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记得没吃饭吧，那个，是要验血的，不能吃饭。好在，我们来得早，现在还没多少人呢，我们应该很快验完，也饿不着啊。我已经帮你们填好表了，应该很快就体检完，到时候有时间去吃饭呢。”
几个小女孩点点头，说着谢谢宋姐。
宋文珊和气的问询着她们各自的情况，对员工多了解，是人事的职责之一，宋文珊工作态度向来是很积极的。
“对了，宋姐，听说我们要统一购买工作服？”
一个小姑娘问。
宋文珊点头：
“前两天四嫂说这事儿了。说要统一换浅蓝的T恤。是换一家我们代理的牌子。”
“说是要扣六十八块钱的，什么时候扣啊，？能不能晚一个月再扣。我从家里带的钱就剩不到三百了。这才月初，我们要下个月才发工资。我怕到时候撑不过这个月去。”
一个小女孩怯怯的说。
宋文珊听了不由得头大。要换的工服，宋文珊是见过的。那是一个厂商赠送的。蓝色部落是这家厂商在这个地区的独家代理，销量很好，所以厂商就说要赠送一批T恤。那T恤的质量做工很一般，要说卖十几块二十块钱还算值，六十八，老板真是坑人不吐骨头啊。一分钱的本钱都没有，一件净赚六十八啊。算算整个公司一百二十三个人。岂不是大赚一笔。
“这个我知道了。我问问四嫂吧。”宋文珊说道。
虽然恨得牙痒痒，但是，宋文珊还是很有道德的决定现在不能出卖老板。
八点的时候，工作人员才上班。公务员工作的好处是，你可以永远不急不慢，只要不是面对领导，永远没有对效率的要求。看着他们不急不慢的进来，倒水，换衣服，聊聊天，收拾东西，等他们的话题由谁家孩子课余是学游泳还是学舞蹈转到说，可以体检的时候，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
电话响起，是分店店长付晴打来的。
“付姐，怎么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今天早班一个组来了一半都不到。你们快点回来啊。”
“好的。我们尽快。”宋文珊吐了吐舌头。
终于开始慢慢悠悠的验血了。等全部十个新人验完血，已经接近九点了。
“宋姐，我们走了，要赶回去上班呢……”
几个女孩急匆匆挥手，要走。
“不吃饭了吗？门口那儿有阳光早餐啊，随便买点吃的再走啊……”
“不是店长催了吗？来不及了啊。”
纯朴而憨厚的回答。
（2）
早上没睡好，宋文珊回到办公室放下包就开始冲咖啡。
“都办完了？”
主管姜蓉过来问道，声音是一成不变的冰冷。
姜蓉是人事行政部的主管。下属就两个，其中胖胖的月月是管行政事务。姜蓉大约三十岁，瘦的看不到一点点赘肉，脸庞清瘦，下巴很尖。月月偷偷和宋文珊说姜蓉是天生就长了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宋文珊点点头：
“办完了，周五的时候我去领证。”
“那你回来了也应该先告诉我一声啊。”姜蓉冷冷的说，才转回头到自己的办公桌。
月月和宋文珊面对面坐着，正朝宋文珊吐舌头。
虽然是对姜蓉不悦，宋文珊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她商量扣服装费的事情，简单的把那个小姑娘的事情解释了一下。姜蓉一边听，一边翻东西，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听着宋文珊说完，她却猛地转身，眼神凌厉：
“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为这个……这个事情我早知道了，是四哥和四嫂决定的。不用讨论了……”
“可是……”宋文珊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心中的不满一点点升级。
“没有可是……公司的制度远远比他们一个人两个人的特殊情况重要。她没有钱可以借，可我们如果这一次不把钱收上来，别人也会不交的。到时候怎么收拾？”
“她刚从老家来，要借钱也不容易吧。再说了，那批衣服也没有什么成本的前期投入啊。”
宋文珊低低的解释着。
“有没有投资和我们没有关系。你要做的就是贯彻公司的规章。对了，我要的那份下月合同到期的员工的名单呢？”
“我去查。”
“不是我昨天就告诉你了，让你查的吗？”
姜蓉语气中微微有些不满。
“可是，你是昨天下班的时候告诉我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宋文珊还是很熟悉的。可是，一大早的忙碌刚一上班就遇到了姜蓉这样的无理取闹和找茬，毫无道理，宋文珊一肚子的不满，声音也渐渐的高起来了。
“恩？”
姜蓉也楞了一下，哼哼的吐了气：
“你还真是准时下班呢……快点做，我急着要！”
宋文珊的手用力的拍在了电脑键盘上，到底是忍下了怒气，开始装作干活。
忙了一早上，刚回帮办公室就生了一肚子气，宋文珊郁闷不已。姜蓉毫无道理的严格和挑刺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打开电脑，查着员工合同签订的日期，时间，宋文珊一边做表格，一边打开了QQ。那个熊猫的形象又跳了起来。
“姗姗，我想你了，难道你不想我……”
宋文珊咬咬嘴唇，把页面关掉了。
老天，难道我真的是很不知足的人么？最最心心念念的爱人，却不肯再为他委屈一丁点。盼望了已久的工作，心生厌烦……
宋文珊把表格传给了姜蓉。
“你跟这些人一一面谈，确定他们是不是要续约。”
姜蓉吩咐。
“ok。”
（3）
查员工的上班时间。文珊抓紧时间与导购一一面谈。问她们的打算。下个月差不多十来个合同到期的导购，而她们中七八个都明确的表示不愿意在这里了。余下的两三个，虽然没有说肯定要走，但是也是犹豫不定。宋文珊连忙劝说了一通。说老板的不错，说工作熟悉比较容易工作，说和公司的感情，说到最后，宋文珊觉得自己好假。
快下班的时候，宋文珊从分店赶回办公室，听人说姜蓉已经走了，似乎是胃不舒服。正好老板娘还在，宋文珊犹豫了一下，就把工服的事情跟四嫂说了。果不其然，四嫂斩钉截铁的拒绝。
“四嫂，今天我跟合同快到期的员工谈了一下。她们大都不愿意续约。”
宋文珊话说到了一半，静静的看着四嫂的反应。看着她的脸上带了怒气，又慢慢沉静了下来。
“这事儿我知道了。晚上我跟你四哥商量，明早开会再说吧。”
四嫂的眉头皱着。
宋文珊点了点头。不知道什么心理，看到老板发愁，她反倒有些愉快。接触了那些十八九岁的小导购一天，听她们说着管理的严苛，薪水的微薄，未来的迷茫，宋文珊的心里还很难把持自己的立场，直接倒戈了。
下班的高峰，宋文珊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一瞬间有些迷茫，四通八达的方向，自己又能走到哪里呢？
第七章 此山彼山
（1）
宋文珊看过一本书，叫《遇见未知的自己》。那本书里说到一种现象，就是走运的时候会一直走运，倒霉不顺的时候，也会持续这种运气。
毫无疑问，宋文珊属于后者。
其实，昨天跟四嫂说的时候，宋文珊就想到了，姜蓉对自己的越级报告会不会不高兴。
其实，昨天宋文珊就想，如果让老板知道员工的不满意，会不会引起的不是老板的反省，而是对不满的员工采取更严苛的措施。
果不其然。
早上一见面，姜蓉的脸阴沉的如包公一般，指责她越级上报。任凭宋文珊解释，是因为昨天她走的早，是因为昨晚有事情报告，姜蓉都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架子。
更让人郁闷的是，老板们对不愿意续约的员工采取的措施简直匪夷所思。
“你们人事和店长想办法找她们的错处把她们开除了。违约金照扣！”
四嫂说的斩钉截铁，宋文珊听得目瞪口呆。
那份霸王合同，规定了无论任何情况，员工离职的话，都要扣掉工资。干不够三个月，每月扣工资八分之三十。干不够半年，扣工资百分之二十。干不够一年，每月扣工资百分之十。因为前面的月份已经发了，工资就扣最后一个月了。宋文珊处理的一个案例，是一个女孩因为妈妈生病，意外离职，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只拿到了六十。如果说那个女孩是自己离职，是应该被扣工资的，那么，只因为员工不肯续约，而强行开除，又在因为她违反合同而扣工资，简直就是无耻了。
“我们开除她们，然后还扣工资，这样不合适吧。”
宋文珊直接的反驳。
“没什么不合适的，反正她们也不会留下来的。”
四嫂说的干脆利落。
“可是，这样会让员工寒了心的。她们离开各有各的原因。这将近一年来，她们都勤勤恳恳的为店里工作，我们这样做，算不得仁义吧。”
宋文珊一向不是伶牙俐齿的人，此刻也是变得心直口快。
“没什么可说的，就按照我说的执行吧。主要是店长这边，你们看着怎么办。是劝她们离开，还是直接开除……小宋，你不用管这些，也不用跟店员说，到时候，你就办理离职手续就好了。”
宋文珊低着头，不置可否。
“现在说说市场部的事情吧……”
四嫂把头转向市场部的员工。
一个上午，宋文珊都心情复杂。记得前几天与员工签合同的时候，那些从农村来的小女孩都是看都不看合同，直接签字的。而作为人事的姜蓉，都是避重就轻，简简单单的几句就把递过笔来签字。其实，就算是看了，又怎么样，她们中很多人都是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的，这些条条框框，她们也未必真的完全明白。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
中午和月月一起吃饭，说到工装，月月愤怒的大骂老板黑心。
“他们就是这种人，一分一里都看到眼里的。做生意赚钱没有什么错，可是，连自己员工的钱都想法设法的赚，也太黑的没边了吧……”
“这个世道。工作不好找，招人却不难招。他们怎么会考虑员工的利益。对了，月月，你入职都半年了，为什么还没有保险啊？
“保个混蛋的险！说着就来气，我来的时候，四嫂说什么干满三个月给保险，后来，又说过完年一起办，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反正就是拖着不给办。别说我了，就是会计张姐和姜蓉也没有呢……”
月月说着一肚子气。
抱怨老板，是热门话题，在小餐馆里吃碗拉面的时间，月月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唠叨着公司的琐事。
“为什么不辞职呢？”
“辞职，大小姐，你说的太容易了。张姐中专毕业，没什么学历，家里又有孩子要养，房子要供，她辞职了的话，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找到比这里工资高的工作。她怎么办？我也差不多了，现在的大学生遍地都是，我毕业一年，半年时间用来找工作了。好歹现在一个月还有一千多点，哪能说辞职就辞职。”
月月叹着气：“你别觉得就我们公司黑，天下乌鸦一般黑……谁让我们是无产阶级呢？注定了被压迫，被剥削……”
宋文珊试探的问着月月是不是了解那个离职员工扣工资的说法，月月耸了耸肩：
“当然知道啦。这事就你还当回事儿呢。这些店员呢，都比较年轻，流动性很大的，离职率一直都很高。四嫂就想了这个法子，无论你是怎么辞职，怎么离职的，她都能再‘小赚’一笔！”
“那就没有人不同意吗？这简直太不讲理了啊。”
宋文珊吃惊的问。
“你还真是涉世未深呢……这些导购呢，都是农村出来的，一个小女孩孤身在外，她们能怎么找。几百块钱的事儿，难道还申请劳动仲裁啊。啥叫弱势群体呢？你不用担心了，四嫂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好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我的天啊……”
宋文珊仰天长叹。
（2）
晚上接到杜娜电话，说约她吃饭。宋文珊也正郁闷，下班便直奔约好的餐厅。
“大小姐，你发奖金了？怎么想请我吃饭啊。”
宋文珊放下包，靠在椅背上，很放松的样子。
“我没发奖金也能请你吃饭啊……”杜娜不屑一顾的说：“我要了京酱肉丝，红烧茄子，怎么样？”
“知我者，杜娜也。”
宋文珊猛喝了几口茶水。
“啥时候我们的大家闺秀也变得这么爽利了？看起来，职业女性就是有气质啊。说说，工作怎么样？”
“不怎么样。职场菜鸟遇到苛刻女上司，外加黑心老板……别提了，前途遥远，天空昏暗。”
“看起来还不是特糟糕啊。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的。”杜娜嘻嘻的笑她。
“我苦中作乐都不行？每天板着个样子一本正经的说话，兢兢业业的做事，现在就冲你说说还开我玩笑。你以为我像你啊，每天上个QQ；MSN，各大网站新闻浏览一遍，剩下时间看看电影看看小说，高兴的话还可以炒炒小股，挣点小钱逛逛淘宝，瞅着时间滴滴答答，喝杯茶就可以下班回家。”
“我要辞职了……”
杜娜玩弄着手里的杯子，随意的说着，仿佛时候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辞职？你辞职？”
宋文珊不可置信。
“是啊，我准备辞职了……”
杜娜的声音有些低。
宋文珊伸手就要摸杜娜的头。
“别闹，我说真的。我已经决定了……”
“你怎么想的啊，这个世道艰难，找工作累的半死也没合意的。你却放着现成的好工作辞职？再说了，这种单位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多少人想找还找不到，你真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啊？你别拍拍脑袋就做出重大决定啊。到时候，你后悔哭都找不到地方……”
宋文珊诚恳的劝说着。这几个月的经历实在是太过艰难了，她可是羡慕着杜娜那种生活的。
“每天面对着一屋子的阿姨大婶，天天没啥正事就是家长里短。我这辈子就在那个办公楼活动。顶多，换个独立的办公室，换到楼上一点的办公室，然后呢……我哪里都没有去过，什么也没有做过。我的人生不用规划，简直就是框架了。就这样，ABCD按部就班……我还年轻，我得出去闯荡闯荡。不然，就发霉了……你知道吗，我现在被人议论最多的是要去相亲，然后呢，即使算卦算算我啥时候出嫁……”
“那还不好？我巴不得呢……”
宋文珊不以为然：“这不正常吗？难道你想什么？有什么华丽丽的梦想没有实现？你还以为能够为人类的解放事业……”
“我说正经事呢！”杜娜打算宋文珊的话：“我没什么华丽丽的梦想，但是，我有多彩多姿的想法。我在想着，趁着年轻，还能出去闯荡一番，不然老了回忆起来，我的生命就献给了那栋高高的灰色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