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笑出声来:“我这又不是吃醋怕你有什么想法,你忙着撇清做什么。其实我倒是盼你有想法呢。”
舒舒咕哝:“我就是怕您盼着我有什么想法。”
“哪家也没见过这样的丫头,”四奶奶无奈地笑道:“倒把奶奶的好意往外推。”
说话间舒舒已经把菜都端出来摆好了,四奶奶又说:“把你的也端来一起吃吧。”
怕舒舒推辞,诚恳道:“我原是想跟你再近些,你要是反而远了,那就成了我的不是了。”
“您要是想我近些就别把我往四爷床上推啊!”
——这样的话舒舒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便乖乖地把自己的菜也端过来,陪着四奶奶一起吃。
四奶奶惯常给她夹菜。
快吃完的时候四奶奶说:“这是先开始,得空你就往你四爷那儿帮帮青书,慢慢地都学会了你再跟青书交替着值夜。”
“啊,还要值夜啊。”舒舒傻眼了。
她没跟四爷一个屋檐下过过夜之前一切都还好说,若真是值上夜了,以后还怎么说得清!
“看把你吓得。”四奶奶好笑道:“不过是夜里睡得警醒着些,万一爷要是叫唤了就去端个茶递个水,或者夜里爷咳嗽的厉害了就去帮爷捶捶背,再没有别的。”
“我不是从来也没值过夜嘛,连给奶奶都没值过。”舒舒忙收起自己的心思。这时候也由不得她拒绝的,她只能顺着四奶奶的话为难地咬起筷子:“万一我睡死过去,爷怎么叫都不醒怎么办?”
这句话倒也不全是推脱,半大的小姑娘,全没一点心思,谁不是眼睛一合就像死过去一样,雷也打不动!
四奶奶安慰说:“你要是真值上夜,有了精神担儿,自然就警醒了。”
“那万一就是不惊醒呢,怎么办?” 舒舒愁眉苦脸地问。
四奶奶喷笑出来:“能怎么办,还能打你不成,也只能拜托你下次警醒着些儿吧!”
舒舒期翼地问:“真的不用打板子?”
四奶奶忍笑点头:“真的不用!”
舒舒这才放心地饶过了筷子:“不打板子就成。”
四奶奶好气又好笑:“你倒说说,自从我来这里,可动过你一个指头儿……”
突然想起来那一巴掌,四奶奶的话顿住了。
她伸过手来仔细地摩挲舒舒的脸庞:“就是真打你了,也是为你好,有些话,你是说不得的。”
“嗯,我知道奶奶是为我好。”舒舒也想起那一巴掌了,垂下了头。
“赶紧吃吧。”四奶奶又给舒舒夹菜,再没别的话。
当晚却是不用值夜的,一切照旧,舒舒只伺候完四奶奶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看小说,这原本是件再惬意不过的事情,舒舒一时间却有些看不下去。夜深人静——好吧,夜还不算太深,人静了总是没错。人一静下来总容易东想西想的,何况白天发生了这么样一件事。
一直以来,她都是把脱籍的指望放在四奶奶身上的,谁知四奶奶竟存了这么一个心思,这么一来,四奶奶的危险度竟是不下三爷了!
好吧,拿四奶奶跟三爷比的确有些委屈四奶奶了,其本质却没有什么区别,三爷对她有想法,四奶奶想把她弄上四爷的床,其结果都是一样的,左不过都是做小老婆。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四奶奶这里算是有保障的,三爷那里可能被那啥了也就白给那啥了吧。
无论如何,她是绝不可能给人做小老婆的!
不仅如此,要是她以后真的嫁人了,连她的爷们也是不能娶小老婆的!
如果不那样的话,她宁可一个人。
只是,这些想起来是容易的,真正事到临头了,真能由得了她?
就比如眼下四爷这件事,面对三爷她还能逃,四爷这里,她竟是逃都无处可逃。
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舒舒很无奈,无奈自己天生受人辖制的出生,无奈自己这尴尬的年纪。
这会儿要是出去了就没这么多烦恼了,而现在最让她烦恼的也是怎么出去?
舒舒有些后悔起自己早些年的不作为来。
不过话说回来,就凭她,又能有什么作为?
她既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心眼,虽说是穿的,自己会的那些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她倒也想发明个肥皂,搞个玻璃器皿什么的,前者是早就有了,后者她也见过,虽说还都是稀罕玩意儿,却实实在在已经存在了,而事实上她还真不一定能捣鼓出来。
她能捣鼓出来的也就是那些似是而非的西点罢了。
咦,西点?!
舒舒突然想起来上次老太太让她写果酱面包配方的事,听后来四奶奶的意思老太太竟是这么状似不经意的就把她的配方“骗”过去了,当然,也不是白要,还赏了东西的。如果老太太真打算拿这配方开个西点屋蛋糕店或者曲奇制造厂什么的,那势必还会找她要其它的配方不是,那时候她是不是就可以乘机提起自己脱籍的事呢?
当然,言语一定要缓和,不能弄得跟要挟似的……想来还是有几分指望的,说不定可以连带爹娘哥哥都一起脱籍出来。
可是,老太太到底会不会开这么个有关西点的店或者厂子呢?
要开又什么时候开呢?
一回舒舒又想起来,自己每回做东西都是问厨房要的原料,会不会老太太那里早就根据这些原料推算出配方了?
一回又安慰自己,就算推算出配方了也得知道制作流程不是?
翻来覆去竟是没个决断,却实实在在往这个方向上起了这么个心思,只等时机来临罢了。
第二天早上仍旧服侍四奶奶,完了之后才去四爷那里。
四爷那里仍旧静悄悄的,青书又在那里绣花,看到她悄声说:“刚吃了药,又睡下了,然后今天一上午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又说:“你去玩吧,我一个人盯着足够了。你像昨天一样,下午来换我出去散逛散逛就是。”
舒舒把书从怀里拿了出来对青书扬一扬:“我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坐在这里看书。倒是你有什么事就去忙吧。”
青书笑说:“我能有什么事,我跟茹竹都是跟四奶奶来的,在这里连个亲眷都没有。”
舒舒倒替她叹惋不已。
青书又笑:“这也没什么,横竖这里不短吃不少穿的,又日不遮头雨不打脸,比起我以前在那边连月钱都只是自己拿着,不用送回家去。再者,我下头还有个弟弟,爹娘也未必就想我。”
这最后一句话就有些黯然了。
舒舒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时代,女孩子本就不大被看重的,也不是谁都如她这般幸运,能遇上那么疼爱她的爹娘。
倒是青书自己缓了过来,对舒舒说:“对了,昨晚上我在里屋仔细找了,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帕子。”
“那能哪里去了呢?”舒舒纳闷起来:“昨天我就只在这两个屋里呆过。”
“说不定是风吹走了。”青书安慰。
可舒舒明明记得她昨天亲自把窗户关好的。
“你要喜欢,我再给你绣一条一样的就是。”青书又说。
“那就谢谢姐姐了。”舒舒道谢,心底里始终有点儿纳闷,那条帕子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只是这么想着帕子却是想不回来的,不多时舒舒也丢开了,继续去看那本《飞燕秘史》。
没看了几句,那屋里突然传来猛烈的咳嗽声。
青书忙丢下手里的针线活,跳下床,快步跑去那屋。
舒舒也忙丢下手里的书,跟了过去。
进去一看,四爷正坐在床上一手攥紧了放在身侧,一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弓着身子咳嗽呢,原本苍白的面颊上多出一抹病态的红。
青书忙走过去,给四爷的背后放个大靠枕,又对舒舒说:“你去倒杯水来。”
说完又提醒:“要温的。”
舒舒答应着去了外间。
茶水都是现成的,茶壶旁甚至还放着一般房里都见不着的暖壶。舒舒略试下温度,壶里的水恰是温的,她便直接倒了一杯,端了过来。
四爷就就着她的手漱了口,青书又捧来一个干净的痰盂接四爷吐出的漱口水。
漱完口,青书去倒痰盂,四爷自拿一条帕子拭唇,看舒舒直笔笔地捧着个茶杯站在旁边有些儿傻的样子,就笑问:“你是新来的?”
四爷的声线低沉好听,全没有一丝刚醒来的沙哑或者刚刚咳嗽完的干涩,不过舒舒根本没听见。
舒舒的心思全在那条帕子上了。
那个帕子荷叶、小鱼儿有些儿眼熟,依稀、仿佛、好像就是昨天青书给她的那条?
第二十四章 疑邻
舒舒的心思全在那条帕子上了。
那个帕子上的荷叶、小鱼儿有些儿眼熟,依稀、仿佛、好像就是昨天青书给她的那条?
舒舒很想问问四爷:“这是昨天捡我的那条么?”
可是一个爷没道理会捡一个小丫头的帕子不是?
何况四爷一天到晚躺在床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四爷捡了她的帕子,那又怎么样?
她还能去要回来不成?
罢罢罢,就当没看见吧,横竖青书答应了再给她一条不是,她就只当之前从来没有过那一条罢了。
再说也不一定就是她那一条,青书见天绣这玩意,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时候也给四爷绣了一条一样的呢。
想到这里,舒舒淡定了,问四爷:“四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四爷笑:“我刚刚问你,你是不是新来的。”
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舒舒这才注意到四爷的嗓音。
可怎么说呢,四爷的嗓音跟他的容貌一样,都偏纤细,有点儿……受的意思。
当然,舒舒只这么一想,绝不会说出来。
舒舒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四爷的话,我叫舒舒,原就是这个园子里的,不过被派来服侍四爷只是从昨天开始的。”
“哦。”四爷瞥了舒舒一眼,轻声笑笑。
舒舒也趁机瞥了一眼他的眼睛。
昨天看到的只是四爷的睡颜,还真没能看到四爷的眼睛。
如今看了四爷的眼睛,怎么说呢,四爷的眼睫毛太长,偏刚刚瞥过她眼皮又垂了下去,又长又密还微微有些翘的睫毛把眼睛整个儿挡住了,舒舒还是没能看清楚四爷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大约应该不是桃花眼。
——因为三爷,舒舒对桃花眼有怨念。
这时候青书回来了,又重新拿进来一个干净且干燥的痰盂,放到了床底下。
四爷淡淡对青书说:“把左手架子上第四排第三格的最边上一本书拿给我,我不睡了。”
舒舒看过去,心中不由一搁楞,昨天她的那本书好像就是从那里拿的。
好吧,事实上她自己也忘记了究竟从哪里拿的,只是依稀、好像、仿佛就是那一格。可是,也太巧了不是吗?!
舒舒又想起那条帕子来,悄悄溜眼看过去,那条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收起来了,四爷的睫毛整个儿把眼珠子盖住,一副沉静安宁的模样。
舒舒刚疑心自己多心了,却又发现,四爷的睫毛飞快地动了一下,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在他嘴角滑过。
是自己眼花了么?
是自己眼花了吧!
还是说,她们这个一贯以为人畜无害的四爷其实腹黑来的?!
舒舒有些儿忐忑不定地看着青书取了书放到四爷手上。四爷接过书翻开,舒舒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好在四爷什么也没说,只是,依稀、仿佛、好像嘴角又有那么一丝儿笑容一闪而没。
今天自己到底用了多少次依稀、仿佛、好像了?
舒舒自问。
好像有史以来也没用过这么多吧。
不管了,就算那条帕子是她的又怎么样?就算自己拿了他书的事情早就被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就算他真的腹黑那又怎么样?
他总不能来咬她!
这么想着舒舒顿时气定神闲起来……或者说破罐子破摔。
反正,就那样了!
至于四爷……
四爷的嘴角依稀、仿佛、好像又有那么一丝儿笑容一闪而没。
舒舒有些儿囧。
好在四爷下一刻就发了赦令:“你们出去吧,我坐着看会儿书,有什么再叫你们。”
舒舒忙不迭地就跟青书出了这屋,死死把门关上。
“四爷跟你说什么了?”
到了外间,青书轻声问舒舒。
“就问我是不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舒舒实事求是答道。
青书点点头,又说:“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好像有点儿怕四爷似的。”
我可以说因为我感觉四爷有点儿腹黑么?
舒舒在心中叫嚣。
不过嘴上她只是说:“是啊,四爷不是醒了么……以前从来也没伺候过爷。”
“噗!”
青书笑喷了出来:“还不是跟伺候奶奶一样。”
“也是。”舒舒也笑了。
又想:自己今天真是被那条帕子弄神经了,所以才总会觉得四爷怪怪的吧。
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依稀、仿佛、好像么,大约就像疑邻偷斧一样,因为帕子的原因先入为主的觉得四爷有点儿怪怪的,然后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四爷怪怪的了。
可书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舒舒自问。
一会儿又自答道:就不允许有点儿巧合么,所谓无巧不成书不是!
接下来整个上午都再没有别的事,舒舒的心真的放了下来。
果然是自己“疑邻偷斧”了吧!
提心吊胆的熬了一个上午也终于可以回去伺候四奶奶。
跟茹竹交接的时候,茹竹告诉她:“吉祥儿让你去看她。”
四奶奶听见了,就说:“那你就去吧,反正吃完了饭我这里也不需要人,让茹竹替青书顶一阵子就成。”
舒舒忙谢过四奶奶。
说起来她还真想吉祥儿了,其实倒也没多久没见,只是她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苦水要找个人倒一下,而除了吉祥儿,似乎她也没别人说去——至少她娘对于她眼下的遭遇是乐见其成的。
一回又想,也不知道娘亲问了哥哥没有,她哥跟吉祥儿的事情到底有门也没有?
便打算,一会先拐到娘亲那里问问这件事。
因此,等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她也不急着去找吉祥儿,而是叫了一个小丫头,跟她一人一个食盒把那些家伙都提到厨房里,然后小丫头回去了,她自去找娘亲。
“我哥的事,到底怎么说?”舒舒问娘亲。
舒舒娘一听,忙说:“我也正想跟你说这回事呢。咱们厨房管采买的秦家你还记得吧,她家有个亲戚,姓周,全家都在于家祖坟那块的庄子上。周家有个女儿,今年刚交十七,模样长得周正,手也巧,会做一手好针线。我就想,我们家正好刚缺这么个人——你娘我打小就在厨房这里围着锅台转,是完全不会这个的,后来你虽然被选到园子里去了,也还是没什么机会学针线,所以说,我们家最缺这么一个会做针线的,因此秦家的跟我说了我就有点意动。”
又说:“虽说她是庄子里出身,是个乡下人,你娘我倒也不大在意。再说,乡下的姑娘倒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