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欢得意的笑了笑:“我广陵公子是多聪明的人,怎会连老虎在哪里都不知道。上次长风带我出来抓小鸟便是走得这条路,动物们不都住在一起么,你带着我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便是了。”
白二无法,只得背了陆欢慢吞吞的往前走,他刻意放慢了速度,想着自家主子不耐烦了,或是在自己背上睡着了,再带回宫里便是了。哪知道陆欢对老虎期待已久,一路上都精神奕奕的不停催促。白二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只巴望着宫中当值的暗卫能机灵点,换班的时候能发现太子伴读不见了。因此,白二的步子更小,速度更慢了。
哪里知道,天都黑了下来,宫中也不见什么出来找他们,这一路不停,虽然慢但走了几个时辰也到了荒郊野岭人迹罕至之地,白二心下忐忑头皮发麻,再看自家主子兀自欢乐的哼着小曲,显然心情极佳。
白二眼力极好,看到前面小树林的边上有一块空地,便把陆欢放下来:“主子老虎的家大约就在这里了,我们在这里休息等老虎出来吧。”
陆欢不疑有他,便靠着一棵大树坐了:“白二出来这么久,都有些饿了,一听太傅要来我便急了,连点心也没来得及拿上几个,你去打只兔子来吃吃吧,我们看完老虎便回宫去吧,晚膳时间早就过了,想来太傅也应该早回去了。”
白二虽有不放心,却也不想陆欢挨饿,横竖来去不过一刻钟也没多想便去了。
树枝横七竖八的割裂了黄昏的天空,光亮被阻隔了不少,显得十分昏暗。林中时不时的传来野兽的吼叫声,陆欢从不曾独自一人出宫,都是长风领着的,现下熟悉的白二又不在身边,陆欢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为了分散注意力他便背起太傅曾经教的古谚来:
“不经冬寒,不知春暖;不挑担子不知重,不走长路不知远。”陆欢摇头晃脑正背得起劲,完全没察觉到不远处一只斑纹大虎听见声音悄悄靠了过来。
白二打了兔子怕陆欢见了血回害怕,便提着兔子到林子那边的溪边去清洗了一下,却意外的听到一声虎啸响彻山林,心里一惊,身影虚影一般掠了出去。
待老虎走得很近了踩响了地上的枯枝陆欢才看见,因为段临时常对陆欢说起伴君如伴虎的话来,所以在他小小的心里,君王等于云浩,云浩又等于老虎,云浩一点也不可怕所以老虎也一点都不可怕,见着老虎昂首阔步靠了过来,陆欢高兴的手舞足蹈,细细观察一番:
只见老虎庞大的身躯上夹杂着黄色和黑色的花纹,张着鲜红的大口,两只虎眼莹莹生光好不漂亮。
白二赶到的时候,吊睛白额的大虎正凶狠的朝陆欢扑了过去,他离得太远,虽提起全身功力打了一掌也不过是把老虎往旁边推了几分,锐利的虎爪立刻就在陆欢身上留下两道血痕来,陆欢太过惊惧,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来。
“欢儿!”林中忽然亮起无数火把,云浩已是一马当先冲了过来,将陆欢紧紧搂在怀里。看到云浩,陆欢才仿佛回了魂,整个身子窝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拿拳头锤打云浩胸膛:“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老虎这么凶怎么可能是太子,什么伴君如伴虎都是骗人的鬼话!!”
当然当然,他们都是骗人的,云浩只顾着安慰陆欢,哪里管自己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好容易哄了半响,陆欢才止了哭声,云浩撕了衣服下摆帮他细细包扎一番,早有人牵了马过来,陆欢看了看马又怯生生的看看云浩:
“太子,你能背我回去么?刚才白二背我来的时候我一直都忍着没睡,要是你背我的话,我一定什么都不想美美睡上一觉。”
云浩神情怪异的瞟了白二一眼,白二如遭雷击,一转眼已不见了身影,地上还扔了一只白白净净的兔子。
月光清亮,云浩就这样背着陆欢不快不慢的走回了宫内,也许只是欢儿才是他在这冷寂的深宫里唯一的温暖吧。那唇上淡淡的一吻,余温犹存。云浩心下安宁一如他背上睡得正香的陆欢。
作者有话要说:某桔最爱的一章,希望没写得走形,求留言。
写下鸳鸯劵,大约就是写情诗的意思,引自《桃花扇》。
、真相(上)
进入皇帝寝殿云锦宫,是所有后宫内官都向往的,然而数年来,无一人得此殊荣。大多数时候,史官都只能在金册上写下一句:“夜,王独宿寝宫。”便再无下文。
云浩在窗前随口呼了声:“白二!”
一到黑衣从房檐飞下落在窗外,云浩递过一张素笺:“看看这是不是你家主子的字迹。”
明明自家主子就在眼前,那要分辨的又是谁的字迹。白二虽心中疑惑,还是恭恭敬敬的接过来认真看了看那一行清秀的小楷字:“百花谷,医神风九幽舍下,一切安好,勿念。”
看到这些字的瞬间,白二甚至连眼睛都有些酸胀起来。多少次,那个伶俐善良的孩子在宫苑中细细教导着:“白虹一现天疑裂,书上用这句来描写虹彩的漂亮,虽然广陵福薄一直无缘得见,但是在我心里,一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和太子的你们,也是如这白虹一般独一无二的,所以不要伤心,你们日后都姓白便是了。”一字一句,皆是珠圆玉润。
“太子身边的自然是一,那欢儿身边的便要排在第二,因为欢儿是太子最重要的人呢,既然你跟了我,那以后就是我的白二了。”
那些回忆纷至沓来,在白二单调的生命里色彩显得如此艳丽,仿若桃花,灼灼其华。
白二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冷静的分析情况:“皇上,这确实是伴读的字,但不过是寥寥数语真假难辨,更何况是琅琊王送来的信,不得不防着有什么陷阱。”
连白二个暗卫都能看出来的事,云浩怎会不知,可越是知道,却越是心下怆然。这三山五城的布防图若是交了,与将这越国江山拱手让人又有何异,不管是真是假,他却终究还是不敢赌,倾一国而爱一人,宣伦虽是云淡风轻的无心之语,却又暗自包藏着多大的决心呢?也许他与长风便是如此吧,毕竟齐越两国并无积怨,严格说起来,越国甚至还是北齐天然的屏障。
宣伦排行老六,为人懒散,极怕麻烦。能做到如此地步,恐怕还是长风的原因吧。云浩没由来的为自己有些不值得,似乎自己这一生总是为了越国而活着,而宣伦虽同生在帝王之家却能有如此胸襟气度,越国千百万黎民百姓何其无辜,他云浩又何其无辜啊。
夜露渐重,寒气从黑暗中弥漫出来。云浩打了个冷颤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白二,你武功和子辰六(龙毅)相比如何?”
白二隐隐觉得自家主子今天又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得闷头应了句:“子辰六虽然根骨天赋极佳,却到底根基尚浅,即便是三个合在一处属下也是不惧的,主子不必忧心,可是他有什么不忠的地方?”
“不是,只是这陆宁,不仅和欢儿同姓,而且身形气韵都有七八分的相似,虽然目下还未曾查出两人有什么关联来,但我早察觉到他对子辰六颇为上心,也就顺水推舟把子辰六留在陆宁身边监视了。这次宣伦回国,必然要带走陆宁,既然你有万全的把握,那么子辰六便依旧当是一着暗棋继续跟着陆宁便是了,我有预感,这步棋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白二依旧立在原地,默然无语。
还是那片荒郊,依旧是那条偏远的小道,段临和宣伦迎着暖风比肩走着,往瑾青的坟头行去。
“宣伦,瑾青的事我很抱歉。”
司徒宣伦没有回话,只是看向长风的眼里多了几分疼惜。他修长的手抚上段临眉眼温言细语,声音软若春水,带着妖媚:“不管是欢儿也好,是瑾青也好,你心里的痛我是明白的,可这世道却是无情的半点由不得人,如同你我,现在这般立场,又如何能谈及风花雪月相思相守之事,只是瑾青一去,你只怕更寂寞了吧。”
“宣伦,你什么事都能看得透,为什么独独遇到我,却这般缠绵,圈圈绕绕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长风你错了,有些事我不是看得透,而是不得不放弃,帝王之家,向来都是宴无好宴,兄弟之间吃顿饭也是不得安宁的,我早就倦了,更不想为了个劳心劳力的皇位让北齐五湖十三郡燃了战火,可是你不同。”
宣伦扯了束发的锦带,一头青丝随风散开来,目光灼灼几乎射进段临的灵魂里。
“你在这万民之中做那对所有人都照顾有加的将军,说到底只是个除了血肉没心没肺的虚伪幻影。我喜欢是当初那个温柔到骨子里,却只愿意为我一个人去摘蜜柑的长风。欢儿的用心,当初我还不理解,可是如今我也能体会一二。这相思二字虽最是磨人,却能从苦楚里带出无尽的甜蜜来,云浩能抱了渺茫的希望便是好的,不然阴沉如他怎会安静的在四国腹地,做个谨小慎微的越王?”
宣伦一口气表明心迹,似乎也有些动情了,依偎到段临怀里:
“长风,只要是你的的事,即便再难我也是甘之如饴的。如若你也能这般待我,那便是即刻就死了也是在笑的。”
段临只得拿手臂紧紧拥了宣伦,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若是你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越国的三山五城,我就是跟你走了又如何?若是我一走便天下大乱,那纵然是天下再大,我们也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宣伦在段临怀里默默叹气,说到底,段临还是放不下这天下苍生,也许正是这样的温柔才会让自己如此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吧。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隔在中间的并不是两个人纠葛的感情,因为段临的心比自己还要透明。
既然长风什么都担心,那他就要把所有的不安定都变成安定,这样段长风的眼睛里便只剩下司徒宣伦,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宣伦把嘴唇凑到段临耳边,带着暖风和温热:
“云浩这次不管是答不答应拿布防图来交换,以他的脾气也决计不会按着我的意思在三天内给出答复,况且欢儿的事,于情于理都应该告诉陆宁,所以我还是决定带他祭拜欢儿,你要不要送我们一程?”
还未等段临回答,宣伦便嗤嗤笑了起来,晶亮的眸子里带着藏不住的捉弄。段临淡淡的笑了笑,随意揉乱了宣伦的细发,这样的琅琊王只有他才能看到,是温润中甚至带着天真的。
段临的心从很早以前就被眼前这个琉璃样的人儿填满了,早已容不下其他,只是欢儿既然已经不在了,那么云浩一国之君,若是就这样丢下不管,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什么天下苍生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段临怀着的终究不过是一颗担心朋友的小小的私心罢了。
、真相(下)
作者有话要说:(一)本章是序章的终篇,一小部分的秘密和伏笔被揭开,下章将正式进入上卷。此文颇长,列位看官
们只管拿了小板凳坐等便是。
(二)关于树枝同学的长评,大家不要太在意,虽然他不擅长写字,却也难得是一片心意。
(三)昨晚看到一句:“于是我西装裤下的男人又多了一个。”天雷滚滚,唯恐自己也写出什么雷来,
若是文中有什么雷点,望能留言指出,某桔拜谢。
三天不过弹指,云浩果如宣伦所料,没给出什么答复来。于是,陆宁和龙毅随着宣伦一起出城。只是在琅琊王一大圈的侍卫包围下出城却让陆宁十分憋闷,想当初他也是这般被人用软轿请进城的,如今也是这般和宣伦一起乘软轿出城,不能不说是个讽刺。
虽然宣伦游历丰富,言辞风趣,可陆宁却是一点兴趣也提不来,每日只得透过软轿的布帘偷看龙毅,可是几个星期以来,龙毅都端端正正骑在马上不快不慢的跟在左侧,陆宁拿视线狠狠刺他,可龙毅一无所觉,陆宁恶趣味的开始想着剥光衣服的龙毅身体各处都是什么形状,时不时的坏笑一二。
“龙毅确实待你是极好的。”宣伦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出这句来,陆宁很是奇怪,便转过头来面对着他。却见宣伦一身浅蓝的袍子,整个身子都慵懒的陷进软塌里,青葱般的手指上还勾着一串红樱桃,眉眼含笑,嘴角轻扬,端的是风华倾世,让人心折。就连日日在宣伦身边的陆宁也有些心动,便起了调笑的心思:
“若是世人都知道北齐的琅琊王生就了这副形貌,怕是不管北齐城墙多厚也挡不住吧?”
“可惜段临始终是个木头脑袋,要是有随云半分气魄,我们又怎会还是现下这般分割两地。”司徒宣伦眉目如画,话里带了三分笑意,三分幽怨,竟丝毫不似作伪,活脱脱一副为相思苦的模样。
陆宁心有所感,视线又落到了龙毅身上,暗自叹气。
“瞧瞧你,恨不得把你家小龙子生吞活剥了去,竟还恬不知耻的表字随云,又哪里有半分淡然随意的性子。”陆宁极为怪异的扫了宣伦一眼:“不知什么时候王爷也对龙毅这般上心了,又是从哪里看出他的极好来?”
陆宁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生疏和别扭,宣伦却是笑得前仰后合:“这性子还当真是随云,不过一句话,就被你记恨在心里了。”
饶是陆宁脸皮再厚也经不住宣伦这般奚落,便闷头不说话了。不过宣伦就是宣伦,永远都那么洞悉人心,却又能完美了把握了分寸,向春风一般撩拨人心,却又不会越过那个分寸半分,当即便收了笑意道:
“我听属下的说,有不明人物跟了我们一路,就是走的左边。再看龙毅一刻不离,紧紧护卫在侧,自然对你是好的啊。”
陆宁只听到有人跟踪,脑中便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崩塌了,明目张胆跟踪一国王侯,有这般气魄和能力的,陆宁只能想到穆子陵,于是那些不见天光的承欢纷至沓来,影影绰绰的带着名为过去的暗影。
“龙毅!”陆宁小声的呢喃着,语气哀戚,如同绝望小兽的悲鸣,你若负我,怕是连这已经碎成寸缕的灵魂也留不住了吧。
宣伦没能察觉陆宁的消沉,误以为他还在为方才的玩笑生气,犹豫许久还是决定说出真相来:“随云,其实陆欢本就是你的兄长啊。”
陆宁只是抬眼扫了宣伦一眼,满是不屑,似乎他方才的话不过是某种低劣至极的玩笑。
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宣伦也就不再犹豫,索性和盘托出:“当时你还小,才索性逃过一劫,直到被穆子陵发现。但你却不知道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