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等待稍久,她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那个秘书的声音。大喜过望,简默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持着手机,嘴里一时没能迸出半个字。
“如果没事的话……”
还在呆滞状的简默听到这话,知道他是要挂,问句脱口而出,“你好吗?”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使力拍了下脑门。
什么蠢问题!
“嗯。”钟磬淡淡地应了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近比较忙,暂时不会回去。”
“什么……意思?”简默听懵了。
“我会住在公司附近。”男声已蒙上了一层罕见的不耐烦。
简默一向懂得捕捉他的情绪,这回却没听出来。她动了动唇,无数的咆哮排排站要站成咆哮体,就听那端传来不久前刚领教过的柔音,“老板,我可以先回一趟家吗?”
她清楚地听到钟磬回了个“嗯”,然后对着她说:“我还有事,先挂了。”甚至在她不及问出“你现在在哪”时,通话已经断了。
被挂电话了?简默瞪着手机,还有点不敢置信。交往至今,他再忙都没挂过她的电话,这甚至不能称为尊重,要叫宠爱。那他现在的举动算什么?收回这种宠爱?
脑袋里不期然浮现一个词:冷战。而她居然不知道,双方的利益冲突点在哪。
又或许,她知道,只是,她不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会有四更,原因在第四更里。
、难怪觉得扎口
如简默所想,当晚钟磬没有回来,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非如简默所想的是,第二天,徐向东找来了。
“简设计师,有空吗?有空的话,赏脸和我吃顿饭吧?”
电话里,徐向东的嗓音没了之前的吊儿郎当与优越感,简默忖着这通电话和张小玫的关联度,试探地问:“装修的事宜已经完毕,我想我和徐先生并不存在吃饭的交情。”
徐向东悠然反问:“你们设计师的售后态度都这么恶劣?”
简默被秒,认识到徐向东不是她想象的纨绔子弟,上次风度有,这次智商有,所以她答应了。
盘问地点在一个档次稍高的意大利餐厅。
“我套过我丈母娘的话,她说小玫坐的20号早上的动车。我调了车站的监控录像,看到你们有过交谈,也知道你和小玫的感情不错。她现在不接我电话,也不让我进门,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上了餐后,徐向东便开门见山地问。
简默坐在他对面,轻描淡写道:“那张离婚协议书不是最好的解释?”
“她连这件事都告诉过你?”
“她在这里无亲无故且只有我一个伪学姐说得上话,为了你又和家里人闹得很僵,心里憋得慌,只能告诉我了。”
一句话顿了三次,前三句各作一把袖珍小刀朝徐向东的心头歘歘飞去,大少爷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说了什么?”
“豪门恩怨是家常便饭,丈夫拈花惹草是常态,最重要的是,缺爱。”
徐向东咕哝,“我明明警告过我妈,别难为她。”
“徐先生,我想你还不明白,最难为她的是你。”
徐向东又嗤了一声,“就因为缺三个字?难怪说你们女人是听觉动物,天真加单蠢。”
简默正切牛排,听到这里,惊觉有戏,斟酌着问:“可是我听令夫人说,你和前女友共赴意大利观光旅游?”
“你觉得我这么有空?是那块牛皮糖查到我的航班,死皮赖脸地黏着我。我去意大利甩了她,办转机。”
“哦,可是我还听说前段时间,你对那块牛皮糖状似殷勤?”
这一问,徐向东没立刻答,转而喝了口红酒,简默看在眼里,鉴定为掩饰性动作。果然,当事人握拳咳了一声,叨咕:“生意上有来往,她硬要再续前缘,我只是礼节性地殷勤了一下。”
看来,殷勤是有的……
简默看着面前铁盘里七成熟的牛排,不知哪来的灵感,切下一块后叉起,“徐先生,人心确实是肉做的,但要它柔软有弹性仅止于肉质新鲜的时候。不做保鲜措施,肉会变老变硬。而如果都如这块牛排再经过煎炸烹煮,就算只是七成熟,活质也已经约等于无。”
尝试着不将个人情绪带入,简默补上一句:“尤其,女人心大多如我盘里的菲力,肉质最嫩。”
“我好像知道小玫为什么会找你。”沉吟半晌,徐向东笑了一声,目光里有赞赏的意味,“不枯燥也有道理,继续。”
“你不但没做保鲜措施,而且烹煎的技术相当娴熟,我猜活质已经不多。”
徐向东悟性相当之高,不消几秒就凭喻体悟出本体,“她说……不爱了?”
感受得到当事人的小心,简默暗暗为张小玫捏把汗再松口气,话里轻松不少,“她说自己绑不住你,也绑得累了。另外,那天她在听音乐,《as long as you love me》,单曲循环。”
“是吗?”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见徐向东若有所思,简默收起嘴角的笑,努力让自己显得专业一点,“徐先生,都说男人花心,其实我不赞同这个观点。因为排除意外状况,和花心男上床的,也是女人。生你养你的是女人,和你上床的是女人,说到底,你的花心有大半原因是被女人宠出来的。”
“哦?”徐向东挑起眉,绝想不到面前这个看着宜家宜室的漂亮女人会有这番见解,“英雄的观点,说下去。”
“婚姻就不同,它是牢笼,你必须为那个ta和花花世界say goodbye,再对这个人说love you to death。你唯一的任务,是尽力把笼子装饰得华美,至少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和她在里面待一辈子。”
待一辈子……徐向东被这四个字说得略略闪神。
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即便是遇到张小玫之后,他也从未动过念,顶多是收敛些。他清楚对自己的小妻子,他存在区别对待,由为她戒烟一事,也能体悟一二。
若论到了为她放弃森林的地步,他是个商人,深知这样的机会成本太高,似乎还不在他的预估范围内。
“我都忘了,你结过婚。”片刻后,徐向东如是说。
顾左右而言他的节奏?简默评估着,趁徐向东还在火头上,赶紧打劫,“徐先生有没有兴趣听个观点?”
徐向东边切牛排边点头。
“外国某学者指出,关于爱情,大脑有三个系统——性、纯爱、依赖,且三者可以分离。凭我的亲身经历,我赞同爱有三个阶段三种感觉,但我认为爱情是三者的结合体,不该被肢解。”
“So?”
“我好几次看到小玫的脖子上都有可疑的印子,暂估符合一项;她离开不到一周你就去过邺市还找了我,我的想法是,她不会在你回国之际离开,可见你很急,暂估符合二项;她被逼在家相夫教子,一般来说,你的形象由她维护,目前你没打领带衬衫发皱兼有新鲜胡茬,暂估第三项……你符合一半。”
徐向东终于变了脸色,“你想说什么?”
就这样的变化,足矣。
简默不由莞尔,“我想说,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还不起就人偿。况且,承认爱上自己的妻子,这项行为本身没有一丝可耻的地方。”
闻言,徐向东像被戳中心事,一下子木到了极点。嘴角的苦笑渐渐大了,他伸手去触酒杯,杯中的红液在灯光下美得近乎妖冶,也将他英俊的脸衬得格外挫败。
花花公子不是没有心,而是没遇到可以交心的人。阅过太多风花雪月,新人变旧人,旧人何其多,等到真遇上了能交心的,才怕了,怕流水落花,留春不住,自己也变成对方的旧人。
他是在怕啊。
良久,徐向东抚着杯壁,低低一句,“你很厉害。”
简默拿果汁掩饰嘴角的笑意,“看来我答对了。”没有欣赏苦瓜脸的喜好,她抿了口果汁,微微侧头。
意大利餐厅内的氛围无疑是走温馨浪漫风的,昏黄的光线能掩藏人脸上的缺点,亦能柔和面部表情,所以来西餐厅的,有不少是情侣。
当然,也不乏老外。趁徐向东沉思之际,简默把目光移至靠门的两个相貌深邃而粗犷的老外身上,外国人爱用肢体语言,她便兴味十足地观察起来。
这时,餐厅正门又开了,简默余光一扫,瞳孔骤缩。她猛地回过头,动作之大,差点碰倒果汁杯。徐向东被她的动静惊到,回神见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简默摇摇头,突然觉得挺好笑,自己的感情/事处理得一塌糊涂,她居然还坐在这振振有词。她说了声“没事”,然后“滋滋”两声,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咀嚼完下咽才说:“女人心,海底针,难怪觉得扎口!”
这……是不是抢了男人的台词?
徐向东也闹不明白怎么瞬息之间,一个温婉的小女人就变身为凶恶的土霸王,欲问之际,就见简默招手,末了向着近前的侍者说:“要一瓶红酒。”
侍者看着她,温和地问:“小姐,您要什么牌子,比如Schuler、Barbera或Bordeaux?或者年份,以及您倾向于什么口感?”
简默哪懂这个,她知道的也就汾酒茅台之类的国酒。才装完高大上的土豪,就变成低小下的土鳖,她想,她丢的应该不止自己的脸吧?好在徐向东懂察言观色,及时报了一个酒性较温和的牌子,解除了她的困境。
“怎么想到要喝酒?”侍者走后,徐向东问。
简默没答,只说:“请报一下刚才那瓶酒的价钱。”
徐向东依言报了个数字。简默算上牛排的钱,拿出数张大钞,干脆地问:“接受支付宝转账吗?”
对方摇头,简默遂将钱放在桌子上,“不够的,就当今天的学费。”她又从包里取出一张便笺纸,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挪至对面,“待会儿我喝醉,打这个电话让人来接我。如果第二天醒来我看不到这个人,相应的,你以后会看不到小玫。”
徐向东扫一眼纸条,而后眯了眯眼,这就是张小玫口中平易近人还光明磊落的好学姐?那个丫头识人的本领,果然有待加强。
然后,他掠过继续淡定啃牛排的人,睇向不远处,正迎上两道目光,懂了。大少爷靠向椅背,笑问:“你现在闹突变,也是因为家庭矛盾?”
“……”当事人还在猛啃牛排,不吱声。
以为是戳中其痛点,徐向东啧声,“你老公对面的女人,光看扁平的侧脸,就知道是出来吓人的,他居然还吃得下东西,看来耐操性很高啊。想必那位不是客户就是亲属吧?”
简默想起之前她拿钟磬的照片出来,徐向东应该是瞄到过的,且她的余光不定时往他们那桌瞟,聪明人一联想就知道。
她有点郁闷地解释:“是他秘书。”
“哦?那你们现在是闹哪样,打冷战?拉一男一女就玩北约华约,幼不幼稚!”
“……他不知道我和你吃饭的事。”
“所以说今天是巧遇?你打算为那种货色买醉?智商跌停了吧!”徐向东大为不屑地挑眉,“男人么,视觉动物,视觉又直接影响味觉。你吧,说实话,秀色可餐,再被难入眼还难下口的小秘书一烘托,估计眼瞎的人才会换轨。”
好听话多少都是中听的,简默静了一阵,而后抬眼,淡声道:“讨好学姐不包括在加分栏里。”
徐向东差点把眼珠子翻出眼眶。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而后,大少爷想到什么,帅气地抚着下巴,笑得有点贱,“你说,要是我现在对你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能刺激到他么?”
谁知简默很坚定地摇头,“跟他比,你是烘托,没有杀伤力。”
徐向东的脸整个黑了。他大少爷的人生信条——中看不中吃的是脸蛋,要是脸蛋还不中看,要脸何用?况且,他在圈子里素来以风流潇洒闻名,几时当过别人的烘托?
“先生、小姐,你们的酒。”
好在战端初露之际,酒来了,堪堪化解原本紧张的气氛。这家餐厅出了名的专业,上酒后还有试酒一项,看酒标、检塞、开塞、倒酒,看得简默眼花缭乱。
徐向东在国外享受惯了,很自在地举酒抿了一小口,点点头,表明酒不错,我们自便。于是,侍者很自觉地走了。
“尝尝看,这个酒后劲不大,味道也挺醇厚的。”徐向东发扬绅士风度,为简默倒了半杯酒,再给自己添满半杯。
简默尝了一口,压根品不出什么好与不好,单纯觉得香甜适口,也就开始贪喝。
徐向东仔细分辨另一头射来的眸光:第一杯时,蜻蜓点水,单纯的掠过;第二杯时,风雨欲来,有注目之嫌;第三杯时,目光如炬,很好,火了。
他正想提醒某个喝得不亦乐乎的女人,一看,撑着头,明显有了醉意。这酒量,也忒差了!知道再喝下去得出事,他起身至对面,顺便推了推。
不意简默东倒西歪地站起,小脸因醉酒醺红,她眨巴着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也把阅女无数的徐向东盯得心跳乱了节奏。
就在大少爷想打破这种怪异气氛时,简默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径自点了点头,“手感不错,用的大宝吧?这年头还能支持国货,青年人,有前途啊!”
旁边几桌听到这话都乐了。徐向东哭笑不得,只能招来服务员结账,而后扶住她往外走,行经某桌时,他收紧了搁在简默腰间的手。
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不盈一握?感觉,果然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他还可能有病
再温和的红酒,喝了都有后劲。出餐厅后,就算天晚风寒,刺激得简默打了几个寒战,她的脑袋还是越来越昏沉。
徐向东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简默拎起一角嗅了嗅,味道不对,顿时嫌弃地往下扯,咕哝:“品味这么差,难怪脱不了女人的衣服,反而要给女人脱衣服!不过,青年人不要自卑,推荐你用六神花露水,保管清新自信每一天!”
正要拨电话的徐向东听到这么劲爆的话,惊得差点把手机掉地上,他头疼地咕哝,“姑奶奶,你怎么喝醉了武力值还更高呢?”
简默咯咯笑,突然又沉下脸,哀戚的神情比夜空里最受冷落的星子都要寡淡,变脸速度之快,简直让徐向东瞠目结舌。
“青年人,你知道现在家庭的主要矛盾吗?”她冷幽幽地问。徐向东刚要回答,又见对方挥挥手,“算了,连个女人都追不到,就知道你的智商有多寒碜了。”
简默兀自七拐八弯地往一条小巷走,嘴里喃喃有词,“听说这时代连小三都谈感情。照我说吧,现在家庭的主要矛盾不是婆媳矛盾,而是小三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与原配逐渐强大的战斗力之间的矛盾!”
说完,她转身,指着不远处的人,“你,注意,这是人性化的判断题,答对加一分,不答或错答……倒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