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默坐回原来的单人沙发,点头,“不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想喝,自便。”
郑耳差点因这话滑下沙发,大惊失色地睇向简默,眼前这位是美女啊,还是大大的白美女一枚啊,怎么黑化的程度也像不止一点两点?朝俞伯温挤眼,却发现那厮正对着嫂子笑得姿色无限,他只得接话,“呵呵呵,嫂子真幽默。不过,嫂子你回来就好,回来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怎么?”
“不就是你们两口子吵架,老大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效率就非人的高,面不改色地就能把我们从头鄙视到脚。”郑耳哀哀而叹,说到伤心处,俨然已经把简默当成亲人,“就说吧,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地上尘啊。嫂子你一走,老大那颗黑心的PM2。5瞬间爆表啊。我们这帮兄弟,苦啊!”
简默隐在玻璃杯后的张了张,没能说出话来,眼前这位是不是太自来熟了?她更想提醒郑耳,他身边的俞伯温正在录音,眼见当事人正在兴头上,只能闭上嘴,继续听。
“嫂子,你别看平日里老大一副谦谦如玉的模样,做的事可是要多损有多损。”
对于这点,简默附和道,“关于这话,我赞同。”
郑耳闻声泪奔,“嫂子,你是俺的知音啊知音。”话落,又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西装,拍着大腿一副壮士扼腕的表情,“话说嫂子你知道我身上这套手工西装怎么来的吗?想当年啊,我还是个纯良的少年,被无良老大拐骗到公司,第一年他推出福利计划,说是圣诞节,每人都能选一份礼物,礼物的价格自定。我那叫一个单蠢,大笔一挥,三万的手工西装。结果,第二年他说礼物的价格和对公司的贡献要成正比。总之,那一年,不堪回首啊……那也就罢了,知道他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你试了才知道不行!特么的惨无人道!”
简默没忍住,轻微地“噗”了一声,郑耳见她神情有异,以为是有共鸣,继续控诉:“嫂子,我问你个事啊,公司有两个奇葩部,创意部和技术部,它们对应no zuo no die组和to zuo to die组,那能领导这么伟大的两个部门的你老公是什么组?”
简默略一思索,试探地问:“zuo die组?”
“嫂子V5!那我和‘小三’在公司被称左右护法,你知道我们是啥组不?”
“呃,go die组?”
郑耳眼神一亮,对简默的崇拜顿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正欲开口,被俞伯温制止,“小二,够了!整个公司的IQ已经被你拉到警戒线了。再说,想当年,那你也得有当年可想啊。你说,你有吗?”
“我怎么没有!MD,再说你这个娘娘腔也得有智商给我拉啊!你就说你之前拿咱妈的淘宝店去泡妞,败北之后天天更年期,还硬说和青春期撞衫,这不是典型的神经病人思维广是什么!”
俞伯温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色唇徐启,“我那明显是策略,智商余额不足请充值。”
“策略?既然是策略,你怎么到现在还是只守不攻?留着那个妞穿裙子跌你怀里的照片天天YY,龌龊!”
“呃,打断一下,你们说的那个妞是不是姓卫,卫青的卫?”
郑耳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咋呼,“哇,大嫂,你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未卜先知的能力,简默自然没有。不过是之前看到过卫遥的个性签名——买了一条裙长大于腿长的裙子,这是2011年最悲伤的故事,没有之一;再联系淘宝事件,灵感就来对了地方。
想及此,简默不免对俞伯温多看了几眼。俞伯温接收到,对郑耳说:“小二,我有话跟大嫂说,你先走。”
“我……”话未完,听到一个开头,“不就是你们两口子吵架……”
郑耳神色大变,怒瞪俞伯温,这娘娘腔太阴了!咬牙切齿了数秒,终因敢怒不敢言,悻悻然遁走,俞伯温跟着走到简默身侧,伸手,“以后,有劳大嫂了。”
简默喝了口牛奶,放下杯子,抬眼,回道:“有待考量。”
“这个自然。”俞伯温莞尔,略嫌狭长的眼里精光乍现,“不过,如果大嫂需要对老大的履历来个十全大补的话,我会奉上手头所有的资料。”
三秒后,简默唇角半勾起,“成交!”
“大嫂果然爽快!作为回报,附赠小礼物一份,老大办公桌的二层抽屉有意外惊喜,估计。”
估计最终成了肯定。
抽屉很整洁,以至于简默刚打开,就看了安静躺卧的相框。照片是黑白的,也并不清晰,依稀是她高中时的模样。
她的脑子里一下闪过柳之之在必胜客门口对她说的话,“简默,你老公就是当年一中的校草吧?其实高一的时候他来找过你,当时你不在。他给了我一封信,但我给撕了。信我没有拆过,不过我想,应该是封情书吧。”
简默轻叹,人与人之间,一生究竟会有多少次错过?答案,是无解。所以,“在一起”这三个字有多美,同样无法尽述。
“钟磬,你累不累?”偌大的空间突然扬起轻徐的询问声。正在走猫步的人止步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回曰:“不累。”
“那老公,你累不累?”问到这句,简默抬起头,目光端凝,柔和中渗出心疼的情绪。
作为钟磬,他有太多角色需要扮演,老板、儿子、朋友、竞争者……
她的确不够了解他,至少在他的事业方面,她从未多加干涉,因为觉得不必。前段时间通过楚衡和网络,她恶补过,终于知道了那一千万的来历——他曾以数千万的价格出售开发的游戏平台,那时候,麓市只此一家。而一年前选择出售轰动一时的O2O网站的,同样是他。
她不懂,明明都是发展前景良好的两条产品线,他为何要选择卖掉?但今天踏进他所经营的这家公司,她安心了。无论是公司氛围还是郑耳有意无意透露的公司制度,都让她耳目一新。而且她怎么会听不出来,郑耳的话外音是让她照顾好他们英明神武的老大。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信任他。因此,既然他说不累,那就不累。
可他作为老公,简默的老公,感同身受即使是奢侈,她也知道,他累。
这个男人,惯会撒谎。
如简默所料,送入她耳里的依旧是“不累”二字。
“是吗?”她微微皱眉,“本来想说,累的话,我的肩膀借你靠。”
“现在感觉,是有点。”
“……”
办公椅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头枕着彼此的肩,似乎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抽屉里的照片已经被取出,秉着主动的原则,简默先开口,口吻并不轻松,“当年你给我的那封信,其实我没收到。”
“猜到了。”在一起这么多年,她绝口不提此事,他怎么会猜不到。只是大二的时候还未猜到这一可能,所以被她拒绝时,才会感到痛苦和失意。
“那封信里……写的是那首藏头诗?”
“嗯。”
“呵,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浪漫主义的时候。”
钟磬收紧怀抱,低声道:“那不只是一首藏头诗。”
还有玄机?简默把诗在脑子过了几遍,微愕,在钟磬的手里写下一个字,得到肯定后,大叹一口气,“难怪老师说这首诗有受束缚的痕迹。”
“我不否认。”
简默不知该接什么,心疼、遗憾、不甘,滋味繁复,反而绕成了最明晰的心思——珍惜。
“钟磬,说一下你五年前卖掉游戏平台和一年前卖掉网站的原因吧。”
“前者是因为成功,新创的公司依赖于此容易裹足不前,而当时的卖价也相当可观。后者的大部分原因也是要价高。”
“那公司现在为什么要赴纳斯达克上市?”
“行业合纵,将来三四足鼎力,势头太汹,我不想受制于人。”
“你的意思是,先让自己强大?”
钟磬一笑,“很聪明。”
“我还以为你的经营理念就是‘保守’二字。”
这回,钟磬连眉眼都染上了笑意,“的确是。我说过,养家糊口的事不好掉以轻心。”
“那你记得,累了就靠一靠我。”
“好。”
“一定要记得。”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爱最只
时间就这样平稳地溜过。简默还是时不时地去钟磬的公司,听一听钟磬的光荣事迹,不时还能凭着曾经的财大高材生身份与钟磬来场讨论或激辩,日子过得惬意而满足。
这天,简默在家做胎教,接到了明霏的电话。
“小夏回国了,你过来看看?”
明霏的声音听来比以往低沉,简默原本大好的心情一沉,下意识问:“几个人?”
“她一个。”
简默匆匆赶到大明宫,先入目的是站在窗前的桑夏,身着长款风衣,外翻的领口露出里面的高领毛衣,底下一条牛仔裤,三者的相似点是——纯黑。
桑夏喜欢粉色,她是记得的。现下满目的黑,固然显得出挑,然而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裹成这样,大概不是为了验证“存在即合理”。
明霏正在厨房泡牛奶,听到关门声,端着三杯牛奶出来,静了片刻,压低嗓音道:“左怀言走了。”
在赶来之前,简默心里已经有底,再看到桑夏的装扮,也猜得□□不离十,此刻倒没有显出惊讶的表情。她皱着眉,更多的是担忧。
根据小夏上次的叙述,足见左怀言是她的支柱,现在支柱被撤,还是以不可复见的形式,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她正想到这份上,就听明霏又说:“还有一件事,小夏怀孕了。”
“怀孕?”简默看着明霏手里的牛奶,悬了大半会的心终于归位,女人会软弱,母亲不会。她整了整自己的表情,迈步凑近桑夏,却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同作眺望远方状。
反倒是正在出神的桑夏感觉到动静,回头见是她,轻轻地笑了,目光温暖,唇线柔和,和一身黑形成鲜明对比,“默默?你来得好快。”
“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通知我和明霏接机?”简默接过明霏递来的牛奶,再把它递给小夏。
小夏接过,杯壁是温热的,让她暖不起来的手增了些许温度,“有十来天了,在平市待了几天才回来。”
“吃了一个星期的PM2。5吧?滋味如何?”明霏站到简默的身边,笑着侃了一句。
“没怎么吃。我待在学校附近,环境挺好的。”
她话里的学校指哪个,简默和明霏都清楚。简默便问:“听明霏说,你怀孕了?”
“嗯,两个月了,就是还不知道男女。”提起孩子,桑夏眼里的光芒顿时温柔得醉人,似想到什么,回头去看简默的小腹,“默默,听霏姐说,你也怀孕了。”
“四个多月了。过几天要去做次定检,确定孩子的性别。”
“我也得去看看,默默,你捎上我吧,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好。”
两人旁若无人地念起妈妈经,明霏看着桑夏沐浴在阳光中的脸,松了口气,不忘嗤道:“你们两个要念妈妈经到妇产科念,别在这,ok?”
桑夏眨眨眼,笑容调皮起来,“霏姐,你的肚子还没消息?话说刚才我进来时看到的那个帅哥,你说是你家的保姆,可是我觉得不像啊。他很帅很有范呢,看上去冷冰冰的,对你却很体贴,不逊于默默家的男人。”
“请问,我的肚子和他好不好有任何逻辑关系吗?”
简默则站在中间,帮助两人沟通,“小夏,他们是非法同居,说成保姆是要以正当理由掩饰不正当目的及关系。”
“哦……”桑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明霏侧目,“小默子,我不打孕妇,不代表我不会为了你破例。”
简默回视,“打孕妇还得看孕夫。”
“玩绕口令呢?仗着有老公撑腰,胆子越来越肥了!”
简默又特轻淡地瞥了明霏一眼,大意是,你有吗?
明霏咬牙切齿地瞪回去。
一曲未经编排的双簧,小夏站在边上看两人唱,心底更清楚她们为谁而唱。牛奶的热大概已传递到神经末梢,连带心头也被煨热,烫的、软的、甜的……重重滋味涌上喉间,困住了某些欲说还休冷的、硬的、苦的情绪。
“默默,霏姐,你们不必刻意安慰我。他是一个月前走的,这一个月,我走过来了,而且走得很稳。”
桑夏向她们一笑,而后望着窗外满是感激地开口,到后来,声音渐渐笼罩上一层不明朗的哑,“其实到国外的第四天,他的病情就恶化了,医生说他至多还有两个月。他才告诉我,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之所以带我到美国,是他自私,他想在最后的光阴里看到我,看到他的……曙光。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真的崩溃了,我不明白,他明明这么年轻,才华横溢,怎么会……”
许是忆到伤心处,小夏很快哽住了声音。简默听得心有不忍,拍了拍她的肩,“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明霏也最见不得女孩子哭,跟着安慰,“准妈妈一定要积极乐观开朗向上。乖,别说了。”
桑夏却是摇头,“他走的时候,爸妈比我还难过,我不敢说,更不敢哭。连我的两个闺蜜,我也没跟她们提起过,怕她们说我傻。我现在就想说给你们两个听,说完了,心里才干净。”
明霏悄悄地握住简默的手,在其手心写下一个字,简默会晤,默然不语。
沉默即是默认,桑夏便打着慢动作,微扬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日光中光彩夺目。
“你们都那么聪明,听到我叫爸妈,就猜到我和他结婚了吧?事实上,是我逼他结婚的。他要我忘了他,重新开始。我就想,连他都是我人生中的过客,我还要不知道在哪的艳遇干什么?可是我又怕,怕我有一天会忘了他,然后,懵懵然地找个人嫁了,了此余生。以前就听说绑住女人最好的东西是婚姻和家庭,所以,我逼他娶了我,逼他给我一个孩子。他知道呢,知道我有了宝宝,我告诉他,如果是男孩,叫左忆言,是女孩,就叫左思言,这个取名法是不是很土?”
像是寻求鼓励,小夏突然转过头,浮着一层光晕的脸蛋上,未名的惑人神采在欣欣跃动。
忆言、思言……怎么会土?
“好听。”简默和明霏默契地表态。
“我也觉得好听。他当时听了之后,也没说土,就是盯了我很久,还说我傻。我才不傻呢。他之前告诉我,夫妻有一方死亡,婚姻关系就自动注销,他不知道,我要的就是这张能绑我一辈子的证,要的是我在最好的年华嫁给最爱的人……不然,我又怎么活得下去,明明,我只有他了啊。”
泪终于滚落,砸在牛奶杯里,有声咚咚。
简默想起明霏写给她的那个字,暗想,这的确不是傻,而是痴。明霏则从矮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