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凳子,到处乱砸,翠玉阁被砸得乱七八糟,还有个人被打断了脊梁。
老鸨只好报了官,钱向德不得不管了。按说,把打人的抓起来,一审一判,就没事了,可这些人说来说去,竟然供出背后有人掏钱雇他们这么干。钱向德觉得有点意思,不是一般的打架了。
这是官府比较爱管的事儿,这背后的人,为了洗清自己,会源源不断地拿银子出来,衙门里上上下下,个个都有好处可捞。
可钱向德再审,就笑不出来了,那些人供述,说是出钱的人叫赵东臣,满香园的东家。
钱向德想了想,他没必要为赵东臣担什么责任,就是督军府,也得讲理不是?但他没有派衙役去锁拿赵东臣,只是客客气气说是请他衙门说话。就像现在的纪委抓贪官,说是请喝茶一样,鸿门宴啊。
赵东臣根本不明就里,带着铲儿,坐着马车就去了。
两个衙役很郁闷,这位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吧?什么时候了,还敢坐马车,但他们不敢说,只得撂开腿跟在后面走。
没想到竟然要过堂,车夫和铲儿都傻了,最后,铲儿留下,在大堂外听消息,车夫赶紧回去给赵大奶奶报信。
叶儿也下了一跳,车夫又什么也说不清,她给家里安排了一下,便打算出门。商嬷嬷不放心,还要跟着,让叶儿劝住了:“有你在家,两个孩子就不害怕,我们不会有事儿的。”
赵先生出来,劝叶儿和商嬷嬷回去。
上一回丈夫被诬陷,自己在家心上心下度日如年,叶儿这一次,又不是出不了门的孕妇,说什么也要去看看,赵先生没说什么,叶儿坐进马车车棚里面,赵先生则和车夫坐在车辕上。
北上召衙门口,铲儿正着急地直转圈儿,看到自家马车来了,还有主子很器重的赵先生,这才舒了一口气,抹一把额头的冷汗,急急迎上来,简单地说了他听到的消息。
087有人要害我
赵先生和叶儿先站在大堂口旁听,赵东臣和几个跪着的人在对质,王耀国帮着赵东臣捐了个监生的功名,见了官儿可以称学生;不用跪。
“你和我贩马的时候认识的,那时,你常常用劣马充好马来卖,若是对方找上门,你就让我背后下手,把人打伤,进行威吓。”跪着的一个人说道。
“那你说,我的劣马,都卖哪个村了?”
跪着的人便什么镇、什么村的乱说,明显都是西府这边的地方。
赵东臣并没有反驳,而是继续问:我让你打人,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说的?身边还有谁?”
“就在满香园的二楼包厢里说的,就我们几个,就是五天前的晚饭时分,大概酉时一刻。”
“哪个包厢?”
“东头第一个。”这人还是下了点功夫,东头第一个,根本就不对外营业,是个账房,刘应东要是去了,也经常在那里面坐着。
“我为何要你打人呢?”
“你说赵东贵是你继母所生,本来朝廷的恩荫,应该给你这个长子的,都是他母亲暗害的你。你想让他残了,这恩荫就落自己头上了。”
叶儿此刻才知道,赵东贵被打残了,到底残到什么程度却不知道,断了一条腿吗?朝廷体面,残疾人是绝对不可以当官的,此人这么说,还真像赵东臣干的事儿。
钱向德听到这里。眼睛都眯起来了,若不是前面站的人他有所顾忌,已经喝令大板子伺候了。
“大老爷!”刘应东向钱向德行礼。“五天前我的确在满香园走了一趟,不过,前门进去,后门就走了。那天我刚和南安的王家烤鸭店的掌柜说好,那里的鸭肠都卖给我,我回去就是拿个印鉴,和王东家签合约呢。这个你派人去问一声就会明白。酉时中,我便到了王家的店铺里。不可能一刻还在北上召,就是骑马,都赶不过去。”
钱向德扔下一根火签,领头的一位衙役。拿着出门而去。
“大老爷,还有一件事,草甸子离安平城太近,贩马的利差小,我从来没有在这里出手过,全都运回家乡了,这个,和我同行的人多了,大老爷只需要派人去河东府郭镇王家。找贩马的人打听就明白,所以,这几个混混。我根本没必要结识。”
这一回钱向德没有扔火签,去河东府,得走好几天呢,这个押后再说。
“大老爷,关于我打伤异母弟弟想要夺回恩荫的事情,就更离谱了。不过一个八品,一年俸禄十两银子。五千斤禄米,还得天天去军里坐着,不能自由,你觉得我会看上那点蝇头小利吗?至于额外收入,那不过是喝兵血的,遭人千咒万骂,我还不屑去做那样的事情。想我父亲,讳名赵庆明,乃中原府河前县知县,两袖清风,万民称颂,为了河前县筑堤抗洪劳累而死,这才有朝廷旌表,以七品知县之职而荫及家人。我的亲生母亲之所以和父亲有缘分,也是我外公为人慈悲,救了遇难的父亲。外祖和先父如此高风亮节,我怎能做那诛心悖德之事!我死后,如何面对他们?”
最后这些话,说得义正词严,钱向德也不由得动容,他此刻才知道赵东臣是赵庆明之子。他和赵庆明还是同年呢。
衙门的大堂,不是叙旧的地方,钱向德瞪起眼睛,对着刚才说话的混混:“你可知罪?”
那混混见穿帮了,头上也有虚汗冒出,但他拿了人家钱财,这会儿哪里可以半途而废?只得捩着脖子,咬死他说的没错。
正在这时,衙门外面来了一顶轿子,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人,从里面搀扶出一位穿着诰命服饰的女人,由几个丫鬟拥着,径自往大堂里闯。
“青天大老爷,你可一定要为妾身做主,狠狠惩罚这作恶的坏人!”她的手指,竟然指向赵东臣。
门口看热闹的人,顿时一阵议论:“谁呀这是?”
“她怎么知道哪个是作恶的呀?我刚才听这个姓赵的,好像说得挺对的,不像坏人的。”……
就算穿着诰命服饰,见了县太爷不用跪,但也不能这么大声喧哗,影响断案,钱向德气得猛一拍惊堂木:“肃静!”
两旁衙役也捣着水火棍,呼起堂威。
“来着何人?”
那女人有点害怕地垂下手臂,低头对钱向德福了福:“青天大老爷,妾身乃中原府河前县知县,赵庆明的遗孀,只因小儿被这坏人所害,特来请求大老爷明断,给小儿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她哭泣起来“想我贵儿仅十三岁,爹爹就去世了,这些年我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好容易过到今日,贵儿娶了亲,可叹他尚未延下子嗣,便受了如此重创,青天大老爷呀,肯定是这冒认官亲的恶徒干的,求老爷明断!”
钱向德微微皱了皱眉头,见事情牵扯出赵家*,很显然不适合在大堂上明说,再说,赵东臣所说,还需要听取证人的话,便一拍惊堂木:“一干人犯押下去,暂且收监,后日午后再审。”
衙役押着跪着的几个混混下去,犹豫地看着赵东臣,钱向德摆了摆手:“我还有话要问。”
大门口看热闹的散了,赵先生给清场的衙役手里塞了一小块银子,低声说:“赵大爷是鄙主人,某能否近身伺候?”
“不行!”
“那老爷一会儿,可否赏脸,去满香园吃酒呢?”
衙役脸上一喜,轻轻推了赵先生一把,低语:“在外候我。”
赵先生让叶儿先回去。
叶儿知道,要把赵东臣放出来,得要保人的,赵先生还要在这里运作,她就得回家叫人了。保人,要么是官员摚穑吹钡氐睦锍さ乇!K悄睦镆幌伦泳湍苷依垂僭睋|绅?那就是里长了,搬家前,赵东臣拜访过里长,后来还送了一份礼物,这个面子,估计还是能求来的。
再说看钱向德的样子,不会屈打赵东臣,她也略略放下心来,便坐了马车回去,静等赵先生打探了消息回去。
关上了县衙大门,钱向德从案子后面走出来,伺候的衙役赶紧搬了椅子给他坐,陆氏恨声恨气地向钱向德诉说,满口都是赵东臣冒认官亲。
赵东臣一边闲闲地坐着,等她又哭又说的闹了一通,这才不紧不慢地给钱向德说道:“偷我的贼人,已经在河东府梅山县伏法,大人可以派人去询问。判我是赵家子孙的,乃卫城的知县大人,老爷也可以行文去查,至于我到底是不是赵家子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条,姑母家的人,一见我都吓一跳,以为是爹爹又活转来了呢,就是因为这个,姑母才过来查看我胳膊上的痣,我才得以认祖归宗。”赵东臣简明地把刘善民在梅山县大堂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后面又简明的说了一下赵家认亲的过程。
钱向德听完他的话,心里了然,这哪里还能有错?赵东臣肯定就是赵庆明丢了的儿子。他又看了看赵东臣,忽然一拍脑门:“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呢,令尊和钱某人同年中进士。想当年他比你年轻一些,的确就是这个模样。虽然我们只是同,呃,我和你父亲,是那一年中进士人中,最年轻的,呵呵,拜宗师的时候,我俩还得了夸奖。”想起宗师说自己前途无量,可惜,一个七品知县,他竟然都快熬白了头发,现在也才到六品,这一辈子,说不定就止步于此了,钱向德又有些黯然。
赵东臣哪里能猜出这些,他起立,深深一鞠:“没想到竟然能见到父亲的好友,学生这厢有礼了。”
陆氏听到这里,气得柳眉倒竖,合着,他们叙旧拉关系,自己儿子的仇恨,就这么抹了?
“大老爷!”陆氏连青天两个字都省略了,“这世上像的人多了,哪里都是亲戚?”
钱向德有点不高兴,但没说什么。
赵东臣却接了一声:“这斯像的两人不是父子,根本不像的,却是亲生?”
陆氏更怒,赵东贵的确和赵庆明一点也不像,整个赵家人都怀疑,她是假怀孕,最后还不知道哪里弄了个孩子冒充赵家子孙。
毕竟,赵庆明和她,只一起生活了半个月。
陆氏手指颤抖,指着赵东臣说不出话来。
钱向德打圆场道:“赵大嫂且宽心,钱某定会把案子审个水落石出的,我和赵兄相识一场,绝不会让他的后人蒙受冤屈。”
陆氏接话:“但愿如此!”还是有点不相信。
钱向德端茶,陆氏不得不起身准备告辞,但她眼睛定定地望着赵东臣。
钱向德微微皱眉:“他若无人担保,自然要收监的。”
陆氏这才转身而去。
钱向德见侧门有个衙役晃了一下,出声叫了进来。
“老爷,南安城尚家村的里长来保赵东臣了。”
“交给何师爷处理。”
“何师爷已经收了保金,并且画了押,待会儿赵东臣就可以离开。”
“后天升堂卯时中升堂,你要准时过来。”钱向德叮咛道。
赵东臣行礼,谢过钱向德,才由衙役带着离开。
马车就停在县衙外面,赵先生等在一旁,刘应东非要让他先上去,赵先生也不推辞,钻进车棚坐定,赵东臣已经进来了。
“有人要害我!”
“能估摸出是谁吗?”
088督军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儿
“我原以为是李家马庄的,那混混一说话,便知道不是了,这人跟我不熟。”李家马庄的人,绝对知道他的马,没有卖到西府来。
赵先生没接话,静静听赵东臣往下说。
“只有一个人,赵庆林,若是他作恶,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我一会儿要去打听那几个诬赖你的混混的情况,打算从他们的家人身上下手追查。”
“我也是这个意思。”
“等我回去,咱们商量一下,分头行动。”马车先拐到满香园分店,赵先生下去了,这才又向南安那边走。
叶儿见丈夫回来,心里才不那么难过,服侍他洗漱,吃了晚饭,赵东臣去了书房,叶儿领着腊月玩了一会儿,这才哄了孩子睡下,自己也急急忙忙去了书房。
没多一会儿,赵先生便回来了,拿到了那几个混混的住址,打算明天去他们家附近访查,如果可能,说动他们家人,劝他们说出实话。
叶儿也需要去的,有两家都是妻子带着孩子,赵先生一个男人,不方便过去。
第二天卯时末,他们便出发,按前一天计划好的,分头进行。
叶儿的马车,还没走到北上召呢,就看到家人王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大奶奶,大爷让你去县衙,窝头村不用去了。”
叶儿一头雾水,只得按吩咐行事,钱向德一大早就升了堂。还让衙役把那些混混的家人拘了过来。
竟然,昨天诬陷赵东臣的那个人,叫霍二狗的死了。这些人不知吃了什么。昨晚在狱中,一个个上吐下泻,不到天亮,首犯竟然死了,狱吏不敢拖延,赶紧报给钱向德。
他们现在,已经有大夫看过。也喝了汤药。大夫说是吃了不洁净的东西。
叶儿第一反应,是有人投毒。为何是半夜才毒发呢?
可这些人中,症状较轻的,却交代说,窝头村一户人家小猪死了。他们家人舍不得扔,打算杀了自己吃的,霍二狗带着三个兄弟硬性从人家那里抢了过去,自己煮着吃了。
交代的人说,他在这个圈子里混得背运,只啃了两根骨头,霍二狗吃得最多。
好像不是杀人灭口,但只有霍二狗知道谁让他们去打架,然后嫁祸到赵东臣身上。其余的人,都是跟着混的。
线索在这里断了,赵东臣的嫌疑。没法洗脱。
那些家属,陆续被带了来,霍二狗的妻子,面黄肌瘦,脖子、手上都是疤痕,上了大堂。听闻霍二狗死了,竟然疯了似的仰头哈哈笑了两声:“报应啊报应。这都是他作恶的报应。”
原来霍二狗嗜酒如命,家里要是拿不出钱来,便拿老婆出气,喝醉了酒,也会打老婆,他的妻子曾想着和离,霍二狗竟然惦着菜刀,去威胁老丈人。
现在,霍二狗的老婆韦氏,终于解放了。
钱向德询问,她可知道霍二狗为谁打架、害人的。
韦氏刚开始直摇头:“他在外面做了些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只猜想不是什么好事。”
钱向德很沮丧,一再让韦氏好好想想。
“老爷,就在出事的前几天,我看到一个人坐着木棚的马车,和他在村口说话,那天风很大,轿帘被卷起,那人很白,眯缝着眼睛。”
“再想想,霍二狗在家里说过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找他的人,姓许,我隐约听见他叫许爷,还有,还有,霍二狗那次说梦话,什么赵什么的把他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