支;儿大要分家,公公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我和庆林兄弟也不能老这样一个锅里搅稀稠吧?”
“小贤,贵儿现在还在病中,分了家你来打理吗?你可没做过生意的。”
“这个——,婆婆,日子总要过的,贵儿病了,我这当娘的,就要为他担负起责任,他不行了,我怎么也得行的。”
沈氏没有顺着往下说,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要认下那个野种?你为何要把自己放到那么尴尬的地步?”
“我本来一直就很尬尴,先是守活寡,后又守死寡,要不是有诰命在身,估计这个家早就呆不住了。事已至此,我没必要给自己树个强敌。”
“强敌?小野种不过一个马贩子,你都觉得是强敌了?有我在,我看他能怎么样。”略停了一下,沈氏强调,“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见礼,只要你顶住,这个家门,他就别想踏进一步。”
“婆婆,我觉得你有点异想天开了,官府的判书都下来好几个月了,你觉得,他能打赢那场官司,难道还打不赢下一场官司吗?我们何必拿着大把的银子,往那无底洞里撒?还不如在家里内部分了的好。”
“你——,可真贤惠,嫁给赵庆明,你也学傻了,河前县的人为他在河边,修了个庙宇,说他是河神。我看,你也想让那个野种,立个慈母碑了。”
“婆婆,你最好今后不要再说他野种,他是我孩儿。”
沈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陆氏却扭头进了自己住的第三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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