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想过,两个互相迷恋的人,拥有的是怎样的一种爱情。他知道,他彻底输了。因为那种迷恋,已经超越了爱情,更不会容下第三个人。
他苦笑起来,然后笑声越来越大。他大口地喝酒,大口地将苦涩和无边的痛苦和着酒吞下了肚。那夜,他们俩都醉了。
第二天,程希要离开,任安寻把小柔赐给了他,说是作为贺礼。写意问他为什么要将小柔赐给程希。他说他嫉妒程希,而他总要为他内心的嫉妒做些什么。
程希带着小柔来到了羊村,见到未央的那一刻,程希和未央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说了小别胜新婚吧。”未央笑着说道。
程希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说得对。”
未央看着一旁的小柔,问程希道:“小柔,她?”
程希笑着说道:“任安寻送给我做贺礼的。”
那天,程希和未央就是一对小别重逢的夫妻,处处打情骂俏,时时深情流露。然而未央却始终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和程希,让她十分的不自在。
未央的感觉是对的,因为小柔一直冷眼地看着他们。小柔没有打断未央和程希之间的浓情蜜意,她只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终于在某一刻,她被这种浓情蜜意弄得有些心烦意乱,再也忍受不了。
傍晚,她将程希约到一旁。她想质问程希,戏还要演多久,还要怎么演下去。她开门见山地问道:“如今我的任务完成了,任安寻把我送回来了。那你的誓言呢?”
程希一时说不出话,良久,才从口中缓缓说道:“小柔……”
小柔听到程希这句呼唤,像是心中所有的语言突然之间都被她领悟。她突然抱住程希,在程希怀中哭出来,“别说,别说,只要你还要我就行了。”
程希一言不发,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一幕被前来找程希的未央看在眼中。程希看到了未央,一时说不出话来。未央迟疑了半晌,转身跑开。程希松开小柔的怀抱,追上前去,喊道:“未央,未央。”
未央没有理会程希,只是跑着进了房间。程希跟着走进房间,关上门,一把抱住未央,在她耳边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柔她……”
未央用手按住了程希的嘴,说道:“不用说。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会很不开心。但现在我不会,”她抬头看着程希,“我知道小柔她就是绾昑丝的那个女子,但我一点都不介意。因为我相信你。除非你亲口说你不爱我了,否则我什么都不会相信。”
程希听完未央这一番话,他猛然间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已经不是需要他担心需要他保护的那个她了,她已经成熟已经长大,而此时他们之间的那份爱,更加的浓香醇厚。他知道,没有什么能再把他们分开,即使是死亡。
“何其有幸娶了你。”
“何其有幸嫁了你。”
说话间,未央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越来越厉害。程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拍着未央的后背,问道:“怎么了?”顷刻间,未央猛地一口血吐在了地上,然后就晕了过去。
当未央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中,已经是两天以后。
当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却觉得眼前美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一度怀疑自己已经死了,来到了某个仙境。此时她躺的床,全是淇芊花。而淇芊花织成的床帐正在烛光的闪动下翩翩起舞。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却听见身旁传来程希的声音,“姑娘你这诈尸是要吓死人吗?”
未央偏头一看,程希正单手撑头,躺在床上看着她。
“这是……我这是……”未央心中一堆的困惑,却不知从何问起。
程希用手拍了拍床,示意未央躺下。未央躺下,看着程希。程希轻抚她的脸,说道:“你已经晕过去两天了。千叔说你今天会醒,果然。未央,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未央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快死了?”
程希笑着,“你这倒是说得轻巧,你要是得了不治之症,我怎么办呢?”
未央撅起小嘴,“那我那天是怎么了?”
程希摇摇头,“没什么事的,不用担心。可能是爱我爱得太激动了。”
未央不屑一声,说道:“我才不爱你。”说完她转过身去,背对着程希。
程希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娘子这样说,夫君会很伤心的。难为我为你准备这些了。”
未央又看了眼这满床的淇芊,转过身去吻住了程希的唇。也许一切,都不需要多言。此时的这个吻,就是爱的最好的体现。
第二天,未央睁开眼,枕边的程希已经不见踪影。她正疑惑着,房门却被打开。程希端着一碗粥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你做的?”未央看着程希手里的碗问道。
程希点点头。
未央忍不住要尝一尝,程希却不让未央自己动手,偏偏要一口一口地喂她。
“你干嘛?我又不是病人。”她感觉到满满的幸福,却奇怪地问道。
他笑而不语,只是一口一口地喂她。她赞叹道“真是不错”,他笑得更加开心。饭后,他突然向她索要起礼物。他抱怨道她从没有送过什么东西给他,必须尽快送东西给他。
“现在最好,今天也行,最迟明天。”他催促道。
她却抱怨道,“你突然让我送你东西,也要让我想想,给我时间准备啊。”
他问道,“那要多久?”
她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是多久?”他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着急,“最迟明天。”
“为何这么着急?”她问道。
他淡淡一笑,“等不及想要你的礼物了。”
她笑着说,“好啦,就明天。”
他笑着拉起她的手,放在手掌里看,“给我弹一首曲子吧。”她点点头,“要合奏吗?”他摇摇头,“就听你弹。”
她笑着坐在筝边,弹起了《高山流水》。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奏的曲子,他还记得那个晚上。那是他对她的第一次动心。曲子悠悠地在耳边流过,他却陷入了思绪。她弹完了,走到他的身边,他也没有发觉。她推推他,“怎么了?”他这时才缓过神来,拉着她的手,“走,去远山。”
程希拉着未央一路奔跑。这么远的路,他和她竟然跑到了山顶。 “闭上眼睛。”他轻轻地对她说。
她笑着乖乖听话,闭上双眼。
他拉着她,缓缓走向山坡的另一边,“可以睁开了。”
未央睁开双眼,看到山坡上几个紫色的大字——“未央我爱你”。除了映入眼帘的大字,还有窜入鼻中的花香。她定睛一瞧,原来几个字全部都是淇芊花。这几个大字盘踞在山坡上,那样的明艳,似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她内心突然汹涌澎湃,那种翻江倒海的感动化成泪水,涌上她的双眼。她又哭又笑,一时不知所措。
他用手擦去她眼中的泪,拥她入怀,“好了,别哭了。”
她擦擦泪,笑起来,“谢谢,我很喜欢。”
他笑了,她喜欢就够了,不是吗?
他捧起她的脸,眼神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肌肤。漂亮的浓眉、能洞察他心的眼睛,还有那只总能说出让他宽心的话的嘴。他想把这张脸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每一寸他都不想错过。
“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说爱,第一次对她说爱。
爱是什么?他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在此时此刻,在此情此景,他想说的,他发自内心的,只想说这三个字,这三个简短却又铿锵有力的字。
“我也爱你。”
这是他最想听到的话,也是他听过最美的话。他吻上她的唇,那样的疯狂热烈,像是要表达他毕生的爱。
紫色的淇芊花热烈地绽放,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淇淇希望,芊芊未央。
那夜,他一直抱着她,看着她进入梦乡,然后走出了房间。
、第71章 缘尽于此01
翌日,程希来到未央的房前,轻敲房门,“未央,起来了吗?我的礼物该给我了。”房门却不自主地打开,他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走进房间,未央已不再,只剩桌上的一封信。
他匆忙打开信。
“想要未央,来蓝树林前。小柔。”
他扔下信,冲出门外。
天阴沉沉,厚重的云层像要直直地压下来。头顶的阴暗与远处的光明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不远处,天出奇的亮,也没有乌云的笼罩。风也仿佛要把人拥抱,看来马上一场暴风雨就要降临了。
当程希赶至蓝树林时,小柔一身黑衣,拿着刀站在乌云下。她身旁的未央身着白衣,被蒙着双眼,嘴里塞着布条,手脚捆绑。程希一身墨衣,冷峻萧瑟。厚重的云层把世界变成了暗淡的灰暗,仿佛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好似一幅水墨画。
小柔嘲笑道,“你倒是很快。”
程希看了未央一眼,对小柔说道:“小柔,放了她。”语气依然温柔,却能听到其中的一丝担忧。不像是哀求,却像是命令。
小柔笑道,“放了她?凭什么?”
程希没有回答。
小柔又问道:“若让你拿白昼令或者一座城池来换她,你可愿意?”
程希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不愿意。”
“你听到了吧?”小柔对着未央说道,“他不愿意。”
程希又说道,“小柔,放了她。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小柔冷笑道,“回哪个家?哪里有家?程希,你违背了我们的誓言。”
“定不负相思意,”程希接话道,“从来没有违背,一直都记着。”
小柔拿刀顶着未央的脖子,“那她是什么?”
程希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她是位族的后人,对我们大有用途。”
小柔继续问道,“那你可爱过她?”
程希眼里闪过一种莫名的眼神,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没有。”天空嘶的一声,被一道闪电劈成了两半,不久一声响雷划破了寂静。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我也从来没有忘记我们的誓言,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小柔,放了她。我们回家。”程希看着小柔,眼中写满了真诚。
小柔的表情缓和下来,慢慢放下手中的刀。她一掌打在未央的脖颈上,未央晕倒在地。她走到程希身边,又看了倒地的未央一眼,“就这样不管她了?真的没关系吗?”
程希也看了倒地的未央一眼,“我们走吧。”
天上的雨终于下下来,一滴一滴打在未央白色的衣服上,像墨汁的晕染一般,在她的衣服上散开。
任安寻撑着伞走到未央身旁,他看了眼程希和小柔远去的背影。他扔掉手中的伞,把未央抱在怀中,走向蓝树林的深处。奇怪的是,蓝树林没有下雨,有的只是亮得出奇的天空,和那不同寻常的光明。
不久,听说宁国公程希要娶亲,对方是一个名叫小柔的下女。这种麻雀变凤凰的故事在各国传开,大家纷纷感叹小柔的命好,竟能嫁给宁国公程希。
任安寻极力向未央隐瞒这个消息,未央还是从下女侍卫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但她却显得极为平静。
她来到任安寻的蓝树林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前,她听到程希口中说出的那句从来没有爱过她,而且只因为她是位族的后人,所以才接近她,利用她。她的心像被挖出来暴晒在阳光下一样疼,可她却没有死。没有了心,却没有死。她就像一具枯槁,游荡在世间。
那天任安寻把她抱回蓝树林,她昏迷了三天,一直高烧不断。她做了许多个稀奇古怪的梦,有关从前的、现在的、未来的,有关程希的、牧之的、任安寻的。恍惚中,她一直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的眼皮却有如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她的脑袋里像是有一大堆乱麻绳,绕得她整个人晕晕的,解也解不开。她用力去解开,发了疯一样,弄得手上全是血,也没有把麻绳解开。最后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缠绕捆绑。她不得动弹,坠入深渊。深渊里全是黑暗,巨大的恐惧感向她袭来。她感到阵阵寒意,像是冬天的冰,把她冻住。冰层越来越厚,直到把她完全包裹住。冰层虽厚,却完全透明。她透过厚厚的冰层,看到程希正站在冰层外。她拼命地拍打着冰层,大声嘶喊他的名字。可他却毫无反应,她的声音无法穿透这厚厚的冰层。她还在用力地拍打冰层,冰层却在贪婪地吮吸着她的血。
她越来越冷,直到最后无法动弹。她只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那是她手上的血正在一滴一滴地流淌。她突然感觉到一种轻松,仿佛是一种解脱。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羽毛般,慢慢地飘起。她看着头顶,像是有一束光照进来。她朝光明飞去,可是怎么都飞不到。突然,她觉得自己身体又一沉,然后就没有了知觉。
等她醒来,任安寻正在她的床边。
“你醒了。”
她慢慢地张望四周,看着自己躺在丝绒幔帐内。任安寻正在一旁长吁一口气,像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说道:“你终于醒了。”
“这是在哪?”
“放心,这里很安全,我在这里陪你。”任安寻温柔地说道,转而端起身旁的水杯,问道,“要不要喝口水?”
她摇摇头,“我这是怎么了?”
任安寻眉头一紧,“你不记得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她眼神放空的看着墙顶,“已经三天了。”说完又深深闭上了眼,巨大的悲伤从心中涌来,那天的事情一幕幕闪现在未央的脑中,挥之不去。
那天以后,她沉默寡言,几天都不说一个字。只在房间里坐着,哪里也不去。任安寻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每当写意问起,任安寻只是淡淡地说句“她会好的”。
一个月后的某天,任安寻还像往常一样,默默地看看未央,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可那天未央却突然开口说话,“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任安寻开心地笑出来,点点头。
他扶着未央,在蓝树林中散步。蓝树林像是一片蓝色的海洋,美得出奇。树叶迎着风哗哗作响,像是在传递着轻声细语。未央捡起一片蓝色的树叶,“真美”,她感叹道。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树叶,赞同道,“是啊。你早就应该出来走走了。已经快入冬了,外面空气很好。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让土豆陪你玩,它最近可寂寞了。”
“不,是地瓜。”她纠正道。
他看她仿佛心情好了很多,“对,是地瓜。”
她终于笑起来,像是冬日的暖阳,虽然迟,但终归会升起来。
“你终于笑了。”他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天天都很担心她,但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她的坚强,她的倔强。他只是用他的方式,默默地守护