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就在张卫东转身准备上楼时，一辆别克君威停在了宿舍楼前，车子里下来一位身子有点发福的中年男子，一脸惊喜地叫住了他。
“三叔！”张卫东见到中年男子也一脸惊喜地道。
张卫东口中的三叔并不是他的亲叔叔，而是他三爷爷家的儿子，叫张国福。张卫东的老爸张国栋是根独苗，不过堂兄弟倒有七个。因为张国栋双亲早逝，早年家境贫寒，事实上现在也是过得比较清平，其他几家跟他来往不是很密，只有三叔家一直都比较照顾张国栋，三叔家中又数张国福跟张国栋走得最近最亲密。只可惜后来娶了个比较势利的老婆，再加上生意比较忙，这才来往少了些。不过来往虽然少了些，张国福和张国栋关系还是非常铁。
“怎么特意赶回来给你爸祝寿吗？”张国福走近张卫东，亲切的把手搭在张卫东的肩膀上，笑问道。
“三叔也记得我爸生日啊？”张卫东瞥了眼张国福手中的礼品袋，笑道。
“那肯定的，我跟你爸从小打光屁股长大，他的五十岁大寿我怎么可能忘掉？”张国福笑道。
“谢谢三叔，婶婶和卫远都还好吧？”张卫东笑了笑，一边跟张国福一起往上爬楼梯，一边问道。
张卫东口中的卫远是张国福的儿子，小张卫东两岁。因为读书不大用功，在国内肯定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张国福一咬牙干脆直接送他去了美国。
“你婶还是老样子，眼珠子整天掉在钱窟窿里，跟你爸妈这种知识分子说不到一块，我也就懒得叫她过来添堵，让她留厂里看着。至于卫远，唉，跟你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看你就大他一岁，已经是大学老师了，而他呢，每次打电话回来，除了向我要钱还会什么？”张国福一说起自己的老婆和儿子就直摇头。
张卫东自从参加工作后，人情世故懂了许多，见三叔说起老婆和儿子直摇头，急忙转移话题道：“听我爸说现在你的厂子办得很红火啊！”
“红火倒说不上，销量还不错。不过回款难，而且你一直在学校里生活可能不知道，这年头办实业真的很难啊，每年要按规定纳税不说，只要稍微跟厂子搭点边的政府部门都得好言好语好吃好喝哄着供着，所以你别看三叔我有点钱，但在那些当官人面前就整一孙子。所以，我是真羡慕你爸，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了一些，但至少舒坦。”张卫东不提厂子的事情倒好，一提张国福顿时满腹牢骚。
“你就得瑟吧，住洋房开洋车，还羡慕我？”就在这时屋子里听到楼道声音的张国栋走了出来，笑道。
“二哥，这话没假，但你看看我，今年比你还小三岁，这身子已经明显走样了，这都是没办法陪那些人吃出来喝出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整天下馆子，幸福、有钱！只有我们自个心里知道，那都是辛苦钱，谁愿意整天不着家地往酒店里扔啊！”张国福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苦笑道。
张卫东如今也接触了些世面，再不是当初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想起如今社会的一些风气，倒是有点感触。不过社会大环境如此，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扭转过来的，只能摇摇头，心想着合适的时候找谭永谦给张国福引进几个昌文县的领导，也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把手伸到他的厂子，都敢在他面前作福作威的。
“唉，现在社会风气真是不好啊。算了，不提这些，走走，我和你嫂子今天都请了半天假，中午我们兄弟两好好喝几杯。”张国栋跟张国福是知根知底的兄弟，知道张国福不是故意装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哈哈，今天确实要好好喝上几杯。”张国福笑着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杨瑗箐正在厨房里忙活，见到张国福和张卫东进来，满脸开心地分别跟他们打了招呼。张卫东本想在厨房里帮点忙，但却被杨瑗箐给推了出去：“难得回家，去陪你爸和三叔聊聊天吧，反正也就我们四人，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杨瑗箐的娘家在岭南省，她是家里的老小。在张卫东读大学时，外公外婆因为年纪大分别去世。因为双亲已经不在，再加上路途遥远，杨瑗箐现在基本上已经很少回娘家。张国栋五十岁生日，她也没向娘家那边的人提起，只准备一家人小小庆祝一下。
张国福特意赶来，算是意外也是意料之中。
第332章 故意找碴
中午虽然只有四人，但菜肴却很丰盛，气氛也非常好。
吃饭期间聊的也大多是家里的一些琐碎事，不过却更显家庭温馨。以张卫东的性格，倒是更喜欢一家子这样简简单单地庆祝一下，不过张国福却在期间好几次提起张卫东如今这么有出息，难得张国栋过五十岁大寿，应该办得热闹一些。
张国栋夫妇虽然一再摆手说还是这样好，但张卫东却隐约看出来他们还是有点小遗憾。这时张卫东才猛然意识到，人和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父母亲虽然一向艰苦朴实惯了，但辛苦劳累了一辈子，到了这个年纪，眼看着儿子当上了大学老师，总也想在人前风光一下，这是一种上了年纪的小老百姓的朴实想法！而自己如今已经是参加工作的成年人，在这些方面应该主动替父母操劳起来，而不应该再像读书时一样，事事都由父母亲来准备来做主。
这么一想，张卫东才觉得自己随意而安的恬淡性格，让自己疏忽了许多本不应该疏忽的事情。比如这次父亲的五十大寿，比如父母亲住的房子也该换一换了……
或许他们其实也无所谓，但做儿女的却不能无所谓。
这顿饭吃吃聊聊，一直到下午两点钟才结束。结束后，张国福非要让张卫东去他家坐坐，顺便也看看他的厂子。张卫东除了对三婶稍微有点感冒外，对三叔家还是很有亲切感的，倒也确实想去他家坐坐，顺便也看看他的厂子，便答应了下来。
因为中午喝了些酒，张国福开不得车子，叔侄两干脆步行往张国福家走。
张国福做的是保暖内衣裤生意，有时也生产一些内裤。说是厂子其实也就只是稍微大一点的作坊。一年的产值大概六七百万，年利润八九十万左右，平时也就二三十号人在生产。因为没有什么名气，生产出来的保暖内衣裤主要发往一些城市汽车站的批发市场，走的是中低端市场。
早年张国福是在村里叫几个人小打小闹，后来生意做开，赚了点钱，便在镇里买了一幢单层面积有一百多平米的五层楼房子。自己一家人住在四楼，其余楼层便拿来当加工间和仓库，这种家庭作坊式的生产方式在文昌县一带比较普遍。
因为这几年房地产火热，张国福买房子时虽然差点被掏空了积蓄，但随着房价的高涨，他买的那幢房子到如今至少翻了三四倍，说起来这几年房子的升值比起他办厂子赚的钱还要多。
“三叔，你办这个厂子也有好些年头了吧？”张卫东边走边问道。
“是啊，一转眼都十多年了，那时你还是个小孩子，现在都成大学老师了。”张国福感慨道。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对了，三叔你难道就打算这样一直把这厂子在家里办下去吗？不准备买块地办个像样点的工厂吗？”张卫东跟着感慨了一句，然后问道。
张国福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了张卫东一眼，道：“当了大学老师眼光果然不一样。你还别说，我真有这个打算。这几年你三叔我也积蓄了点钱，再加上如今房子也值钱，拿到银行去抵押也能贷出一笔钱来，还是能买块小地的。我最近也正在跑这事，不过你叔我毕竟只是个小老板，认识的人不多，现在很多人都盯着土地，难啊！要是前几年就有你这眼光那就好了。”
“有这么难吗？国家现在不是鼓励像你们这样的小企业吗？”张卫东不解道。
“呵呵，你呀还是社会接触得太少了，思想啊跟你爸妈一样朴实。这国家鼓励是没错，但要是没有实惠落到那些当官的人口袋里，他们会真的好心好意来帮助你吗？现在的形势，只要买了土地一转手铁定赚钱，你说这么好赚的钱能轮到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头上吗？真要不行，我也只能从别人手中买了。”张国福摇头道。
“那要白白浪费不少钱吧？”张卫东微皱眉头道。
“那又有什么办法？厂子要发展总不能一直缩在家里。三叔我还是一句话，办实业难啊，还是像你一样安安当当地当个大学老师好，收入高又有名声、地位，也不用像三叔我一样交了钱还得陪笑脸。”张国福再次摇头道。
张卫东看着张国福摇头叹气的样子，只能宽慰道：“三叔这事你别急，到时我帮你找找人。”
“你能帮忙找到人吗？”张国福闻言两眼不禁猛地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然后摆摆手道：“还是算了，不说你刚参加工作认识不了什么人，就你这性子也跟你爸差不了多少，真要让你托人找关系，还真是为难你，还不如我自己来。”
张卫东闻言张张嘴刚想解释一两句，张国福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国福接起电话没讲几句，脸色就黑了下来，说了句：“知道了，我马上赶回去。”说完便挂了电话。
“是不是厂子里有什么事情？”张卫东见张国福脸色不好，关心地问道。
“事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安监所的人又来检查了。”张国福不想让张卫东操心，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安监所是不是检查安全生产的？难道有什么问题？”张卫东见张国福的笑容很勉强，再次关心问道。
“屁个问题！他们纯粹就是找碴！”张卫东的再次发问，终于让张国福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
“找碴？怎么一回事？”张卫东眸中寒光一闪，问道。
张国福是他的三叔，是他爸爸最亲密的兄弟，张卫东又岂容他人欺负？
“这事说起来也要怪你三婶太势利眼了一些。”张国福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说道。
张卫东眉头微皱，露出一丝疑惑不解的表情，三婶势利了一些，张卫东是知道的，但怎么跟安监所的人扯上关系，他就想不明白了。
张国福没去关注张卫东的表情，继续道：“你三婶有位远房表哥以前是安监所的副所长，因为有这层关系在安全检查上面一直都没什么问题。当然逢年过节该给他表哥送的礼一样都没落下，但坏就坏在你三婶占着有这层关系，没打点那位经常跟他表哥一起来检查的安监员。本来这也没什么，反正她表哥是副所长，事情还不是她表哥说了算。可是就在前一段时间他表哥被人查出问题，给撤职了，接任他位置的恰好就是那位安监员。因为被撤职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他表哥家人没提起，我和你三婶也都不知道。谁料到那位安监员对我们没打点他的事情耿耿于怀，你三婶表哥一被撤职，他就带人安全检查来了。恰巧那天我刚好在南州跑市场，你三婶估计仗着有表哥当副所长的缘故态度上可能表现得不太热情，事后也没请客送礼。这样一来就彻底惹恼那位安监员了，直接给我们下了个停电停产整改的处理单子，为这事你三婶还不服跟他顶了几句，如此一来算是把人给得罪死了。这件事后，你三婶自然要找她表哥，这一找才知道，她表哥被撤职了。”
说到这里，张国福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知道这件事后，你三婶很着急，我也立马从南州赶回家，亲自上门向那位升任副所长的安监员赔礼道歉，不过因为之前他心中本就有意见，再加上后来你三婶又顶过他，所以他的态度很冷淡，礼物也没收。没办法，我们只好老老实实停电停产整改。”
“其实这也不是坏事，毕竟赚钱重要，安全生产也重要。”张卫东宽慰道。
“可不是嘛，当时我也这么想的，大不了我就老老实实地来！可是卫东你不知道啊，这些部门真要整你，他们总有办法的。你整改好了，他们说不行，你还得继续整改。这样整改来整改去，弄了好一阵子，估计他也怕闹得太过分会惹出麻烦来，上个礼拜总算是同意我们恢复生产，没想到今天又来了！”张国福气愤道。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张国福的厂子门口。
厂子的大门大开着，里面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安监人员，其中一马当先站在前面的男子，嘴中叼着烟，眼睛微眯着斜视着前方，一副傲慢的神态。他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禁止吸烟的牌子。
此时厂子里的人都已经停下手中的活，正面带一丝畏惧和气愤地盯着两个一脸傲慢得瑟的安监人员，而张卫东的三婶，一位穿着打扮都比较时尚的中年妇女正脸色忽晴忽阴地盯着那位嘴中叼着烟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打扮比较时尚的女人，屁股上有一块很明显的灰尘印迹。
整个厂子的气氛有点紧张压抑！
“潘所，您好，您好，欢迎您莅临检查。”刚才还一脸气愤的张国福一到厂子门口，脸上立马堆上了讨好的微笑，快步上前，冲那位嘴中叼着烟的男子热情地伸出手。
显然这位嘴中叼着烟的男人就是张国福之前口里所言的蒲山镇安监所副所长。
张卫东见状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然后也跟了上去。
第333章 暴力侄子
“莅临检查可不敢当，不过张总，你这厂子还准备不准备继续办下去的？”潘副所长并没有伸手跟张国福握手，而是仰着头，很吊地吐了口烟圈，不屑地问道。
“潘所有什么不对，您尽管批评指正，这厂子我们哪有不办下去的道理。”张国福见潘副所长态度不善，心儿不禁一沉，脸上的笑容却更浓了几分。
“想办下去？那你们就可以为了赚钱无视生产安全吗？就可以无视工人的性命吗？”潘副所长脸突然一绷，用夹着烟的手指居高临下地指着张国福的鼻子厉声质问道。
“潘所，以前我们厂在安全方面确实做得不到位，但我们都已经整改了，上次您也同意我们恢复生产，之后我们也一直没敢松懈啊！”张国福心里虽然憋着口气，但还是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反驳道。
“按你的意思，我潘长振是冤枉你啰！”潘副所长闻言黑着脸，夹着烟的手指继续指着张国福的鼻子质问道。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张国福继续陪笑道。
“只是什么？继续停电停产整改，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什么时候整改过来，什么时候恢复生产！”潘副所长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张国福。
天气渐凉，寒冬逼近，这时停电停产对于一家生产保暖内衣的厂家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